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騙子,也會先從小處騙起
因此,與其說是黃宣用神奇的表現徹底征服了在場的趙國君臣,不如說是一萬石的糧食征服了孝成王,他大方的送了黃宣田地千畝,宅院一幢,奴仆數百。
聽起來頗多的樣子,可惜百畝田地,在這個時代都隻能算是中農,黃宣也沒指望自己能等到田裏長出莊稼,至于奴仆,趙國男丁現在不是在戰場,就是已經死在了戰場上,因而除了個50餘歲的老頭外,其他竟然都是女人和小孩。
所謂奴仆,其實就是奴隸,黃宣晚上回到家,宅子竟然已經收拾的井然有序,這老頭帶着百十個奴仆跪在門口,頭上高舉着契書,道:“恭迎君歸。”
這宅院就在王宮左近,端的是邯鄲市中心,黃宣卻對這些契約沒什麽興趣,而是先扶起那老頭,道:“你叫什麽?家裏還有什麽人?”
老頭頗爲驚恐黃宣的禮遇,戰戰兢兢的道:“老奴沒有姓,名席,家裏沒有人了。”
“那你就叫黃席吧。”黃宣松開扶着他的手,道:“給我收拾一間房子,然後你過來,我問你話說。”
“是。”雖然黃宣還沒有爵位,但賜姓對仆役還是頗爲榮耀的事情,黃席連忙應了,派兩個低眉順眼的女仆将黃宣送至房中,自己也将手上的房契交給黃宣,跪下行禮。
主卧室是個三十餘平米的套間,外間是仆役住的小房,兩個女仆忙忙碌碌的爲黃宣鋪床,倒水,黃宣好奇的在戰國卧室中走動着,房子裏很暗,沒有桌子,也沒有凳子,水杯是青銅的,聞起來有股金屬的味道。
一會的功夫,黃席就佝偻着身子,跪着走了進來,繞是黃宣家裏規矩井然,也沒有見過這樣的,苦笑了一聲,道:“你且起來吧,就坐在那。”
黃席應了,但還是跪着,黃宣也不再說,而是道:“你可知道邯鄲的市場在哪裏?”
“就在城東門外的集市裏。”
“可有耕牛、驽馬、豬羊等牲口在賣?”
黃席想了想,道:“君上,耕牛大多都是國家的,驽馬這兩年也大多被收取了,彘是有人在賣。”他說着,小心的擡頭看了黃宣一眼,道:“君上若是在考慮年末春耕的事情,可以先找府中借用牛馬。”驽馬就是耕田負重的馬,彘就是豬,即所謂的雞豚狗彘之畜。
“君上這個名字聽起來還不錯。”黃宣一笑,道:“我有些糧食,你明日去集市裏賣了,再撿着沒病的牲口牽回家來,這你可能做好。”
在家中,家主通常都被稱之爲君。而若是在外,“君”一稱呼,是要趙國“禦前會議”批準方能生效的,著名的諸如孟嘗君,信陵君,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不過以黃宣的腦袋,是弄不明白這其中的分别的。畢竟是兩個時代的人,實際上,即便真的從1世紀派來兩個博士教授,他們除了能叫出一些國家的中央官員職司,剩下的,也是一臉抓瞎,典籍都被燒的差不多了,能知道的也就可憐。
黃席隻敢看黃宣一眼,就迅速的低下了頭道:“能。”
他先回答了,這才垂着頭,低聲道:“君上若是要買許多牲口,可以叫墟裏的商人來看看,他們都有好多的牛馬。”
趙國現在經營牲口和糧食生意的,大多都是各國商人了,齊國雖然因爲不滿趙國的外交搖擺,而拒絕借糧給趙國,但無論是齊還是楚,都不會禁止商人來趙交易,而這段時間的糧價上漲,更是推動了商人們的速度。
黃宣拍拍腦門,道:“那你明天去找幾個人來吧,我問了再說。”他估摸着,趙國君臣這兩日就要有新的軍事行動,自己能閑下來的日子也不多了,因此催促道:“明天一早就去,不能浪費時間。”
