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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十月二十一日夜
英特雷共和國相位港西港[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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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走過散發着果香的庭院,秋夜的涼風吹在奧莉亞的臉上,讓她的酒意清醒了一些。前精靈公使館的樹木都是從聖森直接移栽的,散逸的香氣也有利于平靜心情。
帝國皇帝的妹妹掏出手帕,擦了擦臉,壓抑着自己想要追上張時翼的沖動。
她讨厭那個系着黃絲帶的東方女人,那充滿權力**的眼神令她回想起帝國的宮廷。圍繞在皇權四周的寄生蟲們有着差不多的貪婪眼神。
“算了。和我沒關系。要是連那種女人都看不透,那我也可以回去了吧……”
背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身材高大的銀發青年跟在奧莉亞身後離開了會場,忠實執行着自己的護衛工作。
留意到自由軍的眼線在背後綴着,伊奧奈特·哈特曼覺得自己不該稱呼奧莉亞的真名。雖然對方的指揮官知道“蕾芙·納姆洛克”的身份,但似乎并沒有告訴其他人。
伊奧抓了抓後腦勺,想出了一個古怪的稱呼。
“宗座參贊大小姐。您突然離開,是有什麽急事嗎?”
“哦。我剛剛替我們教區要來了一座大教堂。”奧莉亞伸出手來,指着不遠處的那座太陽神教的教堂說,“就是那座。”
伊奧奈特擡起頭來,望着不遠處庭院彼端那座太陽神大教堂。
即便現在是在晚上,即便這座教堂所有的主人都已經逃走或身亡,那大教堂頂端的陽炎光芒仍然照耀着整座庭院和附近的街道,恍如白晝。
出發前伊奧看過相關資料。帝國安全部的判斷是,精靈公使館不方便購買燈塔,就選擇用這種方法來炫耀權勢。在精靈東方公司的龐大利潤支持下,這座教堂一點也不比正教和新教的普通大教堂差,大概隻有那二三十座教區級大教堂能與之相比。
“這座教堂是那個耐門·索萊頓吐出來的?”伊奧的口氣中帶着一絲警覺。
全權宗座使節對發生在倫尼的事情還記憶猶新:他可不會低估那個将整支帝**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年輕對手。他這次來可不光帶着皇帝的命令和安全部長的委托,還帶着對那位南方新秀的警戒心。就連克拉德·洛佩斯,在這個年紀時也沒有如此輝煌的履曆。
“不是他吐出來的,是我要來的。是座不錯的教堂。”奧莉亞點點頭,“時隔百年之後,我們總算又在英特雷大主教區擁有一座像樣的教堂了。”
伊奧奈特皺了皺眉。
“大小姐,别忘記您是怎麽對……對你哥哥許諾的。”
雖然不覺得自己這樣能逃過自由軍的耳目,也不覺得這段話被那邊的人聽到會有什麽問題。但大主教還是壓低了聲音。
“我們并不是爲了帝國或者正統教會的什麽使命到這裏來的。誰也沒指望英特雷教區還能恢複,也不期望我們能起到搜集情報的作用。請您記住,我們不是帶着敵意到這裏來的。不要做多餘的事情,導緻您自己身處險境。”
“我不覺得這是多餘的事情,我的想法也一直沒有變過。”
奧莉亞堅決地反駁着。帝國公主覺得自己和那些虛僞的人不同:她從來不用,也不願意隐藏自己的想法。
“因爲喜歡那個人,所以我才到這裏來;如果那個人令我失望了,我就會回去。我不認爲這會和帝國的利益相沖突。”
伊奧奈特悶聲道:“你對你哥哥說這段話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我隻是想知道,您爲什麽要要下這座大教堂。”
“因爲嫉妒吧。大概。”
帝國的公主猶豫了一下,罕見地在自己的情緒後面加上了一個表示不确定的形容詞。
“出現強力對手了嗎?如果大小姐您打算放棄回去,你哥哥一定會很高興的——”
伊奧這個不合時宜的笑話,換來了奧莉亞一個冷峻的眼神。她的右腳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擡起,鞋跟重重地砸在了大主教的鞋面上。
