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持續了很久才停下。
兩人在此之後并沒有再說話,而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當然,這隻是我通過監聽内容猜測的當時情況,至于他們是否通過别的方式進行交流,不得而知。
雖然他們剛結束的時候我并不是十分困,但爲了養足精神,明早自己的狀态不被唐懷疑,我還是決定先躺了一會兒。
這期間我按下了軟件上的錄音鍵,開啓了自動監聽。
這一夜睡得并不踏實,明明躺在床上,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是處在暴風雨中搖曳的孤舟之上,很不安穩。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能夠感覺得到,這種半夢半醒的狀态讓我甚至無法确定自己究竟是在夢中,還是活在現實之中。
朦朦胧胧,突然感覺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着我,再仔細聽,才發現這聲音并不是呼喚,而是有些驚異,或者更像是在求救。
“誰……誰在那……!”
“誰……”
這聲音的音調不斷提升,但卻始終感覺有氣無力。
我已經從睡夢中被這個聲音給吵醒,意識醒來的時候還隻是覺得很吵,還沒睡夠,卻并沒有完全聽清楚這聲音的内容。
因爲身體還有些發僵,我過了好半天才睡眼惺忪地掙紮坐起,環顧四周,我發現這聲音是來自肥磊,這讓我稍微有些安心,但卻旋即感到不太對勁。
因爲在我前面昏暗的燈光下,肥磊的動作讓我渾身一個激靈,如果過電一般,瞬間睡意全無。
原來肥磊似乎已經醒了過來,但他醒來後一隻手卻直挺挺地伸向了門口那裏,嘴裏喃喃地繼續嘟哝着:
“誰……誰在那?誰……?”
我順着肥磊指的方向望去,那個方向的門正死死關着,房間裏空無一人。
肥磊在對誰說話?那裏什麽也沒有啊?我眼睛死死瞪着肥磊指的那個方向,昏暗的光線中,房門上的細小紋路似乎都在吞噬着房間内的每一縷光亮,使得這個房間的牆體看起來黑黢黢就像曬黑的臉皮整個撕了下來,糊在了牆上,讓人的心裏感到十分的壓抑
“肥磊,哪有什麽人?你是不是看錯了,哪有人在那裏啊?”我連忙問。
“誰……誰在哪?”肥磊還在不停的喃喃,擡在半空中的手開始有些顫抖。
我迅速跳下了床,警惕地走到了門邊,試着拉動門把手,已經生鏽的房門發出吱嘎吱嘎的難聽聲音,但是确實已經牢牢反鎖,就算這個人剛剛溜走,應該不可能這麽快就把門從外面鎖住。當然,這種房門如果事先從屋裏反鎖,然後直接關門,同樣能夠鎖住,但這麽做産生的聲音必然是極大的,我一定會立刻被這種聲音驚醒。
“哪有什麽人?你是不是看錯了?”我奇怪地望向肥磊。
這時我聽肥磊的聲音有了些許變化,喃喃中似乎聽到了他發出了一聲讓我十分熟悉的咒罵,這家夥無奈地把擡起的手臂放了下來,過了一陣才歎口氣說道:
“媽的!水……水在哪?我要喝水!”
我徹底石化,原來肥磊是想喝水,看來是我想多了。
我趕緊端起桌子上的那杯水,将杯子緩緩遞到了肥磊的跟前,這個杯子是那種連着吸管的兒童口杯,但從這個房子的衛生狀況來看,這個杯子應該被很多送往這裏的傷員使用過,吸管内壁還模模糊糊地殘留着許多深灰色的水漬。
我把吸管插到了肥磊已經幹枯欲裂的嘴唇上面,肥磊想要抽吸,但似乎做出這樣一個動作,都在耗費他極大的力氣,才吸了幾口,肥磊就有些疲憊地擺了擺手,額頭上滲出了虛汗。
“不喝了?”我問。
“恩,喝飽了……剛才可渴死我了!”肥磊嘶啞的聲音終于得到了些許潤澤。
“感覺怎麽樣?”我焦急地問。
肥磊眯着眼睛,蒼白的臉上艱難地擠出一個充滿嘲諷意味的笑容,顫聲道:
“你說呢?你……看我這個樣子,我說身體倍棒你會信?”
