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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稍微有點任性的英雄4


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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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八月九日(mday+130)淩晨中央第一區

***――***――***――***――***

自由之鍾敲響,敲響,敲響。

它在召喚着所有的公民,向着倫尼第一區前進。

可是已經結束了,安妮?塞菲爾想。

看過幾個區的戰況之後,她不覺得敲響自由之鍾就能有什麽變化。自由軍已經失去了它的組織結構和戰鬥意志,就算臨時召集起來,他們也沒有時間和人力重整軍隊。

“如果是我指揮帝**的話,現在趕往那裏,就能把自由軍最後的希望一網打盡了吧。”

從全城各地趕來的,聽到鍾聲而集合的散亂的自由軍小部隊,卻要面對那些早有準備,正磨刀霍霍的帝**前鋒。

結局不會有任何懸念的。

“自由之鍾。自由戰争的号角,自由國家共同體最後的希望。第一次聽到它敲響,好像是在德蘭。”

那鍾聲她隻聽過一次。那是在她的時代,兩百餘年後的神聖柯曼帝國,首都德蘭。席卷整個文明世界的大陸戰争正進行到第三年。

那天也是這樣一個深夜。

那天夜裏,從倫尼繳獲的自由之鍾在帝都敲響了。沖鋒槍的子彈打在鍾面上,迸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突擊隊裏殘存下來的人們退守到了那裏,和自由之鍾一起同歸于盡;但他們完成了任務。

同樣是橫掃整個文明世界的戰争,同樣是巨大的要塞化都市。同樣是措手不及的起火。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在勾引着她的回憶。

鋼鐵的戰車輾過了城市的柏油路面,半座城市都沉浸在烈焰之中,恍如世界末日。他們使用的武器和魔法比這個時代先進許多,但災難到來時的火光卻毫無二緻。

那時她還是個隻有十歲的小女孩。她隻記得在軍中服兵役的父親那天突然回到了家裏,打開了他收藏時間最長,也是最後剩下的一瓶酒,喝到了半夜。

安妮已經忘記了父親的長相,但她始終記得那個晚上父親的行爲。他反反複複地隻在重複一句話:“首相死了,都結束了。”

她永遠記得那表情。那幅對一切都感到絕望的表情。

“大概和我現在的表情差不多吧?”

那之後不久,她那已經連長相都忘記的父親就抛下了女兒們,和一個精靈女情報員私奔去了聖森,再也沒有現身過。

他大概是覺得,失去了首相的帝國,已經再也沒有希望了吧。

後事确實如此。那是整場戰争中最成功的一次突襲戰。而戰局也确實從此急轉直下,一場又一場的慘敗将戰線拉直、打彎、又拉直,終于以諸國聯軍攻克德蘭,徹底結束帝制劃下了句點。

但那用掉了另外的整整三年時間,并将柯曼拆成了三個國家。

帝國首相留下了一架龐大的官僚主義機器,這架機器失去了它的總工程師,但還在竭力運轉着。現代化的柯曼帝國把每個人都組織進了它龐大的官僚機器裏,哪怕是隻有十歲的女孩。

而當整個體系都臨近末日時,它的每個部件都會開始卡住,崩解。

偶爾的反擊戰勝利抵擋不住更多的失敗,偶爾的救濟和正義掩蓋不住窮困和不公。

安妮還記得那個把家裏的一切都變賣一空,然後抱着妹妹笑着對她說“不用擔心”的十一歲女孩。首相的帝國曾經能讓每個孤兒吃飽穿暖,讓每個失去工作的人有地方避寒,但逐漸地一切都随着戰況的惡化消失了。

安妮還記得那個在裝配線的最末段,把步槍的背帶用在流水線一段段裁斷然後系在木槍托上的十三歲少女。就算她的手指被流水線剪斷,她也一直微笑着等了八個小時,等到了的後方治療牧師趕到。

