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佑輔道:“既然如此,是否可将下官一同帶去?下官曾去過那陰王的所在,路途熟悉。何況身有黃神越章印,那蛟龍很是懼怕!能助道長一臂之力。”周安笑道:“大人心意小道領了,此去必有一番惡戰,小道聽聞那蛟龍法力雖然不甚出衆,但心下一股陰毒之氣,真是硬拼起來也不可小視,恐怕大人不适前往。”梁佑輔聽周安如此一說,也不好勉強,就此作罷。周安收好那玉帝聖旨,略整一整衣袍,向梁、陳二人拱手道:“小道這就去了,兩位各自珍重。”說罷轉身出門,行得幾步,足尖輕輕點地,忽而腳下生出一片白雲,漸漸飄起,飛行于空中,瞬即不見。
自此處到那走龍道有二、三十裏路程,梁佑輔足足用了半日方才走完,但于周安卻如同彈指一間,隻見他飛星走月般直沖走龍道而去,并不多時已然看到那河,在空中旋繞了幾圈,眼見了那河的來去走勢,不由思量:“這河如此之長,那蛟龍到底藏身何處?若是不知方向便這樣下去,恐怕會打草驚蛇,反倒叫那連寇走脫了。不妨去問一問當境土地,探聽一下虛實再動手不遲。”當下按落了雲頭,降于那河岸邊上,手中掐一仙決。隻見地上冒出一團白氣,那白氣忽而便散,面前出現了一個身材矮胖的老者,手執一支老木杖,身邊有兩名小差護衛。那老者道:“不知哪位仙師召喚小神?”
周安拱手道:“小道周安,奉玉帝旨意前來收服走龍道内惡蛟,特先來與土地公打聽那龍的底細。”土地一聽,連忙道:“原來是玉帝點來的神将,小神未曾遠迎,失敬失敬!說起那蛟龍,他每日爲禍,周遭百姓叫苦不疊,若再不加以整治,當真太也無法無天了!神将隻管問來,小神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周安點點頭,道:“如此甚好,不知那蛟龍的水府所在何處?”土地道:“那龍的水府便在三拐湧下,神将自此處沿上遊前行,見着這河連續三個急彎的便是了。”周安心中暗暗安記下,又問:“那蛟龍連寇手下有點什麽人物爲他作伥?”土地道:“他手下豢養了各種冤魂鬼怪,有一、二千數,此等雖不足爲慮,但若如潮水般湧來,也很是棘手。大約又在數月前,不曉得他從哪裏收攏了二名鬼将,這兩名鬼将很是有些手段,神将可要格外小心。而連寇自己善使雙劍,劍法詭異,法力雖不高,卻也不俗。況且他最是狡猾,詭計多端,還當須防他趁亂遁走。”停頓了一下,又道:“那二鬼将還未來時,小神曾與城隍爺多番讨他,有一次差些就得全功,最後可惜便是被他跑了。但自從他得了那二将,我等卻是連他水府都近不得,說來很是慚愧!”周安點頭道:“多謝土地公指點,小道已然明晰一切!”謝過了土地,當下沿那水道朝上遊行去,一路邊行邊記那水道的變化,以防有異時可作應對。
大約走了一、二裏的路程,隻見前方突然暗湧湍急,水勢兇險,細細一數,正有三道連續的急彎,心道:“便是此處了。”周安正要進那水中,忽然想起一事,暗道:“連寇手下将員不少,若就這樣直接沖入,必然在水府外面便開始一場厮殺。倘若那連寇聽到厮殺之聲,遣那兩員鬼将來将我纏住,自己卻避戰而退,那豈不糟糕?”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隻見周安将身後的長劍取下,心決一動,頓時化作一個半人半龜的模樣,人首人形、白發披肩,背上卻有個青綠的龜殼。手中長劍一抖,變成一支拐杖,便以這般模樣一步一拐的走入水中。
那水混濁不堪,周安也不辨方向,隻是一路下潛,但見兩邊暗石森森,漸漸将水道收小,到後來竟然僅容得一、兩人轉身的餘地,而那狹縫中更不時又有激流如劍般射出,阻人前行。周安心下暗道:“這果然是個兇險的所在,難攻易守。這蛟龍雖惡,眼光倒不差,居然将水府建在此處。”再往下潛了一段,已出了那暗石罅縫,四周豁然開朗,水也不再混濁,見到河底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直通向前。周安正尋思如何尋到那水府去,忽然一個尖利的聲音道:“什麽人!居然大膽闖入此處!!”話音未落,隻聽嚓的一聲金屬響動,一物自身後刺來。
