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不平,在這荒山野嶺,到處橫生着參差不齊的灌叢。之前來這裏的時候,因爲我一直跟在唐的後面,而且從小屋到“養牛場”的距離并不遠,所以我以爲通往“養牛場”的路很好找,但現在走在山中我才發現,原來那個“養牛場”竟然如此隐蔽,别說找到它,哪怕在這裏多走一會兒,都可能在山中迷路。
顯然,我之前根本沒有注意這些細節,我以爲唐經常來到他的“養牛場”裏殘害那些人,一定會留下一條他經常走的小徑,但我們真正向山上狂奔的時候,我才驚訝地發現,這裏竟然連一條小路都沒有,就好像這片山林從來沒人涉足一般。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唐這個家夥也并不經常來這裏,而是這裏還有别人替他照看“養牛場”?不對,即便如此也一定有小徑的存在!隻要有人走,就應該有路才對啊!否則那也太不合乎情理了!那唐又是怎麽找到“養牛場”呢?
我又低頭找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找到任何小路或者野草比較稀疏的地方。
“嗨呀——哼哼——你在找什麽?”肥磊大口喘着粗氣,才走了沒幾步,他的額頭就已經滲滿了汗珠,完全不像平日裏生龍活虎的樣子。
“我想去唐的養牛場,可是現在卻找不到去那的路了!”我焦急萬分,一邊向上跑,一邊掃視着周圍的環境。
如果繼續耽擱下去,等到房子徹底燃燒起來,我的計策很有可能就會失敗。
“呼呼——哼啊——”肥磊艱難地扶住一棵大樹,臉上的五官有些扭曲,臉色十分難看,“先别管這些了,一直向上跑吧!先跑到隐蔽一點的地方再說!”
我點了點頭,現在也隻能這麽辦了,即便找不到那個“養牛場”的位置,現在躲在更高一點的地方,唐也不會太快追過來。
于是我拉着肥磊繼續向山上狂奔,我這次可真的體會到了什麽才是步履維艱的感覺,雖然這座山并不陡峭,但因爲這裏人迹罕至,樹木長得十分茂盛,我們一邊向上沖,一邊還要不停扒拉着周圍的樹枝,跑了十多分鍾,也并沒有跑多遠。但此時,從我們站的地方向下望去,山下那個小屋已經變得隻有拳頭般大小,一時半會兒唐應該是追不過來了。
我們找到了一處低矮的灌叢,剛準備鑽進去,我卻遠遠地望見了不遠處的一個白色的東西,我仔細一看,不由驚喜萬分,竟然是“養牛棚”裏的塑料大棚。太好了,這下老天有眼,隻要進入那裏,就算唐真的找了過來,憑借那裏的氤氲的迷霧,我還是可以跟他周旋一會兒,以便争取到更多的時間。
“太好了!找到了!”我驚訝地指着遠處得白色大棚。
“什麽找到了……”肥磊有氣無力地望着我,擦了擦額頭的汗,幹癟的嘴唇已經裂開了小口。
“就是那,那就是唐的‘養牛場’,咱們去那裏!那裏他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他肯定想不到咱們會藏到那裏!”