安妮還記得那個在德蘭黑市上穿着單薄的軍大衣,在大衣口袋裏裝滿了用來充當貨币的香煙和子彈,想換些占領軍罐頭回家改善夥食的十五歲姑娘。那時她的微笑發自心底,因爲如果不是在被分割占領的德蘭,一個十五歲的姑娘要面對的命運可能會糟糕幾十倍。

一切都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樣清晰。

但不管發生了什麽,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神經粗得像暴龍一般的傻女孩/傻姑娘/傻大姐。

那個女孩一直都在微笑着,因爲她早就忘記了如何哭泣。

直到二十三歲的時候,她遇到了那個人。她沒有得到他的魔力,但是得到了他的知識。

回憶被又一次的鍾聲打斷。

接近中央廣場後,她已經能聽到如鼓點般的自由射擊聲,帶着中古德蘭口音的号令聲在四處回響。

自由之鍾就安放在議會大樓頂端的鍾樓裏。這棟大樓和它前面的廣場已經再次被帝**前鋒部隊占領,整座廣場宛如刑場。

穿着彩色軍服和黑色、灰色軍服的屍體交錯在一起,無人收斂,一眼望去至少有上千具。帝國先頭部隊在殺戮之餘還不忘喊話,讓無心于自由之鍾召喚的敗兵和平民趕緊離開,形式倒是做得十足。

“不出所料……這裏變成了帝國先頭部隊的集合場。照這麽來看,一兩個連隊填進去無異于杯水車薪。也許敲響這鍾聲的是帝國人?”

安妮不想增加太多麻煩,在自己身上又加上了掩蔽魔法,遮掩住了紅色的軍裝。現在她看起來完全是一個帝國皇家安全部的軍官了。

一層又一層的魔法,掩蓋了她的魔力,她的身份,她的能力,讓她顯得分外不起眼。

安妮縱馬從戰場的側翼奔過。兩名帝國騎士見她是軍官打扮,不敢怠慢,忙上前詢問。

“安全部命令。上面情況怎樣了?”

她一口德蘭口音,充滿了欺騙力;臨時組織起來的前鋒部隊也還顧不上去鑒别來人的真僞。

“去了一個班,沒有回應,我們就不敢再派人上去了。再說,讓他們再敲敲也不是壞事,自由軍敢戰的部隊就這麽些,我們已經打垮了五六個連隊了……”

“交給我吧。”

安妮一彈指,用隐身咒語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兩名騎士忙向着空氣敬禮,目送着那扇通向鍾樓頂端的門自行打開,又自行關閉。

安妮慢慢走上那鍾樓。

她看到了那帝國騎士所說的“一個班”:這十多名帝國兵還沒爬上頂樓,就全都被一個魔法陷阱炸死在樓梯口。

“是自由軍制式的雷暴陷阱。最新型的。”

她立刻解除了隐身魔法和掩蔽魔法,小心翼翼辨認着樓梯側面的陷阱标記,踮着腳尖爬上鍾樓頂端。

在頂樓映入她眼簾的,是滿頭大汗地用力搖動着鍾索的灰發老人。

這個人她認識。

見她走上樓梯,老人停止了敲鍾,摸着下巴上的短髯意味深長地笑了。

“我想過第一個上來的會是誰。有六成可能性,是覺得已經撈夠了功勞的某個帝國貴族,好不容易解除了我的陷阱;三成可能性是某個一直懷才不遇的尉官或者校官,組織部隊打垮了外面的敵軍;一成可能性是某個運氣非常好的政客或者平民。但我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一個現在本應在西方總軍的人,我在洛佩斯的參謀部裏見到過你。看來我确實是老了,計算戰況都不拿手了。”

安妮的腳後跟一磕,條件反射般地敬了一個軍禮。

“您還平安真是太好了,孔提?福克斯元帥閣下。”

“前元帥。我今天退役了。”

老人糾正道。這自由之鍾,竟然是由前任自由軍元帥親手敲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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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八月九日(mday+130)淩晨東三區

***――***――***――***――***

帶着德蘭口音的喊聲,伴随着馬嘶聲,傳進耐門?索萊頓的耳畔。在同這條道路相交的主幹道上,仿佛有一支軍隊正在前進。

“聽起來應該是某個騎士團。準備好白旗,趕緊跑過去投降吧!”

