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X
*********
19時33分43秒
不明位置的準位面神聖柯曼帝國舊帕倫尼亞皇家安全部本部
*********
從殘磚斷瓦中站起身來,望着眼前的景象,邦妮·塞菲爾發出了意義不明的歎息。
她的視線穿透了這淡淡的毒煙,看到了周圍的環境。她并沒有刻意像伊奧奈特那樣用恒定的淨化術去淨化這帶毒的空氣,但這空氣好像也無力透過她身上加護的神術。
她和整個房間的内壁一起掉在了一處爛泥地上,不遠處矗立着一座黑色的巨大建築物。
那是一座沒有顔色、沒有窗戶、甚至連結構也沒有的建築物,猶如沒有窗戶的石制寫字樓一般的後現代大樓。
對于伊奧奈特·哈特曼來說,這是一個充滿着毒氣的異世界;但對邦妮來說,這裏卻并非是個異世界。
看到這建築的時候,她就知道這裏的名字了。
“舊帕倫尼亞……”
由黃色的詛咒毒霧覆蓋的土地,帕倫尼亞侯爵領的舊都。
一個消失在曆史中的地名。
人人都知道的曆史是,舊都帕倫尼亞是一座被戰災毀滅的死城,就如東方帝國那些被狂暴的決口懸河洪水吞噬的古代大城一般。
在13世紀的教廷分裂時期,當時擔任皇家安全部長的帕倫尼亞女侯爵站在皇帝支持的德蘭教皇一邊,在領地附近聚集重兵意圖讨伐掌控聖地的教廷軍。受到挑戰的塔蘭托教皇率軍進攻帕倫尼亞侯領,雙方奇謀秘法盡出,最終塔蘭托的教皇未能生離此地,而帕倫尼亞城和它的統治者也在地圖上消失了。
在距離舊城遺址四十裏之外,未受戰争波及的土地上,皇帝爲帕倫尼亞侯爵的繼承人建立了新帕倫尼亞城,如今也是能進入帝國前十名的名城。
但也有一種說法是,被教皇詛咒驅逐到異世界的舊帕倫尼亞仍然存在,直到召喚魔法和位面通道被從這個世界上隔離爲止。
現在這座傳說中的城市,就矗立在她的眼前,證明着後一種說法。
“會不會有人來歡迎我呢?”
邦妮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靴子,在泥濘中邁開腳步向那建築物走去。她沒看到任何像樣的道路,推測這裏之前大概是那座後現代城堡背後的花園。
雖然腳下的泥潭泛着毒液和臭氣,但她就仿佛走在一條鋪好的紅地毯上一般,無論是靴子還是小腿上都沒有沾上一絲泥濘。
直到現在爲止,邦妮并沒有公開使用哪怕一個神術,隻依靠本身持有的魔法道具和祝福就克服了這充滿惡意和詛咒的環境。
她知道肯定有人在注視着她。即便這裏是舊帕倫尼亞,它也肯定不會經常迎接如革新會總主教這般強大而危險的訪客。
但一直走到門前,也沒出現迎接的使者或者迎擊的怪物。邦妮伸出手去,推開門,走進這棟後現代建築的後門。門裏是一座不算大的廳,毒氣似乎淡了很多。
她向前走了幾步,背後的門突然關閉了,同時她腳下的魔法陣開始啓動!
這魔法陣甚至沒有隐藏,而是肆意地發出危險的紅光,就像要給她一個下馬威一樣。如果是一般的入侵者,恐怕現在已經吓得開始準備防禦魔法了——但親手建設過不止一個絲毫不下于此地要塞的邦妮根本連眼睛都沒有眨。
她隻是輕輕向旁邊讓開了一小步,好看清這個魔法陣的效果。仔細一看,她反倒眨起了眼:這個魔法陣的效果,還真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哦?這個房間居然是氣閘?這就已經發明氣閘了?!”
随着魔法陣的運轉,房間内的空氣開始逐漸被淨化。效率不高,但确實有效隔絕了外面的詛咒毒氣。邦妮也立刻明白了,爲什麽這棟建築物會顯得這麽後現代,沒有窗戶,沒有顔色,也沒有結構——那是爲了保證詛咒的毒氣不會通過縫隙滲透進來。
當然,這種反複淨化的空氣絕對不會好聞,帶着一股足有兩三百年的腐朽發黴味道。
邦妮深吸了一口這已經無毒,卻帶着發黴氣味的空氣,張開嘴大聲喊道:
“希德·納瑟!”