這一腳可是相當的重,伊奧奈特幾乎是強壓着才把那聲慘叫咽回了喉嚨裏。那疼痛幾乎頂得上一發火槍鉛彈砸在胸甲上的感覺。
“你應該慶幸我今天穿的不是高跟鞋,宗座使節大人。”
伊奧奈特驚駭地望着眼前這位女性,才想起來“蕾芙·納姆洛克”的禮儀習慣和那位“奧莉亞·休·柯曼”殿下的禮儀習慣是截然不同的。奧莉亞身爲公主時在帝國宮廷裏做不出來的事情,在她身爲一名自由的正教牧師時可以面不改色的做出來。
“我還要了一間房間,在這棟建築物的四樓。我現在要去挑房間,那就失陪了。”
甩掉了自己的保镖兼監護人後,奧莉亞轉身重新向督軍使宅邸内走去。
伊奧奈特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側門裏。之後,大主教急忙蹲下來,揉着腳背上受創的部分。
“事先準備的應激性治療魔法居然被她這一腳激活了啊。”
伊奧奈特歎了口氣,在草坪上坐下,脫下鞋子,又掏出用來裝祭祀聖酒的錫酒壺。
命運女神的聖酒本來是紅酒,但伊奧奈特更喜歡蒸餾過的白蘭地。從神術反應判斷,他的女神并不太在意酒精制備法的不同。他含住一口酒,低頭噴在被奧莉亞踩過的腳背上。如果沒有治療魔法,那一腳足以将他的腳骨踩得粉碎吧。
就在這時,那座教堂頂端的陽炎鍾奏響了。精靈的鍾聲并不像人類的鍾聲那麽洪亮,也不是由金屬敲擊産生的聲音,聽起來倒像是悠長的銅号。
“你也很辛苦呢,正教徒。”
負責監視庭院的自由軍哨兵換崗了。一直在監視的他從伊奧奈特的身邊走過,丢下這麽一句同情的話,然後快步離開。
銀發的大主教用手捂住臉,歎了一口氣作爲回答。
等那自由軍士兵離開之後,他站起身來,眺望着原精靈公使館的四樓,直到看到自己的監控魔法光芒消失後才轉過身。
“自由軍的普通衛兵居然會操作精靈留下的防禦魔法陣啊……真是了不起。看來不用我擔心上面的事情了。既然有座教堂,那還是有打理一下的價值。”
伊奧把奧莉亞的事情暫時放在一邊,走向即将屬于自己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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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應該這樣操作。在這邊的桌子上關閉迎擊,然後通過第三根廊柱上的寶石啓動自動驅散魔法……透過魔網閱讀它的結構,就可以掌握啓動方式。雖然是精靈的魔法,但基本原理和普通的魔法物品差不太多,不像魔法定式那麽複雜。”
奧莉亞眯起左眼,透過自己的魔網視野鑒定着籠罩在原精靈公使館第四層周圍的防禦魔法結界。雖然正職是正教的牧師,但她也算是從小就受到宮廷教育的精英,各學派的魔法常識都有所涉獵,精靈擅長的自然魔法也不例外。千餘年前,帝都德蘭曾是舊精靈帝國的陪都庫拉斯,精靈自然魔法的痕迹在那些古建築中随處可見。
在她身邊,負責警戒這一層的幾名男女憲兵正全神貫注地看着她的操作,其中兩人拿着小本子,笨拙地用充滿錯誤的語法記錄下整套操作規程。其中一人的小臂上能看到大片的新皮,那是治療魔法剛剛工作過的證據——魯莽的錯誤操作有時會帶來很大的危險。
“多謝您,納姆洛克女士。”作爲小隊長的女士官點頭道謝,“剛才啓動法陣的時候,您身上好像有些防護魔法被驅散了,不要緊吧?”
“啊,不要緊。”奧莉亞露出一個微笑,“不是什麽重要的魔法。那我可以去挑房間了嗎?”
“既然是督軍使閣下的命令,請您自便。”
同那幾名負責警衛樓梯口的軍人道别後,帝國的公主快步走過鋪着穆雷曼絨毯的走廊,開始尋找原精靈駐相位港公使的房間。多虧當冒險者流浪的那些日子,奧莉亞才能這麽遊刃有餘地和各種人打交道。
“都是接觸魔法沒幾天的新法師啊,也未免太大膽了。這種等級的防禦魔法,隻觸發了一發酸液彈真是算他們好運……”
感慨着這些新魔法師的熱情,奧莉亞轉過走廊的轉角,在最大的一扇門不遠處停下。
另外兩名衛兵正在從精靈公使的房間外卸下碩大的、印有原主人家族紋章和超長全名的銘牌。銘牌角落上的“聖森人民和元老院”縮寫閃着銀光。奧莉亞眯起眼睛,透過魔網端詳着銘牌上的名字,回憶着相關的情報。
“兩位,麻煩小心一點,别太粗暴。這位前任精靈公使法希尼亞先生從兩百年前就是聲名遠揚的書法家,他的手書銘牌可是能賣出高價的,大概能值到幾千空晶……換成金鎊的話,應該在十萬鎊以上吧?”