皇帝的命令魔法在耳邊念念有詞,令他非常煩躁,但是他還是不得不照着去做。

耐門猛地停下腳步,往前方張望了一番,迅速找到了一家有櫥窗的高級商店。他一腳踢碎櫥窗,從裏面扯出了一條白色的窗簾。

完成一切準備後,他沖出轉角,用力揮舞着手中那白窗簾。

那果然是一支近衛騎兵。

“站住!”

不止一個帝國騎士大喊起來。

耐門大聲喊着:“投降!我申請投降!”

“投降……?帶兵投降嗎?”那爲首的騎士向他的身後望了望,似乎吃了一驚,“不行!這規模太大了,我們不能接受!”

“再考慮一下吧,閣下!這可是一個卓越勳章的擁有者在申請投降!”

皇帝的命令魔法已經迫不及待了,它強逼着耐門把這些話說出口。

“别開火!想想看,你可以成爲第一個接受卓越章投降的帝**人!第一個!”

耐門把白布放在地下,慢慢地高舉起雙手,向帝**走去,将自己的胸膛亮在對方的刀劍和火槍前面。

那爲首的騎士看起來有些動心,可是又用力搖了搖頭:“不可能!我從沒聽過有卓越章肯投降!讓你的部隊停下,停下!”

部隊?哪來的部隊?耐門這麽想着,繼續努力說服對方。

“貴族老爺,”他慢慢地、慢慢地把手挪近胸前,在徽章上按了一下,“您看這紫色光芒!我是真的卓越章,而且真心要投降……”

“長官,卧倒!你不用詐降了,距離已經夠近了!”

聽到從身後傳來的喊聲,耐門錯愕地轉過頭來。

映入他眼簾的,是至少一個營的士兵和軍官。

他們的軍服五顔六色,有些人甚至沒穿軍服,不知道是脫了軍服的逃兵還是中途加入的平民。更有些人,手裏抓得隻是長矛,甚至連武器都沒有,隻是跟着其他人前進。

但就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整齊地列成了營方隊,在幾名尉官的指揮下舉起了槍,做好了發射排槍的準備。

“全體都有,點火!”

喊話的是斯帕裏少尉,他看起來就像一個指揮着最精銳部隊的上校。

求生的本能第一次壓倒了皇帝的命令。耐門使盡渾身力氣往前一撲,趴倒在用碎石鋪成的大道上。

“射擊!射擊!射擊!”

四五個尉官各自喊出了口令。排槍打在對面的騎兵身上,打在他們的馬上,打在他們的铠甲上。耐門抱着頭,打量着這一輪排槍的效果。

效果不是太好,但是已經足夠驚人了。

爲首的那個騎士當場連人帶馬癱倒在地上,所有的馬都嘶叫起來,它們的高音似乎能撕裂耳膜。铠甲墜地的聲音響成一片,剩下的騎士紛紛大罵着舉起了自己的馬刀和騎劍。

“前三排,上刺刀!”

這次下達命令的是加涅爾少尉。士兵們跪下,從綁腿側面抽出了匕首般的刺刀,插進槍口裏。他們的陣列不是太整齊,卻異常堅固,每個人都放心地把自己的身後交給了戰友。

“近衛騎士!突擊!”

另外一名帝國騎士下了命令。今晚他們已經如此沖破了十多組潰兵。他們本來滿心以爲,這支看起來亂七八糟的部隊也會一觸即潰。

“紮進去!各位,我們已經逃夠了!”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大喊着,“就算死,我們也要面朝前方而死!”