說罷,我拉着肥磊就朝“養牛場”猛沖,越靠近養牛場,周圍的霧氣就變得更加濃厚,正值晌午,偏偏隻有這個地方霧氣蒸騰,迷迷蒙蒙,連這裏的地面都要比其他地方更加濕滑,因爲太過着急,我一腳踩到了濕泥上面,腳下一滑,險些一趔趄滾下去,還好我就勢扯住了一個樹杈,這才站穩。
肥磊雖然行動緩慢,身子也十分虛弱,但因爲體重的關系,他并沒有遇到我這種情況,我們兩個沖進了迷霧,再次回到了那個坐落在山上的“養牛場”。
我們這次來到的地方應該是唐的“養牛場”最東邊,當然也可能是最西邊,反正是一個邊緣地帶,而并不是上次我和唐所走的那條路所到達的地方。“養牛場”裏面制造霧氣的機器一直發着隆隆隆的響聲,這些聲音讓人煩躁,而更深處卻還有着讓人更加難以忍受的聲音。
那就是塑料棚裏面那些被蘑菇侵蝕的可憐人此起彼伏地發出的,這絕望而讓人心悸的呻吟。
站在這裏,我感覺自己渾身發涼,就好像無數怨靈萦繞在自己的周圍,之前親眼目睹的那殘忍的一幕仍然曆曆在目,讓我隻要一想起來這些,就立刻毛骨悚然,胃裏極不舒服。
“……累死我了,聽這叫聲,看來這家夥還真養牛啊!好像數量還不少呢?不過爲什麽要特意弄出這麽大的煙霧呢?難道他養的這些牛還喜歡汗蒸不成?”肥磊也聽見了這裏的叫聲,跟我當初一樣,誤以爲這是牛犢發出的哞叫。
我沒有回答肥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從兜裏掏出了變音口罩戴上,這還是我第一次實際運用這個道具,但這個畢竟不是直接用來攻擊别人的道具,所以用起來,并沒有之前使用電磁拳套時那麽緊張。而且忘記使用過了那麽多次,顯然這個道具的效果還是毋庸置疑的,特别是在某些特定的比較緊張的情景中,正常人根本無法察覺出這聲音是僞裝的。
我拿起默默的手機,打開了通訊記錄,她的手機裏面所存的聯系人全都是用英文标注的名字,雖然不知道這些人具體是誰,但從經常撥打的一個座機号就可以猜出,這個應該就是唐那個房間裏的座機吧!
我試着撥打了那個座機号,讓我感到驚訝的是,手機撥出去之後,竟然等待的時間不到一秒,對方就立刻接起了電話,好像随時在等待着接電話一樣,這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我愣了一下,但還是努力保持鎮靜:
“喂……”
對方似乎也感到有些驚訝,遲疑片刻,直接甩出個問句:
“發生了什麽?”
我心頭一緊,電話那頭的聲音十分陌生,接電話的不是唐!
那這個人是誰?難道是那個搬運工?不對,不對!那個搬運工的聲音我也是聽過的,這個聲音不是他們兩個,竟然還是另外一個人!
我咬着嘴唇,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計劃中,這個環節竟然沒有考慮到,簡直是天大的失誤,唐和默默兩個人平時就呆在小屋之中,他們之間的溝通完全不需要打電話,就算偶爾特殊情況會打幾次電話,但那次數也一定屈指可數。
如果我無法判斷出這屈指可數的幾次電話中找出唐的座機号,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竟然全都會付諸東流,而自己也陷入了十分危險的境地。
我感覺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一雙手狠狠勒住了一般,驚訝地發不出任何聲音,自己得思維也亂作一團,真是一早棋錯滿盤皆輸,我這樣一個失誤,直接導緻了我走上了必死無疑的絕路。
“請回答我,發生了什麽!”對方的聲音冷漠而嚴厲,再次從話筒中冷冷地砸進了我的心裏。
我有點不知所措,幾乎是咬着牙回答:
“沒,沒什麽,按錯了!”
然後立刻挂了電話,我感覺自己的心在狂跳,此前發生的一切已經變成零星的片段在大腦裏走馬燈一般快速旋轉,讓我頭暈目眩。
肥磊看到我如同見到鬼一般的表情,不由問道:
“怎麽了?你爲什麽沒按計劃告訴他?”
我感覺自己的渾身都在打顫,下巴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始哆嗦起來:
“不……不好了……她這裏的電話号不是用中文标注的,而且十分奇怪,我恐怕找不到唐的電話号了!”
我絕望地端着手機,顫抖着翻弄着通訊記錄和聯系人名單,那一個個紅紅綠綠的電話号碼就好像一張張陰陽怪氣的鬼臉正凝望着,嘲笑着我無知而莽撞的行爲,全部都是英文名字,而且并不是簡單的“Jack,Mary……”那種用來起到替代作用的名字,而全部都是一些比較生僻的英文單詞,有些單詞甚至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并且除了剛才撥打的那個号碼,全部都是手機号,沒有一個座機号碼。
“什麽?”肥磊也是一驚,不過馬上又歎了口氣,“哎……想來也是,這裏平時就他們兩個人,他們要是沒事打電話那才奇怪了呢,你不用找了,說不定根本都沒存!”
