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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七年二月二十六日初旱季
黃巾太平道國中央行省普州府若水河西岸無名莊園
普州會戰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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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封鎖線到達無名莊園後,“斷指狂犬”克裏夫隻睡了兩個小時。
夜間的作戰并不激烈。北方的太平道軍隊似乎受到奇襲騎兵全滅的重創,再也沒有試圖發動第二次進攻,隻是讓偵察兵發動了幾次試探性的騷擾。
但是,整個夜裏,城外的噪聲都沒有停止。
整個晚上,不停地聽到鼓角之聲和部隊行軍的聲音,那代表敵人一直就在肉眼能及的範圍之内調動兵力。用異國口音高喊着的口令和兵車行進聲交雜在一起,間或以馬嘶調劑,仿佛異國的歌劇,在爲前決鬥專家一生最大的決鬥演奏序曲。
當第二天早上他醒來時,驚訝地發現,整個莊園前方,敵軍已經構成了一片密集的海洋。
施洛普·克裏夫上校揉着發紅的眼睛,掏出自己的高清單筒望遠鏡,眺望昨夜傳來巨響的方向。
“補給單上說是‘純金制’的望遠鏡,我還真以爲是金子打造的呢。”
用這望遠鏡都難以望到盡頭的營地和方陣,從河邊一直延伸到樹林裏,又從樹林裏延伸出去,消失在望遠鏡視野的盡頭。
在樹林裏,似乎也有大量的黃巾軍在行動,雖然他們不敢接近芒果園附近,但也偶爾對這個方向發出零星的炮彈。
他能看到各種各樣黃巾道國地區特有的魔獸在敵方的軍陣後方移動。
如果克裏夫熟悉博物學的話,他或許能指出,在空中飛行着的是金雕、大鵬和翼虎,地上則是戰象、雪蹄獒犬和來自屋脊山脈邊緣的魔山馬。
遺憾的是,前決鬥專家或許清楚人體身上每處弱點的所在,卻不認得這些在柯曼地區并不常見的魔獸。
無論是自由軍還是帝**,早都已經不使用這些難以指揮的半野生魔獸了,空軍幾乎都是标準化的飛馬、雙足飛龍,甚至隻是掌握延效魔法的魔法師。并不是每種魔獸都适合馴化的,很多魔獸隻要控制魔法失效一分鍾就可能反噬主人。
當然,不能識别這些魔獸,并不影響他下達命令。
“敵人有空軍!讓魔法戰部隊準備迎擊!”
那些從未見過的飛行魔獸令克裏夫有些芒刺在背的感覺。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個問題。
“還有,道民軍裏也有魔法師吧?”
一名來自橫渠軍的顧問參謀确認道:“您是說修士和道法學家吧?”
“嗯,就是他們的魔法戰部隊。他們應該熟悉這些魔獸,請他們過來共同研究。我不想看到那些家夥突襲我們的炮台和後勤倉庫。”
傳令兵很快離開,克裏夫在這裏一邊等待着太平道的道士們,一邊根據最新的敵軍部署修訂防禦計劃。一個又一個連隊被插入到防線上,更多的部隊則在預備隊的位置上,時刻準備着應付鋪天蓋地的進攻。橫渠騎兵一部分被他留做決戰用的秘密手牌,另一部分則用于填補戰線的空隙。他手頭可靠的步兵并不多。
而在敵軍的陣營之中,緊張的空氣也正在聚集。
西岸黃巾軍的指揮官,這支龐大軍團的副帥馬急律大人也正站在指揮台上,眺望着克裏夫的陣地,那小小的芒果園。馬副帥的指揮台露天而設,高達數丈,有附有魔法的布幔掩護,設在約一公裏之外的大道旁。
他用來窺視敵陣的工具,是一件形制幾乎和克裏夫手中一樣的、同樣由純金集團的工房制造的軍用單筒望遠鏡。這柄望遠鏡卻真的是純金制的,比克裏夫手裏拿着的那柄豪華很多,在角落裏還用柯曼語寫着當初安妮·塞菲爾親自指定的商品名稱“精制附魔望遠鏡+2”。
“森胡女人,那邊寨牆上的,想必就是昨夜大破我右軍的紅夷賊将了吧?”