耐門趴在地上,縮成一團,躲避着馬蹄的踐踏。

騎兵是威風無比的;但是,每個沖鋒的騎士,都要同時面對至少十個敵人的火槍和刺刀。換句話說,如果面對同樣敢戰的步兵方陣,騎兵并無任何勝理。

身後的戰後聲音逐漸弱了下來。他知道哪邊會赢。

“爲什麽又沒能成功投降!”他自己的聲音在耳畔抱怨着,“這些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啊!”

“笨蛋。”耐門罵着自己,“笨蛋。他們是追随你而來的。”

想到身後的人們,他求生的意志再次湧現出來。

“不能就這麽結束。我要戰鬥到底。”

是的,他曾經犯了很多錯誤,他的弱點和罪惡最終帶來了災難。

你所獲得的一切,都是對你所做的事情,或者你沒有做的事情的報償。

“但就算這樣,我也想要活下去!”

是的,共和國并不是一個比帝國好的政權。

**的金權政治比起裙帶的貴族政治并無優勢可言,底層人民的生活或許比北方還差。

“但就算這樣,我也想要勝利!”

是的,耐門?索萊頓是一個不需要也不值得拯救的混蛋。

但就算這樣,他還是想要救這些跟随着我虛僞的腳步赴死的人們。

可是還有援軍嗎?他還有任何機會嗎?有人能夠幫助他嗎?

他對自己說,結論非常明确:“沒有吧。”

隻剩下他自己而已。他所有的部下和上司都在西方總軍。好吧,除了一個人……那個倩影在他腦海中一閃即逝。

“醒醒,索萊頓,這是不可能的。安妮不可能在這裏……雖然你從未像現在這樣這麽需要她。”

一名強大的魔法師。一名出色的後勤和魔法戰參謀。正是他和這群潰兵所需要的人……也是他希望能伴随身邊的人。

他搖了搖頭,把那個身影從腦海中驅逐出去。隻剩一個選擇:重整更多的潰兵。

他隐約感到了這個邏輯中間的悖反。

如果要取得勝利……他就需要拉更多本應已經在逃亡路上的人下水……

“不能!不能帶着他們去!這會幹擾你的任務。”那個惡魔般的聲音重複着,“遣散他們。如果可能的話,打消他們的戰鬥意志,讓他們散去。他們隻是一時沖動,一點小小的技巧就可以讓他們放棄抵抗,重新獲得安全,對吧?”

“休想。”

“休想。”

“休想!”

他需要他們舍生忘死地向着敵人沖鋒!和他一起!

“你想做什麽!這是自殺!如果你這麽做了,你就是個惡棍!十惡不赦的惡棍!向帝國投降吧!”

身體裏的另一個聲音瘋狂地喊着。

皇帝的控制魔法是對的。如果他這麽做了,他就是個惡棍。如果他是一個稱職的自由軍軍官,他應當選擇投降。

“但是……不行。”耐門舔着嘴唇,品嘗着自己鮮血的血腥味。

因爲他想要勝利。

比任何人都想要。

發自内心地想要。

“就算這樣,我還是想要擁抱勝利!”

牙齒深深地切進舌尖,流下的鮮血痛徹心扉。

“在這裏的人,每個人都選擇了勝利,而不是逃走!他們能作出選擇,我是一個魔法師!我爲什麽不能?”

從耳膜傳來“啪”的一聲,就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那個命令魔法并未被消除,但是它已經不能像之前那樣随意左右耐門的行動。

于是他下定了決心,轉過身,第一次正面面對這支殘破的隊伍。戰鬥已經幾乎結束了。

“各位辛苦了!共和國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我就不廢話了!”

然後,他敬了個軍禮。不管是不是軍人,整個營方陣的成員都紛紛回禮,并望着他歡呼起來。

“公民們!别向我歡呼!你們還有很多仗要打!公民們,拿起武器!公民們,回戰場去!”

自己的血的味道是腥甜的。至少以後演講不會再咬到舌頭了,耐門這麽安慰自己。

“共和國仍然在這裏,我們也仍然在這裏!這個理由,已經足夠了!諸君,前進!”

他不再逃避了。他也不再絕望了。

“前進!去奪回我們的勝利!”