聲音回蕩在這氣閘室内。空氣逐漸淨化,但對面的門沒有任何要打開的迹象,也沒有任何人回應她。
邦妮的兩眉之間起了點代表不耐煩的小皺紋。
“喪鍾的持有人,不朽者、安全大臣,希德·納瑟!費了那麽大力氣把我請過來,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還是沒有回應,但是對面的密封門靜悄悄地開了。一名穿着灰色長袍,仿佛中世紀的苦修士般打扮的人出現在門邊。
“尊貴的客人,請随我來。樓裏有很多是用作訓練場和監獄的部分,雖然肯定無法難住閣下,但如果損壞了我們修複起來也很麻煩的。”
“在這種地方要修建如此建築,确實應該是很麻煩的吧。”
邦妮試着搭話,但對面并沒有回應的意圖,隻是在前面帶路。這棟建築的内部倒是一點也不後現代,是典型的中世紀城堡:結構和支撐混亂,房間和牆壁衆多,遍布着拐角和走廊,仿佛迷宮一般。由于不合理的中古建築結構設計,不時能看到明顯用魔法加固過的承重巨柱。
油燈和魔法燈交替照明着,也有些地方刻意沒有照明,保留着一片黑暗。帶路人在這片迷宮中穿行着,有時正常用鑰匙打開門,有時卻會推開一堵從表面上看來沒有任何異常的牆壁,露出後面的密道或是狹窄的向上樓梯。
如此這般向上爬了三次樓梯後,邦妮終于見到了一間辦公室,裏面坐着兩個同樣穿着灰袍,如苦修士一般的人。其中一人站起身來,同引路人低聲交談了幾句後,成爲了新的引路人,一開始的引路人則扭頭離開了這間房間。
“接下來由我來爲尊貴的客人帶路。”
第二個人的聲調、态度甚至動作都和第一個帶路人十分相似,步伐矯健,手指微屈,顯示出他們受過類似的嚴格訓練。邦妮推測,他大概也不會和她搭話,索性開始用速算法推測這棟建築物裏到底有多少類似的人。
“假定一個房間能容納兩到三人的話,這種複雜結構下大概一層最多能安放二十個類似的房間。前兩層看結構大概沒有辦公區,那這偌大的城堡估計最多也就三四百人在用吧?怪不得走了這麽久也沒有遇到其他人……”
向上三層,向下一層,再向上兩層,再向下一層。邦妮推測,這地方不是八層,就是九層。能看到周圍有複雜的防護和反偵測魔法奢侈地部署着,偶爾還能看到傳送定位點。在接近頂層的時候,又換了第三個帶路人。
“帝國的底蘊和奢侈,果然不是南方的暴發戶能比的啊……塔蘭托的教廷大聖堂和德蘭的帝國大學也有這種層層疊疊加蓋的感覺。可惜我沒去過這個時代的帝國皇宮,不知是怎樣的奢侈景象?相比之下,在相位港修的那些魔法建築,不管是大橋還是燈塔,都顯得急功近利了。”
邦妮在心中回想着自己參觀過的那些古建築,和這棟頑強紮根在詛咒之中的建築相對比。越往頂層接近,建築的結構越簡單,承重牆和柱子不再那麽多了,但周圍的防護魔法和偵測魔法也變得更強大了。
爬上三個隐蔽的環形樓梯後,引路人帶她來到一條寬闊的走廊前。走廊上鋪着講究的紅地毯,擡起頭來能看到屋頂,屋頂有天窗和外界相通,自然的光芒淡淡地投了下來,和下面各層那些散發着黴氣的樓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啊,怪不得你們要把這個樓修得這麽高。那詛咒是環繞在土地上的,所以隻要修得夠高,就能和外界交換空氣了對吧?”
邦妮恍然大悟。引路人沒有回答她的感慨,微微弓身,指了指走廊盡頭的雕金大門。那扇門出乎意料地,沒有一絲魔法的感覺;而天花闆的氣窗周圍起碼能讀到四類魔法的不同顔色。
“希德·納瑟這家夥,讓我繞這麽個大圈子,不會是要争取沐浴更衣的時間吧?”