我滿臉尴尬,感到十分慚愧。
“兄弟,真對不起,這次實在連累你了。”
“少說這沒用的了,自己看着辦吧,這事結束了,痛快喝一頓才是正事!”肥磊皺着眉頭回答,顯然麻醉藥的效果已經在漸漸減退,肥磊身體上的痛楚正在不斷恢複。
肥磊現在所處的這個時候,是每一個做過手術的人都一定切身體會過的,這種麻藥剛剛過勁的痛苦簡直如同摧心剖肝,讓人苦不堪言,往往大多數手術患者當麻藥過了時效的時候,都會服用一些鎮痛類的精神藥物,但顯然,唐并沒有給肥磊準備這些東西。
“那是當然,如果能快點結束自然最好了。明明隻是我自己的事情,卻……”我兀自喃喃。
肥磊擺了擺手,蒼白的臉上露出極其嚴肅的表情,輕輕拍了拍我說:
“不能這麽說,這事其實……其實不僅僅是你自己的事……”
“雖然你是我兄弟,可我也不能因爲自己的懦弱而把你也推進火堆,即便你這麽說,我心裏也根本過意不去,我實在是太無能了,先是讓自己的女朋友被綁架,然後又讓自己的兄弟受了這麽重的傷,我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廢物……”我咬牙切齒地說着,這些話确實是我此時此刻發自内心的獨白,這種慚愧的感覺已經蔓延了我全身每個骨髓,讓人夜不能寐。
肥磊聽了我的話先是一怔,沉默片刻,肥磊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凝固,好半天才喃喃道:
“阿樂,我說的并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個事很有可能并不是你自己的事,或者說,并不是你連累我,而更有可能是……”
“可能是什麽?”
“更有可能是我連累了你!”
這怎麽可能?我着實吓了一跳!心說這個家夥是不是疼糊塗了?
你連累我?我聽到肥磊的話驚訝得目瞪舌強,但看肥磊現在的樣子和說話的語氣,這句話肯定不是玩笑話,更不是爲了讓我減少愧意而說的安慰話語。而是他确确實實就是在告訴我,是他連累了我。
他的表情竟然也對這我們現在的處境感到十分愧疚,而這份愧疚從他的神色看來,竟然比我自己的狀态絲毫不減。
這是怎麽一回事?爲什麽肥磊會突然這麽說?我感覺自己聽到這句話的感覺簡直如遭晴天霹靂,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肥磊到底說得什麽意思。
“你不用這麽驚訝……啊呀……”肥磊痛苦地呻吟一聲,繼續說道,“還記得咱們剛才在那個醫院之中發生的事情麽?”
我點了點頭,“當然記得。”
“那時候我見到那個人影突然瘋了似的追了過去,其實我當時并不是因爲爲了完成任務而去追擊那個人,我當時之所以那麽激動,不顧一切地去追擊那個人,是因爲那個人竟然是……竟然是我的戰友,一個前陣子突然失蹤的戰友!”肥磊說到這裏有些激動,蒼白的臉上又抽搐了幾下,顯然這可怕的回憶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你是說那個活屍是你認識的人?”我聽到後驚訝萬分。
“沒錯,确确實實就是他,我絕對沒有看錯!我也萬萬沒有想到,我竟然會在這裏找到他,而且他已經變得……變得幾乎不像一個人了,簡直就是你說的那種‘活屍’。”肥磊頓了頓,神情有些恍惚,顯然驚魂未定,“所以我才覺得這事可能跟我想的不一樣,很有可能,這發生的一切最開始都跟我有着一定的聯系,而你才是被牽扯進來的人!”
我聽了肥磊的話,忽然再次想起我此前一直考慮過的一個問題,那就是組織爲什麽會選定我?爲什麽偏偏是我加入到了這個“午夜亡魂QQ群”,隻是偶然,隻是随機性地誘使半夜上網的人加入麽?