因爲在此刻,他仍有同伴在他身旁。

***――***――***――***――***

一六六六年八月九日(mday+130)淩晨第一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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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議會大樓的頂端,自由之鍾一下一下敲響着。

老式的鍾索又長又沉,是用浸透了黑油的粗麻一層層卷起來的,重達幾十公斤,新式的、基于近代力學設計的輕鍾索還要有一百多年才能發明。

就算對一個年輕力壯的青年男子來說,拉響這條鍾索也是個同時需要體力和技巧的活計,更不要說對孔提?福克斯這麽大年紀的老人。

“您一定要親手敲響自由鍾,是爲了什麽呢,元帥閣下?我不理解。您的衛隊又哪裏去了?”

安妮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

“你既然能問出這個問題,就一定是有不同的想法吧。你又是爲了什麽,才到這裏來的呢,西方總軍的……”老元帥頓了一下,明顯是沒想起她的名字,“……中尉參謀小姐?”

“塞菲爾中尉。”安妮沒有做更多的自我介紹,直接切入主題,“我确實有不同的想法。就算現在敲響自由鍾,成功集結起一隻部隊,又有什麽用呢?我從北城一路過來,發現所有的城牆都已經有了破口。就算我們仍有一支敢戰的部隊,倫尼也還是無論如何都守不住了。”

“是的,帝國當然不會給我們任何重整旗鼓的機會。繼續吧,中尉……塞菲爾中尉。”

退役的元帥喘着粗氣,用盡全力又拉動了一次鍾索。

安妮頓了一下,等鍾聲散盡,又繼續說道:“倫尼政府也已經完了。議會所有的委員會主席和政府所有的部長幾乎都逃走了,連自由軍也下了總撤退令。就算集結起來一些殘兵敗将一樣的議員,又有什麽用呢?不管是聯合議會還是倫尼特别區議會,都不以清廉堅定而聞名。裏面大多數的人恐怕早就逃過了麥特比西河,留下來的人大多還想在帝國搞個爵位。如果您是想要召集議會來重建國家,這個目的恐怕也是達不成的……這個您當然也清楚。”

孔提?福克斯點了點頭:“是的。靠這些人重建的臨時政府不會有任何号召力。這個政府對英特雷、意美亞或者法忒斯諸共和國也不會有任何号召力。請繼續,中尉。”

“更别提您自己就是一個價值極大的目标了。”安妮的語氣有些急躁,“您應該能想象出帝國皇帝有多想經營一場像樣的受降式吧?把諸共和國聯邦的曆史和立場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再踏上一隻腳――再沒有比這個更能滿足他的東西了。您怎麽能不顧自己和共和國的安危,自己留在這裏敲鍾呢?!”

“你說的我都知道。”福克斯元帥回答道,“我是肯格勒之狐啊,我在這裏自然是有充足理由的。”

安妮攤了攤手:“我實在想不到了……還有什麽理由能抵消這些擔憂呢?”

“理由其實很簡單。”

元帥又一次拉動了鍾索,輕描淡寫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因爲我還活着,就在這裏,而且我想去做。要去做一件事情,還需要比這更多的理由嗎?”

安妮愣住了。乍聽之下,這個答案仿佛是某種搪塞,但它對此刻的她來說卻是正中靶心。

“因爲活着,在這裏,而且想去做。”

她喃喃自語着,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她臉上的微笑終于開始消失了。

“說來有點丢人,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好幾次想從戰場上逃走。作爲一個軍人,你總會遇到你怎麽想也覺得打不赢的戰鬥的。”老元帥笑了起來,“每當我産生迷惘的時候,我就會這麽想。因爲我還活着,在這裏,就一定會有想要去做的事情。不要去思考理由、動機、陰謀或者成功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想做就去做,有時候結果也不會差的。”

安妮又往後退了一步,後背撞到了牆壁上。

“哪怕我明天就會被皇帝判處死刑,今天我也要在這裏敲響自由鍾。”

一下鍾聲。

“哪怕我隻有一成機會挽回局面,那也比我逃到下南部去後悔好。”

又一下鍾聲。

“你從西方總軍趕來,應該也有比敲鍾或者看我敲鍾更重要的事情想去做吧,塞菲爾中尉?”

