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潮第四章萬世重開太平
(xvi)
黃巾太平道發源在東方帝國極早期,那時柯曼尚屬于精靈帝國的一部分。
這一宗教在其本土被強力鎮壓,但其一支偏師卻借助其核心人員在道術上的優勢,擊破了帝國官方魔法使用者——儒士們的包圍網,踏上了遠征之路。
在太平曆八年的秋天,即精靈帝國的帝國曆(後來的标準曆)192年,東方帝國的初平三年,來自東方帝國的黃巾道軍隊曆經三年、超過萬裏的遠征和轉戰後,終于進入了伽梅斯(gmesh),即後來的青牛府(qingniupolis)。
對他們來說,這無異于得到了世界的中心,得到了四大天師許給他們的桃花源頭。
太平道的西傳,爲分裂的、曆史悠久的穆雷曼地區帶來了新的、統一的宗教意識形态。世間萬物都脫胎于一個抽象的、全在全知全能的正道的概念,無疑是個極易被接受的概念,它不僅解釋了現世的苦難,還指出了彼世的方向。我們今日所知的所有排它一神論宗教,均以這樣或那樣的形式受到太平道的影響。
在接下來的二十年中,那些曾經彼此爲敵的民族遂統一于太平道的黃底太極魚旗幟之下。這一新興的力量将以它的軍隊征服半個世界,并以他們的思想徹底改變另外半個。
——《新編德蘭古代世界史》,德蘭大學古代史編撰委員會,第四卷第七章“太平道的産生與崛起”
我的朋友,博耶教授是一名異位面文化學家,自斷界長城倒塌以來投入了近二十個年頭的努力在異位面文化的研究中。在新京的一次酒會中,他和一些有地位的學者暢談着自己的研究。
“在有些位面,人們相信一個生母是個處女,而且沒有生物學上的父親的人是神。他本身死去之後三天複活了,四十天之後這個沒有父親的男人來到山頂并升入了天空,那些異界人相信這是神的最大奇迹。他的能力是能聽見世界上每一個人的想法,能看到一切人所做的好事或壞事,并據此賜予信徒回報或懲罰,在他們死後非常仍然有效。”
其中一位客人,一位非常著名的遠東新京大學的道法學家,聽到這個異界宗教的例子評論道:“文化學如此有趣而又如此困難的原因正在于此。你必須要解釋,爲什麽居然會有智慧生物相信這樣一些荒謬的胡言亂語。”
在博耶教授做出回答之前,這位道法學家已經換到了下一個話題上。
假設這位道法學家先生是個正統的太平道信仰者,他會相信如下的一系列說法:
正道創造了宇宙,但直到一個東方的起義農民領袖宣揚它之前,它并沒有實際的力量。
要借用正道的力量,信仰者需要在頭上戴上黃色的紡織品。
正道是無法用語言表述的,但它卻能通過一些統帥大軍的軍閥來表達自己的意見。
正道希望世界變成一個理想世界,但這樣的一個世界所有人都不識字,卻過着原始人的生活,穿獸草皮衣。
如果一位來自其他位面的文化學者第一次在新京接觸到這一信仰系統,我很好奇他會做出怎樣的評價。
——《太平的錯覺——爲什麽有神論是不必要的》,相位港大學教授r.道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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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七年二月二日深雨季
黃巾太平道國,府西行省,果州府(原嘉雯費格那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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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狄将軍的部隊在耐門·索萊頓少校視野的盡頭連成了一眼都看不到盡頭的陣勢。
在他拿起望遠鏡之後,那軍陣更顯得無邊無際,就像大地切割開營盤——或者營盤切割開大地。兩萬五千名以上的黃巾軍正在出營,就像螞蟻一樣在望遠鏡的遠處爬行着。
他能看到對方的指揮官所在。
那面巨大的中軍大旗是黃色的,上面用東方文字寫着兩個巨大的白字,還繪制着一個巨大的太極魚标志。耐門手指微動,從魔網中查到了這兩個字的讀法。
“太平?原來這兩個東方文字,就是‘太平道’的太平嗎?”
一念出這兩個字,他就感到一陣靈性上的顫抖。那就是曾經征服了半個世界的唯一正道的名字。
“它的柯曼語含義是——”耐門慢慢念出了那些解釋,“時世安甯和平。”
時事安甯和平。
在這一旗幟的引導之下,太平道的戰士們越過了高山和大海的阻隔,征服了土地肥沃人口衆多的穆雷曼地區,并在這地區的海洋和大地上建立了遵循正道的龐大道國。
現在那些道民戰士正在列陣。他們的陣勢不算出奇。就像所有的戰争一樣,他們将部隊分成了幾個不同的軍陣,中軍大旗隐藏在前鋒陣列之後。
兩軍的遊騎和自由法師的火力交互試探着,雙方炮兵校炮的試射聲也偶爾轟鳴。大多數炮彈落在兩軍之間的空地中央,偶爾有幾發黃巾軍的炮彈越過三裏的空隙,落在自由軍軍陣的面前。
“這校正試射法,是按我們的操典啊。”身邊有名參謀低語道,“幸好看起來缺少新型魔炮,火藥應該也不是用藥包捆裝的。”
“他們沒有發生炸膛,這可真不是個好兆頭。土著人如果有炮兵,一般都會有炸膛現象發生的。”另外一名曾在新洲戰線服役過的參謀補充道。
終于,有個參謀按捺不住好奇,把那個著名的傳聞擺到了桌面上。
“聽說洛佩斯元帥閣下他親手訓練了青牛府的衛道軍,這是真的嗎?您身爲他的弟子一定知道吧?對面到底有多少自由軍水準的軍隊?”
