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存在的艦隊1


(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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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十月二十九日

英特雷共和國相位港東港(峽州府)[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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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租閣樓的!你昨天放的魔法出事兒了!”

她是被樓下的喊聲驚醒的。

樓下房東大嬸的大嗓門震耳欲聾,中年婦女的喊聲能穿透幾乎一切防禦魔法和夢境。

她連滾帶爬地沖到窗邊,推開窗戶。

從她的卧室窗戶向西望出去,能看到相位港的象征物。

橫斷水門海峽的相位大橋在朝陽照射下映出金綠色的光芒,透過橋頂端的反射鏡映入她的眼簾。

從這裏到相位大橋,全是參差不齊的房頂,大多是有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曆史的磚瓦甚至木制東方建築,年久失修。亂七八糟的閣樓加蓋在房頂上,晾衣繩就像蜘蛛網一樣穿梭在街道和小巷上方的空中,卻有一種神奇的混沌美感。

樓下傳來的又一聲怒吼打斷了她的眺望。

“老鼠!全是老鼠!”

和雙島、群島地區大多數有黃巾文化背景的普通人一樣,這位房東陳大嬸看起來更接近白人,說得卻是一口夾雜着很多東方詞彙的混合通用語。到了青牛府附近,人們使用的就會變成夾雜着大量柯曼語單詞的東方腔。幸好,借助簡單的翻譯魔法,大多數人彼此之間的交流都不成問題。

“白小姐!白家的丫頭!我看到你開窗戶了,應個聲!”

在東港,不太相熟的人們稱呼她爲白小姐,或者用東方語言的古典式說法,“白氏”。在東港,一般人并不會去打聽女士的姓氏和閨名。

當然,這也是她選擇這個東方人身份的重要原因。如果她選了一個西洋名字,免不了會被盤查;但東方女士們卻能用習俗當作擋箭牌免掉大量的盤查。

“知道了,馬上下來!”

“白小姐”大聲吼叫着答道,随手抓起一旁的小鏡子,端詳着自己在鏡子裏的容貌。

雖然喪失了長期記憶,但她還是能判斷出那是一張異常美麗的面孔。

毫無瑕疵的金色直長發、透明的碧藍色瞳孔,無論誰見到都難以忘懷、仿佛不應存在于人世之中的一張臉。

——所以不能使用這張臉。

她微微歎了口氣,有點遺憾地将特制的面膜一點點地塗在臉上,又覆蓋上一層薄薄的魔法面具。這層面具薄到它的魔法靈光反應會和普通的護身魔法靈光混淆,就算最有經驗的高段法師也隻會産生些微的懷疑。

“整條街的老鼠都給你昨晚那魔法抓住了,快來解決一下!”

樓下房東大嬸的聲音聽起來很沒耐心。

“原來說的是那個啊……”

她草草地将剩下裸露在外的皮膚塗成微黃色,在眼角四周點上可以改變眼珠顔色和大小的雀斑,又插上一支從東方買來的黃玉發钗——這發钗将她一頭閃亮的金發變成了黑色。接着,她掏出胭脂和粉餅,在臉上厚厚地塗抹了一層。

完成了所有僞裝工作後,她再次舉起鏡子。

重新出現在鏡子裏的,是一名不起眼的東方女子,還很附庸風雅地畫了難看的濃妝。雖然已經竭力使用化妝技術和易容魔法彌補,但也隻能讓“醜陋”變成“相貌平平”而已。

她又套上一身毫無剪裁可言的麻布衣裳,就算系上衣帶也顯得松松垮垮,看起來和那些太平道修士倒是頗爲相似。在東港,甚至整個東方文化圈,剪裁都還不太爲人所知。東方的平民女子并不像柯曼人那樣崇尚暴露的身段和合體的剪裁,這省下了她裹胸的麻煩。

當然,這身不起眼的麻布衣裳裏也帶着一個五流業餘新手法師會喜歡的簡單防禦魔法,這樣才能掩蓋住她身上那些易容魔法物品的靈光。

誰也看不出,這位又窮又醜的東方女修道士就是已經覆滅的相位港舊盜賊工會的美人幹部,“白絲”——當然現在她已經不再用那個代号了。

實際上,在盜賊公會的這幾個月裏,她金發的那張臉也隻有三名巧遇的女盜賊同伴見到過,公會裏的人們也隻知道她的代号是“白絲”,并不知道她的真實相貌。

完成出門所需的準備工作後,她用力搓亂了頭發,從狹窄的閣樓樓梯連跑帶跳地沖下樓去。

“白小姐!你看這些、這些老鼠……還有隻巨鼠,天啊!”

