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覺背後一陣涼意。
這聲音絕對不會有錯,是确确實實從泥土下面有什麽東西爬出來的聲音。
清晰的沙沙聲,就從我耳畔傳來,讓我不由一陣駭然。
難道那個已經腐朽的不成樣子而且已經被固定住的“香菇人”還能自己從裏面爬了出來?難道說這些家夥還活着?想到這裏,我感覺自己的腿肚子都在顫抖,就連心髒也似乎跟随着這個節奏緊張地跳動。
如果它真的還活着,還能夠自由行動,那他豈不是會把我當作殺人兇手不成?
這真是讓我百口莫辯,本來自己的好心,恐怕非得被曲解成歹意不可!剛才明明已經确認他确實失去了行動的能力,而且身體已經腐爛得千瘡百孔,隻能憑借唐爲他們準備的注射液維持生命活動,現在怎麽還能從土裏爬出來。
我當時的想法是,讓他與其繼續給這些香菇當肥料,然後供唐食用,莫不如就送他們解脫!何必還繼續遭罪。
我卻萬萬沒有想到,我這個決定竟然是這樣荒謬的,我竟然親手活埋了一個還有生命和意識的人,這真不是我的本意啊!
聲音停了片刻,接着又繼續響了起來,我扔下鐵鍬,迅速扭過了頭,脖子都有些僵硬,我這麽突然轉過來,甚至發出了一聲嘎吱的脆響。
然而,我這一轉頭,我眼前的景象更讓我感到觸目驚心。
天哪!我那原本已經填滿了的土坑現在竟然變成了一個土包,而那個土包之中,兩隻暗褐色的手臂從泥土之中探了出來,僵硬地伸在外面,手臂上面被折斷的蘑菇處流淌着大股黃白交織的濃漿,手臂因爲被土坑中的鐵絲固定,似乎想要繼續伸展,卻因爲這股力量的束縛而沒有成功。但就在這兩隻僵屍一樣的手臂掙紮的時候,他那被蘑菇侵蝕且潰爛的身體裏開始淌出道道惡心的濃漿,這些濃漿從土包之中不斷湧動,從泥土的縫隙之中擠了出來,然後緩緩滾落。
我暗自祈禱,腦海裏甚至湧現出了一些喪屍片裏的恐怖情景,更加心寒幾分,不過好在我手裏還有一把武器,對,我還有這把鋼鍬,萬一……
不對啊!他又不是喪屍,他可是大活人啊!不行,如果他真的還保留着人類的意識,如果他真的還有救,那我就不能攻擊他,我要跟他說明情況,然後想辦法将這“養牛場”裏剩下的這些人全都給救出來。
想到這裏,我懸着的心多少安穩了一些,畢竟這個家夥還是被固定在土中,想要出來也還是不那麽容易。
我一點點靠近,試探地沖着他喊道:
“喂,你還活着麽?”問完這句話,我自己都感覺自己問得好白癡。
聲音極大,在這樣的封閉空間中顯得異常突兀而炸耳,讓人感覺心驚肉跳。而就在我喊完這一聲,大棚内再次此起彼伏地傳來了陣陣可怕的哞叫,讓我渾身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當然,我沒有得到回答,我想起那個男人的嘴裏也被唐塞滿了蘑菇的菌種,無法回答也是正常的,于是我再次喊道:
“如果你還活着,你别擔心,我這就救你出來,你别亂動!”
于是我一點點走向土包,心裏忐忑不安。
誰知我剛要靠近,土包突然猛烈抖動一下,緊接着再次向上拱起了一層厚厚的土,這次不僅是胳膊,連裏面那個人的頭也露了出來,本來就已經腐爛而生滿蘑菇的腦袋裏此時變得灰頭蓬面,簡直就像是從墳墓中爬出來的死屍。
特别是他那本來已經翻白的眼珠,此時這一折騰不知道爲什麽有了瞳仁,但這瞳仁顯然太大,漆黑如墨,占據了整個眼白,此時正從泥土之中憎恨地望着我。
這讓我着實一驚,心說不好,這家夥該不會是要詐屍吧!
媽的,長這麽大,我還真對妖魔鬼怪這些玩意一點經驗沒有,現在他要是從地下爬出來,我可真是無計可施了,也不知道這個鋼鍬能不能打過他,就算能,我真的忍心下手麽?