耐門苦笑了一下,不知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雖然他确實認識克拉德·洛佩斯,但對元帥在東方的冒險并不比這些自由軍的同僚知道得更多。
倫尼的小報上确實登過不少新任元帥的偉大冒險故事——如果你相信所有這些故事,洛佩斯元帥在東方時應當累計殲滅了超過一千萬人的軍隊,兩斬皇帝、七蹶名王、斬将奪旗不計其數,屠過三打巨龍和亞龍,學會了超過三十種的禁咒,積累了五百種以上的稀有材料和魔法物品,還娶了三個公主、六個妃子以及七十二個情人,所有這些絕世美女在他回到西方時流下的眼淚彙集出了三條河流、七個湖泊和十幾個名爲“某某某之淚”的魔法物品。
他沒有找元帥确認過這些問題,但從黛妮卡隻是離家出走而不是一刀砍下她爹的腦袋來看,起碼這最後一條應該是謠傳……大概吧。
“元帥閣下應該是幫對面的黃巾天師訓練過一些軍隊……”
耐門有點尴尬地咳嗽了一聲,随口應付着,偷偷地把手揣進大衣口袋裏,握住縫在大衣内側的水藍色靈魂寶石。這枚寶石上的魔力太過惹眼,他不敢公然攜帶了。
“安妮,告訴我洛佩斯元帥在東方的簡要經曆,還有對面大概能有多少一流部隊。”
他在腦内急促地默念着想要查詢的事宜,期望能從安妮那存了後世記憶的記憶庫裏找到些消息。根據他的經驗,記憶庫用來預測未來時基本都隻有些大而無當的曆史總結,但要用來查詢現在的知識倒是比自由軍的參謀部還好使點。
“實在懶得再三提醒你我不是安妮了,這麽生僻的條目,讓我翻翻。洛佩斯詞條之六,羅睿德在東方的經曆,本詞條可能含有觀點有争議的内容……由于東方帝國的曆史資料在斷界戰争前後中散佚較多,如今曆史學家研究這一課題時的資料主要來自穆雷曼、西唐及遠東老檔,以及部分時人筆記和文集……”
記憶庫小姐用安妮·塞菲爾的聲音毫無感情也毫無緊迫感地說着,實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查到正題。指揮台上一時冷了下來。
幸好,另外一個人替耐門回答了這個問題的關鍵部分。
“雖然兩萬新衛道軍都是由羅元帥訓練的,但那些部隊基本都調去東華進行聖戰了。現在的三萬青牛府嗣師天師親軍都是由那支新軍的幹員訓練的,其中一半在青牛府,另外一半分散在各行省,由張複土這賊的親信率領,監視各方要員。”
替耐門回答這個問題的是張時翼張大小姐。今天的橫渠張氏女渠帥仍然是一身專門訂制的英特雷紅披風,這顔色讓她混在周圍的自由軍軍官中幾乎看不出區别來——甚至比很多軍官的制服顔色更加純正。
“那麽,您覺得這支敵軍裏大約能有多少屬于這個……”那名提問的作戰參謀結巴了一下,才重複上了那支敵軍的名字,“這個天師親軍的部隊呢?”
“至多三千。還包括遵循我們自由軍條例訓練的炮兵。”
張大小姐甩了甩馬尾,爽快而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當然,這些再傳、三傳弟子,不可能是我們親傳弟子總督閣下的對手的!”
張時翼的部将們立刻捧場地笑了起來,帶動自由軍的參謀們也笑了起來。這句話讓正聽着魔網安妮慢吞吞解說的耐門好險沒嗆出來,他隻得微笑着點點頭。
“三千人……這麽說,敵軍的先鋒大概就是這支部隊了?”