房東大嬸正舉着炒鍋,慌亂地敲着,召集來了街道裏的左鄰右舍。

東港的曆史遠比西港悠久,狹小、擁擠的東港街道人口密度也比西港高得多,早就有幾十個人在樓下圍觀着白小姐設下的捕鼠器。絕大多數都是各種年紀的婦女和還沒成年的人,成年男子大多一早就去了港口工作。

那捕鼠器其實是她昨晚設下的魔法陷阱——材料是一口粗陶破缸,原本就半埋在這房子對面的破廟門外,周圍草草架上了幾塊木闆。缸内散發出燒烤動物油脂肥膩的香氣,還有墜入陷阱的老鼠發出的刺耳叫聲。小孩們圍在那水缸旁,對着裏面掙紮着的老鼠指指點點,不時被周圍的大人拉開。

“女法師來了!女法師來了!”

不知是誰叫了起來,孩子們也跟着起哄。

她本能的對着他們笑了笑,露出兩排僞裝的歪歪斜斜參差不齊的爛假牙,卻吓走了幾個孩子。排開人群之後,她踏上木闆,走到缸邊往下望去。

裏面果然有隻巨鼠,目測足有二十來磅,比普通的兩三隻貓加起來還大。除此以外的小老鼠足有上百隻,所有這些害獸都徒勞地用爪子在布滿油膩術的缸壁上抓撓着。

“這些老鼠該怎麽處理,還有那隻巨鼠!我昨晚出錢請你隻是消滅米倉中的老鼠,沒說要把整條街的老鼠都引過來!白小姐,你要負責,要是解決不了,我可是要加房租的!”

房東大嬸氣勢十足的抱怨着,卻透出了隐隐的精明。她知道那是小市民的狡黠:隻要大聲開口推卸責任,就能把住立場,占到便宜,也阻止她進一步索要報酬。

如果她真的隻是一個流浪的貧窮女法師,或許會和這位房東争辯一番;但她不是。她曾是相位港盜賊公會(已被取締)的幹部“白絲”,現在正在制造自己新的合法身份,可不想在這些小事上節外生枝。

“放心吧,不會有什麽問題的,陳阿嬸。這就算我對街坊們的一點小小心意吧。”易容過的她隐晦地順應了房東的小小貪婪,“畢竟這也隻是疊加上從魔網上現學現賣的動物引誘術和改良油膩術而已,花不了幾個魔力的,我也沒想到竟會收到如此奇效……”

說着,白小姐掏出一張印滿文字的薄紙來。她聚集起自己的魔力,大拇指和食指挾住紙的角落,輕輕一搓,那張紙立刻燃燒起來,化作一枚拳頭大的火團。

她随手将火團往陶缸裏一丢,缸壁上的油立刻迅速灼燒起來,熱浪将周圍的人都逼退了兩步。

“……那麽,解決了。”

這雖然隻是個小魔法,但效果卻在火油的幫助下顯得威力十足。人群用略帶畏懼和敬佩的眼神看着那片火海,自動散開空出了一個圈子,生怕這個大缸會炸裂開來。

“竟然是真的法師?”“我看獨立憲兵隊的随軍法師也不過如此了吧。”

相位港少說也有幾百個東西方不同學派的魔法師,有軍隊法師、公會注冊法師,也有像她這樣的流浪法師、雇傭法師甚至招搖撞騙的假法師。但一般人仍然很少見到攻擊魔法,也不會分辨這些攻擊魔法的強弱。

她察覺到了空氣中的緊張,忙笑着圓場道:“隻是些小把戲啦。如果各位街坊鄰居有什麽需求,要采買一些魔法用品、油墨、紙張什麽的,都可以來找我,我也解決像這樣的日常問題。如果我不在家的話,你們找陳阿嬸就好。”

“那如果要學法術呢?阿姨你會教我們嗎?”

一個大膽的小男孩突然開口了。雖然知道自己的僞裝年齡在三四十歲上下,但阿姨這個稱呼還是令她有些不太高興。

“你想學法術啊?要學魔法,要念書,還要狠多錢的,你家有嗎?那你識字嗎?方塊字或者柯曼字都行?”

