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秦國上下,對于長平之戰空前重視,當然這并非是說趙國人不重視,但時代所限,當時的趙國上下,在與秦國是戰是和的态度上,是頗有些搖擺不定的。特别當廉頗對秦作戰三年以後,秦趙兩國國力衰退,趙孝成王試圖與秦國媾和,不提他們當時的想法,事後證明,這次談判讓齊、魏等國心存疑惑,在趙國糧荒期間,甚至不願借給他們糧食,加上廉頗最後一次作戰的大量傷亡,導緻趙王臨陣換将。
相比之下,秦國的态度就堅決了許多,由于國力相對強盛,他們對勝利有着更高的要求,但是,在公元前60年9月的時候,秦國也榨幹了最後一滴血。
秦昭襄王親自坐鎮河内,征召全國15歲以上男子,赴長平決戰。
可以相見,這根本就是兩個國家的國運之戰,失敗者……,最好祈禱不要失敗。事實上,在長平之戰勝利後的10年,秦國都沒有了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當戰事進行到這一刻,無論秦趙,都感到了空前的壓力,昭襄王征召的,隻能被稱之爲民兵的戰士,阻攔在從高平到上黨一線,将趙國同樣是舉國征發的運輸隊阻攔在丹朱嶺,當這一條戰線完成之後,趙括的部隊,就再也沒有獲得過軍糧了。
這個時候,沒有人知道,使者是否能夠穿過這樣的封鎖。
“趙王的使者。”這五個字讓已經開始斷糧的趙國将士升起了希望,一個小校匆匆忙忙的趕來,在看過黃宣僞造的文書後,道:“您請跟我來。”
黃宣一路看去,現在的趙軍士氣尚好,按照曆史,他們是在斷糧49日後,方才徹底崩潰,在許多資料中,人們仿佛親眼所見一般的宣稱,斷糧後的趙軍,充滿了人吃人的慘劇,他們說,強壯的士兵先聯合起來,吃掉年老體弱的士兵,然後再紅着眼睛互相吃了起來。
但事實是,這支部隊最精銳的部分,被趙括分成了四個梯隊,持續不斷的沖擊着秦國的防線,直到第49日,趙括在最後一次沖擊中被亂箭射死,趙軍方才投降。
從這一點上,趙括倒也并不像想象中的糟糕,作爲一名将軍,哪怕是失敗的将軍,他的部隊在他陣亡之後方才投降,他是死在沖鋒的第一線,而在他活着的時候,也能夠在絕境中始終保持旺盛的鬥志。
不過,終究還是失敗了罷了。
趙軍的大營建在北坡,幾隊披着甲片的親兵守在附近,趙括的父親趙奢同樣也是一位名将,而且據說很受士卒愛戴,而他的部曲,自然是留給了兒子。
小校喝止了黃宣的左顧右盼,将他交給帳外的士兵,一個人入帳報告去了。
不遠處仍然能聽到喊殺聲,白起在最後的這段時間,不惜傷亡,使用輕兵,以敢死隊的形式不斷沖擊趙軍防線,以疲憊其師,同時,秦軍在谷口的軍隊,同樣承受着趙軍的攻擊,事後的統計,秦軍的損失同樣超過了10萬人。
若是趙國人現在忙于吃自己,早就被白起包了餃子,何況,戰場上有足夠的屍體,再過幾天,趙國人完全可以使用他們。
過了大約半刻鍾的樣子,黃宣聽到帳内稀稀疏疏的聲音,就站直了身子,他旁邊的典韋始終都是标槍一般的站姿,不怒自威的看着周圍的趙兵。
趙括是個白面、身形修長的年輕人,他的頭發多日沒有梳理,已經亂了起來,但比起他周圍的将士們,卻已經是天上地下。這位着名的軍事理論家,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其銳利出乎黃宣的預料,甚至在母親身上,他也看不到這樣洞察性的眼神。
說起來,在黃宣的想象中,這應該是屬于廉頗,而不是趙括的眼神。
唯一昭示着這是個公子哥的物事,是趙括挂在腰革上的帶鈎,鈎很短,如鳥嘴一般啄着,下端爲圓柱。
注意到黃宣的視線,趙括笑着将之解下,道:“昔日齊桓公用它躲了一箭。”他說着潸然一笑,将之高高舉起,對着周圍的将士,高聲道:“我王庇佑,今日必能重創秦軍。”
“重創秦軍!”
