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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六月六日午前mday+66肯格勒城西;斯蒂爾堡軍進攻正面
早餐時間結束了。
炮火準備開始的命令也下達了。
六月六日的攻擊以幾天來最大的一次炮擊作爲序曲,剛剛從斯蒂爾堡運來的大型火炮是它的首席奏者。炮擊的核心目标是帝國防守的中央高地,那裏也是少數能夠居高臨下轟擊肯格勒市區的位置。那片高地就是春天時耐門他們堅守的高地,距離第二次肯格勒會戰時皇帝擊潰赫爾主力的小鎮也不算太遠。如今攻守易勢,輪到自由軍奪回它了。
安妮批準了所有附魔彈的使用申請,還給突擊部隊發放了寶貴的額外彈藥和防護藥水,不惜一切代價地試圖削弱敵人的抵抗。這次炮擊雖然沒有後世戰争中“讓高地削平十米”那種誇張的牆度,但也足以讓帝國在高地上的所有設備和防禦性魔法變成垃圾。但炮擊還是繼續着,不停轟擊那些隻有最低限度兵力防守的坑道和工事。每過五分鍾,炮擊就會停止五分鍾,給帝**往陣地上補充防禦力量的機會。
這其實是一種賭博。如果炮擊繼續,這些新補充的防禦力量大多會犧牲在下一波炮擊之中;但如果不補充陣地上的力量,自由軍就會發動正面突破,攻占整個陣地。從本質上來說,這就像拍賣場上的拍賣,會繼續到某一方停止擡價爲止。
耐門站在觀望哨上,觀察着對手補充兵員的情況。南下支隊指揮官布魯托;盧瑟上校就站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同樣拿着望遠鏡眺望敵方陣地。在這巨大的賭場前,每個人都很緊張,生怕一不小心輸得精光。對手隻有一萬人,但他們也隻有不到兩萬人而已。
“可以停止炮擊了吧?今天已經轟擊了八輪,比平常的三輪長得多了。對手的反擊早在第三輪就停止了,應該可以了吧。”最先提出停止炮擊的是安妮。出于爲日後節省些炮彈的想法,深知部隊補給困境的她主動提出展開突擊。
“再等等。對手上一輪補充的力量仍然有一百多人,他們還沒減少投入。”盧瑟上校望着對面山坡上那些穿梭的黑點,命令道,“他們不撤,我們就跟。再打兩輪……不,三輪吧。十輪太容易被猜到了。”
這一句話就讓進攻又推遲了半個小時。對很多人來說,這讓他們的生命又額外延長了半個小時。帝國果然在第十輪炮擊時填進了額外的兵力,這些兵力明顯地撞在了炮口上。正當守軍滿懷悲憤之情開始預備第十一次的補充兵力時,所有的輕火炮突然沉默了半分鍾,然後整齊地打了三發沒有瞄準的短促壓制射擊。
“就要來了。”耐門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表。上午十一點十分。
那是突擊開始的暗号。早已準備好的兩個團兩千餘名士兵從戰壕中躍起,端着燧發槍、佩着刀劍冒死奔向對面的敵軍陣地。重型火炮群調整着标尺,開始對着高地背後的帝**集結地和炮群轟鳴,試圖癱瘓對方的增援和指揮系統。在炮擊中殘存下來的幾百帝**從工事後面探出頭來,勉力阻擊着對面的敵軍。雙方的輕型火炮紛紛前推,開始直接支持己方的戰鬥。