我明知道肥磊說的很有道理,但我的手卻好像根本不聽使喚了一般,我現在的行爲,就像一個遭到了嚴重打擊的精神病人,不停地機械式地做着同一個動作,我就這樣一直翻看着電話号碼持續了三分鍾,我卻感覺自己漸漸冷靜下來,仿佛開始已經接受了這樣絕望的結果。
與此同時,視野中的景象似乎有了些許變化,我快步走了幾步,走出了濃霧,我這才發現原來山下的小屋已經開始冒起了黑煙,雖然這裏看不清楚,但那絲絲縷縷的黑色線條絕對不會是從其他地方傳來的,一定是山下的屋子已經開始燃燒起來。顯然我剛才那一擊讓房間裏的電路起火,而且愈演愈烈,這雖然也并不在我的計劃之中,但正是這從屋子裏冒出的騰騰黑煙卻讓我眼前一亮。
不對,我還沒有必死無疑,我甚至不用去找唐的電話号了,因爲我已經沒必要這麽做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就在接下來不到一分鍾的時間,默默的手機亮了起來,上面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座機号碼。
我驚喜萬分,立刻接過電話。
這場突然發生的火災,竟然意外地彌補了我得失誤,本來在我此前設計的想法,我必須逃出後要打電話給唐,才能讓一切按我的計劃進行!然而,屋子突然燃燒起大火改變了我的計劃,因爲最先燃燒起來的地方是我的房間,那麽當唐沖進我的房間裏時,火勢一定已經不可遏制,慌亂之中,他很可能會誤以爲裏面躺在病床上的是肥磊而不是默默,那麽他的第一反應,一定會立刻打電話給失蹤的默默,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樣一來,不僅我的計劃沒有失敗,反而更加完美!
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唐的聲音已經變得焦躁不安起來,顯然已經超過他理智所能承受的範圍:
“喂,喂……你他嗎在哪了?那個混蛋跑哪去了!”
我拿起電話,邊跑邊用虛弱的聲音回答:
“他們……他們……他們搶走了門牌,向公路……向公路的方向跑了!”
唐聽完先是一愣,而就是這短暫沉默的片刻,我的心卻已經懸在了嗓子眼,能否完成任務,能否撬開這個家夥的嘴,完全就在現在這句話了,趁着這個家夥處在大火之中,趁着這個家夥情緒極不穩定,一定要說出來,一定要給我一點有價值的線索。
我的心裏默默的祈禱着,還好,唐真的沒有辜負我的寄托:
“你說的是真麽嗎?他們竟然搶走了!你背叛了我!”唐的聲音歇斯底裏,近乎咆哮,顯然已經暴跳如雷。
“我也沒有辦法,那個家夥不知道使用了什麽奇怪的東西,我就看到電光一閃,然後我就全都說了出去!”我努力裝着哭腔,聲音也強作暧昧。雖然編的理由有點離譜,但這種慌亂的情況下,唐一定會以爲我使用了組織提供的道具,而不會懷疑這些話的真假。
果然,唐已經徹底喪失了理智,看來這個門牌對他和組織的意義真的非同小可。這個時候,無論什麽婉媚的聲音恐怕都難以平息唐心頭的怒火,唐惡狠狠地沖着電話破口大罵:
“去死吧!你個廢物,你個賤。人!你去死吧!還追什麽追,你難道想腸子全都流出來麽!你在哪?趕快回來,要是你死在公路旁,被警察發現就更加麻煩了!回來,賤。人!”
唐說完,惡狠狠地挂了電話。
幾乎同時,我也徹底呆住了!
這下,我終于找到了那個404門牌的下落。
然而,我怎麽也不會想到!
它竟然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