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肯格勒通向伏特卡格勒的中央高原大道是條二級驿道,它彎彎曲曲地在高原的山丘間穿梭着。這條丘陵道狀況不像從肯格勒到倫尼的皇家大道那麽良好,路邊的村鎮也很少。離開肯格勒周圍的農耕區後,就是彎曲盤旋的山道,能看到的除了山坡就是山谷。從一個驿站到下一個驿站,往往需要縱馬奔馳一個小時甚至更久。
自由軍中央方面軍的司令部和主力部隊第二“英特雷”師總計一萬八千人七個滿額戰鬥團就沿着這條道路上的兵站展開,部署在一百五十公裏方圓的龐大地域内――這是爲了方便補給。畢竟,在農作物每年隻能成熟一次的中央高原,要在早春時分就地籌措哪怕一個團的補給也需要很大範圍的農地。以後勤爲借口,英特雷師前衛團的駐地就設立在距肯格勒隻有五十公裏的小鎮上。如果肯格勒有變的話,這個團一天即可到達肯格勒城下,全師到達也隻需要五天。相對的,距離肯格勒最近的帝國援軍則在五百公裏外的新堡,全速行軍也需要兩周以上才能加入戰鬥――這還沒有計算安波拉斯和斯蒂爾堡兩萬多自由軍将士的幹擾。隻要中央軍參謀部得到肯格勒的消息,就算帝**消滅了戰戟師也不可能在那座位于敵軍腹地的城市滞留下去。
“這一路上都沒有受到阻撓,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在絕大多數人都已經入睡的午夜時分,仍然用着“布魯托”身份的邦妮正在馬背上眺望着四五公裏外山谷盡頭的星點光芒。倘若她沒算錯的話,從這第四個鎮子起應該就是中央軍的勢力範圍了。前三個鎮子每個都駐紮有帝**人一個排加上督政府軍一個連,還有人增援,但出人意料地她沒受到任何阻截。但現在她沒太多時間猶豫:隻要英特雷師早出動一個小時,戰戟師的安全就多了一份保證。
想到這裏,邦妮用了個魔法加快坐騎的速度,飛奔向谷道的盡頭。很快地,她就見到了鎮口的自由軍衛兵,和由紅底藍色波浪線構成的師旗“赤海”。她的馬速把兩個身着紅色大衣的哨兵吓了一跳,他們急忙攔在了關卡前面。
“停下,什麽人?!爲什麽深夜趕路?”
“肯格勒大選有變,帝**武力幹涉了,戰戟師潰敗!”邦妮喘着氣,大聲對他們喊道,“我是聯邦黨的副主席布魯托;盧瑟,和自由軍殘部一同從城裏逃出來的!我們急需援軍!”
這喊聲驚動了附近所有的哨兵,整個警衛班的人都湊了過來。有個人認出了他,驚呼道:“确實是布魯托;盧瑟!我在伏特卡格勒的輔選會上見過他!快去通知長官!”
長官很快就趕到了,這是一個上士排長。他立刻吩咐手下人将那匹很疲倦的馬牽去馬廄,自己則畢恭畢敬地将盧瑟帶到了他們的連部。連部設立在不遠處的一座兩層小樓裏面,這深夜時分幾乎沒人,隻有兩個正打着瞌睡的哨兵和兩間由昏黃油燈照亮的值班室。她跟着那排長爬上二樓,此時耳畔傳來她姐姐的秘密通訊。
“――已擊退帝**――擊斃紅衣主教一名――未來情勢不明――white rose。”
聽到這個消息,邦妮險些輕笑出聲。“紅衣主教?這也太華麗了吧?”