原本有些打不起精神的二位軍人聽到“十萬鎊”這個數字,險些将那拆到一半的銘牌摔在地上。奧莉亞趁機做了自我介紹。
“蕾芙。蕾芙·納姆洛克,督軍使閣下許諾要給我一間客房,順便讓我來檢查一下精靈們留下的資産和陷阱。能請兩位幫我把這附近的門打開嗎?”
“好、好的。”
兩名士兵極爲小心謹慎地将“十萬鎊”放在了地毯上,蹑手蹑腳地從它旁邊走過,爲奧莉亞打開了附近的幾道房門。
“攻克這裏時魔法連檢查過陷阱,主要的應該都解除了。不過可能還有遺漏……”
“沒問題。我也算是有張主教诠任狀的人。”
奧莉亞這句話一出,那兩名軍人臉上的尴尬立刻換成了崇敬。帝國公主微微點頭,不再理會他們,徑自推開了公使房間的大門。
“終于算是進來了。他應該會挑這個房間當作自己的房間吧。真不愧是精靈元老的房間,帝國大臣們沒一個有這種排場的啊。”
首先映入奧莉亞眼簾的是那張大到足夠讓人在上面跳舞的辦公桌。桌面上空空蕩蕩的,值錢的小東西早就被原主人帶走了;不過,周圍裝飾的藝術品和盆栽他帶不走,都還留在原地。房間的四周除了那些動辄就超過十尺大小的巨幅油畫外,居然還有特意繪制的壁畫,看起來也是出自名家手筆。
“他們也真敢帶着這些有幾百年曆史的作品到海外赴任啊。這些仿造的、腐朽堕落的晚期精靈帝國風格……”
奧莉亞嘴上抱怨着,卻忍不住紅着臉在那些描繪半裸女精靈的油畫前停住腳步。
“原來帝國美術館收藏的那些作品真的隻是‘比較保守’的一部份啊……”
一千多年前,神聖柯曼帝國正是推翻精靈殘暴政權的統治才建立了人類的統一國家,他們自然對精靈帝國的腐朽堕落嗤之以鼻。在帝國的官方宣傳中,由于男女精靈們一年到頭都在幾乎不可能懷孕的安全期,整個當代精靈的文化就是由“堕落”這個詞拼成的——在精靈們發現了新世界的财富之後,遠古精靈帝國的堕落終于有了重現的資本。
由于洪裏那斯提和德蘭之間的緊張關系,兩者之間并沒有正式的外交關系,在帝都德蘭隻有一位由按慣例半精靈出任的“陪都首席代辦”,并沒有這麽高級的精靈使館供公主殿下觀摩。相位港公使由一位貨真價實精靈元老擔任,督導精靈東方公司的重要分社,在整個聖森的對外使節體系之中僅次于駐倫尼大使和駐青牛府大使,當然可以代表洪裏那斯提最正統的流行風向。
奧莉亞從小就聽着“古代精靈高貴淡雅,當代精靈荒淫堕落”的宣傳長大,但真看到實物還是令她大爲驚訝。
“唔,這張我覺得應該挪走……這張也是……”
奧莉亞一張一張地欣賞過來,每一張似乎都在證實着廣大帝國臣民的想象。
大多數有女人的藝術品,如果作爲書籍的插圖就會讓這本書被大公教會信仰理論部焚毀;另外一小部分藝術品裏沒有女人——按照信仰理論部的标準,這些隻有男人的藝術品在任何情況下都應該被焚毀。
她把“過火”的畫翻過面來,準備等會叫兩個女憲兵來編冊變賣。她并不是激進的禁欲主義者,但也不打算讓這些畫留在自己的視野裏。
“這麽說……難、難道傳說中的……”
帝國公主突然想起了什麽,快步奔向精靈公使的卧室。
奧莉亞偶爾能聽到去過聖森的帝國貴族們的傳言。在那些傳說中,每個精靈貴族都有一間遍布暗門的卧室,以及一張“比帝國皇帝的寝床還要大十倍”的豪華巨床。至于那些起碼三四百歲的精靈元老,不分男女,每個人起碼都有十幾位妻子、情婦、前妻和數以百計的床伴,隻有東方帝國的王公貴族可以與之相比。