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雖然不知道肥磊的想法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最起碼,這個如此缜密的組織,一定不會是這種随機選擇,就目前的情況看,冷雨、黑竹、強森、唐、默默、我、肥磊、忘記,這幾個我親身接觸過的人,他們在我每次執行任務的時候,都有一種聯系在一起的感覺,甚至我覺得我們是同命相連的人,而我們之間的年齡、性别、身份背景又各不相同,我們究竟有着什麽樣的聯系,連我自己也說不清。
“你現在還是安心休息吧,不管事情到底是怎樣,你我都是并肩作戰的好兄弟。”我握住了肥磊的手,堅定地說。
肥磊沒有回答,因爲壓抑疼痛,煞白的臉上不斷抽搐着。
“對了,現在咱們是在哪裏?看樣子好像不是醫院吧!”肥磊問。
“這裏是山間的一個小房子,不過你放心,爲你治病的醫生也是組織中的人,同樣接受了任務,爲你進行手術。”
“這是什麽搞笑的安慰方式……”肥磊歎了口氣,“你不會想說因爲這個,所以他被迫爲我治療吧?”
“有什麽不對麽?”
肥磊眼睛望向天花闆,半晌沉默。他的突然沉默,讓我憋了一肚子的疑問和想法竟然也瞬間斷了思路,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尴尬地坐着,一直回味着肥磊所說的話。
我們相視無言地坐了一會兒,因爲剛剛睡醒,有些尿意湧了上來,我對肥磊說:
“我去上趟廁所,一會兒回來。”
“恩。”
我走出了房間,在走廊找了一圈,并沒有發現廁所,整個走廊竟然隻有我和唐的兩個房間。而那幅油畫就在壁爐旁靜悄悄挂着,仍然顯得十分突兀。
我盡量不去看它,或者說心理上不知爲何感到對它有種難以言表的恐懼。
雖然沒有找到廁所,但活人也不能被尿逼死,我盡管不太想出去,但隻好去外面上廁所。
此時已經夜裏三點多了,門外的月光帶着詭谲的氣息投到了地面上,像一個銀色的惡魔在眯着眼睛看着這個世界。
外面的空氣被月光照的發涼,我顫顫地走到了屋外,想快點解決自己的生理問題。但畢竟在門口撒尿是十分不雅的行爲,而且門口還有攝像頭,在攝像頭底下更不可能做出這樣的舉動。于是我隻好借着黯淡的月光摸索着向屋後走去。
雖然光線有些暗,但屋外的小路還是很好辨認,我沿着小路很快就轉到了屋後,這個屋子明明隻有兩個房間,但長度卻似乎要比我想的還要長。
來到房子的後院拐角,我剛準備解手,一股陰寒的冷風在我打開褲鏈的那一瞬向我迎面撲來,冰冷而帶着不安的氣息讓我竟然無法再繼續做出接下來的動作,就這樣呆立在原地無法移動,一種前所未有的戰栗與寒氣從我的腰椎處升起并漫延到四肢百骸,頭皮一陣發麻,全身的汗毛也頓時豎立起,蓄意已久的水閘也同時打開。
但這種感覺卻并不暢快,竟然有點毛骨悚然。
沒錯,就是毛骨悚然,這種如墜冰窖的感覺沒有比毛骨悚然這個詞更能貼切的表現出來了。隻是,沒有經曆過這種感覺的人是無法體會這個詞中所包含的恐懼的,但在這一刻,我卻莫明其妙的有了這種經曆。
而當我意識到這恐懼的來源之時,卻差點吓得坐到了地上。
月光之下,我的面前竟然突然間無聲無息地出現了許多可怕的人影,這麽多的人,有大有小,有高有矮,竟然在這樣的深夜,聚集在了屋子後面。
他們姿态各異,黑黢黢的身體和那油畫中的人幾乎一模一樣。
如此可怕陰森的黑影清晰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如此清晰,根本不可能是幻覺,但我竟然無法辨識他們是否是人!
這股刺骨的涼風正是從這些人的縫隙中穿過,狠狠紮進了我的身體之中。
沒錯,他們正在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