“在剛才的炮擊中,他們補充了十二個連,就剩這麽點了?”盧瑟詫異地問,“前幾天炮擊好像沒有這麽大效果啊。”
聽到這句話,安妮驕傲地揚起了頭:“這次我們可是下了大本錢的。”
“哪又怎樣呢?除非對手不出動空軍,我們才有機會――但那是不可能的吧。”耐門歎了口氣,“他們沒有足夠的炮火,達成不了局部的火力突破,隻有靠精銳小分隊滲透和空中打擊了……”
“那難道不就是你制定的計劃嗎?把龍引出來。”安妮提醒道。
“你說得沒錯……”耐門望着東方的天空輕聲回答,“這都是我制定的計劃。”
雙方對彼此的戰法和條例實在都太熟悉了,隻要看到對方各連隊的調動就能明白對方想幹什麽。人人都知道,皇帝的銀龍是帝國肯格勒軍團最後的依靠。幾乎是在炮擊向遠處延伸的同時,幾個黑點就在肯格勒的上空出現了。
銀龍如預料般準時光臨,它們的翼展劃破了東方的天際。上午的驕陽停留在皇帝和他的空軍背後,它們由東向西逆光突入戰場。
“終于來了。”耐門閉上雙眼,不忍去看那一幕。
在龍掃過戰場的那一刻,在對面的陣地上,傳來了響亮的歡呼聲。所有還活着的帝**人,都一邊戰鬥一邊唱起了他們的國歌,向空中的皇帝緻敬。
原本還在奮勇推進的自由軍将士氣勢爲之一窒。銀裝的騎士們從龍背上肆意地投射着魔法,打擊着沒有炮火掩護、沒有魔法支援、甚至連掩體都沒有的自由軍步兵們。超過兩千名的士兵就這麽暴露在龍騎士的獵殺下――
民兵師“戰戟”的攻勢停頓在第一條堡壘線上,隻有第一“斯蒂爾堡”師最優秀的那些士兵沖進了敵人的防禦體系中。但這無濟于事,更多的敵人高喊着皇帝萬歲,從更深處掩殺上來,淹沒了他們。
這些人雖然處于腹背受敵且得不到增援的狀況,但依托着工事、依靠着皇帝親臨帶來的空中優勢和高昂士氣,他們的戰況并不處于下風。自由軍每要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更大代價。
“還沒來嗎?”耐門繼續看着表,“遲到了。”
五分鍾。十分鍾。二十分鍾。作戰參謀的懷表滴滴答答地走着,計算着死傷和皇帝的魔法消耗。終于,從戰戟師的陣地開始,有士兵三五成群地開始潰敗。帝**的陣地中傳來歡呼聲和更響亮的歌聲,他們的預備隊紛紛前進。
終于,皇帝的銀龍離開了中間地帶,開始向自由軍的炮兵陣地前進。
幾乎在同時,南方的天空變了顔色。在那一刹那天空似乎變得非常藍,就像有人将藍色熒光燃料潑灑進了空中。
上午十一點三十五分。
“盧瑟上校,怪獸已經進了籠!”耐門望着南方友軍傳來的信号,從?望哨塔上一躍而下,手裏緊抓着懷表。
“傳令下去,前線各部隊尋找掩蔽轉入守勢,所有施法者各就各位!”
從帝**陣地的南側,傳來了炮擊的聲音。閃光的魔法束劃過天空,就像流星一樣美麗。
那是克拉德;洛佩斯的總預備隊、魔法總隊加上超過二十輛的克拉德自走炮,這也是整個西方軍所有的機動兵力了。很多軍官是借着傳送魔法從吉斯托夫趕來的,他們在吉斯托夫過了一個舒适的夜晚。爲首的第一輛克拉德炮上,站着整個西北戰事的總指揮官。
“斯蒂爾堡軍的戰友們,我是西方軍的總司令官克拉德;洛佩斯。稍微晚了些,抱歉。所有施法者準備截擊,勝敗在此一舉!”