一名情報參謀用舉着單筒望遠鏡的手向着敵陣指了指。
黃巾軍的左翼正在向前移動,由大概四、五個小型軍陣組成,用的都是典型的長排線式隊列,兩翼稍微趨前,中軍略略拖後。在這支軍隊正中,是一面略小一些的軍旗,約有四五個人的身高那麽高,上面寫着幾個東方大字。
“……在遠東共和國合并統治穆雷曼地區之後,爲了證明合并這一地區的合法性,同羅睿德大都護相關的考古發掘成了新京曆史學者們工作的重點,他們發掘了位于生州近郊的舊太平道國堡壘……”
在耐門聽起來,安妮記憶庫正念着的這些東西已經和天書無異了。與其說是柯曼标準語,不如說是一些東方詞之間夾雜着幾個柯曼語介詞和連詞,裏面提到的幾乎所有專有名詞他都聞所未聞。
“好啦,安妮,我已經明白了。現在幫我解釋一下,那幾個大字的含義。”
“哼。你根本從來不聽我說話的吧。”記憶庫的合成聲音——用另外一個耐門從未聽過的專用名詞形容就是電子音——仍舊毫無波動和感情,“那幾個字是‘報州刺史陶’,意思是‘在複仇之地監察叛逆的曆史學家陶大人’。”
“這支軍隊的長官是個曆史學家?”耐門咂了咂舌,“東方國家的傳統真是奇特。不過,既然是監察叛逆的官員,大概就真的是那張複土的精銳道衛了吧。”
在他觀察敵情的時候,後面的參謀們正在緊張地觀察局勢,準備在各種情況下給兩翼的橫渠軍和預備隊的命令。
“不過,爲什麽敵軍隻派出這麽些軍隊來進攻我們呢?”一名在英特雷剛剛入伍的年輕少尉問道,“就算對方的軍隊是元帥閣下親手訓練的,他們也不該奢望三千人就能打敗我們吧?”
這個略有些缺乏軍事常識的問題讓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參謀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不是因爲不知道答案,而是因爲回答這個問題可能會損害己方的士氣,大家不敢承擔這個責任。
見沒人接口,耐門·索萊頓隻好轉過身,用謹慎的語氣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們覺得我們兵力少。我們的兵力甚至無法維持一條和對方一樣長的戰線,派出大軍隻不過是浪費士兵的體力和随軍施法者的魔力而已。對方覺得,以他們的兵力優勢,可以大膽地派出先鋒和我們決一死戰;如果突破自然最好,就算沒有突破,也可以再派出生力軍輪番作戰拖垮我們。”
他在這裏停留了一下,正準備搬出自己在西方總軍的經驗來鼓舞士氣的時候,張時翼适時地插了進來。
“換句話說,那就意味着他們主動将全軍最強大的部隊送到了我們的面前,給我們以一舉擊破他們的機會。隻要我們能一舉擊敗他們,剩下兩萬烏合之衆不足爲慮!”
雖然耐門心底仍然隐隐有些擔心,但這些話本來也是他想說的。他昂起頭,手指向指揮台高處的四色十字戰旗。
“正是如此。帝國皇帝攜二十萬大軍南下,他也想耗盡我們的有生力量,但他沒能做到。我們對面的敵人隻有三千精兵,還想耗盡我們,實在可笑之至!讓炮兵在最大射程上開始攔截射擊!各位,準備好讓獨立憲兵和騎兵出擊的命令,隻要敵軍開始潰敗,就乘勝追擊,一舉攻破敵軍主陣!”
但他心裏仍然忐忑不安。如果對面那支軍隊真的進退有據,打成了消耗戰,那這事情要如何收場?
“希望之前做的那些準備工作能起到效果吧。”
他忍不住又握住安妮的記憶寶石,在心中低聲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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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府西黃巾的前鋒,天師親軍渠帥,報州刺史陶道濟也正在同自己的親信衆将一起觀察敵軍的陣列。
背靠着果州重鎮,來襲的紅夷軍擺出了一個戰線不長,兵力卻十分集中的陣型。
在正中央,是陣型整齊、給人十足壓迫感的兩個紅衣軍方陣,各自打着不同的旗号和名爲紋章的圖案。兩翼稍稍退後,保證來襲的敵人無法包抄或以側翼作爲主攻目标,這些就是看起來雜亂得多的橫渠叛軍了。
但給人威脅感最大的是部署在其後的炮營和中軍。雖然兵力很少,但紅夷軍的炮營以果州外圍的建築爲基礎構築了簡易的炮壘。中軍的大旗下面,聚集了約一千騎的具甲騎兵和陣容嚴整的精銳步兵,還有些身着綠衣的小隊夾在其中,想必是夷将的親兵家丁之類。在這些預備隊的前方、兩個紅衣軍陣的交彙處,還有一個巨大的金人,仿佛傳說中始皇帝鑄造的攻城兵器一般,給人以巨大的壓力。
“那正面左右兩翼大概各有三個營頭吧,再往遠兩側翼是橫渠軍的賊兵,不足爲慮。”
“就算三個營頭不滿,這敵軍左右兩翼加起來怕是也有兩千來杆鳥铳,很有威脅啊,大人。我們的實力會有不小損傷。要不還是試攻一下,打不動就退下來?”