“重創秦軍!”
随着帶鈎被遠遠的丢出,趙軍爆發出巨大的呼聲,趙括笑着一招手,道:“王使請入,我等恭迎。”
黃宣被驚的一跳,卻被典韋輕輕的按住,他這才露出一抹笑,道:“将軍先請。”
趙軍将領也不客氣,雄赳赳的走進了帳篷,黃宣歎了口氣,看來這位趙王的聲望,委實不怎麽樣啊。
趙括踞坐在帳中主座中,其餘将領均豎立兩側,現在的趙軍,剛剛陷入包圍圈,還保持着起碼的姿态。
看趙括是想要自己先開口的樣子,黃宣自嘲的笑笑,将身上的文牒書信丢在桌上道:“将軍,我實際上并不是趙國人,而是齊國的商人。”
洛林可謂是未來數萬年最好的同聲翻譯,幾乎在黃宣剛剛說罷,在場諸人同時色變,更有激動的将領,直接将劍抽了出來。
趙齊關系尚可,但齊人僞作趙王的使者。“其心可誅”,立刻有人叫了起來。
典韋怒目圓瞪,将仗劍數人擋在黃宣面前,趙括則眼角微跳,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确實是趙王的使者。”黃宣先緩和着氣氛,然後才道:“将軍可知對面的将領是誰?”
“莫非不是王龁?”趙括立刻反應了過來。
“王龁可有如此的氣勢?”無論是王龁,還是白起,黃宣都沒有什麽感性的認識,他所知道的,不過都是現代人的分析罷了,所以他隻是照本宣科道:“三年對峙,秦軍可曾如此狡詐?長驅直入,将萬将士至于死地而後生,王龁,豈有這種氣魄?”
趙括雖然一戰即敗,創造了戰國史上最大的被殲滅戰,但就理論而言,司馬遷同志也說了“就理論而言,趙括是無人可敵的。”因此這位至少是國防大學的教授,很明白的盯着黃宣,道:“是白起?”
唯有白起,是當代秦國的常勝将軍,而且他的名聲,說起來很是不好的。
秦王很清楚他的武安君的威懾力,因此宣稱“誰敢說是武安君爲帥,統統的死啦死啦的。”
趙括也許到死,都不知道這件事。
但作爲一名優秀的理論家,他有理由發現其中的疑點——如果他在與其他軍吏扯皮、指揮部署、分配軍糧直至決定突圍期間,有精力仔細研究的話。
黃宣默然點頭,臉色嚴肅而不作僞。
“汝可有虛言。”這一句,黃宣是聽的清清楚楚,他很是鄭重的搖頭,道:“秦王已至河内,從邯鄲到這裏的道路,已經不同了。”
“那軍糧呢?”
黃宣搖頭。
趙括幾乎可以稱的上是面如土色,這是心脾功能不好的征兆,看來這些天,他的生活質量很有問題,用現代的說法,就是亞健康。
趙括看了身邊的軍官一眼,道:“趙王可有命令。”
黃宣還是搖頭,這不符合計劃,他看着趙括,道:“我需要将軍的手令,去向趙王複命,并通知他這裏的情況,若有機會,我還會回來的。”
有一将領不信任的問道:“既然封鎖如此嚴密,你又是如何通過丹水一線的?”
“和我一起來的計有百人,也許還會有其他人來。”黃宣臉上淡然,心裏卻笑開了花。
“罷了。”趙括心力交瘁的揮揮手,趙軍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内外齊攻,打破封鎖圈,若是如此,甚至有可能将相當數量的秦人留在上黨郡。
然而,當黃宣無情的打破了這個希望之後,趙括對勝利的渴望突然淡去,他甚至不願意去想一想,若是這支趙國主力師被秦國圍殲的後果是什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