聽到馬副帥的詢問,昨夜風塵仆仆趕來的嘉雯·阿爾瓦雷斯=雷嘉雯拿出一副眼鏡,戴了上去,右手輕輕調整着那幅魔力眼鏡的放大倍率。聖森有世界上曆史最悠久的遠洋海軍,他們的望遠鏡技術雖然成本更高,但卻比人類的單筒望遠鏡更好用。就算是純金集團專門給東方諸侯王公們設計的出口型望遠鏡,在性能上也不及嘉雯的眼鏡。
“那是‘上校’的軍銜,大約相當于貴軍的副将。他統帥的兵力約相當于貴軍的三營甲兵。對南柯曼人來說,他應該就是這裏的主将了。”
看清了敵人的指揮官,精靈女護民官扶了扶眼鏡,将視野調整回原樣後才回答道。
她的東方語還帶着翻譯魔法的生硬,這讓她可以裝作聽不懂面前這位道國統帥語氣中的輕蔑。
但這并不代表她心中對此沒有芥蒂。在魔網上,嘉雯·阿爾瓦雷斯對普州會戰留下了這樣的記錄文字:“道**在西岸的統帥馬急律,是一個有蠻族血統的将領,但卻是一個真正的東方道民。在他畢生的戎馬生涯中,勝多負少,戰争女神的垂青常伴他的左右。這樣的幸運讓他養成了在東方非常常見的性格:如戰争順利,那定然是因爲他自己的能力超越同侪;如果戰況不順,那一定是因爲運氣不好、主将亂命或者下屬無能。”
“統帥三營甲兵的主将啊。看來值得一戰。”
馬急律往塵土裏吐了口吐沫,這是他在西北邊境同沙漠遊牧民和亡靈作戰時養成的習慣。在那裏作戰時,風沙是比敵人更危險的對手。
他擡起手來,向他親兵隊裏的修士示意。那名系着黃色頭巾的修道士立刻向前邁出兩步,半跪在西岸衛道軍副帥的面前。
“末将身着甲胄,不能全禮,請大帥吩咐。”
馬急律一揮手,下令道,“讓他們畏懼吧!”
這個古怪的命令讓嘉雯感到一絲迷惑。她看到那名修士果斷地拱手回禮,站起身,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張黃色的道符來。
修道士手指一搓,這道符上的東方文字光芒大作,道符本身劇烈燃燒,燃燒的煙霧色澤呈現金色,直升到了陰沉的天空之中。這金色煙霧散發出淡淡的黃色光芒,耀映在陰暗的雲層之上!
然後,又是一道光芒在鄰近的營地中升起。接着是兩道,三道,十道,二十道……直到超過了四十道,五十道。
确切地說,六十二道。嘉雯沒有去數也知道,因爲她的情報人員告訴她在西岸總計有衛道軍來自五個行省的六十七個營,。
“不,其實隻有六十……不,五十八……五十七道。”
女護民官的視線停留在南面,停留在敵人陣地的後方。在芒果園和普州城之間的大道上,也映着數道淺黃色光芒的狼煙。這五道狼煙逐一升起,伴随着哨箭劃破空氣的凄厲嘯聲。
她臉色微變,低聲驚呼道:“好一支奇兵!他們什麽時候又派出了這麽一支部隊?”
她的偵察斥候可沒發現這支部隊。昨晚試圖奇襲的幾營騎兵全滅,似乎也并沒有給衛道軍的士氣造成太大打擊。
“從時間上算來,在騎兵還在交戰的時候,這五個營三四千人馬就已經派出去了吧。”
嘉雯計算着那些狼煙彼此之間的距離。不管是預先估計到了騎兵部隊的失敗,還是隻是爲了以絕大的兵力徹底割斷敵軍之間的聯系,馬急律的氣魄都令她吃驚。聖森軍團絕沒有這種将幾乎一整個軍團投入在險境的作戰習慣。
身爲顧問兼雇傭軍炮兵的指揮官,嘉雯還是主動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這樣就用掉這支奇兵,沒問題嗎,大帥?它應當可以起到更大的作用的。”
“我經常和蠻族作戰,蠻族用我們的說法叫做‘畏威而不懷德’,這也是我最喜歡的戰略。”馬副帥看起來心情不錯,“這句話是很有文化的古文,你能聽懂吧,胡女?”
即便聽到這樣無禮的詢問,嘉雯也沒有體現出任何不滿。她瞟了一眼視野角落裏的翻譯魔法,上面寫着“懼怕武力但輕視道德”這幾個詞。
“抱歉,我不太精通東方學。能請大帥教導我嗎?”
嘉雯眨了眨眼,用景仰的目光望着馬急律。
若水河西岸的統帥笑了笑,沒有急着回答。幾名部将和傳令兵跑上了指揮台,向他請示命令,馬急律也一一做出了指示。結束了軍務之後,他才繼續向身邊的精靈顧問解釋。
“這句話的意思是,要顯示最大的戰鬥力,才能震懾住這些蠻夷。橫渠不過烏合之衆,紅夷賊軍才是他們的中堅。這樣的好機會,怎能錯過?”
“但這畢竟隻是一支外圍部隊。南柯曼人是很堅韌的,他們會派來更多的部隊,強行進攻的部隊和阻擊的部隊損失都會很大。”
嘉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她還記得在嘉雯費格那的那場戰鬥。
“我軍是如此龐大,一些損失不算什麽,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徹底消滅敵人的這一部分。我軍失一營,隻如蚊蟲叮咬;敵軍失一營,便如斷其一臂!隻要能在這裏徹底殲滅敵人的前鋒,這個消息,将會瞬間通過它們帶來的那個什麽網,傳遍敵方全軍和整個道國!”
馬急律仰起頭來,手在空中揮了揮,顯得對己方的損失全不在意,“我麾下有八萬大軍,就算損失二三十營人馬,也足以将這個小小的莊園夷爲平地!”
看到他的動作,嘉雯似乎明白了什麽。她擡起頭來,眺望在低空中盤旋的那些修道士和他們身邊的飛行魔獸們。
“在整個正道的曆史上,恐怕也從未集中過這麽多已經到達修真等級的修士和道法學家吧。”馬急律說道。
并非巧合地,那十餘名盤旋在空中的道術使用者們,如鷹隼一般直撲而下!