一臉嚴峻如鐵般顔色的陶道濟搖了搖頭。
“今次的首攻,必須突破。”
雖然純從軍事常理來說,他是掌握着先鋒精銳部隊的黃巾重将,應該是居于勝則全功,負可再戰的優勢地位,但這位刺史臉上完全沒有建功立業的熱情或必勝的信心,隻有一臉的沉重和冷肅。
“可是,刺史大人……”
“這是正道的判斷。”
陶刺史嚴肅地說出這句話來,便再也無人反駁。
和出身自新衛道軍的朱決之不同,陶道濟是一名道法學家,這讓他的命令幾乎無人敢于違抗。換算到柯曼的法師協會評判系統下,他應該可以穩穩地拿到一枚金色的徽章。
太平道的施法者分爲兩個部分:修士和道法學家。正如他們的太極魚标志一般,一者爲陰,一者爲陽。前者出世,有點類似西方的魔法師,大多不願爲世俗政權服務,隻有少數人願意随軍博取功利;後者則入世,是太平道國宗教政權的支柱,大多在道國各地身居高位。修道士吸納了穆雷曼諸國桀骜不馴的施法者,而道法學家則支撐着這一巨大政權的精神層面,保證着青牛府對各軍州名義上的統治權。
陶道濟便是後者。他是徹徹底底的穆雷曼本地人,本名納斯雷丁,寒窗苦讀十餘年成爲道法學家後,才依照習俗取了“道濟”這個道名。在張複土奪取青牛府後,他是第一批向新任嗣師輸誠的道法學家之一,最終得到了府西省南路大祭酒這一相當于大主教的職位,并在數年後實授報州刺史,負責監視府西南路四州的異動。
但這還是他第一次感覺自己必須要執行這一職責。
“你們昨晚也都看到橫渠賊軍的通告信了吧?”
陶道濟又問了一句。他近衛衆将有兩三個人顯得錯愕不解,但大多數人都愣了一下,移開了目光。
“那就是我們必須勝利的理由。除了我們天師親軍,剩下的各軍我們不知道能信賴誰,就連朱決之那厮也有所動搖。如果我們首攻失敗,可能就會有人易幟到另外一邊。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取勝!讓所有的修士按計劃做好準備!”
陶刺史那副死人般的臉色給周圍的衆将造成了極大的壓力。爲了體現這次進攻的重要,他又重複了一遍命令:“誓死推進,一定要在這次攻擊就突破敵陣,生擒夷酋!”
随着他們部隊的前進,炮彈開始零散地落在天師親軍的陣型之中。聯合軍炮兵的武器是從海船拆下來的,大多是不易移動的重炮,但威力确實充足。炮彈不常打準,但每發轟入敵陣的炮彈,都會耕耘出一條血壟。
但天師親軍不愧是道國第一的精兵,這種零散的攻擊不能讓他們後退,隻是前進的速度稍微慢了些。
“陣型嚴整,對火炮有所了解,不是靠炮兵就能轟退的對手。不要開火,等我命令!後排裝填備用槍!”
指揮左翼第十四諸海師特遣團的杜布雷·高霍少将做出了如此的判斷。
“戰前會議讨論說,這支部隊是以在施法者支援下的近距離交戰爲主。所有部隊做好肉搏的準備!”
指揮右翼第九國民龍槍師特遣團的施洛普·克裏夫上校做出了和他略有不同的判斷。
問題隻有一個:敵軍到底會指向哪裏?
那三千天師親軍在火槍射程之外一點點停下了腳步。在聯合軍火炮的持續轟擊之下,三千人變成了兩千九百人,或者兩千八百人。
“試探一下,能不能騙他們來輪齊射。”陶道濟下令道,“停在百步之外。”
他的天師親軍立刻分出了幾百人,呐喊着向前沖鋒而去。
“爲了正道!”“爲了正道!”
這幾百黃巾兵分作兩隊,分别作勢撲向左右兩翼。陶道濟皺起眉頭,在火炮有節奏的轟鳴聲中等待着結果。這隻試探部隊隻前進到一百餘步之外就再沒有前進,隻是勾引一般地胡亂放着火槍。
諸海團一翼沒有一個人舉起槍支。隊伍的第三排甚至完全沒有受到擾亂,還在繼續裝填着備用的火槍——這次行動自由軍各部都帶來了足以裝備半個師的火槍。
在龍槍團的一翼,則有十幾個人忍不住刺激開火了,但這些擅自射擊的士兵立刻被指揮他們的士官喝止了。
見到無法誘騙出亂射,這幾百人丢下了被炮擊殺傷的十幾具屍體,退了回去。
陶道濟皺了皺眉頭,叫來了随軍的所有道士,傳達了新的命令。很快,這些道士跑到軍隊的前面,在土地上用長劍拖出淺溝。
“他們想幹什麽?”摸不清對方要幹什麽的聯合軍參謀們紛紛議論起來,“是某種魔法陣嗎?”
片刻後,那些溝逐漸成形。
“是縮地成寸!”在指揮台上觀望情況的張時翼失聲叫了出來,“這種道術竟然能用于這麽大規模的部隊!”
“縮地成寸?”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耐門開口問道,“是怎樣的魔法?”
