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遠之事君,以知鳥獸草木之名……”。
穿越之初唐缺沒有想到,就是今天早晨上縣城之前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将再次踏進學堂,而且是踏進這樣一座類似于後世村小一般的學堂。
盡管這樣的事情很匪夷所思,但唐缺卻沒有更多的選擇餘地,他知道在當前所面臨的情況下,他必須經過這樣一場回爐再造的過程之後才能真正适應這個新的社會環境。他需要在這裏練成一筆楷法遒正的毛筆字,他需要在這裏學會熟練的辨認并書寫所有常用的繁體字,他也需要重新學習并系統誦記唐朝規定的五經,唯其如此,他穿越前二十多年的學習成果才能真正釋放并體現出來。
唐朝的詩,詩的唐朝,在這個詩歌的國度,在這個朝廷以詩作爲選材标準的國度,在這個習慣性以作詩衡量文人才華的國度,唐缺并沒有因爲縣城裏的挫折就喪失信心,他始終自信着将來能過上好日子,但這個好日子的起點就是在眼前這所簡陋的村學裏。
“知識改變命運!俗是俗了點兒,但的确是句實在話”,低聲自語的唐缺再次看了看籠罩在薄暮中的義學後,邁開步子向家裏走去。
等唐缺從義學外走開時,天色已是暮色四合時分,沿着村中的黃泥小道向自家借居的那院破房子走去。
拐過一個小彎兒,唐離遠遠的就見院門前有兩個未老先衰的身影在依着柴扉向外探望,濃重的暮色裏,這兩道身影在初春的夜風中難免的有些瑟縮。
唐缺幾乎是在看到這兩道身影的同時就停住了腳步,心裏也蓦然浮現出“依門盼歸”這四個字來,在後世的二十多年裏,這個詞他早早學過,卻始終沒能感受過。也正因爲如此,這個完美的诠釋出家庭親情的詞語就成了他心中最深的遺憾與渴望,隻是他卻不曾想到後世苦苦渴盼不來的東西竟在一千三百年前如此突如其來的呈現在面前。
唐缺在這棟房屋的暗影裏站了良久,隻是靜靜的看着遠處那副溫馨和諧的畫面,直到隐隐聽到後面路上的傳來的人聲後,他這才邁開步子向前走去,一天裏來回奔走了幾十裏路的腿再也感受不到疲累,唐缺腳下生風的迎着那兩個身影越走越快。
“爹,娘”,與昨晚出于感激的稱呼比起來,唐缺這次的稱呼已沒有了多少勉強與生澀。
見月前還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兒子現在走了一天的路依舊生龍活虎,唐張氏眉眼間滿是慈愛與歡喜,手上一邊拿着舊手巾替他拍打着身上的塵土,口中邊絮絮叨叨個不停:“日頭都落山了,想着你也該回來了,走累了吧,娘已經給你擀好了面,進去就能下鍋”。
至于唐父,雙手攏在袖中的他雖然也是滿臉慈愛的看着兒子,嘴上卻沒說什麽,直到唐張氏說完後這才念叨了兩句:“下面,進去就下面”。
爲了節省燈油,屋裏的油燈中隻用了一根燈草,本就是借住的破房子,農村裏也沒有太多的講究,那口大竈就壘在堂屋裏,唐張氏添火燒水,先給兒子弄了一陶盆洗臉水後,這才邊燒火準備下面條,邊問着唐缺去城裏的事兒。
就着熱水洗過手臉,唐缺順手扯過一個老樹根做的小杌子坐了下來,他自然沒說上縣城找工作吃癟的事兒,隻是撿着城中所見說了幾樣,即便如此,唐張氏兩人也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笑出聲來。
眼前這間房子既破且窮,與後世那套四室兩廳的雙教授樓不具任何可比性,但這棟窮房子裏流動的歡笑與親情卻讓唐缺無比沉醉,而這種感覺是在那冰冷的教授樓中無論如何也感覺不到的。
唐張氏的确是一手的好茶飯,這面條擀的厚薄适度,筋道道的很有咬頭,再就着一勺下面的酸湯水兒,的确是美味的農家飯。唐缺也确是餓了,端過碗來三兩口就下去了一半兒,邊吃邊含糊的說着“好吃”。
唐張氏見兒子吃的高興,笑的滿臉皺紋都開了,她又拿出兩隻黑陶粗碗盛了飯後,從竈上吊着的小草籃裏掏出了一個碗口大的蒸馍:“今個兒你大姐和姐夫都來看你了,這蒸馍就是她們拿來的,看這面多白!”。
就着酸湯水兒澆出的擀面吃蒸馍,味道很不錯,唐缺正吃着時猛然注意到唐張氏兩人手中不僅沒有蒸馍,而且碗裏面也是清湯寡水的挑不起幾根面條。
唐缺注意到這一幕後,昏暗的燈光下臉上猛然一紅,後世裏習慣了在生活上跟忙碌的父母各人顧各人,眼前一不留神兒就表現了出來。
放下手中的碗和蒸馍,唐缺從草藍子裏掏出兩個蒸馍後不由分說的塞到了唐張氏兩人手中。
“忙時吃幹,閑時吃稀,馬上就要上chuang睡覺了,别糟踐了好東西”,唐張氏接過男人遞過來的蒸馍,邊往竈邊走邊道:“你身體剛好,吃食上一定要經管仔細才行,這些留着給你慢慢添補”。
唐缺見兩個老人連個蒸馍都不舍得吃,再看看唐父那雙粗糙的象柴耙子似的手,心中真是五味雜陳,莫可名狀。伸手接過唐張氏手中的蒸馍後,他不由分說的就按在了兩人碗中,蒸馍經此一泡,就算再想收起來也不行了。
唐缺突然的表現讓唐張氏又是心疼又是高興,既心疼兩個好面蒸馍沾了湯水後收不住,又高興兒子的孝順,“哎……你看這……”。
“你們趕緊吃吧,再等就泡散了”,唐缺說着就顧自坐回了小杌子吃起飯來。
唐缺吃完飯放下碗後,低聲道:“爹,我明天跟你一起上地幹活”,眼下家裏第一缺的就是糧食,好歹要先保證這一季麥子能有個好收成,否則下半年秋冬兩季就沒飯吃了。至于上村學的事情也就隻能暫時緩緩了。跟這個比起來,倒是眼下堅持到夏收的糧食缺口更愁人。
見唐缺大病之後休息時間不到一個月就要上坡種地,唐張氏正要勸他再養養時,就聽外面一陣腳步響動,随後就見一個穿戴整齊的婦人推門走了進來。
“高……高家娘子……”,放下碗迎到門口的唐張氏顯然沒想到這個女人會到自己家來,所以說話就有些不爽利,“你……怎麽得閑到這兒來了?”,唐張氏嘴裏雖是問着,但她堵在堂屋門前的身子卻是半點沒動,顯然是不想讓那婦人進屋。
見眼前的景象奇怪,唐缺側了側身子從門縫向外看去,見院子裏站着的婦人最多不過三十歲上下,身上穿着一件淨面的六褶灑腳裙,許是風寒的緣故又在肩膀上加了件同色的泥巾領子,時俗與中唐後衣尚寬肥不同,當下的女子裙裝還循着北周與北齊的風俗,流行窄衣小袖,這婦人身形本就婀娜,這身殺腰裙裝更把她撩人的身姿纖毫畢現的勾勒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