正考慮着擊斃紅衣主教可能帶來的後果,辦公室就已經到了。
“到了,盧瑟閣下。”
上士替她打開了門,邦妮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走了進去。裏面坐着一名戴眼鏡、看起來很精幹的青年軍官,正微笑着盯着她。他的笑容相當吸引人,而且有些眼熟――
就像突然有一滿針管的毒品進入了血管,難以名狀的興奮和麻痹沿着神經末梢沖向大腦。她臉上的理性消失無蹤,目光變得呆滞,甚至連“事情有問題”都反應不過來。門口的士官滿臉微笑地盯着這一切,那微笑看起來就像沒有神智一樣。最完美的陷阱都設在目标放松戒備之後。
那名戴眼鏡的青年拉了張椅子過來,輕輕一推盧瑟的肩膀,他便順從地坐下。
“我已經在這裏等你等了整個晚上了。我本以爲聯邦黨的智囊、新教唯一的高級教士會很難對付呢。早知如此,也就不用冒着那麽大的危險對付馬基雅維裏了。”
今天白天以政治家秘書身份出現的男子收起了眼鏡,帶上了門。他的話語很有節奏――一秒鍾兩個音節。不多,不少。
“現在,聯邦黨的副主席,先告訴我些情報吧。之後,成爲我力量的一部分。”
痛苦的掙紮。在腦海中強調着清醒。
還剩下的一絲神智判斷出了面前人的身份。盧瑟口齒不清地吐出了那個帶着恐怖氣息的名字:“希……希德……”
“居然還能試圖掙紮?不愧是高級牧師。”
帝國安全大臣又打了個響指。在一旁的黑暗中,一團火焰輕輕閃動了一下,更強力的精神控制打在布魯托身上。他全身顫抖了一下,頭低了下去,停止了一切抵抗。
“能開始回答我的問題了麽?”希德;納瑟豎起一根手指,在俘虜的眼前晃動着。
在臨時審訊室昏黃的油燈下,化裝成男性布魯托;盧瑟的邦妮;塞菲爾呆坐在一張椅子上,笨笨地笑着點了點頭。
油燈的火焰映照在她的瞳孔裏面,搖擺不定。說這是審訊有些不太确切――因爲受審者已經完全沒有心理防線,隻能機械地回答審問者的問題。她失去的不僅是**的自由,還有心靈的自由。在偉大的馬基雅維裏之後,殘忍的刑訊逼供已經成爲了曆史書上的陳迹。
他腦海中清醒的部分隻剩下服從,和一點點對面前敵人的遙遠記憶。那記憶隻是一點模糊的影子,就像在另外一個世界――
“弑君首相”希德;馮;索瑪。身爲平民卻通過安全系統爬上了帝國最高點的男人。但他爲什麽會用精神魔法呢……?
即便是這一點模糊的思考,也随即消失在興奮感的洪流之中了。他的腦海中隻剩下服從面前那雙眼睛主人的意願。面前的這個人就是神,就是一切。而現在,神要發問了。
“姓名?”“布魯托;盧瑟。”
“年齡?”“二十七。”
“職業?”“革新會教士,銀行家。”
審問者希德滿意地翹起了嘴角。這些最基礎的信息和他掌握的情報吻合,不可能出錯。
面前這個自稱作布魯托;盧瑟的人,是他遇到的敵人中背景最神秘的。突然出現的銀行家、高階新教牧師,還擁有過人的政治能力。作爲柯曼帝國秘密戰線的領袖,他習慣于以陰謀論的觀點來揣測一切行動。根據經驗來看,這種人不可能憑空冒出來,肯定有一個龐大的集團藏在他的身後。好不容易布設下陷阱抓到這個活口,他必須分外小心謹慎。
“是誰派你到這裏來的,盧瑟先生?”
希德将油燈移近盧瑟的臉,稍稍加強了一點壓力。他首先要确定的是,這個人還剩下幾分自我意識。布魯托那張俊美猶如女子的臉痛苦地扭曲了,似乎在與自己感受到的幻覺和快感作戰。
“……自由軍的指揮官。”
安全大臣一愣;他沒想到這真正的第一個問題被巧妙地繞了過去。他托着下巴繞着俘虜踱了兩步,明白了自己用的這個魔法的作用方式。在“心靈支配術”的作用下,對方不能違抗他的問題,卻可以用各種手段曲解他的問題。他重新構思了一下問題,開始從側面接近自己想要的東西。
“不,我的意思是,你是爲了什麽原因來到這裏的?”
“帝**進攻我們……我們的人擊退了他們。我們擊斃了一名紅衣主教,急需增援。”
“紅衣主教?”希德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個意料之外的消息,臉上表情仍然絲毫不變。“那麽,是誰讓你到肯格勒來參與選舉的?”
“我自己。因爲,不能讓肯格勒投向帝國。”布魯托嘴唇顫抖着,吐出這句回答。這回答仍然是句廢話,什麽也沒透露。
“看來這樣是問不出來的,換個問題。”希德自言自語着,走到布魯托的背後。“在革新會裏,像你一樣或者比你更強的牧師有多少?他們都是誰?”