此時,在那芒果園裏,自由軍的軍官們并沒有發現空中襲來的威脅。他們還被淹沒在之前的驚愕之中,沒能做出正确的反應。
“閣下!恐怕我們的退路已經被切斷了!”
“已經确認敵方一支數千人的軍隊橫欄在莊園和普州城之間,正在構築陣地!”
比起慌成一團的年輕參謀們,經曆過倫尼戰役的老兵倒是冷靜的多。
“他們恐怕是一邊進行騷擾,一邊偷偷安排一支數千人的部隊在他們後方涉水登陸吧。不要慌亂,我們如果慌亂就正中敵人的下懷了……”
龍槍師的副官突然停止了總結陳詞,臉上帶着疑惑的表情,眯起眼睛,眺望北方的天空。
“閣下您看到什麽——”
站在克裏夫上校側後的年輕參謀還在發問,上校已經動了起來。
克裏夫身形向前一閃,左手重重地掼在第一副官的臉頰上,将他打飛出去了好幾米。原本背對敵陣的上校猛地轉過身,對着身邊的軍官團喊道:“别發呆!空襲!閃開!”
然後,他一躍跳下指揮台,躲開了空中那幾乎看不清楚的小黑點。
兩柄飛劍追襲而來,紮在僅僅幾秒之前克裏夫和他的副官所占的位置上。更多的幾道黃霧打在栅欄的後面,炸開變成黃色的毒霧。
“開始了。”見到黃霧漫天,第一次見到道**隊使用空軍的嘉雯小小地吃了一驚,“這和聖森第零軍團的戰術很像。你們的空中部隊也用毒霧魔法嗎?”
“當然。氣爲虛空,能禦風飛行本來就是正道的一部分。”馬急律哈哈大笑,“原來你們西胡也有空軍?下次有機會的話,我也可以雇傭一些。”
擁有兩千餘年空軍曆史、一度曾禦使衆多真龍的聖森人民與元老院所委任的護民官,嘉雯·阿爾瓦雷斯微笑着點了點頭:“如果能爲馬副帥和張嗣師服務的話。”
但她在心裏卻暗自撇了撇嘴。看這位黃巾将軍的态度,他肯定認爲隻要用上了空軍,就能輕易将自由軍的将領全部斬殺,再集中兵力進行突破;可嘉雯知道絕非如此。
自由諸國幾乎沒有空軍,而他們的敵人卻是全都擁有強大魔法師部隊和飛行部隊的帝**與聖森軍。在這樣的劣勢下,自由諸國不僅沒有滅亡,反而愈加壯大,那隻能意味着……
“護盾術!”
“能量防護!”
在自由軍的整條戰線上,魔法戰軍官和魔法物品士官紛紛行動起來。他們并不熟悉黃巾道國空軍的作戰方式,但這不影響他們按照對空作戰條令進行行動。
大概有三分之一的空軍——比如魔法師——會使用遠程魔法和武器進行打擊,這時候需要後者來削弱射線和火球等魔法造成的面狀傷害;更多的空軍——比如各種空騎士和飛行獸——會采取俯沖的攻擊方式,試圖斬首敵方的指揮官和火炮陣地。因此,自由軍面對不知道戰術的飛行部隊時,要求重點位置的軍官和戰兵同時進行遠近防禦。
“紅夷賊有好多修士!”
“還要繼續進攻嗎,道友?”
在空中飛翔的黃巾道士們停了下來,風在他們的身邊構成了氣旋,飛行的魔獸們也猶豫起來,尋找可能的攻擊目标。在小小的芒果園中,一兩分鍾内就産生了超過三百次魔法反應,這令他們不知該向哪裏發動攻擊才好。
可是,已經發出的飛劍無法撤回。兩名率領空襲營的道法學家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決定繼續進攻。
但是,更多的障礙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淨化空氣!”
“黑暗術!”
空氣中的黃色毒霧還沒來得及生效就被人驅散掉,同時在那小小的芒果園裏,幾乎所有的關鍵位置上都罩起了黑暗術。
空中部隊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們可以越過障礙物和陣線進攻敵人。而他們最害怕的,則莫過于無法看清地面上的局勢。
現在,黃巾空軍不僅不知道敵人的确切布置,他們甚至還不熟悉敵人擅長使用的西方魔法。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魔法系統,大家都是擅長防禦本系統和鄰近系統的攻擊,卻不擅長應對陌生系統的攻擊。在眼前的這個情況下,雙方就像手持雙手巨劍的無甲兵,一個小小的失誤也可能導緻一名高手失去性命。
可張複土和馬急律嚴酷的軍法在前,沒有人敢提出撤退。衛道軍軍法如山,如果讓号稱“奸令”的宗教審判官和名爲“鬼卒”的督軍道使來處理潰逃的部隊,那麽至少三個人中就會有一個人被斬首示衆。
“進攻!”見對方已經祭起黑暗邪術,阻止了道國空軍進一步的進攻,爲首的道法學家隻得咬牙下令,“驅散敵軍邪法,斬其酋首!”