卧室的門被之前排查公使館的憲兵們轟掉了,倒是省了她開門的功夫。
卧室裏确實有一張以人類标準大到離譜的雕木立柱床。雖然貴爲帝國的公主,但奧莉亞在德蘭宮殿中的豪床充其量也隻有這張的四分之一大小,做工還沒有這床精良。
四角的雕紋立柱都是用整根的巨木制成,表面的雕紋來自至少七八種不同的木材,以精靈工匠巧奪天工的雙手拼成。床的長寬都有五、六步還多,看上去足能躺下一個班的人,拉起帳幕說是個獨立的小房間也不過分。在手工業方面,精靈的工匠也有着動辄數以百年計的經驗,他們的手藝甚至要勝過東方帝國最好的宮廷大匠師,更别提一向以粗糙知名的柯曼制品。
床墊裏填滿了厚厚的天然海綿,由各種香草混合成的淡雅香氣從中透出。奧莉亞在這座床前連片刻都沒有猶豫,就毫不猶豫地撲在了松軟的床墊上。
在經過了幾十天的航海和一個不眠之夜的折騰後,沒有人能忍住在這樣一張巨床上打滾的誘惑——什麽樣的自制力也不行。
“唔……看來不止我一個人忍不住……”
床單明顯被人翻動過,枕頭也草草地堆在了角落——順便一提,把抱枕、靠枕都抱括在内的話,床上大概有幾十個枕頭,還有幾床絲綢薄被。
奧莉亞立刻想象出了魔法工作隊的官兵們在看到這張床後忍不住在上面打滾、丢枕頭,然後又忙不疊地草草恢複原樣的景象。那種軍人式的簡單、草率是這座公使館的仆人絕不會有的。
“不過……精靈的香料還真不錯啊。等我回去以後讓他們也照這個給我做一張床墊好了。不,這裏是相位港,一會就讓伊奧去訂吧……”
在那些香精的作用下,奧莉亞幾乎睡着了。不知道躺了多久之後,她被外屋傳來的交談聲驚醒。
“衛元帥的意思是,他想要接手相位港生意的五成股份?這太多了。我已和代表各大家族、公司的議員交涉過,我們必須有他們的加入才能在相位港站住腳。他們要認購三成,我們隻留兩成是不行的,洛佩斯元帥還指望着我們早日練成新軍補充給他呢。”
“第七艦隊的花銷也很大。如果閣下您覺得這個數字不夠,我們還可以增加一些。”
交談的雙方似乎是耐門和那位海軍中将特使。卧室沒有門,外面的聲音很清晰的傳到了屋裏。不知爲何,好像衛兵沒有報告她的存在,也沒有人來查看卧室。公主猜測可能是那十萬鎊的書法作品吓到了他們,他們忙着去把那東西入庫,忘記檢查她到底有沒有離開。
“那要不這樣吧。我們把新公司的銀行業務和航運業務拆開。第七艦隊船多,那麽在東方航路公司的股份就多占一些;我們更需要日常運營,那麽在這家新的聯合銀行的股份就多些好了。”
耐門的聲音很有些沙啞。在經過了白天的戰鬥和晚上的讨價還價以後,年輕的少校已經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在支持自己了。
“那麽你的建議是?”
“貿易業務放在東方航路公司,第七艦隊占百分之六十。鑄币、銀行、結算、保險業務都放在聯合銀行,第七艦隊占百分之三十。資金缺口的部分我來想辦法籌措。”
分艦隊司令沉默了片刻。當耐門以爲他要說出“這個計劃我需要請示”的時候,這位中将再次開口了。
“那麽,我們出資的金額再加四百萬鎊。東方公司我們占六十五,聯合銀行占三十五。成交嗎?”
“不需要詢問一下衛元帥嗎?”
“不必了。長官在淩洋門的時候也從來不操心經濟問題,這事情我就能做主。成交嗎,索萊頓閣下?”