這次的回答,大大出乎希德的預料之外。
“一個也沒有。”盧瑟喃喃自語,“現在一個也沒有。”
“一個也沒有。難道說,你就是最強的?這怎麽可能……”
希德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皺起眉頭,停住腳步,從椅子背後猛地按住盧瑟的肩。
“盧瑟先生,不要再演戲了。其實你并沒有受到支配術的影響,對吧?如果你真的不和我們合作的話,我手裏的魔法可就要放出來了。我一點都不想用刑。”
聽到希德這些诓騙的話,布魯托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瞳孔也放大了,全身微微發抖。希德警覺起來,毫不猶豫地透過雙手将拷問用的刑訊魔法加在俘虜身上,以防對方真的是僞裝出來的。
難以形容的折磨劃過全身神經的末梢。聯邦黨的副主席慘叫着從椅子上滾了下來,雙手抱着頭在地下縮成一團。
門口守衛的士官帶着受到控制的笑容往室内看了兩眼,又重新扭過頭去。希德退到牆角,仔細觀察着在地上掙紮的布魯托。
慘叫慢慢變成呻吟,呻吟慢慢變成喘息。布魯托全身大汗淋漓,表情恢複了之前那麻木的笑容。在掙紮中,他的衣服粘滿了塵土,袖子也被他自己扯掉了,就像一塊破布一樣卷在他的手腕上。
這些衣服都是高級品,但安全大臣絲毫不覺得可惜。他失望地歎了口氣,知道面前這個人肯定還是在他的支配術作用下。對一個精神受到控制的人用剛才那一段絕佳的表演,簡直就像對食人魔講解十四行詩,沒有任何意義。
他沒再管在地上掙紮的人,而是從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塊翻蓋式懷表。他用大拇指彈開表蓋,突然開始對着懷表自言自語。
“爲什麽我問不出來?這支配術哪裏有錯嗎?回答我。”
聽到這個問題,布魯托條件反射性地爬近他身旁,用迷茫的眼神望着控制自己心智的人。“我沒聽過。那是什麽?”
希德沒有理會他,而是用命令的口吻繼續對着那懷表道:“告訴我,支配術是不是絕對不會得到假話?是不是絕對不會因爲任何外界幹擾而解除?”
“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當然’。受到支配的人最多也隻能不回答,但隻要他回答了就一定是真話。”
從懷表中傳出了一個冷豔高傲的女聲。聽到這個聲音,匍匐在地上的布魯托突然一僵,就像受到了什麽劇烈的精神打擊。倘若尼古拉在場,他就能認出這個聲音――那是已經失蹤了三個月的瑪姬雅;維裏的聲音。
“怎麽?問不出來了?要不要我幫你問一下?這個魔法會極大降低目标的實際智力,要很有技巧地詢問才行。”這個女子的聲音裏帶着嘲諷和不屑,“或者,你可以換個魔法。直接和他心靈相通,這樣雖然有潛在的危險性,但卻一定有效。”
“我選擇第二種。你來用。”希德無視了她的态度。
女聲收斂了一些,悻悻地說:“讓我靠近他,你要一直盯住他的眼睛。”
“明白了。”希德随手合上懷表,念了段讓自己的心靈變成一片空白的咒語。完成了保護後,他用另一隻手抓起僵住的布魯托的衣領,将他重新安放在椅子上,盯住他的眼睛後重新翻開懷表。
“讓心靈通過它的窗口互相連接,讓言語無法傳達的記憶融合……mind link!”