得到了連續否定的回答後,她也隻得搖了搖頭,掏出一張薄紙來,遞給那小孩。

“這張紙的正面是用柯曼語寫的‘魔網基礎協議術式’,反面則是東方文的版本。如果你以後長大識字了,掌握了這些協議法術,就可以買個油印滾軸……”

“我們也要!”

見到有便宜可占,周圍的小孩子根本顧不上聽她在講什麽,一擁而上,而他們身邊的大人們也用眼神鼓勵着自家的孩子上前去占便宜。

“……然後就可以用這些魔法紙從魔網上獲取免費的魔法了。”

女法師歎了口氣,又掏出預先印刷好的一大疊協議術式,每個孩子發了一張。

“别搶,别搶。你們記得,以後要是真的成了魔法師,要來照顧我的生意啊!”

拿到了法術紙的孩子們一哄而散,周圍的大人們也議論着散開了。在他們看來,街道上多了個看起來還算好心的女法師也不算件壞事。

“你還真的是個法師啊。我還以爲你是那種算命測字賣假符水的呢,長得實在不像那些法師姑奶奶們啊。”見人群逐漸散去,房東大嬸叉着手搖頭道,“既然你真的是法師,以後你可以隻預押一個月房租,不用押三個月的了。”

白小姐皺了皺眉頭。她知道房東的意思是“從沒見過長得像你這麽醜的女性法師”。但不管怎麽說,能隻押一個月房租也算是好意。

“其實我已經用過易容魔法了。小女子學藝不精,真是慚愧。”

見面前相貌平平的女子爽快承認了事實,房東大嬸倒也不好再擠兌她。她煩躁地揮了揮手,說道:“好了,等你預押的三個月房租用完,以後按月交就可以了。回屋裏去吧,該開飯了!”

這閣樓的費用含早晚兩頓夥食。東港的窮人吃不上小麥制的面包,也吃不上東方的大米飯,主食是用大麥和玉米混合制成的烤餅,一日兩頓,每頓都肯定吃不飽。早飯裏也有粗糧雜粥,雖然沒薄到能照出人影的地步,但要說能頂餓那也是絕不可能的。

這棟建築物裏其他幾名女房客早就坐在桌邊,自行動手解決了她們的早飯。這當然又引來了刻薄房東的幾個白眼。趁着這房東房客雙方夾槍帶棒彼此冷嘲熱諷的機會,白小姐拿着自己的烤餅在桌邊坐下,同桌上唯一的熟人打了個招呼。

“早,小殷。”“白表姐,早安。”

坐在桌邊的東方少女放下了木碗,點頭回答。這裏其實是“銀盤”最早租下的,然後她做保人又把閣樓廉價租給了“白絲”。當然,她對外也用了一個常見的東方姓氏:殷,這個姓氏據說是東方帝國最古老的幾個朝代的國姓。

“今天是要去西港吧,表姐?”

“嗯。”白絲點了點頭,“狄掌櫃已經租車去了。”

兩人默契地點了點頭,便不再交談。

她們所提到的狄掌櫃,自然是這個小團體中的另外一人,代号“貂皮”的混血少女。就像半精靈在聖森的海外殖民地中大量擔任公司的主管一樣,東方人的行号也大量雇傭混血兒作爲掌櫃,三人一緻同意“貂皮”是做這件事情的最好人選——在“翠戒”半個月前死于非命之後。

當然,租來的馬車是進不到這麽偏僻的貧民區來的。如果是在西港,大多數道路都可以容納雙馬甚至四馬馬車通行,但在有着更悠久曆史的東港則不行。吃過早飯,兩人帶好财物,沿着小巷走向主幹道。

“這邊這邊!”

剛一走上能容馬車通過的大街,兩人就聽到了“貂皮”活潑的聲音。

她租了一輛沒有車廂、隻有兩個露天座位的輕型單馬馬車,前面拉車的馬也算不上什麽好馬。她自己坐在車夫的位置上。

“久等了。”“白絲”輕盈地躍上座位,又把“銀盤”也一起拉了上來,“我準備了過橋費,咱們直接去西港。”

“貂皮”熟練地一揮馬鞭,那輕便馬車便奔馳起來。車一跑起來,借着馬蹄聲的掩護,身材嬌小的前女盜賊就急沖沖地開口了。

“我們真的要去嗎,白姐?我租車的時候和那裏的辦事員攀談,他還說今天租車的人特别多,似乎是西港的港口有很多大人物要來呢。”

“當然真的要去啊。昨晚憲兵隊通過魔網和獨立法師協會發布了通告,今天會進行第一批招标,出售一部分東方公司的倉庫、經營權和船隻股權,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人租車啊。我們也正是要趁着這個機會去競标——我記得昨晚已經和大家說過了啊?”