老元帥的手抖了一下,這一下鍾聲變成了兩下連續的鍾聲。他搖了搖頭,停下了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再次面對安妮。

不知何時,安妮已經單膝跪在了地上。她的手勉強扶着牆壁,全身都在顫抖,臉上的微笑已經完全崩潰了。

“可是元帥閣下,如果連一成的機會都沒有呢?如果已經完全絕望了呢?您還會選擇去做嗎?我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麽了……”

“恐懼隻是硬币的一面,在它的彼側正是勇氣。把它翻過來,中尉!我不知道西方總軍或者你原本打算怎麽做,但總該有些别的事情可以做吧!”

見安妮還沒站起身來,福克斯元帥索性松開了鍾索,伸了個懶腰,大聲喝斥道:“如果你真的已經絕望了,爲什麽還要到這裏來?”

“是啊……我爲什麽要到這裏來呢?”

安妮喃喃自語着。在這個世界上,信念決定力量。而她一直堅持的信念,不正是“改變”和“希望”嗎?

在戰火燃燒的德蘭。在機械轟鳴的軍工廠。在德蘭戰後的廢墟。在分裂四散的祖國。在失去那個人的戰後世界。在完全不同的曆史之中,總有道路通向前方,總有辦法改變現實,總有稍微好一點點的未來。

“我又是爲什麽,在追尋‘那個人’的腳步的呢?連孔提?福克斯這麽身份尊貴的人,都不顧危險在這裏敲着自由鍾。而到了現在這種情況下,我還維持着身上這些可笑的魔法。我在怕什麽?我有什麽好怕?”

是的。她一直在失敗。她一直做出過錯誤的判斷的行動,才落到現在這種絕境。她不能依靠既定的命運;她也同樣不能依靠陰謀。

“不能就這麽結束。”

是的,她遇到了所有的暴風雨,她的想法和願望被無形的曆史強暴得體無完膚。

“但就算這樣,我現在仍然活着,仍然在這裏。就像閣下您說的一樣,這個理由,确實已經足夠了!”

她不再逃避了。她也不再絕望了。

“就算對手就是曆史本身,就算所有的命運都要與我爲敵,我也要赢給你看!”

于是她下定了決心。

“讓曆史和命運什麽的,見鬼去吧!”

就在這一刻,魔法之神似乎再次垂青于她。

“讓我來看看我能做些什麽吧!超魔?十六倍四重增程?偵測魔法(metahextendrangedetectmagic)!”

整座城市混沌的魔法場全部都落在她的眼中,所有的幹擾爲之一清!

“我聽到了。你還活着呢,對吧,耐門?我來得總算還不是太晚。”

安妮?塞菲爾擡起頭來,望向并不遙遠的東方:她聽到了。她感覺到了。

“我們都還活着。這就證明,我們還沒有失敗呢,對吧?”

她走到鍾樓的窗邊,扶着窗棂眺望。

帝國鐵灰色的旗幟連成一線,成百的士兵正簇擁在廣場上。

“在希望全部消失之前,我至少要試驗一次。”

帶着火星的熱風,吹拂過她的臉龐。

在這張美麗的臉龐上,再一次有了微笑――而這次不再是麻木的微笑了。

“我許願(iwish),解放我,安妮?塞菲爾的所有魔力!”

她要試驗一下,隻靠自己的生命、力量和信念,能否将曆史糾正回來。

“以我的身體化作根源節點(rootnode)!區域魔網鋪設!”

她僅剩下的那隻手臂高舉起來,垂直向上指向天際。

魔力噴湧而出,再無任何顧忌!

“僞裝魔法解除!反偵測魔法解除!魔力壓制結界解除!”