瑪姬雅用高亢的聲音吟出完整的咒語。瞳孔和瞳孔互相映照,就像兩面對放的鏡子,彼此映出無數多的影子。無數多的影子就如橋梁一般,連接了雙方的理智和記憶。
周圍的真實世界隻剩下虛影,布魯托;盧瑟的記憶世界逐漸浮現。瑪姬雅;維裏隻是漂浮在這個心靈世界角落中的一抹鬼火――爲了防止她幹出意外的事情,希德把她的心智也拉了一角進來。希德的意識散布開來,在自己俘虜的記憶中找尋着他想要的東西。
那看起來是個平平無奇的過去。故鄉是飽經戰火的廢墟城市,在被父母抛棄的家庭長大,有一個相依爲命的姐姐,貧困的少年時代裏跟随着一群奇裝異服也不知道身份的人學習魔法學和神學。他的姐姐碰到了一個混賬男人而淪落風塵,這讓布魯托;盧瑟立下了大志向,要建立一個即便是貧窮到一無所有的女性也擁有尊嚴和權利的,一個人們不會遭到戰争威脅的社會。于是他發奮學習政治學和經濟學,成爲商人、銀行家,并在南方面臨這次政治危機的時候抓住機遇建立了屬于自己的政治力量……
希德;納瑟的心靈同時閱覽着幾千段的記憶,裏面每一幕都生動無比,有些簡直催人淚下。但是沒有他想要的東西――似乎就連盧瑟也不知道他的老師們都是些什麽人。安全大臣焦急起來,更加努力地搜索着對方的記憶,讓更多的記憶出現在他的感官中,淹沒了周圍的真實世界。
“簡直是南方平民派政治家的标準宣傳簡曆。難道他也是别人設計的傀儡?”瑪姬雅的意識似乎在啧啧贊歎着。
同樣的念頭一直在安全大臣本身的意識中盤旋着。有些地方不對勁。很不對勁。是什麽?
這讓他的搜尋速度降低了。他肯定忽略了什麽東西――
“城市。那座城市!哪座城市會同時有德蘭的尖頂風格和南方的恢宏風格?哪座大規模的城市在上次戰争中被毀滅得如此徹底以至于要十多年來恢複?!他究竟是在哪裏長大的?”
一道靈光閃過,希德抓住了讓他覺得不對勁的東西,立刻集中了精神,隻剩下那座城市的印象。
他死死盯着這座城市,試圖在城市中找到任何标記這裏地點的徽記,卻沒有找到。沒有集市、沒有議會、沒有總督府,城市内沒有任何能說明這裏名字的建築物,隻有一些“la”和“necrosoft”之類沒聽過的商鋪開在城市各地。
“這是哪裏?告訴我!”
安全大臣盯着面前的人。周圍重新恢複成了現實世界的虛影,面前現實世界的盧瑟和這段記憶中的盧瑟重疊在了一起。
“我也不知道。”盧瑟“咯咯”地傻笑着回答。
無意間,希德透過對方的領口看到了在現實世界中本不可能看到的東西:黑色的束胸内衣,和那下面就算束緊了也仍然隐隐若現的胸部。這和他掌握的一切情報都有所出入。
“這不可能,他是……女的?”安全大臣的意志松動了,身體反射性地抓住對方衣領,大聲質問道,“你到底是誰?!”
他的心智迅速回撤,想解開心靈連接收起懷表,但已經晚了。
還沒等他再度加強對方身上的精神壓力,“布魯托”已經矯捷地一躍而起,甩開了纏繞在右手上掩飾用的破爛衣袖。
在衣袖下面,是不知何時悄悄成型的寒冰之刃!
無色透明的劍尖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暢的線條,還帶着森森的白氣,很難想象一貫冷靜如寒冰的邦妮能用出如此迅捷的劍招。
不知用了什麽手法,她傑出地扮演了“受到控制的布魯托;盧瑟”這一角色,完全瞞過了希德;納瑟這個疑心很重的對手,一直等到他拿出那塊懷表才出手。如果不是希德心細發現了她的性别,她這第一擊就有信心讓安全大臣兼未來的首相從這個曆史上消失。
準确、迅速、有力的這記突襲準确地斬中了希德拿着懷表的左手腕。
希德身上的觸發魔法“石皮術”啓動了,他的皮膚蒙上了一層灰色的石灰岩,卻不足以攔住這淩厲的一擊。冰刃的斬擊砍入了石灰岩的深處,發出沉悶的響聲――
在邦妮過人的力量和速度威脅下,這些石灰岩就像奶酪一樣柔軟!
他的手腕被冰刃砍斷了,掉在地下。主動脈沒有流血,因爲血被花崗岩外皮止住了。
懷表受到這一擊的沖擊,脫手飛出,狠狠地砸在他背後的牆上。兩人同時頓了一下,将目标轉換到了懷表上。希德伸手去抓,但邦妮的魔法發動比他本能的反應更快。
估測距離,集中魔力,少女左手三指并攏,有無形的絲線自她指縫中射出。
“telekinesis(隔空取物)!”