“現在就讓他們強化防禦!先下令,耐門,我稍等再解釋!”
張時翼急躁地喊道。參謀們向耐門望了一眼,少校果斷地點了點頭,下令讓所有部隊加強警戒。
“這是一種能夠快速讓部隊越過危險的短距離的空間魔法,通常隻用于小部隊——”
還沒等張時翼說完,戰場上已經發生了異變。
龐大的黃巾軍陣已經開始移動了。在那些道士的指引下,黃巾第一排越過了他們剛剛劃下的界限——
然後這些黃巾軍就出現在了距離“諸海”特遣團隻有二十步的地方!
“突擊,正道的戰士們,突擊!”
陶道濟停步在這裏,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頭系黃巾的天師親軍們嚎叫起來,火槍手迅速地射擊,然後丢掉武器,拔出護身用的長劍沖上前去;不多的長槍和刀盾手則直接沖向了敵陣。
這一輪射擊,瞬間讓高霍的團減員了幾十人。見到突如其來出現在眼前的龐大敵軍,就算是老兵也忍不住感覺到一陣動搖。
這就是縮地成寸,東儀版本的短程傳送術。但一次可以同時傳送三千兵馬的短途傳送術,實在聞所未聞!
但杜布雷·高霍少将毫不動搖。
他掏出手槍,指向盡在咫尺的敵軍,一槍崩飛了一個沖過來的黃巾軍,同時大聲下令道:“全體,三排齊射!”
陶道濟的瞳孔瞬間縮小了。
他驚愕地看到,對面所有的士官就像被皮鞭抽了一樣,同時立定,向右甩頭,傳達着那名紅夷将軍的命令。
“三排齊射!”“三排齊射!”“三排齊射!”
當黃巾軍的前鋒距離敵人還有十步的時候,高霍所部的所有人都聽到了命令。
第一排的人全部跪了下來,重型火槍架上了早就插在地裏的支架。
面對黑洞洞的槍口,黃巾前鋒的速度慢了一頓,還有七步。
第二排的人半蹲了下來,槍口指向前方,同樣架上了支架。
還有三步。
第三排的人站得筆直,槍口同樣擡起,直對着對面的黃巾軍。
第一批黃巾軍裏,最勇猛的三個勇士已經脫手丢出了長矛,幾個士兵被捅翻了。
雙方的戰士們甚至能聞到敵人口中的臭氣。
“開火!”
高霍所部每個士兵的槍口,都面對着一名正沖過來、近在咫尺的黃巾戰士。
遮天的黑煙揚起,遮住了雙方的視線。
數不清的慘叫聲同時響起,夾雜在火藥劇烈的爆炸聲之中,宛如一曲交響樂的副主題。
陶道濟頭向後一仰,右手劍光一閃,飛劍叮叮地兩聲打飛了兩枚直沖着他而來的鉛彈。
但還有第三枚鉛子尾随而來!
一枚道符淩空飛起,裹住那枚重型火槍的子彈,陶刺史斷喝一聲,左手鉗住符尾,雙腳邁開步法,連退八步才卸掉這股力道,左手一甩将道符和鉛彈都甩了出去。
這一輪齊射痛得他胃都開始疼了。犧牲了多少忠勇的黃巾戰士?四百?五百?六百?在這麽近的距離,多少人都有可能。
“突擊!不要後退!爲了正道!”他大聲喊道,“爲了正道!”
“士官截擊敵人!換槍!”
杜布雷·高霍拔出指揮劍,用力劈翻了兩個沖進陣内的黃巾兵,又下令道。
“換槍!”“換槍!”“換槍!”
這次傳名令的人似乎少了很多。不少人已經投入了肉搏戰之中,也有很多第一排、甚至第二排的士兵已經被黃巾戰士劈翻。但靠着黑煙的掩護——或者說由于黑煙的遮罩,雙方幾乎都沒有人後退。
“開火!”
諸海團每個人都有至少兩杆備用槍,就擺在腳邊。有些已經接戰的士兵已經操着裝彈杆和護身短刀同貼身的敵人殺成一團,士官也投入了截擊作戰,第二輪射擊的槍聲散亂了很多,但仍然震耳欲聾。
到這時,側面的克裏夫團終于反應了過來。克裏夫果斷命令距離敵軍最近的左側各排加入射擊,而右側各排則大跨步前進,對近在咫尺這一大群敵人展開夾擊。
“龍槍團,自由射擊!”
“諸海團,自由射擊!”
這成了壓垮天師親軍的最後一根稻草。兩輪三排齊射已經去了黃巾軍數百名士兵,部隊中最勇敢的親兵隊和突擊隊更是接近被一掃而空。見側面被敵人夾擊了,後面的士兵更不願意沖進那團黑煙裏面去面對槍口。
更令他們膽戰心驚的是那隻開始緩緩移動的巨大金人。那金人沖到了高霍少将身前,開始掩護那名目标明顯的紅夷将軍。四五名原本準備去取他首級的修道士都被這巨大的金人輕易撕成兩段,讓人不禁想起史書裏号稱“天下之兵”的十二金人。
“刺史大人!快下令重整吧!”