邦妮活動了下因爲爬了過多樓梯而感到有些發酸的腳腕,大步走向那扇門,用力推開,同時對裏面的主人扔出自己的抱怨。
“皇家安全部總部的歡迎儀式還真是冗長啊。反正也是要用次元魔法拉人進來,不能直接把我傳送到這裏來嗎?一路上連個聊天的人也沒有,很無聊啊。”
這房間不大,說不清是卧室、宮殿還是辦公室,有床,有辦公桌,但辦公桌後面卻是一張奢華的絲綢椅面坐椅,壁爐旁邊甚至還有張餐桌。所有擺設都是典型的宮廷風格,裝幀豪華,以金色和紅色作爲主色調,一點也不出人意料——但換個角度來看,能在一片已經被驅逐出主世界的廢城裏保持這樣一間房間,本來就是足夠出人意料的事情。
但最出乎她意料的,還是這房間的主人。那并不是一臉陰沉的希德·納瑟。
“我很讨厭别人弄髒這房間,這裏爲了防止毒氣和外界隔絕,收拾起來很麻煩,所以外來客人的傳送定位點都設在了弄髒也沒關系的地方。”
房間的主人是名看不出年紀的優雅女子,說是二十來歲可能,說是四十來歲也可能,頭發是微微發亮的銀色。
她沒有坐在那張華麗的椅子上,而是站在桌旁,面對着一張方形的木雕棋盤,研究着上面黑白兩色的棋子構成的局面。即便門被打開,訪客進來,也沒能将她的注意力從這棋盤上吸引走,邦妮隻能看到她的側臉。大概是正在研究棋盤的緣故,她戴着眼鏡,不是這個時代寶石匠和煉金術士常用的那種單片眼鏡,而是更接近後世樣式的雙片金絲眼鏡。
她的側臉給邦妮留下的第一印象是,這是個非常危險的女人。無論是眼神還是五官,都透着銳利非凡的感覺,區區一副眼鏡根本遮擋不住她的銳氣。這股英氣和銳氣幾乎讓人忘記她同樣是一個美麗非凡的女子。
“我讓現任安全大臣去找那個和想和我們對弈的棋手,沒想到他搞不定,把你本人都請過來了。我本來以爲對面的棋手會是個男人,一個政客,或許還會是個軍人。”
在異世界的皇家安全部大樓裏,發号施令的女子。邦妮在腦海中快速搜索着記憶,一個可能性浮現出來。非常荒誕的可能性,但是……
她決定正面詢問這個問題。
“彼此彼此,我本來也以爲在這裏會見到一個男人。你當然不是希德·納瑟,但你卻掌握着皇家安全部……你又是誰呢?”
“既然你都到這裏了,那我自然不介意讓你知道這個秘密。就連在德蘭的宮廷裏,也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件事情。”
戴着眼鏡的銀發女子打了個響指,棋盤對面的地闆突然上升,構成了一個凳子。
“坐吧。我是艾蓮·帕倫尼亞。”
女子報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在那豪華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似乎深信,隻要報上一個名字,對面的棋手就會明白所有事情。
邦妮也确實明白了。
“真的是帕倫尼亞女侯爵。你居然還活着嗎?”
确實報上一個名字就夠了。所有的線索都串起來,證實了邦妮那個荒誕的假設。
艾蓮·帕倫尼亞,皇家安全部和現代情報組織的創始人,被稱作“救國的聖女”,年紀輕輕就被神選中成爲選民。她活躍在距今四百多年前的時代,輔佐當時的皇帝打敗了有史以來最強的教皇布蘭德七世,用暴力結束了教會分裂的時期。在她的手中,皇家安全部被組建起來,用來對付帝國内外的潛在敵人。在被封爲第一任帕倫尼亞女侯爵後不久,帕倫尼亞就被當時的對立教皇布蘭德攻破,兩位選民在此地同歸于盡,也将帕倫尼亞城徹底毀掉。
但邦妮随即感到了不對。
“不對。你不是活人,但也不是亡靈或者不朽者。難道和這裏的詛咒有關?”
“不愧是南方教會最傑出的人物,才華不亞于當年的對立教皇布蘭德。沒錯,這正是布蘭德教皇留下的遺産。他犧牲自己的選民身份,試圖用枯萎的詛咒摧毀皇帝派的所有重鎮,以建立永恒的教廷;但他的野心太大了,其他的神無法容忍,就借助我這個選民奪取了他的命運,也繼承了他的詛咒。”
“奪取了命運……你原來是命運女神的選民嗎?”