那股無形的力量淩空攫取住那塊懷表,邦妮左手向後一抽,将那塊懷表向着自己的方向拉來。她右手的冰刃仍然步步緊逼,試圖不讓希德幹擾她的行動。
“切!”安全大臣低吼一聲,原本去抓懷表的獨手伸到腰間拔出劍來。他的劍術水準很高,曾經在帝國大學奪得過自由劍鬥賽的亞軍。
“帝國已經缺人手缺到連大臣都要親自投入到暗殺行動中來了嗎?”心靈的連接仍在,邦妮正試圖幹擾希德的心智。
“彼此彼此吧。”希德從一片空白的心靈中擠出一句反駁,用護身短劍及時撥開了邦妮那柄緻命的冰刃。
這場鬥劍非常詭異:女方用的是大開大阖的蠻力打法,在力量上完全壓倒了男性的對手;男方卻用着巧妙的花招和撥擋,靠着技巧和對面隻有外表柔弱的美少女拼了個勢均力敵。
“看來我猜對了。那個就是‘鍾’了吧?”
“她的目标竟然是‘鍾’?爲什麽她會知道這東西的存在?難道連我會在這裏攔截,都落入了她們的計算裏面?!”
想到面前女人背後可能的龐大組織,希德;納瑟邊招架她的劍招邊思考着對策。他背後也有龐大的力量,但現在這些力量都幫不上忙。他瞬間就給所有事情排出了優先級:現在最優先是絕不能讓對方拿到“鍾”!
左臂是第一坐标,右臂是第二坐标。他對着目标地點彈出食指,那個位置是精心計算過的。兩線交界之處,通向異界的裂縫應聲而開。
“……plane breach(位面裂縫)!”
聽到這句咒語,邦妮臉上變色,猛地後躍兩步。
她知道這是前工業時代最危險的魔法之一,能夠将範圍内的一切拖入施法者指定的某已知異世界。對于她這樣成長在位面屏障下的現代法師而言,一切牽涉到位面的魔法都是極度危險的――除少數如她姐姐那樣專門研究位面的人外,剩下的人甚至都沒有能力返回這個世界。
就在她退後的那一刻,希德的咒語完成了。空間裂縫在她原本站立的地方打開,透出裏面無盡的深黯,一閃即逝。她辨識不出那是哪個位面,但想必是一個希德可以控制的世界。她雖然躲開,但這條裂縫恰巧擋在“鍾”的飛行路線上,眼看就要掉進去了!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rayimplosion(内爆射線)!”
她的左手中指和食指遙指懷表,最強破壞魔法的作用線毫不猶豫地擊中了“鍾”――
在進入裂縫前的一刹那,懷表裂成了千萬碎屑。
希德的臉色變成了死灰色。他隻能擁有一個鍾,而要重新制作這個鍾至少需要一份珍貴的授權和三個月的時間。在現在這種微妙時刻,他不可能浪費三個月重制這塊懷表!
“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嗎,布魯托?很高明。”安全大臣冷冷地道,“今天是我輸了。雖然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但我不會忘記你的。我本以爲這世界上不會有比瑪姬雅小姐更強的女性,現在我收回這個判斷。”
“要說大話,到另一個世界去說吧。我可沒有陪敵人聊天的興趣。”邦妮索性換上了女性的聲線。
“同感。……plane breach(位面裂縫)!”
見對方又用出了一發次元裂縫,邦妮也感到一陣本能的恐懼。她這次判斷不出應該往哪裏躲避:以希德之能,會不會已經考慮到了她能夠逃離的範圍?她不得不選取最穩妥的方案。
“dimensional anchor(次元錨)!”
她手中發出黃色的錨線,緊緊釘在牆壁上,以保證自己被拉入異界後還能回到這個房間裏。
空間被撕裂了,第二次發出刺耳的真空爆響。對方的咒語已經完成了,會在哪裏展開?