“……成交,費舍閣下。”
兩人大聲笑了起來,而卧室裏的奧莉亞一點也沒有笑的心情。
帝國的公主并沒有收集這些情報的絲毫興趣。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趕緊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耐門也就算了,奧莉亞很确定那位海軍特使并不希望其他人聽到這些交易的細節。可這間卧室連門都沒有,任何動靜都能立刻被外間的兩人聽到。
“對了,費舍閣下的艦隊是從此就常駐相位港了嗎?”
“哪裏。英特雷烏斯的主力艦隊幾乎沒受到損失,我們很快就要出發搜索了。狹海島嶼和半島衆多,水文複雜,我估計衛元帥很快就會下令分散尋找敵主力艦隊下落了。我個人的見解是,敵人很可能會撤回從我們手中攻占的那幾個港口。如果這樣的話,到時候還要勞煩索萊頓閣下訓練的陸軍協助奪回那些領土了。”
外面的兩人已經開始了無意義的寒暄。奧莉亞輕手輕腳地向床的深處爬去,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她幾乎想不到任何适用于這種情況的魔法,也不敢冒着激活偵測魔法陣的風險勉強使用魔法逃離。
“如果是精靈的卧室,應該有很多隐藏情婦和情夫用的暗門吧……”
奧莉亞的目光在周圍的木質牆壁、家具上瘋狂搜索着。遺憾的是,沒有幾個看起來像暗門的東西,除了衣櫃就是書架,看來這次的說法真的是個謠言。
彷徨無措間,她突然留意到了那堆積如山的幾十個各類枕頭。
耐門的聲音繼續傳來:“那是當然。我接收到的命令,就是要奪回所有被精靈、帝國艦隊攻占的城市。英特雷海、狹海、甚至潛龍海周圍的所有勢力,隻要敢庇護我們的敵人,我都可以攻占它們。”
“也是該彰顯一下自由軍的榮耀了。仙克提王國和穆雷曼那些軍閥,恐怕都以爲我們丢了首都,亡國滅種之日可待呢。”費舍司令笑了兩聲,“我想,在收複失地之後,衛太平閣下也是要打算教訓一下周圍這些家夥的。”
借助兩人談話的掩護,奧莉亞小心翼翼地将枕頭一個個拿起來,掀起床單,鑽了進去。她弓起腰,縮成一團,把自己裝扮成埋在床單下面的大抱枕的樣子。
爲了讓這個形象不會立刻敗露,她又把那些散落的枕頭收集起來,把床單下面的身體埋住,乍一看還是剛才那座枕頭山。
“那就這樣定了吧。陸軍今天頗打了些硬仗,我就不打攪您休息了……”
兩人又寒暄了一陣,然後海軍中将的腳步聲慢慢消失在走廊裏,幾名衛兵的腳步聲也走了回來,重新恢複了警戒。奧莉亞放慢了呼吸的節奏,提心吊膽地等着耐門走進裏屋。
“呵……”年輕的少校伸着懶腰,打了個哈欠,像之前的奧莉亞一樣開始參觀這些豪華的房間,“這些翻過來的畫是魔法連認爲比較值錢的吧。既然都翻過來了,怎麽還不運到倉庫,我又不需要這種……呃,這畫的都是什麽啊……哇。喔。哦哦。唔。反正這事也不着急,過兩天再運好了。”
他的腳步聲變得急促了起來,轉向了浴室的方向。浴室也同樣沒有門,之前奧莉亞沒來得及進去。
“咦,這浴缸是用一整根巨木刨成的嗎?這是什麽?有魔法反應……哇啊!好、好燙!”
激烈的水聲突然響起,就像有個魔法師在隔壁放了激水槍或者酸液彈。
片刻後,這水聲又轉成了小水流的聲音,然後,再次變大。
聽起來是耐門正在試驗某種魔法道具。奧莉亞沒敢出去,因爲她不知道這水聲會持續多久。
“這個叫做……淋、浴?這是精靈的文化嗎?哦,怪不得那些家夥那麽白淨……專門制作的魔法道具用來洗澡,真是奢侈啊。這種東西就算用很貴的寶石,也隻能持續幾分鍾工作吧?什麽?可以用機械的方式實現?嗯,這個聽起來很有意思,安妮,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建個水塔……啊,這種淋浴器居然有一打!元老的生活真是太腐朽堕落了!”