在遠處觀望的嘉雯見到自由軍陣中爆出黑色的掩蔽魔法,皺起眉頭,張了張嘴,想向身邊的雇主說些什麽建議,但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
馬急律向前走了兩步,站在指揮台的邊緣,用激動得微微發抖的手緊緊握住望遠鏡的銅身:“讓府西左軍派五營兵馬出擊!空襲營即将擊殺敵軍大将,要抓住機會擊破敵陣!”
幾片黑暗被驅散了。
在陰沉的天空下,黃巾道術的金芒撕裂了那些人造的黑暗點。長有翅膀的猛虎撲向自由軍的士兵,卻被重破甲火槍的鉛彈打進腦殼。飛劍破空的風嘯聲,撞在裂解術的紫光上。
在這片空軍與陸軍的混亂交戰之中,唯有自由軍的上校身姿最是顯眼。
中年人的體力已經過了頂峰時期,身手也不再像他作爲一名決鬥代理人時那麽靈活,但他的經驗卻正處在一生中的巅峰狀态。
“斷指狂犬”克裏夫上校之所以能從一名志願列兵一路打到龍槍國民師的師長,正是因爲他作戰勇敢,勇敢到瘋狂的程度。身爲一名軍官,他的屬下經常付出過半的傷亡,卻也能達成無人能及的偉業。
如果一場戰鬥發生在克裏夫上校依靠加速靴能到達的範圍之内,他就幾乎是無敵的。
在輕重火槍混亂的轟鳴聲中,克裏夫右手的臂刃在黑暗與黑暗之間穿梭着。
嘉雯望着敵将的身影,忍不住又将望遠眼鏡的倍率調高了一級。雖然她預計到了黃巾空軍的覆滅,但卻沒有預計到敵将是如此一個瘋狂的肉搏者。
“他的右手臂刃居然還能飛出嗎?這原來也是特别定制的魔法物品啊。”
克裏夫右手的三根利刃不時飛出,準确地戳透一頭飛行魔獸的頸部,然後又被看不見的魔力線拉回來。這種武器遠沒有飛劍靈活,但倒也是足以對空的利器。
看到這裏,嘉雯覺得自己已經不用繼續看下去了。馬急律的喊聲已經逐漸變得急躁,傳令兵來往也更多了。她歎了口氣,開口向大帥告辭,回到了自己的營地,開始安排從運輸船上将重炮運下并安設的工作。
空襲營的失敗隻是那一天的開始。在這一天,多達十三營近兩萬人的部隊輪番對小小的芒果園進行攻擊,但那單薄的栅欄和壕溝卻顯得難以逾越。
那天晚上,嘉雯的偵察兵向她報告,馬急律向東岸的張複土嗣師大本營送出了三份密信。
而在下半夜,另外一個消息甚至不需要她的偵察兵來報告。
在普州城和芒果園之間的那支衛道軍營地燃燒起來,燃燒的紅光映照着整條若水河,被東岸、西岸和水營中的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白日的激戰和夜晚的火光告訴衛道軍的指揮官們,他們所面對的不是邊境蠻族,而是擁有豐富經驗和強大戰鬥力的另外一個文明的軍隊。
這樣的軍隊,不是炫耀一下空中武力就能擊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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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七年二月二十七日普州會戰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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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中軍大營的手令,又讓随軍監督的道法學家檢驗過來人的腰牌後,嘉雯·阿爾瓦雷斯啓程離開自己的精靈雇傭軍營地。
今天的天色是一種奇怪的陰沉發紅的黃色,田地上的紅土被風卷起,混在層積重疊的雨雲之中,看起來彷佛有血光一般。營地裏的重炮手們正在忙碌地架設炮兵陣地,但這炮兵陣地距離敵陣足有兩公裏以上,其實并不足以轟擊到芒果園中的敵人。如果将炮兵陣地推進到能轟擊到敵方陣地的距離上,那就意味着精靈營也會受到敵方炮兵的轟擊,這是嘉雯不屑于去做的。
“射擊角度都定好了嗎?”
雖然明知如此,嘉雯也仍然認真地在詢問炮兵的準備情況。
“都按您說的标定好了,護民官大人。”
“如果有緊急狀況,通過魔網的私密傳訊術聯系我。”
留下這句話後,嘉雯縱馬趕往中軍大營。
第三天的戰鬥開始時,馬急律的帥帳已經又退出了一裏地,退到了1.5公裏之外。昨天的指揮台已經被燒毀,鄰近芒果園和在森林中警戒的各部隊也都退到了安全的範圍之外。
雖然自由軍和橫渠一宗的聯軍隻有三萬人,但氣焰之嚣張絲毫不弱于這邊十餘萬人的大軍。以芒果園的獵舍爲中心,援軍修建了更長的栅欄、戰壕和防禦據點,還修建了一道用于遮蔽敵軍偵察和空軍部隊視線的土牆,擺出一副要在此決一死戰的架勢。這條戰線在若水河和稀樹林之間的正面并不寬闊,芒果園正面僅能容納不到十個營的兵力進行戰鬥,但又沒有窄到讓衛道軍的将軍們覺得這裏無法突破的程度。
嘉雯在新的大營門前停下腳步,交上自己的腰牌。統管門衛的修道士千總軍官檢查過上面的符咒之後,放行了她。與此同時,在前線的方向傳來了交戰的聲音。
她擡起頭來,望着那剛剛建好的指揮高台,和上面不停奔走、顯得十分忙碌的部将與傳令兵,掏出一枚殖民地金币放在守門軍官的手裏,問道:“現在前鋒各營還在進攻嗎?”