“白絲”的表情有點驚訝,她覺得可能有必要給兩位同伴重新講述一遍今天的目的以防出錯。

“不是啦。昨晚說說計劃什麽的是一碼事,真的要去了又是另外一碼事……”“貂皮”煩躁地一揮馬鞭,“我的意思是,咱們這麽明顯地聚集在一起往西港去太危險了,白姐。那可是憲兵的老巢啊,不是嗎?我們幾個和盜賊公會的關系,那是根本就說不清楚的,更别提我們還扣下了那麽多我們經手的貨物。那些憲兵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不會放過我們的啊,白姐!”

“我也聽說了。那位年輕的總督好像是個奸臣,指定索要年輕貌美的金發女子進貢給他,這消息已經傳開了。公會以前做皮肉生意的那些分會,都已經把金發美女進貢給他了,沒有進貢的全被憲兵逐一取締了。”

“銀盤”接口道,并輕輕握住了“白絲”的小臂。感到同伴的關心,少女有點感動,但臉上的易容掩蓋了她的表情。

“你們說的我都知道。憲兵隊動個小指頭就能把我們都捏死——可躲躲藏藏要更加危險啊!公會那些往日的大人物全都說完就完了,連市長和議長都被那惡徒拿下了。整個東港都是張家的勢力範圍,我們幾個難道就能躲過?”

“也可以去外港,去大陸,甚至去外國嘛。他們都說大陸上比我們這裏生活要好,像白姐你不也是從大陸逃……”

說到這裏,“貂皮”驚覺說錯了話,急忙咬住自己的舌頭。

“那我們截下來這些公會财産怎麽辦呢?你們兩個真能放棄嗎?”

另外兩名少女都沉默下來,一時間隻能聽到車輪發出的噪聲。哪怕隻是公會地下貿易财産的一小部分,對個人來說也是個巨大的數字。要說放棄這麽多财物逃到外地冒着生命危險重新從事盜竊的老本行,誰也不願意。

“白絲”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我也不覺得咱們能找到一條船能好心把我們和這麽多貨物一起運出去。所以我們必須要得到合法的身份,能和憲兵隊直接拉上關系的身份,這樣才能最大限度保障我們的安全。”

“我明白的。”“貂皮”一邊趕車一邊低聲說着,“我明白的。可是,白姐,要把那麽多錢交給‘翠戒’的仇人,我還是不甘心啊。”

“那些家夥雖然是‘翠戒’的仇人,但他們現在是相位港的統治者。隻要我們順利地和他們或者張家建立關系,那總有一天會有機會的。”

“銀盤”默默地聽着,将手裏裝着金币和銀币的包裹抱得更緊了一些。那是她們所有不會被追查到的财産。

“但那真的可行嗎,表姐。憲兵隊爲什麽要和我們這些來曆不明的人合作呢?”

她從另外一個方向提出了問題。“白絲”想了想,掏出了兩張紙。這兩張紙和她早上用的紙非常相似,有微弱的魔力反應,上面用魔法油墨印着文字。

“這是憲兵隊的随軍法師昨天在魔網上向相位港所有魔法使用者發布的通告,隻要你掌握基礎的魔網術式就可以獲得。他們毫不掩飾準備發動大型軍事行動的打算,要向相位港本地商家發售債券和采購軍需。條件我就不細說了,但還算是相當優惠的。認購債券的商人可以得到購買原精靈商船隊股份的權利,還會得到相關軍需供應的合同。”

“可是我們的身份确實經不起查證——”

“看起來,那個什麽索萊頓總督是一個實幹家。到了相位港才半個月,立威、換将、拉攏,該做的什麽都做了。咱們隻要搶在消息洩露之前,把咱們得到的貨物說成是從海外進口的,混在軍需裏出掉,他就不會爲之過甚。”

見“銀盤”的神色仍有疑慮,“白絲”又補充道:“放心吧。他獨立憲兵再強,就算能擴軍十倍,也不過就兩三萬兵馬吧。光這相位港雙城,就有五六十萬人,全英特雷的人口起碼十倍于此,整個狹海、潛龍海周邊的人口要五十倍、一百倍于此。他不可能自己一個人就把所有生意都做光吧?他要征稅,他要發債,他要購糧,他要進出口資财……他需要像我們這樣的人。隻要我們混過了他殺人立威這段時間,不要說得到一個合法身份,就算再重建一個盜賊公會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馬車拐上了東方大道,路面情況變好了,速度也提了起來,車輪發出的聲音也不那麽吵了。見路上行人和車輛開始多起來,三人不再交談。