黃席的頭立刻低挨在地上,道:“君上放心。”
……
糧食換牲口,完全就是戰國版的石油換食品,這個時候的生産資料很多都屬于國家,耕牛尤甚,當然,那些大地主家裏總是有些個牛馬的,但願意拿出來賣的卻不多,不過趙國靠近匈奴,牲口總是不缺的。
戰國人吃的最多的肉食品還是狗,一直到漢朝,屠夫都指殺狗者——仗義每多屠狗輩,樊哙跟随劉邦之前,也是這樣的職業。
不過,黃宣也不挑剔什麽,R001是一整個位面,而且聽陸闵和石禹當日的意思,它們R001的勢力範圍應該籠罩了不少的位面,這麽多人,總是有人吃狗肉吧。
黃宣帶來了1.萬噸糧食,每0公斤1石,這就是40萬石,不說那些玉米香料之類的東西,若是全按糧食來賣,這就是600萬錢,可以買下1800頭牛,或者1.8萬頭豬,以後者的價格來看,比他購買糧食時的價格稍稍溢出0%,若是用來換耕牛,顯然是要虧上一些的。
若是用糧食價格來判斷,趙國的刀币幾乎可以與人民币達到1:1的比例,但若是從發行量來看,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戰國最後的10年間,各國一共發行的銅錢不過80億,600萬錢,也是足以跻身大趙富豪榜的。
黃宣當然不至于一次拿出這麽多糧食,但市場原本就是最靈敏的機械,從第二天一早起,黃宣突然發現,自己又是門庭若市了。
真的就是個市場。
齊國的商人、燕國的商人、楚國的使臣,甚至還有匈奴的代理人,過去幾年,大宗的糧食交易幾乎陷入停頓,突然冒出來的這許多糧食,簡直讓人興奮。
很快,趙王的使者就趕來了。
黃宣偷偷一笑,裝作忙碌的樣子,冷冰冰的道:“我現在哪裏有空去見你們王上?”
那使臣眼睛一瞪,在場的商人都停了,再看黃宣,卻又笑眯眯的道:“我王有要事相商,宣子隻管觐見,我等幫您收拾。”
“那你們都聽黃席的。”黃宣一聲大喊,道:“黃席,他們都是你的手下了。”
那使臣與其從人的臉,立刻垮了下來。
……
趙王用手撫着腰間的佩玉,臉色平靜如水。
滿殿諸臣各想各的,或低頭沉思,或閉目養神,或輕捋胡須,或神遊物外,偌大一個宮殿内,隻餘呼吸聲陣陣,像是一群吃飽了食的金魚。
牛皮跺地的聲音響起,隻有禦前衛士才有這樣的裝備,廉頗原本緊閉的雙眼也呼的張開了。
作爲一個将軍,他既信神,又不相信鬼神真的會出現,這有些像是後世的信仰,但卻簡單樸素的多。
可是黃宣,顯然給了他極大的沖擊,特别是在這種趙國生死存亡的時候。
嚴格的說,廉頗隻能算是一名優秀的将領,他的本事,與他的名聲是不相稱的,因此,即便黃宣告訴他,對面的是白起,他們現在正在幹什麽,将要幹什麽,面對如今如此不利的形式,他也很難做出什麽。
長平之戰,是一場典型的國家戰略之戰,當戰略意圖達成的時候,再多的戰役勝利,也無法彌補了。
因此,這個時候的趙國,也許真的隻有神才能救。
趙王的手越撫越快,直到玉佩發熱,方才驚覺停了下來。
“王上。”黃宣的聲音舒展而清亮,就像是在課堂上回答問題一樣。
趙王定了定神,在這個比自己還要小的“商人”面前,他失去了那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這讓他極不舒服,卻又不得不忍受下來。出神的看着龍椅下的地闆,趙王丹用低沉的聲音道:“平原君,你爲宣子解釋吧。”
“平原君趙勝?”黃宣不确定的問洛林道,他在資料中看到過這個人。