“是的,直到現在也是。作爲代價,我成爲了這座城市和這個詛咒的一部分,不老不死,也無法離開。就像這棋子,一旦下了就無法反悔。這世界如一盤棋的話,我們所有的人,所有的國家,都隻是棋盤上的棋子。”
艾蓮抓起一枚黑色的扁圓型棋子,放在棋盤上。
“我活着的時候很喜歡劍術,但這裏沒有對手陪我練劍。所以,我隻好在這裏用研究各種各樣的棋和遊戲作爲樂趣。這是我十多年前新得到的東方棋,似乎比象棋和外交棋更爲有趣。在這個遊戲裏,雙方要通過落子構建自己的計劃,圍堵和破壞對方的戰略計劃,讓對方的棋子無法構成互相聯通的一串。東方人管這個動作叫‘屠龍’,非常形象,我想這種棋或許應該起名叫‘屠龍棋’。有興趣來一盤嗎?”
邦妮搖了搖頭,沒有坐下,繼續站着說道:“這裏的詛咒聽起來和精靈亡靈帝國那個相當類似。難怪帝國敢啓用一個亡靈法師,不朽者做安全大臣,原來是因爲你的存在。如果整個安全部都是由一個異界亡靈控制的,用不朽者當安全大臣聽起來也沒那麽危險了。”
艾蓮扶了扶眼鏡,眼睛中閃過一道銳光:“啊哈,棋手小姐你這就開始離間了。我總是需要一個能和現在的帝國交流的安全大臣,哪怕他其實忠于大荒原,對我來說也無所謂。一個能夠摸到思路和目的的棋手,總比我不知道目的和思路的棋手要好些。在我現在這條‘龍’裏面,大荒原和帝國的利益目前是一緻的。”
“你就不怕燒到手嗎,帕倫尼亞侯爵?”邦妮忍不住又反駁了一句,“你連這個房間都不能離開,就這麽笃定自己能下得好這盤棋?”
“下棋并不是總能赢的。我隻是希望,當我們赢的時候,能爲下一盤多保留一點資源;而要輸的時候,能少輸一點。當初我也想不到,統一教會竟然會變成更巨大分裂的号角,等他們的神學再次發展的時候,我們甚至連個要打敗的敵教皇都找不到了,最終徹底撕裂了帝國。自由戰争那一盤,我們皇家安全部輸得很慘。”
“你和亡靈帝國聯手,不怕輸得更慘嗎?對他們來說,我們全死光了才好吧?對帝國難道有什麽好處?”
“我想要在目前的基礎上簽訂真正的和約,而不是現在這種擺明了要撕毀的停火協議。要達成這個目标,我必須想辦法削弱佛提堡督政府的戰争資源,你們才會認真議和,而不是繼續備戰。我邀請你來這裏,就是想知道你在這盤棋裏的目的是什麽?你在南方各國建立了如此龐大的鏈條,又不交給督政府,我搞不清你的目的。如果我們目的沖突沒有那麽大的話,或許我們可以達成一個新的局面,不一定非要屠龍才能分勝負。”
從艾蓮眼鏡的鏡片後面,射出淩厲的目光,宛如利劍一般。看來當年女侯爵的愛好是練劍一事大概是真的,邦妮想。
“如果我說,我的目的是拯救世界,你會相信嗎?”
“我二十歲的時候就相信自己是在爲了正義而戰。直到現在也是。”艾蓮·帕倫尼亞嘴角第一次浮起一抹微笑,“但重要的不是你的目的,而是你想要做什麽。我猜,你想要摧毀通過大荒原的整條商路,對嗎?将整個世界連接起來的商路。”
邦妮搖了搖頭:“不是我要摧毀。而是那條商路必定會被摧毀。海洋必定會代替陸地,哪怕你們成功殲滅了我們所有的艦隊,海上商路也還是會代替陸地商路。亡靈帝國本來就隻是依托在詛咒上的,一旦商路消失,它就不可避免會踏上滅亡之路。我倒是覺得,柯曼家的公主作出的決策,比女侯爵你的選擇更好。既然海上商路必定會建立,就想辦法把它的一部分控制在帝國的手裏,而不是徒勞地和那些活着的或者死掉的精靈們結盟,一起對抗我們。”
“不一定,年輕的棋手。海上貿易是很昂貴的。我已經看過不止一次的陸心海貿易和東南海貿易繁盛,然後消失。當大船開出去不再回來,當東方和穆勒曼貪婪的統治者們開始劫奪,海上貿易就會消失,而貨物與财富仍然穩定地通過西唐和亡靈帝國傳遞。”
艾蓮抓起一把棋子,撒在棋盤上,指給邦妮看。
“每一盤棋都是新的。有的時候,五六個子就能活下來;也有的時候,幾十個子的巨龍也會被屠殺。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把這一切賭在海洋商路上,你的商路一旦建成,必定會成爲撕破和平的幫兇。它們會給相位港提供太大的力量,然後運送到佛提堡和派洛變成軍隊。除了你們這些南方人和打聖戰打到窮瘋了的穆雷曼人,沒有人希望看到這條商路變的那麽巨大。你明明可以通過教會來取得穩定的财富,爲什麽一定要賭這一把?”