“大哥,我求求你了,我真是好心,您老還是趕緊入土爲安吧!”我低聲喃喃,眼睛卻仍然死死盯着面前支棱起來的這個“蘑菇人”。
就在我說完這句話之後,,我眼前的這個家夥竟然好像真的聽懂了我的話一般,竟然撲通一聲再次倒了下去,那些掩埋用的泥土一下子被激了起來,揚到了周圍。
但那兩條伸出來的手臂卻沒有放下,還直挺挺地伸着,這一折騰,土包之中的白漿也被擠出來一大股,都已經流淌到了我的腳下。
我盡量避開這些液體,心裏松了一口氣,看來這個人生前一定通情達理,我就這麽一說,你就真的照辦了,實在太給我面子,祝你來生投胎個好人家,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不會再次遭到這樣的悲劇,如果真的有來生的話。
我心剛剛放松一些,用手扶住了鐵鍬,而隻是片刻,那個土包竟然再次翻了起來,而且這一次更加猛烈,這個掩埋在土中的“蘑菇人”竟然一下子破土而出,竟然直愣愣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就好像驚吓盒子裏突然蹦出來的彈簧小醜,着實吓了我一跳。
他身上的泥土慢慢掉落,渾身上下流淌着蘑菇菌杆斷裂産生的濃漿,而且不知道是這個力量太重還是男人的臉本來就已經潰瘍,就在他從泥土之中破出的同時,他的右半邊臉竟然一下子随之一起掉了下來。
右半邊臉連同泥土落在了地上,泥土的背面是一團血肉模糊的肉塊,上面除了蘑菇的根莖之外竟然還蠕動着無數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蟲,這些蛆蟲極小,但都彙聚在他的臉皮下面,如果不仔細看還會以爲隻是那種白黃色的濃漿,仔細一看,才能夠看清楚原來是同樣顔色的肉蟲,顯得那已經脫落掉臉皮的那半邊臉更加森然可怖。
而那半邊臉上竟然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孔,小孔之中爬滿了這樣的蛆蟲,整個臉已經被啃噬得如同蓮藕一般,看得我險些再次吐了出來。但現在如果再吐,恐怕隻能吐出胃液了。
我見他真的站了起來,立刻渾身如棉,慌忙撿起了地上的鐵鍬,顫抖地望着他,然而,幾乎同時,我猛然發覺一件事情,這個“蘑菇人”似乎并不是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的,而似乎是有什麽力量将他從土包之中給一下子推了出來。
很顯然,他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勢!仍然雙手向外伸着,就是電影中那種僵屍的标準動作,但這個動作出現在他的身上卻是别有原因的,因爲他的雙臂是被固定住的,當他從土包中站了起來的時候,手臂和身體被卡住,所以才隻有手臂伸在前方。
這更說明,是有一股力量從土包下面突然出現,而且正是這股力量将土包好給掀了起來。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更加駭然,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的下面究竟是什麽東西,又是什麽東西會有這麽大的力量,竟然能夠一下子将這麽多土連同一具腐朽近死的人給掀了起來呢?
正在疑惑之時,我卻聽到了這個腐爛的“蘑菇人”身後,竟然傳來一陣上樓梯的聲音,還容不得我思考,接下來的一幕卻讓我吓的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我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原來,從土坑下面走出來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這個“養牛場”的主人,那個喪心病狂的惡魔——唐。
唐緩緩從“蘑菇人”的後面走了過來,見到我正拿着一把鐵鍬驚恐地坐在地上,雖然有一絲驚訝,但這驚訝的表情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難以遏制的憤怒。
“真想不到啊,竟然還有種放火燒我的房子,呵呵呵呵,你原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有趣啊!怪不得組織派你過來!”唐明明臉上已經暴起了青筋,但卻露出了誇張的笑容。
我緊緊握着鋼鍬,一步步向後退,顫抖地說:
“你别過來,組織應該馬上就到,你……”
“混蛋!竟然還敢拿組織威脅我?不妨告訴你?組織已經來了,所以我才從地道來到了這裏,隻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你竟然還正巧在這裏埋上了土,其實你應該多埋一點,或許我就無法從下面出來了。”唐看了看我,神色輕蔑,“但現在,組織根本不可能找到這裏,你隻有死路一條!”
“說吧,默默在哪裏?”
聽唐這麽一說,我頓時心裏明白過來,難怪之前找不到來這裏的小徑,原來,這個“養牛場”與山下的小屋竟然是相通的,唐來往于“養牛場”與小屋之間,走的正是這條秘密的通道,所以并不需要直接走上山,也沒有留下路徑,而他帶我上山時,卻并沒有走這個密道,顯然之前他就已經對我極度防備。
“默默?這裏并沒有默默啊!”我裝作無辜地回答。
“嘿嘿嘿……少跟我來這套,别以爲我不知道,剛才一定是你挾持了默默,然後讓她騙我說你們往公路方向逃走,隻可惜默默的手機已經被我安裝了定位,你們的位置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現在如果你要不把默默和門牌交出來,我就立刻殺了你。”唐再次恢複兇狠的表情,惡狠狠地說,同時環顧四周,若有所思道,“哦,我知道了,看來默默是跟那個死胖子在一起了,說,他們藏在哪?”
唐這句話着實讓我吃驚不小,看來唐并沒有去我的房間查看,或者更恰當的來說,唐很可能是來不及去房間查看,我打出電話應該沒有多久,很可能幾乎同時,組織就已經到達了山下的屋子,但這樣的速度也實在有點太快了,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如此推測,組織很有可能已經猜出了我的動向,早就埋伏在周圍,就等我從唐口中套出404門牌的下落後,就立刻直接攻入了木屋之中。
“真對不起唐先生,這一次你還真是猜錯了。”我頓了頓,正要繼續說下去,但聲音好像堵在嗓子眼裏甚至難以擠出來,爲什麽我會突然對唐感到如此懼怖,我甚至連自己也說不出什麽原因。
明明隻是一句恐吓,明明他還沒有使用任何武器,但我卻實實在在感到了一種死亡的威脅,就好像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上能夠散發出一股殺人的氣勢一般,而這股氣勢,甚至壓迫着我的呼吸。
他會殺了我,他會殺了我,真的不是恐吓!
我更加握緊了手中的鐵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