一名親将高聲對陶道濟喊道。報州刺史咬了咬牙,和親兵一起翻身上馬,追過幾個逃得最快的逃兵,将他們的首級一一砍下,然後從掌旗手手中奪過大旗,親手将大旗砸進地下。
“後退者斬!左顧右盼者斬!向前看!以正道之名,向前看!”
親兵隊賣力地喊着刺史的新命令。想到長官道法學家的身份,後退士兵們重新開始整理陣型——畢竟他們還有将近兩千人。在剛才的一輪突擊中,對面的敵軍怕是也死傷了兩三百人。
“居然連縮地成寸也不能奏效!”
陶道濟的臉色已經不隻是鐵色,更變成了鐵青色。天師親軍自重編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這還是第一次被實力相當的敵人擋住。
這一輪攻防是如此激烈,讓雙方都覺得有些不能承受。
“真不愧是天師親軍,不管是道術還是訓練,都不比自由軍的正規軍弱多少啊。”耐門扶着指揮台的扶手感歎道,“幸好高霍少将更勝一籌。如果是攻擊克裏夫的隊伍,我還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他身邊的混血美少女則眉頭緊皺——尤其是看到那報州刺史的大旗停下來之後。
“耐門,就是現在,投入我們橫渠的騎兵!”張時翼用手用力拍了一下指揮台的欄杆,“那支部隊修道士太多了,不趁現在打垮他們,很難有第二次機會了!”
“沒錯。現在就給高霍少将……不,高霍少将陣型太嚴整了,給克裏夫上校傳令!讓他讓出通道!”
“遵命,閣下!”
張時翼轉過身就準備下指揮台,耐門急忙一把拉住她。
“等一下,張大小姐!這戰場上危險太多了,如果你出了問題,失去了橫渠的支持,我們豈不是踏入了死地?”
張時翼停下腳步,猛地轉過身說:“可如果我不去,我的騎兵就會踏入死地。我是賽翼德,全軍武藝最高的人,我不負責沖陣,誰能接替我的位置?”
耐門環顧四周,卻找不到能夠代替她的人。他有心自己去,卻知道自己負責不了那個要正面挑開敵陣的位置。
他想了想,從腰間解下了佩劍。
“如果你一定要親自沖陣,那就帶上這個好了。這是我所知道最好的一把騎兵佩劍。”
他把腰間的那柄看起來仿佛軍官标準佩劍的武器解了下來,交在張時翼的手裏。周圍的參謀們紛紛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交頭接耳。
“那把……就是‘仁慈’吧?!”
“帝國皇帝的佩劍嗎?!這個也可以送人的嗎?!”
張時翼也呆住了。她用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接過了那把劍,忍不出拔了出來。
在出鞘時,它還是一把尋常的鐵劍;但在劍鋒離開劍鞘的一刹那,這柄輕巧的長劍突然變薄,鋒面在上午的陽光下閃出耀眼的光芒。
正如耐門所說,這柄劍是世界上最好的騎兵用劍。仁慈殺死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的身體甚至不會發生位移。如果一名騎士用它擊殺敵人,甚至不會降低馬的速度!
“尚方寶劍……”
張大小姐用她自己的語言自言自語着。
“這個詞是什麽意思?”耐門聽不懂這個詞,随口問了一句。
張時翼笑了笑,改口問道:“耐門,如果我不還你這柄劍了,沒問題吧?”
“我不是騎兵,這柄劍在我這裏隻是個裝飾而已。如果需要的話,張時翼小姐,你就拿走吧。”
張時翼看起來深受震動。她盯着那柄劍看了片刻,使勁搖了搖頭,笑了起來。
“隻是玩笑而已,别當真。這可是你豁出性命的戰利品啊。我發誓,我會給你把這柄劍完整帶回來的,耐門閣下。”
“帝國皇帝抛下了這劍回到了北方。人比劍重要多了,請保證把你自己完整地帶回來。”
“那當然。”
蜜色頭發的少女笑了笑,口中默念向先祖祈禱的咒文。随着那些抑揚頓挫的東方單音節詞在她舌尖蹦跳,她的頭發逐漸變黑,就仿佛有古代武将的戰魂附着在她身上一般。
“聯合軍騎兵隊,随我出擊!”
這一次,她沒有再用“橫渠騎兵”的說法。
說完,張時翼戴上由半透明水晶制成的附魔頭盔,放下防箭的面罩,從指揮台上一躍而下,連跑帶跳幾大步躍上了自己的戰馬。
她和八百騎兵就像一股潮水一樣,沖向了右翼。
幾乎是同時,克裏夫上校也接到了從指揮塔來的命令。他稍稍猶豫了一下,就下達了略有不同的命令。
“龍槍團全體,向兩翼展開,以排爲單位突擊,讓開中央通路給騎兵通過!”