周安翻身用拐杖擋開,卻見說話的是一個渾身血污、身批爛铠的怪物。這怪物手拿長槍,見一槍不中,又刺一槍,周安身形向左一晃避開,口中換作一個蒼老的聲音,怒道:“哼,不識好人心!我有重要軍情要禀報你家大王,若是延誤,隻恐怕這水府不多時便要被打得天翻地覆!”那怪物冷笑一聲,道:“這水中大大小小的精怪我哪個沒有見過?便是從來不曾見過你這老龜,我看你恐怕是别出來的奸細,哪裏是有什麽軍情!”手中又刺出兩槍,周安心道:“這怪物倒是警惕。”揮動拐杖,将兩槍輕巧撥開,道:“你真是好沒見識,别處來的便都是奸細麽?難道你家大王手下的兵将都是這水中本就有的?你隻消帶我去見你家大王,那時我自有分說。若是我耍詐,定會爲你家大王識破,我不過單身一人,你等有千餘之衆,不曉片刻就可将我料理了,你又有何可懼?”那怪物一聽,覺得也有幾分道理,說道:“好,且信你一回,老龜随我來!”說罷收了長槍,緩緩降于那河底的小道上,周安也跟着降下。
那怪物帶着周安沿小道一路走去,繞過幾處黑岩,前方忽然出現一處府邸模樣的建築。周安以法眼一觀,那府邸雖然富麗堂皇,從外看去内裏亭台樓閣一應俱全,但其上妖氣重重,陰森可怖,果然不是什麽善所。
那府門前有兩名鬼差把守,見了這怪物走近,上前道:“原來是戶千軍回來了!”見到這戶千軍身後的周安,問道:“戶千軍從哪裏抓回來一個老龜?”戶千軍道:“哪裏是抓的?這老龜說有重要軍情要禀報大王,你等進去通傳,我在此處看着他。”一名鬼差應了一聲,開門入内,不多時便又出來,道:“大王請這老龜進去。”戶千軍點一點頭,在前面引路,周安随着一同進了那水府。
來到府内,有一條卵石鋪的正道向前伸去,兩旁各有一些假山,又有回廊屋院,許多精怪在内互相打鬧嘻笑,毫無約束。周安見了,心道:“若動起手來,此等貨色如同棉絮,不堪一擊。”繼續往裏走,穿過一道内門,所見到的守衛也是一般的模樣,忽然開口問道:“戶千軍,老龜聽說大王身邊有兩名厲害的将軍,可在府中嗎?”戶千軍道:“你倒曉得不少,那兩名将軍時刻護衛大王身邊,現在正在大堂之内,你進去便可見到。”周安點了點頭,不再問話,隻是暗自留心那府内的地形。
又向内走了一段,來到一處大殿,殿上一塊扁額,額上書了“碧水宮”三字,殿内傳出鼓樂之聲,想是那連寇正在尋歡作樂,卻不知大難便在眼前。戶千軍道:“你先在此處等候,我進去給你通報。”周安也不急于一時,進得殿内認準連寇,方可一擊便中,于是安心在殿外等候。殿内的鼓樂忽然止了,那戶千軍走出來道:“大王請你進去。”
周安笑道:“有勞将軍了!”跟着戶千軍進了那殿,隻見那殿雖不大,但富麗堂皇、瓊磚玉柱,兩邊各立一排侍衛,紀律嚴明,一動不動,不似外間那些胡鬧的散勇。正中一張闊椅,椅上鋪了軟毯,一個身着君王服飾之人斜靠椅中,身旁摟了一個妖姬。周安細看那君王,一張細長的瓜子臉,臉色蒼白,兩撇小胡子生在左右,當就是那蛟龍連寇了。這連寇的座椅後有兩名高大的武官,但所立之處光線暗淡,見不着模樣,隻有兩個黑影輪廓,手拿了兵器侍立兩旁,卻可斷定便是那兩名須得小心應對的鬼将。
連寇見周安走近,忽然問道:“你是哪方的老龜?小王怎麽從不曾見過?”那聲音很是尖銳。周安道:“老夫本住在那錢塘江内,但近日心血來潮,雲遊四方江河,故而正來到大王處。”連寇點頭道:“聽戶千軍講,老龜你有緊急軍情要說?”周安道:“正是!”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便在半個時辰前,老夫在那走龍道旁歇息,卻見一個道士自天而下,落在了這河岸旁,召出了土地,正詢問大王的底細。并說什麽是接到玉帝的天旨,要來收服大王。老夫本不該管這等閑事,但既然我等同出水族,有難時怎樣也當知會一聲,所以便急急趕來。”他邊說邊做手勢,腳下卻慢慢靠近那連寇的座椅。連寇也不曾察覺,問道:“哦?居然有道士要來收拿于我?”眼珠一轉,道:“老丈可否告知小王,那道士是何模樣?又有何等能耐?卻是何時會來這裏?”語氣已有些緊張,口中也恭敬了許多,不再叫“老龜”,而稱“老丈”。