“不,應該沒有進攻了。那邊應該是敵人又出營了。”負責警戒的軍官收下金币後回答。
“今天好像敵人的進攻很頻繁啊?”
“從早上我換崗到現在,已經發起了四次攻擊,一個時辰得有兩次。比我們的攻擊還頻繁。”那軍官咬了咬金币,滿足地收進腰包裏,“還請雷校尉快一點,已經第二次擊鼓了,大多數營官都已經到了。”
如果聚将三鼓不至,那麽按照道國的軍法就要斬首示衆。女護民官微微點頭道謝後,将馬交給一旁的輔兵,自己快步奔向指揮台。
在指揮台下,地位較低的營官站成方陣,他們的傳令兵站在更遠處拱衛衆人,一些修道士站在附近的塔樓上警戒着天空和地面。較高地位的校尉、幕僚和部将們則站在指揮台上、布幔兩側。馬急律一臉陰沉,手持一柄閃耀着銀色光芒的東方式長戟,正坐在指揮台正中。嘉雯快步沿着木制台階登上指揮台,站在側面末尾處。
又過了一刻鍾,第三通聚将鼓敲響了。
“長官,仍有四名營官未到!”點過人數後,負責點卯的部将出列回報。
“立即命人趕去,皆斬!”馬急律站起身來,用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森胡的雷将軍!通知貴部重炮待命,倘若那幾部試圖炸營或嘩變,以重炮犁平他們的營盤,不用留絲毫情面!”
嘉雯知道,馬急律任命她的炮營擔任這個督戰任務,就是因爲她的部下和周圍這數萬道**都毫無糾葛,不像剩下的那些道民将軍彼此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在對面營地之中那些叛亂的軍隊,很多原本也是這些人的同僚。
她出列拱手,低頭回答“接令”,然後在馬急律因她未曾下跪發怒之前,迅速地退回了隊列之中。身爲一名聖森地位崇高的護民官,她不願在此低頭;她估計,現在的馬急律也不會在這樣戰況危機的時刻,因爲禮節上的問題遷怒于她——據嘉雯推測,這位馬副帥也并不真的像他表演的那麽剛愎自用。
果然,馬副帥隻是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後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面前衆将身上。
“敵軍的援軍是橫渠近衛一部,以及第十四自由師‘諸海’,其酋首高賊,自稱少将,其統帥兵力約相當于一個渠帥,下屬五營兵力。就這麽區區五營兵力,就把你們吓得不敢進攻了嗎?!”
沒人敢接話。今天上午衛道軍的進攻比起昨天還要貧弱,幾個營頭拉上去都是一觸即潰。相反得到生力軍增援的自由軍反而分外活躍,最遠的一次反擊連破三營,在新到的工程法師和修士的協助下,險些就攻破了馬急律昨天駐紮的大營。如果不是馬副帥昨晚将大營後撤了一裏,現在西岸所有忠于張複土的軍隊怕是都要崩潰了。
事實已經證明,在一隻堅定的敵軍面前,用炮灰部隊輪番進攻無法收到什麽效果。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這條防線如果不投入嗣師大人的衛道親軍,就現在這個情況是打不下來的。”
人們驚訝地望着他們的最高長官。馬急律從來不以體諒屬下的難處而出名,這段話令他們想起了張複土嗣師大人。
果然,馬急律繼續說道:“昨夜我就緊急去信給嗣師大人和都奸令大人,并得到了他們的認可。我不會強求你們拼死在敵人的防線之前。感謝正道和嗣師大人的看顧!”
說完,他向着東面一跪到底,再三叩拜。見副帥做出如此舉動,所有人立刻跟着一起叩拜。就連嘉雯也不得不跟着伏低了身子,但她隻是用手撐在指揮台的地闆上,堅持不讓自己的雙膝着地。
“就當是做肌肉和柔韌的練習好了。”女精靈在心中這樣想着。
直到馬急律站起身來,人們才一同起身。站在台下校場上的營官們全身都是紅土,但也沒人敢去彈掉。
“但是,這并不代表敵人是無敵的!紅夷賊的兵力仍舊隻有我們的幾分之一,而他們所依仗的,不外乎三件事情:強大的火器、堅固的防守和訓練有素的紀律。我想問一下在場的各位,倘若敵人沒有了強大的火器,離開了他們的土牆、壕溝和栅欄,又失去了整齊的陣型和紀律,各位還會害怕他們嗎?”
台下有人搶先喊了出來“絕不害怕!”,然後平日威嚴的軍官們也高呼起來。
“現在就是這個機會!嗣師大人已經在東岸安排了祈雨的術法,在紅夷軍再次出擊的時候,就會讓這周圍整個區域内降下暴雨!到那時,離開自己陣地的敵人将會失去他們所有的優勢!”