水聲停了。奧莉亞聽不到耐門的腳步聲了,可能是因爲他的軍靴已經濕透了。還好,耐門自言自語的聲音仍然能讓她知道他的位置——他正在向卧室走來。
“該不會是弄濕了衣服來找的吧?”
奧莉亞全身都裹在床單下面,看不到外面的情況,隻能通過聲音猜測耐門的行動。當耐門的位置到了卧室門口時,突然不再說話了——就仿佛他突然被什麽東西吓到了似的。
公主微微張開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絲毫不敢動彈。
能混過去嗎?還是他已經發現我了?要是這樣被發現,該多尴尬啊……她該怎麽解釋藏在卧室裏面裝成一個抱枕的事實呢?
外面的沉默是如此令人難受。
“這、這麽大的床……天哪。那位逃走的公使大人,要這麽張大床是打算幹嗎用啊?”
打開衣櫃的聲音。
脫下衣服的輕微摩擦聲。
一些重物被放下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佩劍、彈藥包、佩槍之類的零散玩意。
金屬掉在地上彼此撞擊的聲音。
關上衣櫃的聲音。
整個人撲倒在海綿床墊上的聲音——
帝國的公主總算偷偷地松了口氣,一直在微微顫抖的身體也總算放松下來。看來,耐門·索萊頓也和所有其他人一樣,無法抗拒在這巨大的床上滾來滾去的誘惑。
“呼……果然,看這亂糟糟的床單,魔法工作隊的家夥們和衛兵們大概都滾過了吧。精靈們還真是會享受啊!我居然也有能享用這種大床的一天!”
耐門一邊發表着沒有出息的言論,一邊在海綿床墊上滾來滾去,還站起身來跳了兩下。這些震動透過床墊不停傳來,奧莉亞要使勁才能忍住偷笑的沖動。
但才剛放松下來,耐門的下一句話又幾乎讓她停止了呼吸。
“這些家夥居然還在這裏打枕頭戰?枕頭那麽草率的堆在那裏,是怕其他人不知道嗎?不過,枕頭還真不是一般的多啊……”
震動停止了,變成了人在床墊上爬行時那種緩緩的顫動。公主驚慌地咬斷了右手小指的指甲,切出一個鋒面,又用這鋒利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刺破床單,挑出一個窺視的小孔來。
奧莉亞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窺看着耐門的動靜。屋裏的照明不算暗,魔法燈明亮的藍光投在逐漸向她的方向走來的耐門身上,映照出……映照出……
“沒、沒穿上衣!”
奧莉亞窺視的那隻眼睛幾乎瞪出了眼眶。聰明的帝國公主立刻重建了推理鏈:耐門·索萊頓實驗那個“魔法淋浴器”的時候被淋了個通透,又看到這張大床,便非常自然地脫掉了濕衣服……
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年輕的少校裸着上身,不過,她也完全不想确認耐門有沒有穿着褲子。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奧莉亞在心底深處反複重複着無聲的呐喊。她真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被發現應該說些什麽。一個半裸的自由軍少校和躺在他床單下面,裝扮成抱枕的女主教見面時應該說些什麽呢?她曾經妄想過如果她和他可能的若幹種發展,但絕對不包括這種奇怪的故事展開。
還好,耐門爬到一半時,外面的鍾聲又一次适時地響起了。聽到這鍾聲,耐門停住了動作,似乎想起了什麽。
“算了,快到預約的時間了。一個人也沒法玩枕頭。”
他放松全身,整個人重重地砸進海綿裏。
“還有最後一件工作……先沖個澡換上衣服吧。”
耐門帶着快要溢出的不甘心爬起身來,拖着腳步走向浴室。
一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奧莉亞立刻弓起身,在床單下面飛快地爬行着,像逃命的地鼠一樣竄出了床,一頭鑽進了衣櫥——
以這個衣櫥的規模來說,應該叫衣帽間了。這衣帽間放下兩個班的人綽綽有餘,裏面挂滿了前任主人來不及帶走的各式豪華禮服,足夠她在那些衣服後面藏身。
這裏也算不上多安全,但至少沒有魔法照明光和半裸的男人,奧莉亞想。
淋浴的水聲繼續響着。每過幾分鍾,那聲音就會中止一次,在它的主人更換新的花灑噴頭之後繼續響起。
片刻後,這流水聲還摻雜了口哨,口哨的内容是奧莉亞也耳熟能詳的南方國歌。
“要趁機溜掉嗎?”