很快,馬車就走完了東港境内的行程,停到了相位大橋前。

要橫渡隔斷相位港的水門海峽,在幾十年前隻能靠擺渡,不僅要花小半天時間和可觀的金錢,還要承擔着擺渡船被大帆船撞翻的危險,每年都會有整船傾覆的事故。但自從相位大橋建成以來,就有四馬甚至六馬拖曳的重型客運馬車溝通東西兩港,每半小時就能跑一個來回。私人馬車也可以交稅通行,收上來的稅款用于償還橋梁債券的本息和日常維護費用。光這座橋每天就有七八十個法師和牧師進行維護,強化變弱的魔法,檢查材料的強度進行更換……獨立法師協會的運行費用幾乎都是從這座橋的通行稅裏分潤的。

橋頭有收過橋稅的稅卡。不管相位港的管理權怎麽變更,這裏的稅卡始終不變,隻是多了一兩個穿着紅色軍服的人,代替了原本市議會派在這裏的監督官。果然,有幾十輛馬車擁堵在橋前,看起來都是準備去西港參加上午的儀式的。放行速度很慢,過了十幾分鍾才排到白絲他們的馬車前。

“單馬旅行馬車一輛!三人!一鎊三先令!”

稅官高聲喊出應繳稅款。以通行費來說,相當的高,大概相當于她們三個一整天的房租夥食還有剩,如果在大陸上可能會貴到無人使用。但這裏是貿易的中心相位港,能付得起這個價格的商人有得是——誰能放心和一個連過橋費都付不起的人做生意呢?

“銀盤”掏出金币和銀币放在稅官的盤子裏,發出清脆的叮當聲。老練的會計或賬房聽到這個聲音就能知道有多少錢,這就杜絕了很多**的可能性。點驗過錢币的真假後,稅官揮手放行。

馬車一踏上相位大橋,周圍立刻顯得空曠起來。馬蹄下的路面是由純粹的魔力構成,自重幾乎爲零,隻有這樣的材料才能橫跨過如此之長的水門海峽。雖然已經坐着公共馬車來回東西港很多次了,但這還是“白絲”第一次乘着沒有車廂的交通工具通過這座大橋。

從橋上往下望去,能見到比往日更多的艦隊在遠處的海平面上緩慢地移動着,艦上挂滿了密密麻麻的旗語。

“對了。還有件事,得在到西港之前辦完。我們不可能用代号去和憲兵隊或者東港張家簽訂合同,大家得像大商人一樣有正式的人名章。前天你們都說沒有可用的假名,對吧?”

“畢竟隻有姐姐你認字啊。我們也不想用外号,可如果不用代号,我們連個名字也沒有。”

“貂皮”苦笑着說,“銀盤”跟着點了點頭。

“時間有點緊,假名字起得不好,你們可别生氣啊。”

“白絲”從懷中摸出一個不起眼的布袋,将幾枚印章倒在手裏。

“喏,這是我替你們刻好的人名章,這東西在東方的商業習慣中就和柯曼人的家族紋章效力是一樣的。制作時間比較倉促,東西有點糙——不過太精美了也不好,會引起疑心的。上面有的字你們可能不認識,但一定要背下來,以後這就是我們幾個的名字了。”

她拿起第一個印章,遞給了身材嬌小、代号是“貂皮”的女盜賊。正在駕車的“貂皮”回手接過,望着上面三個造型複雜的方塊字,輕輕“啧”了一聲。

“你的名字讀作‘狄美衣’。你是一個混血兒,起一些不用典故的名字更合适。身份是我們商行的掌櫃。他們又不知道我們隻有三個人,聽到掌櫃就會更重視一點的,畢竟隻有正規的商行才會有分号掌櫃。”

“美衣……這其實就和我的代号‘貂皮’差不多吧?”