周安見自己距那連寇不過六、七步之遙,再近便爲他懷疑,機不可失,已然決定動手,雙眼緊緊盯着連寇身後二将,口中道:“既然來了,便一并說于大王聽也是無妨。那道士金冠、長須,一身藍黑的道袍,便好似……便好似這等模樣!”說完最後一句,突然變回原形,一杖猛地擊向連寇。四周鬼兵見着這等突然的變數,都是手足無措,呆立當場。連寇怒喝道:“好你個臭道士,居然敢戲弄本王!活得不耐煩了麽!”一把将妖姬推向前來,自己則身如遊蛇般閃于椅後。周安隻恐避開那妖姬,便失去了先機,隻得一杖打在那妖姬胸前,隻聽那妖姬一聲慘呼,被這一杖震開數尺之遠,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卻因這樣慢得一慢,去勢已濁,兩邊的鬼将已然卷着層層陰氣嚎叫殺到,左首那将一柄關刀橫斬而來,右首那将手中鐵槍刺向周安眉心。
周安見狀,将那杖變回劍型,長劍出鞘,頓時一道沖天紅光。四下的鬼兵見着那紅光,頓時怪叫連連,紛紛避走。周安舉劍擱住那槍,左手掐出一個道印,印成即放出一圈金光,擋住那橫斬而來的關刀,心下卻是奇怪:“咦?這兩名鬼将功力微弱,難登大堂,如何城隍土地會鬥他們不過?”但于電光火石之間,也不得細想,兩手同時用力,右劍将那槍撥開,劍上紅光暴出,直刺那槍将腰間。那槍将不及閃避,被那紅光穿體而過,慘叫一聲自空中落下;左手道印猛然前推,隻聽喀嚓一響,竟将那關刀硬生生擊斷,一股餘力正打在刀将胸前。這刀将悶哼一聲,倒飛而出,撞到一根立柱,已然身亡。
周安見已擊敗此二将,心下略定,踏前一步,昂然直面那躲于椅後瑟瑟發抖的連寇,口中叱道:“連寇,你本已受貶來到此地,非但不靜思己過,反而糾黨成群,危害人間。此番玉帝下旨,叫我拿你回天庭。你當束手就擒,與我一同回去誠心請罪,或許還有回旋餘地。若再執迷不悟,恐怕大難臨頭,誰也救不得你了。”那連寇聽了,緩緩站起,長歎一聲,道:“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好說,便與道長回天庭吧。”垂頭喪氣,推開那闊椅,慢步向前。
周安見連寇能懸崖勒馬,微微點頭,道:“如此甚好,你且先散了外面那些精怪,然後……”話未說完,忽然隻覺身後兩道極其狠毒的陰勁襲來,趕緊轉身。隻見兩名尋常鬼兵,一人拿了長劍,那劍上黑焰纏繞,如毒蛇吐杏般點向自己左肋;另一人手結一印,卻是周安從不曾見過,那印周圍陰光赫赫,直擊自己胸膛。周安急忙出招,劍對劍,印對印,震出一聲驚天巨響。劍印已然相交,這兩鬼兵突然同時發力,周安隻因方才轉身,以緻下盤浮動,隻被兩兵逼退三步方才站定。雙手中隻覺有層層陰邪之氣如巨浪般打來,自己竟被吸住不得脫身,且那力一浪高過一浪,乃是極高的魔道修爲,此刻心下方才明了一切:“原來方才那兩名鬼将乃是尋常精怪假扮的冒牌貨,不過是爲賺我中計,教我以爲擊敗了強敵,瀉去戰意。而後連寇又詐演一出歸服的戲文,讓我放松警惕。兩名真的鬼将卻裝扮成兵卒混同一般,于最意想不到之時突然擊出,叫人防不勝防。連寇啊連寇,虧你也是東海龍宮龍王之子,居然心底如此歹毒!”
那連寇抖抖身上龍袍,方步行至周安身後,冷冷地笑道:“哈哈哈,道長此刻感覺如何?哼,就憑你這點微末的道行也敢來收本王?今日便教你一個乖,須知聰明反被聰明誤,莫要将别人都當作傻子。”從衣袖中抖出一雙長劍,緩緩将劍拔出,蒼白的臉上殺氣縱橫,更顯得陰戾可怖,猛地将劍刺向周安後心。
周安本是奉旨來收連寇,不想中了連寇設下的聲東擊西之計,此刻更是身處險境,片刻便有性命之憂,卻不知他如何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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