這道命令沿着在戰場外線成半圓形分布的自由軍傳令網傳了出去。
戰鬥進入第二階段,一切的工作都暫停了下來,雙方的攻擊和防禦都停止了。
一線尉官們緊張地準備着魔法飛彈和力能飛彈,校官們則找出自己的魔法書,閱讀着生疏的超魔技巧部分,準備在尉官們削減了對方的防護魔法後狙殺對方的空中騎兵。
每一組防禦者至少有四個人,每組之間的距離都相等。各組的站位構成了等邊三角形,等邊三角形又構成了六角星。無論對方的空軍下一次從哪個角度沖擊過來,都會被至少三組人的魔法完全擊中。倘若那條龍的魔法強大到足以對抗這些攻擊,洛佩斯的總預備隊就會給它緻命一擊。這是個留有餘量的對空防禦計劃,目的隻是把敵空軍壓制在戰區以外。如果皇帝果真放棄作戰,他的下屬就會在南北兩個方向的壓力下崩潰。
騷動的戰場平靜下來,人們屏息靜氣,等着偵察兵們回報敵方龍群的行動;隻有緊急命令的聲音在整個自由軍陣營上空回蕩。
“縱深防禦指令,截擊敵空軍!北翼由斯蒂爾堡軍負責!重複一遍,縱深防禦指令,務必截擊敵空軍……”
各截擊組的軍官低聲交換着口令,準備着幹擾的魔法和打擊的魔法。皇帝的龍群在戰場上空盤旋着,一會兒排成“i”字,一會兒排成“y”字,似乎也在觀察他們的行動。
片刻後,那條龍選定了威脅最大的重炮群作爲第一個目标,帶着八條飛龍沖了下去。龍群剛一進入可以觸及的低空,第一批法師随即開火了。
很少能見到這麽盛大的歡迎儀式。攻擊手們射出五顔六色的射線,交叉着擊向銀龍,各種緻命的元素交織成了火網,卻缺乏最起碼的準确性。擾亂手們的魔法飛彈從七、八個不同的點上起飛,同樣隻是從皇帝的身邊擦過。遲滞手們發射着減速、詛咒和麻痹的各種魔法,在空中設下無形的障礙,爲其他人提供更好的條件。
但所有這些攻擊都無法與龍的力量相比,銀龍仍舊靈巧地在滑翔。它在空中舞出螺旋形的軌迹,銀铠的騎士舞動着權杖擋住偶爾一兩條漏過來的射線,毫不猶豫地俯沖下來。
“全體卧倒!”
當他低到可以抛擲火球的時候,士兵們驚惶地紛紛卧倒。連續不斷的爆炸纏繞在他們身邊,跟在銀龍背後的八名騎士也俯沖下來,抛擲出更多的魔法和沖擊标槍。整個炮兵陣地就像沉浸在火海的狂舞之中,三磅和六磅的鉛球被抛上半空,镌刻着咒語的附魔彈在原地爆炸,暴風從掩體的上空劃過,不時傳來幾聲瀕死的慘叫。
十幾聲悶響傳來,擔負狙擊任務的法師終于開火了。當銀龍騎士反應過來命令編隊拉升時,背後的隊伍已經損失了四分之一。
一名法師在空中就陣亡了,另外一條則被麻痹魔法纏住,連人帶龍撞進了敵軍步兵當中,顯然兇多吉少。騎士低啐一聲,銀龍随即直沖而起,帶着殘存的飛龍脫離了敵方魔法師的阻擊範圍,重新回到中等高度盤旋。就像是嘲弄他們似的,自由軍的備用重炮陣地立刻接替了前一個陣地的任務,繼續轟擊着高地。盤旋着的龍似乎也錯愕起來,不知道應該進攻哪裏才好。
“他們撤退了嗎?”安妮沖上?望塔,同等在這裏的耐門會合。
“第一次攻擊效果比我們預料中的更強,皇帝猶豫了。”耐門回答道,“他還沒有決定攻擊哪裏,直接突擊我們指揮部的可能性大概有一半。剩下的幾種選擇是轉去攻擊南線的洛佩斯将軍,繼續攻擊我們的重炮兵,或者撤退……”
他話音剛落,皇帝的銀龍突然猛地拉升起來,拉升到數百米的高空中。
安妮沉聲道:“至少不會是撤退。他也可以選擇再這裏支撐他們的士氣,直到支撐不住。”
正午時分萬裏無雲,每個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那條龍飛行的軌迹。剩下的飛龍無法拉升到如此高度,他們在略低的地方盤旋着,監視着自由軍的攻勢準備。這個動作隻有一個含義:那就是俯沖。