“沒錯,戰國四公子。”洛林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平原君至少有50歲了,但黑發飄飄,面如冠玉,很有一番美男子風範,他是惠文王的弟弟,現在的趙王丹的叔父,毛遂自薦中的毛遂,就是他在長平之戰後派往楚國求援的門客。
這是個傳奇式的人物,三次被罷相,三次被起複,是戰國少數能爲人所知的人物。
他從來是很少來參加例會的,黃宣昨日也沒有見到他。
趙勝儒雅的跪坐在席上,欠欠身子,道:“我們認爲閣下的論斷是正确的,因此,想請問您,如今的困境如何解決。”
說的很簡單,也很直接,但卻确實是抱着解決問題的态度,這樣的姿态,在某些場合中,由上位者做出,确有讓人心生好感的作用。
黃宣的目光迎來了點頭微笑,讓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道:“如今局勢,除了趙軍已經斷糧以外,雙方損失相當,在下覺得,解長平之圍是第一要務。”
說了等于沒說,精辟的中國式回答。
平原君仍然虛心道:“那如何解長平之圍呢?”
黃宣搖頭,道:“我不懂軍事,不過我可以送上萬石糧食給趙括軍,剩下的,就要靠諸君努力了。”
1萬石雖隻夠40萬大軍吃一天,但對于緩解糧荒的作用是巨大的,而且,如果足夠節省的話,再堅持多幾天也并非不行。
“如此,有勞宣子了。”看來,黃宣的回答早就在趙國君臣的意料之中,不過趙王丹還是喜上眉梢,道:“如此,宣子要何賞賜?”他還說不出交易這個詞。
黃宣滿面含笑的豎起三個手指道:“在下可以送糧食給趙括軍,但有三個要求。”
“請說。”平原君很認真的坐直了起來。
“第一,在下在趙國的生意,不能受到影響。”
“這個自然,貴仆可以在東市随意交易,但買賣耕牛的數量要受到限制。”黃宣的交易,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對于緩解趙國的糧荒有極大的好處,畢竟豬肉再好吃,也是不能熬饑的,在曆史上,長平大戰結束後的趙境一片餓殍。
“沒有耕牛就算了。”黃宣喜歡談判中的你争我奪,他放下一根手指道:“其二,在下還想與貴國做一筆交易。”
“哦?”
“我知道包括平原君本人在内,家中都有不少的牲口、牛馬、絲綢,在下願意用糧食相換,也可緩解貴國的危機,希望平原君能起個表率的作用。不過,無論市場上的價格是升還是降,糧食都是一石90錢,牛馬都是萬錢,羊彘000錢,可乎?”
當市場上的糧食多起來的時候,價格自然會下降,但對于趙國而言,這樣的事情也算公平,何況,平原君等人是否明白這樣的經濟規律也未可知,所以趙勝立刻緩下臉色,道:“好。”
當白起屠盡了長平趙人之後,圍攻邯鄲期間,平原君就做到了慷慨解囊,以家宅資助守軍,令侍妾縫補軍士的事情,對更好名聲的趙勝而言,隻是平等的買賣,并不算什麽。
何況,要緩趙括之危,就要再發大兵,這些都是需要糧食的,黃宣的建議對雙方都是有利的。
黃宣這時豎着中指,對着趙國君臣道:“最後一條,作爲在下幫助大趙的回報,若是奪回上黨,甚至進兵秦境,在下要擁有所有物品的優先購買權。”
兩三句話解釋了什麽叫優先購買權,趙王丹将手在幾上一拍,道:“寡人許你。”
沒有什麽,比未來的權益更容易出賣的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