“因爲對我來說這并不是一盤棋。”邦妮回答道,“或許對你來說這是一場大博弈,可對我來說并不是。我知道海上貿易将取得勝利,就像我知道帝國無法收複整個南方一樣。大荒原和帝國的體制都太脆弱,無法适應接下來的時代。”
艾蓮·帕倫尼亞知道過去的四百年,不巧的是,邦妮·塞菲爾知道未來的兩百年。這兩個本質上非常相似的女子隔着棋盤,都意識到自己無法說服對方。
“看來談判是破裂了。”
艾蓮歎了口氣,慢慢地摘下了眼鏡。
摘下眼鏡的她,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或許應該說是從一個人變成了一柄劍。
邦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渾身上下所有的肌肉和神經都緊張起來。從踏上這片土地開始,她就留下了自己的每一分力量,準備着談判破裂大打出手。
一方是命運女神的現任選民,另外一方則是奧術神術均達到當世頂尖的新教第一人。
這兩名頂級神術使用者的對峙,足以改變這小小異界的法則。
剛剛進入大樓一樓沒多久,正在參加某個考驗的伊奧奈特·哈特曼愕然地擡起了頭。紅衣主教發覺,自己竟然聯系不到神的力量了。
“這是怎麽回事?!簡直就像諸神所有的神力,都被不明的力量截斷征用走了一樣!”
他驚訝地發問,但沒有人回答他。
皇家安全部真正的女主人放下眼鏡,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桌上的棋子。
最後,還是更加年輕的邦妮先沉不住氣,開口道:“你不可能将我留在這間屋子裏。”
“是啊。”艾蓮一個一個撿起黑子,回答道。
“而你應該沒有說謊,詛咒讓你不老不死,但也确實應該離不開這間屋子。”
“沒錯。”女侯爵将手裏的一把棋子放進一個木盒子裏。
邦妮一時語塞了。對方身上的信念已經鋒銳如劍,但回答卻是如此平淡,讓她一時搞不清應該怎麽繼續這場對話。
“呃,所以呢……?談判破裂之後呢?”
“既然談判破裂了,我們當然要下完這場棋啊。我留不下你,你就回去吧?還是說,你還想和我談點什麽事?”
“不,那爲什麽你要摘下眼鏡?”
“哦,我是想暗示你别破壞我的房間。修起來很麻煩的。”
聽到這句話,邦妮又愣了片刻,猛地扭頭走出了房間。
“感覺好像輸了一手似的……”
邦妮咕哝着,很快就找到一名安全部的分析員,讓他帶路找到了傳送定位點。
傳送定位點是帝國的制式,充滿了帝國特有的密碼和繪制手法,邦妮并不能完全掌握,不過這也不影響她回到原本的世界。
但這時,她才意識到一個巨大的問題——
帝國的傳送定位點系統和諸共和國當然是不同的。皇家安全部有幾個傳送定位點,但當然不包括相位港。從邦妮被強行拉進異界開始,她就不可能第一時間返回相位港了。
“唉呀,還真是讓她先赢了一手。”
别說接近相位港的了,她連解讀靠近帝國核心區的那幾個定位坐标的密碼也沒有。
能夠選擇的定位點兩隻手就能數過來,每個看起來都那麽偏遠。
“算了……随便選一個吧。”
她抱怨着,完成了回到原本世界的魔法。
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一股寒意打在邦妮的身上。冷,非常的冷。
“阿嚏!”
邦妮·塞菲爾猛地打了一個噴嚏。
鼻尖似乎有濕濕的東西。她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沒有感覺錯誤。
這裏正在下雪。雖然因爲是漆黑的夜晚,她看不到雪花,但腳下的感覺應該是積雪沒錯。看來這裏是北方很遠很遠的地方,和亞熱帶相位港初春的溫暖氣候截然不同。
“這裏恐怕是帝國北部邊境……從這裏要回相位港,似乎有點遠啊?這個距離,連傳信術都到不了吧?”
邦妮苦笑着,拍掉身上沾到的雪花,走向最近能看到亮光的地方。起碼不是在荒郊野外或者被廢棄的鬼鎮。
“不過,那邊應該已經打赢了,就算我一時回不去,應該也沒什麽問題吧?”
邦妮樂觀地對自己說。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耐門正在瘋狂地希望她能盡快趕回相位港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