《對龍作戰手冊》上說,俯沖意味着精确攻擊。
法師們緊張地重複着咒文的準備詞,牧師們病态地念叨着諸神的名字。整個戰場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皇帝、他的銀龍吐息以及他手中的“強權”的俯沖。如果自由軍的法師們能攔住他,就能取得整場戰争的勝利;而如果不能攔住他,就會失去指揮部、所有的重炮或者大半的施法者。人們所需要的,隻是一瞬間的目标。一個足以讓他們把所有魔法都用出去的目标。僵持持續了足足有二十分鍾。
“第二波次出擊,逼他出手!”盧瑟終于忍不住了。
震耳欲聾的重炮群再次開始奏鳴,煙塵覆蓋在帝**的陣地上。加速魔法和激勵魔法的光芒此起彼伏,自由軍人們自塹壕中躍出,如波浪般沖向敵軍的陣地。排槍和輕型炮的鼓點響起,夾雜在重炮有節奏的轟擊聲中,竟隐約有些動聽。
飛龍們盤旋着用着最平凡的火球魔法,那些熱浪炸開在人群中造成許多死傷,但隊伍仍然毫不猶豫地前進着。對士兵來說,沖鋒永遠隻能向前。紅色的液體流淌在戰場上,和屍體一起燃燒着。幾乎所有的魔法力量都瞄準着皇帝,步兵得到的支持甚至比第一次還少。
“幾乎沒有魔法掩護的攻擊。天哪。”安妮悄悄地閉上了眼睛,不忍目睹這一切,“我們……有必要付出這麽大代價嗎?”
耐門聽到了這句話。他困窘地低聲尋找着詞彙:“我……不知道。如果能成功,就有和平……”
“這值得。爲了和平,這值得。”一個富有磁性的男中音毫不猶豫地回答了他們的疑問,“如果消滅一個人就能得到和平,怎樣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洛佩斯将軍……?”盧瑟快步上前,厲聲道,“我們所有指揮官都在這裏,風險太大了!對方可是有‘強權’啊!”
“東方人說,不進入老虎的巢穴,就不可能抓到幼虎。”洛佩斯面帶微笑,“我聞強權大名已久,倒還真想看看這當代最強的神器。”
銀光凝固了。皇帝的坐騎高昂起頭,自夕陽中俯沖而下!
所有人揚起了頭,死盯着那銀色的飛行軌迹。那條龍,向着他們的指揮部沖過來了。
“諸神啊。”耐門抓住安妮的肩膀,“他一個人沖過來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銀龍身上。每個小隊中都已經至少有一名法師在準備瞬間的減速魔法,更多的人則準備出了自己會的最強攻擊魔法:他們都試圖讓自己所用的魔法和别人不同――那在最後論功行賞的時候會有用處的。
其實已經不需要命令了――因爲那道銀光本身就是命令!
“以自由的名義……開火!”
幾十條不同顔色的能量球、射線和魔法飛彈同時如離弦之箭般射出,就連那些普通士兵們手中的槍也不管不顧地向着天空盲射着。
在這片混亂中,已經沒有人能看清皇帝銀龍的位置,但這絲毫無法阻擋他們熱切的目光。那仿佛不是銀龍,而是自由軍曆史上最大的功勞。自由勳章和卓越貢獻勳章似乎正在向他們招手。
人行走在地上,而龍飛翔在空中,自古如此。
有些人和龍結成盟友,有些人仍舊在地上,于是便有了統治者和被統治者。
皇帝和銀龍是天然互相襯托的。皇帝始終使用着最華麗、最威嚴的魔法,而反抗他的人們隻能使用那些最沒有威力的平凡法術對抗。
銀龍俯沖下來,無視所有抵抗。在足足八十枚魔法飛彈撞在銀龍的防魔法盾上後,那面無形的盾牌才剛剛開始顫抖模糊。
就在此時,龍長嘯了。龍同樣擁有使用魔法的能力,隻是使用的方法和人類不同。
“是反魔法!”