“狂犬上校”自己也戴上了臂刃。自從失去了三根手指之後,他已經無法再用普通的火槍或者武器,便特别定制了這一用來肉搏戰的武器。在志願加入國民警衛軍之前,克裏夫曾是一名知名的決鬥術教練,專門教授别人刀劍、火器和魔法決鬥的技巧。
克裏夫剛剛裝好自己的武器,騎兵隊就從他的身邊呼嘯而過。
騎兵隊的先鋒,正是一襲紅色戰袍的張時翼。她右手拖着那柄“仁慈”,這柄魔劍在她的戰馬左側和右側靈活地跳躍着,偶爾會指向上方,斬殺敵方的騎兵和修道士。整個橫渠的西席——也就是高級儒士們——都跟在她身旁,抵擋和驅散着敵方修道士的道術。
她馬蹄的前方正是正在收攏潰兵準備第二次進攻的報州刺史大人。
陶道濟那張鐵鑄般的臉也開始扭曲了。敵人騎兵來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猛,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此女便是橫渠張氏現任渠帥,那海東陽豐縣侯‘賽翼德’張常保的長女了吧?”
“在叛軍送來的勸降信上正是如此落款,閨名張時翼。”一名偏将接話道,“她那佩劍鋒利無匹,似乎便是那鐵狄皇帝的天子劍,本應是羅太尉的弟子所有,可能是戰前贈與她的。”
“真是将門虎女,名不虛傳……”陶道濟臉色一肅,第一次祭出飛劍,“若能斬其于馬下,此戰當能全勝!爲我掠陣!”
道法學家跳下馬來,元靈出殼,将全身的元靈聚集在飛劍之上。
飛劍躍上半空,陶道濟透過它的高度觀察着張時翼所在的位置,尋找着一擊出手奪命的時機。
周圍的人紛紛變了臉色。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陶道濟祭出附有元靈的飛劍——不止一個人這麽想着:怪不得他能得嗣師大人信任,執掌府西全局!
“保護刺史大人的軀幹!”
剩下的修道士立刻在周圍組成了防禦的陣法,已經重整的部隊也在前方集結,不多的幾十面重盾就擋在正前方。
陶道濟對自己手下的議論和行動一無所覺。他壓制了自己所有的氣息和靈力,從魔網上斷開,窺伺着前方不遠處的戰況。
張時翼的頭發已經不止是全黑色了——染過血之後,那條馬尾辮已經變成了绯紅和黑色的混合體,原本淺黃色透明的水晶面罩也已經被染成了紅色水晶。她正埋頭與剛剛集結起來的幾十名黃巾戰兵鏖戰——與其說是鏖戰,不如說是屠殺。她隻需縱馬向前,那些黃巾軍和見習修道士不是頭顱飛上天空,就是當胸被“仁慈”切出長而整齊的巨大傷口。
陶道濟靜下心來,屏住不存在的呼吸,等待着她沖出陣型慢下來調頭回馬的一刻。随着元靈的聚集,飛劍逐漸變成紅色、紫色、黑色,在空中等待着,等待着。
終于,張時翼沖破了這批敵人,低下頭來,左手勒住缰繩向回一拉,馬頭直指向陶道濟身體所在的位置。
“就是現在了。”
道法學家集中全身的力量,飛劍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鳴镝之聲。
但這聲音,作爲目标的張時翼是聽不到的。因爲附有元靈飛劍的飛行速度,會比破空之聲傳播得更快!
就在那語言難以形容的一瞬間,張時翼頭也不回地擡起右手臂,劍尖正巧指向直直飛來的飛劍!
她竟是觀察到了陶道濟的行動,早已等在這裏?
但陶刺史毫無驚慌,甚至都沒有改變飛行路線——飛劍的速度已經提到如此之快,也根本不容許他去改變飛行路線。
甚至連張時翼這一指,都已經在他計算之中。
道法學家不知道那柄所謂的“仁慈”,究竟有多大威力,能不能斬斷他的飛劍。但不管是那長劍被擊碎,還是他這飛劍被斬開,陶道濟都毫不懼怕。
如果是修煉出元靈之前的修道士,或許飛劍被斬斷就會傷到本體,再無力控制飛劍。但已經修煉出元靈的高階修士就不同了,即便飛劍被攔腰斬成兩段,他也仍然能控制剩下一半擊殺對手;就算飛劍被從中剖開,他也能控制剩下一半飛劍沿劍脊飛行,直刺入對方的心髒。
不管張時翼的武藝有多高明,家傳的降靈法有多強大,在一名真正的高階太平道修士面前,這些下三濫的招數也完全不值一提。
陶道濟附着在飛劍上,毫不減速地直沖着那劍尖而去,他已經算好了要控制哪一半擊殺面前這女子。他略有一點憐香惜玉的想法,心想若是戰後這張小渠帥僥幸仍有全屍,倒可以帶回去找個操屍的邪派修士煉化一番,别浪費了這天生麗質。
在接觸劍尖的一刹那,他便知道自己低估了那柄劍。
該說不愧是鐵狄天子的佩劍嗎,自己修煉多年,尋找八十餘種天材地寶煉成的飛劍竟像饅頭遇到菜刀一般被切開了——
就在這時,張時翼擡起頭來,眼中帶着冷冷的不屑。
爲何——
這是報州刺史的最後一個念頭。
就在飛劍與“仁慈”接觸的刹那,張時翼的先是右腕一轉,再是小臂一抖——
竟是用這柄利劍在空中挑出了一朵不知道有多少次抖動的劍花!