她緊張地搜索着無光的裂縫,準備承受被抛過世界裂縫的沖擊。
直接視野裏面沒有出現任何裂縫,周圍一切安靜。
她緊張地等了十秒,才反應過來:這個裂縫并不是用來攻擊她的――那是用來撤退的。
追擊已經來不及了。十秒鍾足夠再用兩個魔法,就算隻用次元裂縫都可以逃出幾百米遠;如果用更強大的精确傳送或者次元門,可以移動幾十甚至幾百公裏。
隻有心靈連接仍然在。不知爲什麽,希德沒有撤掉這個魔法,還繼續着對話。
“你确實是個很傑出的人,居然給自己造了一個男性的身份投入到政治世界,比瑪姬雅還要大膽。說實話,我真的想請你和我一起共事。”
邦妮完全沒有切斷這個連接的意思。她偷笑起來,開始準備追蹤心靈位置的魔法。“就像瑪姬雅那樣‘共事’嗎?我可不想。”
“我是認真的。之前你看到瑪姬雅那個樣子是她自願選擇的,如果你願意和我合作,自然可以保持獨立的身份。”
“條件真‘優厚’呢。再說,你已經是安全大臣了,想成爲首相也不是難事,爲什麽你還要這麽多人手?”
回應她的是片刻的沉默。“你不想用自己的意志來改變世界嗎?你的記憶都是僞造的,但那個理想恐怕不是吧。和我合作,你的理想才可能實現,它在南方是不可能實現的。”
“爲什麽?”
“因爲你們那裏有發言權的男性遠比女性多。因爲你們的公民是一團團的散沙。我敢打賭,就算再過一百年,南方也不會出現一個人民選出的女元首。你隻能在背後操控這一切,但最終将是一無所獲。”
“你就是用這些說服瑪姬雅的嗎?但它們說服不了我。”邦妮笑起來,“我相信你的賭注,但我不在意。再說,難道你有更好的方案?你要當皇帝嗎?”
“皇帝?”邦妮明顯地感覺到對方的念頭相當大不敬,“我會建立一張由許多人構成、互相影響的網,它能有效率地執行一切,以最大的力量改變社會。它不是可笑的封建金字塔,也不是你們那種臃腫的官僚機構;它可以建立在無用的皇帝之下,可以散開在已經退化的貴族當中,當然也可以建立在你們的民主之下。它依靠平等的魔法使用者們互相的制約來保證效率和安全。畢竟,無論是怎樣的國家,權力事實上都掌握在一小撮人手裏――我所要做的,就是把那一小撮人集合起來。隻有網狀結構才是最有效、最平等的權力結構。”
“但是,隻要抓住蜘蛛網的角落一卷,就能讓他變成一團糟。我的世界裏沒有這張網的存在餘地。”邦妮微笑起來,專心導引着追蹤魔法。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她很快就能看到對方的真實心靈了……
“你的世界是怎樣的?”
“我的世界是……”邦妮應付着,進入了對方之前用空白掩蔽的記憶世界。
那是一座巨大的城市,綠樹成蔭,但能看到輝煌的古典風格宮殿,以及比例巨大的建築物。她同樣認不出對方的故鄉。就在這時,心靈連接突然被切斷了。
巨大的失落感籠罩着她的全身。邦妮;塞菲爾靠着牆慢慢地滑倒,坐在地下大笑起來。
“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嗎,希德?我決不會忽視你的。”
“長官,發生了什麽事情?”門口的士官聽到她的笑聲,忙沖進來;他的臉上已經沒有受到控制的笑容了。見到“布魯托”那張陌生的臉孔,他本能地警戒起來。“你是誰?長官人到哪裏去了?發生了什麽?”
見面前的士官對過去一段時間内發生的事情完全沒有印象,邦妮咳嗽了兩聲,換回男性嗓音,扶着牆站起來。
“很遺憾,值班長官恐怕今天請假了。我再自我介紹一遍:我是聯邦黨的副主席布魯托;盧瑟,和自由軍殘部一同從肯格勒逃出來的。我們急需援軍。好了,帶我去找你的長官吧。”
邦妮不打算把希德的事情說出去,某些事情應當永遠沉在台面下。她有預感,自己和那人的鬥争才剛剛開始。
“光對光,影對影,很公平。起碼,未來三個月内你不可能幹擾我們的行動了吧?那時戰争應該已經結束了。”她舔着虎牙輕聲自言自語着,“該來的,總歸會來。抱歉,瑪姬雅,我會爲你報仇的。請再忍耐一下。”
不知不覺間,一個想法在她的腦海中滋生,成長,逐漸不可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