“嗯,不過以後别人在公開場合叫你,你就得自稱狄小姐了。按東方的習慣,女性的名字不用告訴一般人。”

趁着“貂皮”在背自己的新名字的時候,她掏出第二個印章,交給身邊的“銀盤”。

“在設定裏,你是我的遠房表妹兼帳房,是正經的東方人,那就得起一個稍微文雅點的名字。你的這個印章上,寫的是殷如鏡。”

“殷……如鏡。”

瘦弱的黃皮膚少女接過印章,反複用手指撫摸着凸出的文字,指尖沾上了印泥的紅色。

“這個如鏡,比她用的那個美衣更文雅一點——”

駕車的少女突然插了進來:“我就不能用更文雅一點的嗎,白姐?”

“你覺得你合适嗎,小狄?就算是假名,也不要讓人産生懷疑啊!”

聽到“假名”這個詞,“銀盤”突然皺起了眉頭。

“表姐,我可以用它做我的真名嗎?就是殷……如鏡。如鏡。”

“呃,如果你願意的話……當然可以。”

“白絲”看着身旁少女撫摸那枚名章的動作,突然鼻子一酸,忙向着海的方向扭過頭去。

“那我也要。狄美衣聽起來至少比貂皮什麽的好。”

“白絲”能理解爲什麽她們對“名字”這麽熱衷。可是,就連她們也不知道,就連她自己也沒有名字。想不起來名字,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因爲她沒有記憶。她所有的人生和記憶,就是在相位港和同伴們度過的這幾個月而已。她又感到鼻子一酸,忙改換了話題。

“最後是我們商行的名号。行号的話……是這個印章。你拿着,銀……殷表妹。上面的六個字不難記,是‘相位港懷翠行’。直接用東方的讀音音譯給他們就好了。”

剛剛得到新名字的殷如鏡又接過了這枚稍微大一些的印鑒,小心翼翼地端詳着上面的魔法回路。僅就這東西的做工而言,确實像是一家正規貿易商行在相位港分社使用的印鑒。

“懷翠……是‘記住翠戒’的意思嗎?”

“當然。”她點了點頭。

“如果翠小姐也有個名字就好了。”

“會有的。”她抽了一下鼻子,“等我們安定下來,有了身份,她的墓碑上會有個名字的。”

這個沉重的話題讓姑娘們再次沉默下來,狄美衣機械地甩着手裏的馬鞭。

馬車越過了相位大橋,經過了幾層哨卡衛兵的盤查後,漸漸接近喧鬧的港區。

在指定的停車場那裏,狄美衣停下馬車。這裏已經停滿了各式馬車,也有很多平民步行前來,但在憲兵隊的彈壓下還算有秩序。

“對了,白姐,你的那枚‘道法顧問’的印章上,寫的名字是什麽啊?應該不是‘白絲’吧?”

“當然不是。”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要怎麽笨的父母才能給自家小姐起名叫白絲啊。我的呢,我的這方印章上的名字叫‘白睿思’。”

“白……瑞絲?瑞絲是一種紡織物嗎?”

“當然不是啦。”白睿思又笑了出來,“睿思在東方書面語中是指‘英明的思想’。既然我是從海東趕來的,那就應該有個比較古典的名字。聽起來好像也挺好聽的,不是嗎?”

“确實挺好聽的,睿思姐。”

“别在外面這麽叫我,這是不符合東方禮節的……”

港口和艦隊交鳴的禮炮聲響了起來。軍樂隊放完了自由諸國的國歌,又在放着英特雷和法忒斯兩個共和國的進行曲。

三人在人群的外圍停住腳步。見到這種陣勢,“貂皮”和“銀盤”都忍不住表示了驚訝。

“還有歡迎儀式啊?什麽時候才能開始談生意啊?”

“等到儀式結束吧。船上應該也有外港來的商人。”

“這麽多人,真有點想工作啊……”

“噓。”

白睿思沒參與她們的談話。她踮起腳尖,眯起眼睛,望向港口的方向。

她的個頭算是女性中比較高的,視力也很好,無需望遠鏡或魔法幫助也可以看清那個距離上的景物。

很快,她就找到了想要找的目标——那個披着紅色獨袖軍服的年輕男子。他身後站着一大排男女要人和軍官,正在同從船上剛剛下來的另一批軍官寒暄。

“那就是相位港的新主人啊……真是年輕啊。外表很有迷惑性麽,真看不出是個占領沒兩天就悄悄忙着搜羅美女、荒淫無道的家夥。”

前盜賊工會的女幹部在心中自言自語着。

******

p.s.慶祝希格斯波色子發現更新——才,才不是某國的獨立日什麽的呢,哼!

p.s.2.其實這是一大節寫得實在太長不得不拆兩段……近期或許大概可能再找個節日更新一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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