又有人高喊着“代天行道嗣師萬歲!”,軍官們紛紛高呼起來,雜亂無章地向東方叩拜着。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人後退,休怪軍法無情!”馬急律抓起一把令箭,将命令逐一分發下去,“諸君奮戰!”
軍務分配到一半時,從南方敵陣的方向傳來了火炮轟鳴的聲音。稍後,衛道軍的火炮也轟鳴起來。兩名傳令兵從不同的方向趕來大營,他們的坐騎跑得氣喘籲籲幾欲倒斃。
“大帥!那四營兵馬反了,意圖投敵!敵将已率隊外出接應他們!”
“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馬急律大喝道,“前軍各營出擊,中軍、後軍各營列陣!雷客将,炮營就拜托你了!”
“遵令!”
嘉雯接過令箭,如蒙大赦一般地奪路而逃。她可不想再碰到一次所有人一起高呼嗣師名号下跪的景象。
“爲了聖森人民和元老院的利益,可還真是不容易啊……”
騎馬離開馬急律的大營,女護民官這樣對自己說。
此時,更多的軍隊已經開始列陣,她背後的道路上已經槍炮聲震天。
統帥自由軍此次進攻的是剛剛趕到的杜布雷·高霍少将。在自由軍的傳統戰術之中,便是以裝備、訓練較差的國民軍作爲盾,以精銳而裝備精良的正規自由軍作爲矛的。敵人的攻擊鋒面撞在國民軍上,消耗了銳氣,然後再以養精蓄銳、準備精良的正規軍在反擊中消滅敵人主力。
“既然有人主動來投靠,那就一定要保護下來。這些道國的部隊雖然很難獨自防守陣地,但如果别人看到這些例子,就會有更多的人來投靠我們。”
聽完克裏夫的擔心,老将高霍大笑道:“那是當然。你也和他們交手多次了,就算不勝,難道他們還能把我們這麽多部隊留在外面不成?”
須發灰白的少将師長一揮馬鞭,帶着親衛騎兵追上步兵大隊。在他身後,作爲支援火力的六磅炮車也離開了陣地,前夜立下大功的橫渠近衛騎兵則掩蔽兩翼。
那叛亂的四個營隊本已陷入混亂,其中一個營官都已經戰死了,另外還有一個受了重傷。但自由軍主力的到來卻令這四營來自遠峰行省的行省衛軍聲勢複振。
“将軍大人,不必後退!現在大多數營官都在馬賊的大營裏,準備迎接張複……張逆渡河而來!在我天兵面前,隻有舊營裏的三營馬賊親丁尚可一戰!隻要橫渠大軍向前,今日必能生擒馬賊,大破張逆親衛與河灘之上!”
剩下的兩名營官同高霍少将會合之後,提供了幾乎一樣的情報。既然軍心如此,高霍便派出傳令兵和傳訊法師通知克裏夫,自己率領主力直奔馬急律昨日的舊營。
營地正前方已經有幾營衛道軍列陣防禦,但在擁有充足魔法部隊、随軍還有六磅輕炮的諸海師面前不值一提。隻用了兩刻鍾,正面的敵人就土崩瓦解,紛紛向後逃去。
營内的衛道軍幾乎逃空之後,杜布雷·高霍指揮部隊進駐到這個較大的營地暫做休整。他已經能看到半公裏之外那面高達五、六米(一丈八尺)的道國帥旗。
“休整片刻,炮兵自由射擊後方有組織的敵人……”
一滴雨水落在高霍少将的鼻尖上。他擡起頭來,眺望頭頂的陰雲。
“啊,下雨了。”
他并沒有感到奇怪。在這個被稱作初旱季的時節,穆雷曼的中部和南部也仍會有突兀的暴雨。在之前深雨季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下雨;即便已經進入了初旱季,積雨雲也仍會經常出現。
此時,在東岸的黃巾軍營地内,負責祈雨的道士們已經開始作法。東方帝國的整個曆史都是由水利和祈雨組成的,這也是他們的中央政府最主要的兩項工作。
高霍并不知道這場雨是對方的魔法使用者召喚來的。但是,敵軍的行動讓他意識到,衛道軍的将軍認爲這場雨是個好機會。
雨水越下越大,從小雨轉成中雨。
大約八營黃巾軍在雨水中列成了陣列,背後的那些已經被打退到兩側樹林中的潰兵也重新出來列陣,試圖阻絕諸海師和龍槍師兩部之間的聯系。
那兩名剛剛投靠的營官臉色變得很糟糕,橫渠軍派來的軍官們也顯得非常緊張,隻有高霍和他的參謀軍官們顯得信心十足。
“他們是不是以爲,下雨了我們就不能開火了?”
“太平道國恐怕不知道,我們的火藥一般都配防水布,火槍和火炮也有防雨罩的吧?”
“别說笑了!敵人的攻勢很可能不止這麽一點,讓所有魔法軍官警惕,對面很可能有以水、酸、毒、冰等爲核心要素的魔法,随時做好迎擊準備!”