第一批次的射擊和減速魔法毫不令人意外地全部被抵消掉了。巨大的魔法光芒自騎士手中的權杖放出,和銀龍本身的魔法一起構成了複合的防禦體系。追蹤類的魔法飛彈撞在力能牆上,折射罩破壞了射線的準确性。
龍俯沖下來,沖向魔法之雨最密集的方向。“強權”揮動,喚出無數銀白色的翼展,都籠罩在令人敬畏的聖光之下。
那是天使的掩護突擊。這些同樣散發着銀光的召喚生物混淆了攻擊目标,遮掩了龍的真實位置。他們閃爍着銀光的投槍同時出手,以自由軍法師們攻擊的射線作爲導引翺翔着。射線和銀槍在空中擦身而過,各自擊中了自己的目标――唯一的區别是,一方是魔法護盾,另一方則是血肉之軀。
自由軍人們的慘叫此起彼伏,至少有十幾人在這一輪攻擊中受傷,其中過半是直接殉職。一枚長槍擊中了一堆火藥桶,激起了響亮的爆炸聲;另外幾枚擊中了占在克拉德炮頂端的法師,連帶着癱瘓了這些重要的兵器。
安妮聽到爆炸聲,苦着臉搖了搖頭:“又要額外申請兩個基數的彈藥了。”
“羅伯特,讓各小組離炮車遠點!換魔法,用實體魔法!”剛剛飛躍躲過一發投槍的克拉德毫不猶豫地命令道。
盧瑟立即跟上:“按洛佩斯将軍命令,換實體魔法!”
剛才沒有出手的法師還有很多,他們的攻擊組成了第二輪的火網。這次的魔法不再以數量作爲重點,而換成了質量。一百發無法射穿铠甲的箭,遠不及一發能擊穿它的子彈。
天空中飛翔的不再是神速的射線和飛彈,而是緩慢、龐大的能量球或擁有實體的投射魔法。他們發射的冰淩互相連接,構成了美麗的網格,封鎖了銀龍周圍的空間。噴射粒子雨呈抛物線狀灑在空中,看起來就像七彩的玻璃球,反射着虹色的光芒。
面對着這些威力強大的魔法,就算是皇帝也不敢正面抵抗。銀龍在空中左躲右閃,在七彩的噴射粒子雨中劃出螺旋形的雲迹。
遲滞手們設下的冰晶網格被銀龍直接撞碎,它巧妙的計算着追蹤魔法的軌迹,讓那些追蹤的危險物品撞在身邊的冰淩上。翠綠色的酸、绯紅色的火、海藍色的冰,映照在粉碎的冰晶中,看起來就像千萬朵死亡之花在空中盛開。
那點銀光狡猾地盤旋在這些焰火之中,毫無損傷。它的活動空間是如此廣大、動作是如此靈活,以至于上百名法師竟無法對其造成任何威脅。待大多數的魔法已經失效後,銀龍再次開始俯沖――很明顯,皇帝陛下已經發現了最重要的目标。
“紀律!紀律!遲滞手再開火!”銀龍的強大讓“盧瑟上校”的臉色也有些變了,邦妮開始認真地考慮親自加入戰團的可能性。
“我們該攻擊嗎,邦妮?”安妮的心靈通訊适時地響起,邦妮的額頭皺得更緊了。如果從戰争英雄布魯托;盧瑟的身份開始建立她的勢力似乎也是可行的……
“那家夥太靈活了……羅伯特,用你的劍支援我!”
洛佩斯的命令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今天的總指揮官毫無疑問是克拉德;洛佩斯,而不是布魯托;盧瑟,讓戰争在這裏結束對她自己有害無益。
“不要,繼續觀望!”