這個念頭隻在腦子裏過了一下,就立刻被她自己否決了。浴室的門同樣被魔法工作隊轟飛了,她出去的時候一定會被看到。
水聲終于停止了。耐門的腳步聲變成了濕漉漉的“啪嗒啪嗒”,拖着精靈的木拖鞋重新回到了卧室。他拉開衣櫥,沒往深處看,隻是随手拽出一套睡衣,檢查過魔法反應後套在身上。
正當奧莉亞又松了一口氣時,她突然聽到了“仁慈”出鞘時的啓動魔法特效的刺耳響聲。
“請問是哪位?”耐門一邊說着,一邊背靠牆壁退向門口,“如果是自己人,請說一聲。如果是誤會,我就不叫衛兵了。”
奧莉亞的臉色一下變紅了。她想起來自己是在床單下面竄出來的,一定留下了異常明顯的痕迹。
但要現在出去嗎?她也有些猶豫。且不說耐門很可能還隻是裹着浴巾,她出去毫無疑問會讓門口的衛兵們受到懲罰。
正當奧莉亞伸手拉開衣櫥門的時候,略有些耳熟的清脆女聲從窗外傳來。
“不愧是倫尼的英雄。我才剛到就被你發現了啊。”
那扇鑲嵌着彩色玻璃的玻璃窗突然變成了半透明的,散發出微微的綠色光芒,相位效果被激活了。正是靠着這種東儀魔法技術,英特雷人建築了偉大的奇觀,相位大橋。
“本來我該好奇一下閣下您是怎麽發現的,但這些應該都是你們西洋魔法師的機密吧。被人知道了自己使用魔法的習慣,應該很糟糕吧?”
耐門的手仍然按在劍柄上,充滿警惕地望向來人。
一身黑色緊身夜行衣的張時翼穿窗而過,輕盈地掠過半個房間,停在床的正中央,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抱歉,我本來想等你洗完澡再正常進來的。你們的衛兵不允許我和閣下預約見面,我隻好出此下策,抱歉。”
耐門停頓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了自己下的命令。
“那麽,請問張小姐……”
“小翼。”
“好吧,那麽請問小翼小姐,您在這樣的深夜裏單身潛入,是有何貴幹呢?”
張時翼笑了笑,擡手理了理馬尾,一躍而起,正好落在耐門·索萊頓的身邊。她的右手恰巧擋住了耐門拔劍的路線。
“我是來給閣下您送一份大禮的。”
耐門皺了皺眉頭。
“我相信這麽深夜,你不會是來行賄的。如果你打算說禮物就是你自己,那這個笑話也并不太好笑啊,小翼小姐。”
張時翼并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提出了一個反問。
“您和衛太平閣下已經控制了東方航路的一半,對吧?”
耐門點了點頭:“嗯。可以這麽說吧。”
“但其實,這一半的航路是控制在衛元帥,而非閣下您手裏的,對吧?”
這個問題相當尖銳。耐門倒也沒有惱怒,又點了點頭,簡短地回答道:“對。”
“我想送給您的禮物,就是另外半條東方航路。從青牛府到淩洋門的另外半條。我可以幫助您得到整個穆雷曼。”
說起青牛府的時候,張時翼的臉上已經沒有笑容了。
耐門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黃巾太平諸**閥林立,總數号稱有數十萬雄兵。自現任嗣師張複土就任以來,大練新軍,不可能靠我們這點力量——”
張時翼突然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對從小生長在倫尼的耐門來說,這是個非常罕見的禮節,他急忙上前,想要扶張時翼起來。
“奸賊張複土一意孤行推動東征,懸兵海外多年,他萬萬想不到敵人會來自海上!現在正是機會,索萊頓閣下。隻要您和我訂婚,您就可以用羅睿德首徒的身份入主橫渠張氏,奪取青牛府,掌握另外半條航道,和擁有當世最強艦隊的衛太平平起平坐——不,甚至比他更強!”
張時翼這段話說得異常流利,聽起來仿佛已經準備了很久。
奧莉亞·休·柯曼在衣櫥裏呆呆得看着這一切,不知道該什麽時候出聲好。她隐約覺得,自己已經錯過了出去的最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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