高霍一邊喝罵着,一邊激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偵測魔法和防禦魔法。身爲一名在總部長期任職、以作戰小心謹慎出名的軍官,他也有将官平均線以上的魔法戰水準,特别擅長防禦性的魔法。
自由軍的陣地上支起了防水油布披風和傘,所有的魔法師都進入了陣地,嚴陣以待。
衛道軍的先鋒在雨幕的對面摩拳擦掌,在營校尉的一聲厲喝後,先鋒各營呐喊着沖向了敵陣。馬急律站在雨中的指揮台上,沒有支傘,也沒有披雨蓑,緊張地觀望着兩條戰線上的戰況。
面對着密集的沖鋒,重型火槍特有的響聲響起,連成一片。
“哈哈哈,垂死掙紮!這恐怕就是紅夷人最後一批幹燥的火藥了吧!”
見敵人已經中計變成甕中之鼈,馬急律的部将們終于也沒那麽嚴肅了。這兩天的戰鬥讓他們失去了許多同僚,軍營中已經許久不見如此的笑聲。
輕火槍的聲音緊跟着重火槍響起,六磅火炮的聲音也夾雜在雨聲之中。
“垂死掙紮還能有如此紀律,真是強軍啊。丢掉如此強軍,還怕那橫渠賊不滅嗎?”
衛道軍的部将們還在笑着,但笑的人好像比之前少了一些。
重火槍、輕火槍、火炮、輕火槍、重火槍、火炮……
笑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直到人人噤若寒蟬。
“呵呵。呵呵。通知東岸,加大雨量!”
馬急律面目扭曲地冷笑着,運起正道之力,沛然正氣縱貫雙手,一點點将那把“精制附魔望遠鏡+2”擰成螺旋形狀,形似東方帝國的一種名爲麻花的傳統小吃。
“督戰隊!退後者自營官以下,皆斬!如果今天這樣都打不下這支紅夷,誰都不要想活着回去見嗣師大人——”
接着是更大的爆炸聲。那是重炮、攻城炮和臼炮的聲音。
“敵人到底有多少炮!”馬副帥重重地把望遠鏡扔下高台,“所有斥候隊的軍官都是吃屎的嗎!統統軍法處置!”
“将軍,且慢!那是我們的炮擊!”
馬急律聞言一驚,劈手奪過那部将的普通望遠鏡,望向敵陣。
在諸海師的陣地上,巨大的彈坑和爆炸的泥幕赫然在望,更多的炮彈落在紅夷賊的炮兵和步兵隊列正中。各種各樣型号、前後年代差距超過百年的大小重炮都砸在營地周圍,可見發動炮擊的部隊準備已久。
“是森胡傭兵嗎?!他們竟然從一開始就在瞄準我們的舊營?!”
一絲憤怒掠過道國将軍的心頭,但又随即爲狂喜所代替。
“火槍火炮被壓制了,看你們怎麽辦!擂鼓……不,用道術傳遞雷鼓聲!退後者皆斬,皆斬!”
如果馬急律能看到此刻諸海師陣地的情況,恐怕他就無法這麽高興地狂笑了。
杜布雷·高霍少将身上閃着黯淡的銀色光芒,在炮彈激起的泥雨中走着,在每個陣地前停下腳步,将銀色的長釘打入地面。
一發又一發重炮彈以十五秒鍾左右的間隔在陣地中爆開,卻被這些銀色長釘和他身上的防禦魔法激起的共鳴抵消掉了絕大多數威力。失去所有炮兵和四分之一的兵力并沒有讓這位少将失去勝利的信心,那些躺在泥地裏呻吟或裝死的道民友軍也同樣不會破壞他的信心。
因爲他是進攻戰和防禦魔法的專家,杜布雷·高霍。他知道防禦魔法如果使用得宜,在進攻戰中會是最強大的。
“插上刺刀!這些魔法還能抵擋八分鍾,對方的重炮不可能快速調整落點變成伴随火力!”他對所有還活着的屬下下令道,“用五分鍾做戰鬥準備,這一次沖鋒就要拿下敵方的大營!”
雨幕漸漸變大,自由軍的防水布終于也無法抵禦這仿佛諸神往下潑水一般的雨量。
值得慶幸的是,敵人的重炮也漸漸啞火。
這五分鍾是如此漫長,它結束時,整個陣地上剩下的所有諸海師士兵都成了泥人,隻有偶爾閃耀的防護魔法銀光還能證明他們是自由軍最傑出的精銳部隊。
“全軍沖鋒!跟我來!”
那些渾身泥水,也失去了火槍的自由軍戰士從戰壕、泥坑和廢墟之中站起身來。他們的身影就像一排排的泥魔像一般。
他們已經證明了自己下雨也能戰鬥。證明了自己無論攻擊還是防禦都能戰鬥。現在,他們要證明,即便遭受了這麽大的損失,失去了組織和紀律也能戰鬥。
那是在自由戰争戰場上和帝國苦戰錘煉出的精兵,即便面對着如此的劣勢也不曾氣餒的精兵。
和平多年的道國宗教軍閥們從未見過的精兵。
在馬急律大營之前進攻的那十多個營隊,幾乎都被諸海師一沖即潰;這麽大的雨讓營官很難重整隊形,就連督戰隊也無法阻攔那些潰敗的士兵。
宛如利刃劈砍奶酪,宛如菜刀切過肉凍。
精靈傭兵營中的嘉雯·阿爾瓦雷斯變了臉色。她的火炮已經幾乎都不能發射了,但敵軍如此威風,看起來仿佛随時都能掃平西岸大營!