灰色的披風被她甩在了背後,隻留下紅得耀眼的自由軍軍服。

就像有一枚炸彈在她曾在的位置上炸開一樣,空氣自行動了起來。

那刹那,烈風吹過鍾樓,打在自由鍾上,發出清冽響聲。

她所念誦的咒語對福克斯元帥來說陌生而快速,簡直就像她正在低聲唱着一首難懂的饒舌歌。

在更遠的東三區,正迅速推進的帝**各部隊突然都停下了腳步。

因爲他們的偵測魔法師同時捂住了被魔法靈光刺傷的眼睛,不約而同地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偵測到高魔力反應……推定五名以上金徽同等魔力……白金徽……秘銀徽……精金徽……空晶徽……無法偵測!是超出上限的超高魔力反應!”

“簡直就像整個東北邊境區的龍群彙集一處,或者大荒原上的亡靈展開黑潮!”

“從中央區到東三區,全體人員注意!最高等級反魔法警戒!”

“金徽同等戰力以下的人,各自散開迅速尋找掩蔽!”

因爲那是文明世界花費了二百多年的努力後,方才完成的成就。

不管是古代文明的禁咒,還是偉**師的秘法,在這一成就面前都不值一提。

甚至就連“龍群彙集一處”或者“亡靈展開黑潮”這樣的形容,也不足以與之相比。

就算這個時代所有的龍和巫妖都加在一起,掌握的魔法也不會比她更多。

因爲那是名爲“科學方法”的萬法之王!那是近代魔導科學的根基!

科學方法的光芒所到之處,命運不複存在,陰謀支離破碎,迷信全都爲之辟易,宗教也要退避三舍。

由五百年的近代魔導科學史所構成的少女,正在那裏。

她的存在本身,正是這五百年龐大信念的總和。

她所散發出的魔法靈光,恐怕連帝都德蘭的觀測法師都能看到。

如果說之前在耶拿的安妮是不時閃亮的流星,此刻的她就像是放射無限光熱的太陽。

就連肯格勒之狐也睜大了眼睛:“如果你有這種魔力,爲什麽還要當一個中尉呢?這該不會是通過‘把靈魂賣給了惡魔’之類的手段得來的吧?”

“您就當作這是小小的任性吧。”

她仍然微笑着。心中已經沒有任何挂礙的安妮?塞菲爾就要出發了。

“不會就這麽結束的,閣下。議會必将重新召開,四色十字旗必将再次飄揚。”

老元帥笑了笑:“希望如你吉言,年輕的女士。”

“因爲我如此說過,所以它必将實現。”安妮轉過身去,“是您告訴了我,應當如何行事。恐懼隻是硬币的一面,在它的彼側正是勇氣。請靜待凱歌奏響吧,閣下。”

安妮最後敬了個禮,手按窗棂,飛身躍下鍾樓。

從樓下傳來短促的喝罵聲和戰鬥聲。一些彩色的閃光透過窗戶,映照在鍾樓的牆壁上。這些都不驚人,驚人的是那些閃光竟然消逝得如此之快。那可是一整個營啊……或許還不止?

“公民們!到議會大樓去!自由鍾在召集你們!”

就算在這裏,元帥也能聽到女中尉那悅耳的嗓音。他哈哈大笑起來。

“也許,我敲響這自由鍾,就是爲了召喚你過來吧,塞菲爾小姐……不,塞菲爾聖女。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呢。”

樓下傳來了新的嘈雜聲音,幾個南方口音的人在讨論陷阱,他們謹慎地切斷了陷阱的啓動索。這次不是帝**人了。

“肯格勒之狐”終于松了口氣,也松開了手中的鍾索。接着,他決定即興寫一首短詩,以便改編成一個新鮮**的政治預言。

“正當自由瀕臨危急之時,幸有聖女在它身畔。百年以後,我們也會爲此感激諸神。”

聽起來很不錯,很像一個真正的神聖預言,孔提?福克斯想。在再次召開議會之前,他決定抓緊時間把這個預言傳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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