艱難的防空戰繼續着,自由軍人們開始意識到爲什麽對方敢于有恃無恐地沖入防守最嚴密的空域。第二波次的遲滞魔法丢了出去,在空中形成幾面牆壁,但龍仍然能在其中找到縫隙。
很快,皇帝距離地面隻剩二十米了,他的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口中噴出了銀色的火焰。那銀色火焰逐漸凝結,凝結成古代的幾何學家們稱之爲“完美立體”的球體。
羅伯特手持“正義”,展開了神聖之盾,護衛着大半的指揮人員。見到那個銀球,他的語氣罕有地驚慌起來:“将軍,皇帝要用龍息!不能讓它用出來!”
銀龍的火焰被一般人稱作“龍之吐息”,是最令自由軍談之色變的魔法之一。那是無法測量溫度的火焰,因爲它本身便是一種意志、一種信念、一個國家的象征。那銀色龍焰象征着“柯曼人統治的柯曼”,象征着帝國千年正統的榮光。
血肉之軀無法抵擋的龍息唯一的弱點隻是射程而已。由于威力太大,龍息集結成球形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十秒,從高空落下的覆蓋範圍不會超過十米――這也是爲何龍總要俯沖或貼地攻擊的原因。
“我知道了。”克拉德低吼道,“碎夢!”
天藍色光芒瞬間籠罩住他周身,無數細小的碎片環繞着他飛舞。
“spaceanchor(空間錨)!”
青紫色的光芒在那些小劍上逐一點亮。克拉德一揮手,這些碎片在他背後排成了整齊的陣勢,所有的劍尖都指着銀龍。
“舉旗!全體開火!”
上将手一揮,無數的藍光飛起。
在這波藍色光雨命中的那一刹那,銀龍就像受到重錘撞擊的石球一樣停下了。緊接着,它做出了完全不可能的運動――銀龍逆着之前的飛翔方向向後、向上拖出了一條軌迹,足足高了有十多米!龍身上最後的暴力防禦魔法閃起了刺眼的白光,蓋過了銀龍本身的淡淡光芒。
沒有一柄劍能刺穿這防禦魔法,但銀龍也絲毫動彈不得。附着在無數小劍上的空間錨将它固定得死死的,變成了活靶。
“開火!遲滞手,第二波次!”
更多的魔法飛彈打在防禦上,這次它們的攻全都命中了。無數條彩色的光芒最終彙合在一起,砸在皇帝的防護魔法上,化作耀目的白光。
“狙擊手,第二波次!”
見到魔法生效,受到鼓舞的自由軍施法者們集中了精神,發動了更密集的攻擊。空中的冰晶格雖然不如第一次那麽多,卻更加密集、更加有效。閃爍的白光迅速地變成了黃光、紅光、紫光,看起來随時都會崩潰。
終于,那枚龍息聚集成的銀球無法再支持,靜靜地、慢慢地向着正下方墜去。
所有的魔法都彙聚在皇帝的防護之外,彼此沖突;當能夠溶解一切的銀色龍息到來時,所有的魔法都彙聚爲一體。
“所有人開火!”
更多的魔法射出。就在所有魔法彙合的那一刹那――
天上仿佛存在着由光之利劍構成的第二個太陽。
在這虛假陽光的中心,龍背上的騎士平靜地露出微笑,手中的“強權”散發出銀色光暈。
“我拒絕!絕對驅散展開!”