“不要收拾火炮了!所有聖森公民,做好撤離的準備!”
而在西岸衛道軍大營之中望着這一切的馬急律,也終于拾起了自己的長戟。
“我一生大小戰鬥百五十戰,勝多負少,也從未遇過如此勁敵!”
他在雨中一抖槍尖,點出幾朵精芒來。見主将披甲,周圍部将也紛紛披上盔甲。
“但就算輸到盡頭,我也有手中這把長戟!”
他丢下最後一句話給自己的傳令兵:“讓嗣師派都奸令大人速速收拾殘局,否則西岸大局就不可收拾了!”
“不必了。你盡力了,馬卿。”
一個聲音突然在他和衆部将的耳邊響起。
“是我的錯,我太小看這些蠻夷了。敵人确實不容小觑,接下來就交給本座吧。”
這個聲音對指揮台上的極少數人來說,十分耳熟,他們立刻跪了下來。剩下的人打量了了一下這個彷佛突然出現的人,又見到跪下的同僚,大驚失色,忙跟着跪了下來。
突然出現在指揮台上的,是一名眼窩深陷,面如金紙,瘦骨嶙峋,幾乎可以形容爲瘦小枯幹的中年道士。
但到了此時,每個人都知道他是誰,也隐約知道這位大人物打算做什麽。
“嗣師大人!”“上清宗座陛下!”“您要注意身體啊!”
張複土充耳不聞,隻是用他充滿血絲的雙眼盯着積雨雲層。
“我的正道啊!正道啊!”
他聲嘶力竭地大喝道。
“雷!!!!!!!!!!!!!!!!!!!!!!”
他的手在空中結出一個手印——也就是東方魔法的手勢。
從所有人視線的盡頭開始,雷雲之中開始閃動電光。
那些雷光并沒有立刻劈向地面,而是在雲朵與雲朵之間穿行。雷光每跳躍一朵雲層,便更加亮了一些。
無數的雷光從遙遠視野盡頭的雲層之中彙聚起來,最終停留在戰場上空的這朵雲裏。
那朵雲是如此之亮,宛如正午的太陽一般!
“是天罡五雷正法!不對,是淩駕于此之上的……”
“是天雷!是真正的黃天神雷!隻有最頂級的修道士才能使用的天雷啊!”
瘦削而陰沉的中年人飛身而起,翺翔在若水河的上空,渾身光芒大作。
“落!!!!!!!!!!!!!!!!!!!!!!!”
那道雷幕,不,應該說是光幕直砸在兩軍的正中,将諸海師突進的箭頭折爲兩半。
人們驚呼起來,幾乎被這道雷光閃瞎。很多人過了十幾秒才能再次恢複視力。
杜布雷·高霍少将幾乎是被那道天雷直接擊中的。
他所有的防護魔法都被這道威力超過九段魔法上限的天雷直接擊穿。他甚至連思考“要死了啊”的餘力都沒有。
少将周圍幾乎所有的人,都被天雷直接擊中,非死即死——無論敵我,連傷者都沒有了。
他拼着最後一口氣息,想好了最後的命令,通過魔網傳了出去的。
那道命令是“立刻組織撤退!”。
在暴雨之中,這道命令得到了忠實的執行,也證明了杜布雷·高霍的諸海師無愧其自由師之名。
“如果是我的師在如此逆境之下,八成是做不到這麽冷靜撤退的吧。”
龍槍師的指揮官克裏夫默默地望着在那泥濘又血腥的戰場上撤回來的部隊,聽着對面黃巾軍士氣大振的喊聲。
“蒼天已死!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黃天當立!”
“衛道!衛道!衛道!衛道!”
那喊聲幾乎讓整條若水河都震動起來,并最終彙聚爲那樣一句話——
“嗣師大人已經渡過了若水河!”
天雷帶來的這場暴雨最終持續了一個半小時,使得聯合軍和黃巾軍的所有部隊都停止了作戰行動。
如果不是這場伴随天雷而來的暴雨徹底打亂了黃巾軍的追擊,諸海師恐怕沒有幾個人能活着回到芒果園。這一戰自由軍損失了諸海師自杜布雷·高霍師長以下,超過六百名經驗豐富的老兵。
在這一天,道國同樣證明了他們是一個曆史悠久的文明古國,其軍隊和魔法絕非自由軍往日所對付的蠻夷可比。
當天晚上,聽到這一損失,和張複土已經率親衛渡河的消息,耐門·索萊頓和張時翼決定,在普州城内隻留下最低限度的水營,自己帶着所有精銳和普州城西大營的所有倉儲趕來。
“如果我們能勝,普州城自然安全。如果我們前鋒慘敗,圍城戰也不會有人來救我們。就算我們要和張複土達成協議,也必定要在戰場上先占據優勢。全軍出擊!在若水河畔列陣!”
兩軍所有主力對峙于普州城西,彼此之間終于再無轉圜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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