這劍花的每一次抖動,都恰好從那飛劍上斬過,将這蓄積有陶道濟畢生元靈的飛劍,斬成了數百道小小的碎片!
縱是陶道濟修爲過人,他也沒有能力附着在一柄被斬成數百碎片、魔力回路和道法符文盡被斬碎的飛劍之上。
所有飛劍的細小碎片都撞在張時翼的披風之上,甚至沒能割破這紅色的披風。張大小姐聳了聳肩,那些飛劍碎片就被抖落在地上,又被跟在身後的儒士一發“子不語火”燒得精光。
報州刺史的身邊突然混亂起來。
張時翼早已蓄好馬力,她一抖缰繩,左腳馬刺一踢,直沖向對方的所在。
在那裏,所有人已經亂成一團,圍繞着七竅流血,兩眼翻白的刺史大人不知該如何是好,防禦陣形的漏洞已經大到可以讓她的整支騎兵隊都穿過去了。
見張時翼縱馬趕來,擋在前面的天師親軍慘叫着四散逃走,隻留下最後幾個親信圍着的報州刺史無魂的軀幹。
張時翼縱馬一沖,手中那柄“仁慈”一橫,數枚大好頭顱同時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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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巾軍中軍。
見到陶道濟的頭顱飛上半空,遠在黃巾軍主陣之中的朱決之手一抖,望遠鏡掉在了地上。周圍的幕僚和師爺們都默然不語,誰也不敢第一個開口。
“張複土其實并不姓張,本是個府東的道士。他運氣很好,碰到了一名能力過人的紅夷雇傭軍統帥而已。”
最後,還是果州太守自己打破了沉默,說了一句和現在的戰況毫無關系的話。
“現在有一個真正姓張的人,遇到了這名偉大雇傭軍統帥的土地,他還帶着一支真正的紅夷軍隊。”
聽到這裏,師爺嘗試性地跟了一句,希望能試探出東家的真意。
“現在戰争還沒有失敗。我還可以冒着全軍覆沒的風險打垮他們,然後得到一座空空的果州城,然後在這海邊等着報複。或者……”
朱太守停頓了一下,又想起了那封信。那封透過魔網和奸細,送到他軍中每個将領手中的那封信。在陶道濟帶走了幾乎所有忠于青牛府的人之後,這裏剩下的人都不太忠誠。
“我們也可以選擇爲未來的嗣師而戰,對吧?”
說到這裏,每個人都知道他們長官的選擇了。立刻有人獻上了計策。
“在古代的趙國,有這樣一個故事,犯下錯誤的将軍背着荊條,向他的長官請罪……”
在朱決之和他的手下們商讨對策的時候,那一騎紅衣直踏過戰場。她手中長劍無形,卻無人能擋住她哪怕一步。張時翼身後的騎兵分作三路,最多的一路跟随他直向朱決之的中軍而來,剩下兩路則肆意地追擊着潰散的天師親軍。
那五百騎越過整個戰場。沒有人開火也沒有大炮轟鳴,宛如無人之境。
“前軍分開!”
随着這條命令的旗号傳達下去,龐大的黃巾軍陣列在張時翼的面前分開,讓出一條道路。
張時翼在陣前勒馬,執劍睨視敵陣。
“陶賊道濟已死!現在做出選擇吧!”
“抛下武器!抛下武器!”
一支規模很小的馬隊從中軍大營的方向疾馳而來,大喊着命令。
片刻後,果州太守朱決之在她的面前滾下馬來,那身華服上沾滿了塵土。
這位論年紀足以做張時翼父輩的大人物跪了下來,謙卑地匍匐着,首觸大地。
“罪臣朱決之,願爲橫渠張氏和嗣師大人效死。”
在這一刻起,在屬于張複土的太平道國之中,便再無這位朱大将軍的容身之處。
——除非那青牛府的正道大旗變色,橫渠代替上清!
張時翼自然也很清楚這一點。
她躍下黑馬,雙手扶起面前的将軍,接受了他和府西行省南部各州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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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州軍餘部的易幟,意味着對嗣師權位直接的挑戰。身爲主流派上清代言人的張複土别無選擇,隻能盡起大軍讨伐不臣,否則他将至少失去半個國家。至此,青牛府的天師親軍和衛道軍之南下,遂再無可避免。”
——摘自《阿克拉尼亞現代史》第一卷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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