那是能反彈所有魔法的絕對護身魔法。銀龍飛翔了這麽久,隻爲這一刻,隻爲這一個特效。
所有的直射魔法都失去了目标,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飛向遙遠的彼方。大範圍的攻擊魔法在天際爆開,從白光重新變成彩色光芒,消逝在雲層之中。第二個太陽瞬間消散,地上和空中沒有再剩下一絲魔力,就連克拉德的飛劍和羅伯特的神聖之盾都失去了效力。
當所有人都陷入愕然時,銀龍俯沖而下,直沖克拉德而去。銀龍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獠牙――這時人們才想起,原來龍也是可以進行貼身戰的。
面對這種絕境,就連克拉德這樣的名将也忍不住退後了兩步。他腳下一絆,坐倒在地,苦笑着面對結局。
但在那一刹那,龍停了下來,停了足足有五秒鍾。它用那雙巨大的眼睛和上将對視着,似乎帶着一絲猶疑。
就在此刻,在不遠處的自由軍營地中,有個輕柔的女聲用幾乎沒人聽得到的聲音念出了一個名字。她的發音中隻有一個元音,隻有一個發音和标準柯曼語有輕微不同的元音。
“瑪拉曼納薩維娅(marsavia),回來。”
那是隻有龍才能聽到的聲音――那是龍的唯一真名。
銀龍的眼神扭曲了。它的翼展顫抖了一下,突然騰空而起,直奔後營而去!
“洛佩斯将軍,沒事吧!”
耐門、羅伯特和邦妮同時奔過來查看情況,幾人在煙塵中撞了個滿懷。邦妮的胸部被人碰了一下,她猛地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變身魔法也被皇帝清理掉了,暗罵自己愚蠢,急忙恢複了隐蔽用的外表。
克拉德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站其身來命令道:“魔力恢複了!追擊……”
他的命令在喉嚨裏面卡住了,因爲他看到龍徑直撲進了自由軍的營地裏面,消失了。
“盧瑟上校,你的營地裏有什麽?”
邦妮也擦了擦汗:“不是很多,有五天糧草、所有火藥以及俘虜……”
她突然住了口,明白皇帝爲什麽要放棄正面戰場了。皇家血脈間想必是有些什麽秘密通訊方法的……
“……嗯,沒什麽要緊東西。我們要追擊嗎,閣下?”
克拉德猶豫了一下,望着對面的陣營搖了搖頭。“沒什麽要緊東西就抽些得力手下進去吧,你和我看樣子要留在這裏了。羅伯特,你去抽人,進營地搜索。”
“遵命。”羅伯特的劍尖正在微微顫抖,他也同樣盯者對面的陣營,面有憂色,“我本人想留下來,可以嗎?”
“那安妮,你和耐門去好了……”邦妮随口把這件事情拜托給了姐姐,之後才順着克拉德的目光望向敵陣。
她驚訝地發現帝**已經壓倒了正面的自由軍,正在向着他們的陣地湧來。帝**的指揮官不再留預備隊了,所有部隊都主動展開了決死的反突擊。從他們的隊列中爆發出撼動天地的頌歌聲:
“吾皇陛下英明無比,榮耀光芒照大地……”
“我們心中充滿勇氣,爲柯曼旗幟前進!”
這首歌比自由國家的國歌還要莊嚴肅穆,所隐含的氣魄也比自由國家的國歌更爲磅礴。
“您的胸懷将把臣民,永遠團結在一起……”
“在您威名保護之下,一切人類成兄弟!”
爲首的突擊部隊大概也有兩個團,他們竟穿着銀色的軍裝!
邦妮第一次見到那種軍服,試探着問道:“那是……皇家近衛軍麽?”
克拉德點了點頭:“他們大概也用了傳送魔法。沒想到他們還留着這一手……”
他又一次回想起了那條龍的眼神,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如果皇帝沖入他們陣營是爲了鼓舞起士氣,如果敵方保留近衛軍是爲了這時的反突擊,如果對方是有意引出他們的全部實力再決戰……
經過三輪突擊,他們損失了四五千人,兵力已經不占很大優勢了。有多久沒有體會到這種緊張感了?
“這對我們雙方來說都是不能輸的戰鬥,閣下。”羅伯特沉聲道,“這場戰役勝負将會決定戰争勝負。”
“那就讓他們來吧!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隻能拼實力了,不是麽?”
曾在遙遠東方叱咤風雲的名将罕見地大笑起來,大聲吼道:“公民們,殺敵!”
“殺敵!”
随着吼聲和歌聲,雙方的隊列最終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