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戟閃亮,映着身前身後的趙軍人影,誰能看得出來,就在10天前,他們已經在準備階下囚的生活了。
平原君神采飛揚,手拄長劍,躊躇滿志,他穿着鑲邊的牛皮靴,腰帶上扣着蛇形配玉,頭發也塗了牛油,如整個人一般,神采奕奕。
眼看着即将落地的勝利果實易手,白起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更多的,也許是感歎吧,自從成爲武安君之後,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對命運産生了畏懼。
王龁轉動着眼珠,不知是在偷看趙軍,還是不知所措,作爲一個正值壯年,前途無量的秦軍将領,他還沒有做好被俘的準備。
不過,他終究還是被逮了起來,在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自殺之前。
“水無常态。”平原君用低沉的聲音,仿佛在叙述一般,道:“戰,無必勝之戰;人,無必死之人,武安君作何感想?”
白起聽出了平原君話裏的招降之意,如果秦國的軍神降了趙國,對趙而言,自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可是,他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能夠活下來的理由,從軍神的地位一落爲敗軍之将,并讓親族蒙羞,這樣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想到這裏,他的心态反而輕松了下來,閉目而言道:“鋒刃不可斷石,力大不可當身,奇兵偶勝,自不可持。”
“你倒是挺堅持的。”黃宣反而笑笑,從身邊的士兵手裏拿過一塊墊子,放在地上,道:“坐。”
平原君沒有說話,白起也不客氣,但卻不是正常的跪坐,而是屁股着地直接坐下,在這個時代,這樣的姿勢,總是粗鄙之人才會做的。
黃宣反而覺得熟悉,也這般坐了下來,談笑自若的道:“武安君,若是你赢了這場仗,會如何處理這樣的俘虜?”
周圍的趙軍隔的老遠,幾名低級将領也被遣開,黃宣說話自沒什麽顧及。
白起苦笑一聲,在最後兩次通信中,秦王已經開始談到了處理戰俘的問題,他當時還稍稍有些抵觸。帶回秦國是已經被否決了的問題,但誰來承擔接下來的責任和糟糕的名聲,卻讓他火氣漸生。他是個愛惜名譽勝于生命的人,但秦王的命令,卻決定白氏一族的性命……
黃宣替他回答道:“兩軍對壘,死者10萬,傷者倍之。長平地處上黨,近趙韓而遠秦地,虜者40萬,遲,則生變?對嗎?”
白起臉色不變,道:“動手吧。”
黃宣卻微微笑了起來,對方将談判底線壓至超出限度,往往是在重申談判的底線——要麽就不要談,要麽,就緩一緩。
他理解的拍拍白起的胳膊,換了個話題,道:“武安君可知,爲什麽趙軍會有能夠,嘭,的東西?”
他描述的自然就是炸彈了。
這果然引起了白起的興緻,他稍稍轉動了一下眼珠,道:“是你?”
黃宣微微點頭,平原君笑道:“黃君乃海外異人,有人所不及之能,大趙爲之庇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白起哼了一聲,道:“水無常态。”卻是用平原君開始的話來擠兌他。
趙勝城府極好,笑而不語,将主導權交還給黃宣。
黃宣晃動着,坐的更舒服一些,然後用談話的風格,指着不遠處的兵器堆道:“白起将軍,你是喜歡這種掌握生命的感覺呢?還是在完成秦王的使命?”
就像是在和社科老師說話一般,黃宣低着頭,在白起耳邊道:“奇兵偶勝,自不可持,武安君就不想證明一下嗎?”
白起哈哈的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道:“難道你們真的敢放我回去?”
“當然不能。”黃宣承認的點頭,接着譏道:“天下之大,難道隻有彈丸之地?”他用手拄在身子後面,緩緩的道:“雖然我送你去的地方很危險,但總比留在這裏爲妙。何況,武安君你還有希望見趙王一面,這些爲你賣命的士卒,就難有機會了。”
“爲你賣命,爲誰賣命,又有什麽區别?”
“是有一些的。”黃宣微微一笑,道:“若是我釋放一部分士卒,散布謠言,說武安君已降趙國,你說秦王知道了,會怎麽辦?世人又會如何看待你?”
這幾句話,既有威脅,又開出了條件,算是黃宣殚精竭慮的成果了。白起果然沉默了下來,當人處于某個狀态的時間久了,他就會熟悉這種狀态,然後站在這個狀态的角度考慮問題。
秦軍失敗,他已是必死之人,隻要有一點點火星,就會席卷白氏一族,也許,秦王根本就不會仔細去分辨。
平原君等人已經遠遠的離開了,這裏是原來的趙軍大營,其中的大半已經改建成了牢房,整整40萬秦軍将士,僅僅是站在外邊,就讓人不寒而栗,一旦發生暴動,就是用弓箭射,也射不完這許多精壯。
黃宣還在與白起談話,現在的内容,已經深入到了工作條件和工作性質,不僅是他,就連陸闵也通過生物磁卡說着話,自願成爲傭兵,和奴隸的區别在價格上會充分的體現出來。
看到黃宣表演的種種神奇,白起終于心動,他看向王龁,道:“左庶……,你意如何?”
王龁則用異常奇怪的臉色看着黃宣,輕輕的道:“旅行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