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讓人昏昏欲睡;對于總是懶洋洋、效率低下的倫尼警察組織來說,這就更是一個平靜的下午了。
全市八十個警察署和八個軍事警察局總共有近三千名警察,裏面恐怕倒有兩千五百名正在打瞌睡,剩下的則正在懶洋洋地去辦一些類似吃霸王餐、打架鬥毆、小偷小摸一類的“案件”。殺人案确實時有發生,不過“警察總是在一切都解決之後才慢慢到來”,并且“總也找不到真正的兇手”。
至于在後世得享赫赫大名,簡稱軍警隊的“倫尼軍事警察”,其實也隻是裝備和訓練比警察稍微好一點而已,本質上并沒有很大區别。在這個時代,擁有警察這件事情本身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倫尼警察總局是曆史上第一個警察組織。在帝國時代,想要得到公正或者尋求安全,隻能求助于皇帝陛下的法官和衛隊;隻有在失去了皇帝的威儀之後,聯省議會才建立了這個由警察和治安官們維持的組織,保衛公民們的安全。
四點已經過了,警察們都開始準備回家休息了。這個時代的警察晚上不上班,有案件請明天趕早報案。
咻、咻、咻!一枚,兩枚,三枚紅色的煙花禮炮突然在空中爆開;内藏的魔法效果發動,煙花在空中化作了十字形。
八個軍警分局的值班人員,同時都瞪大了眼睛。紅色的?怎麽可能?!紅、橙、黃、藍、綠……竟然是最高等級的警報!
“開啓武器庫,全員回到崗位,領取武器和槍支!”
哐啷、哐啷!武器庫被打開了,強打起精神的軍事警察們紛紛沖進去,拿出各類久已蒙塵的武器,武裝起來。
“警報等級紅色!各街區警戒封鎖,疏散民衆!”
嗒嗒,嗒嗒!馬蹄聲踏破了黃昏前的寂靜,警察們的警告聲回蕩在倫尼的大街小巷。聽到這個通告,商人們慌忙上好門闆,在外活動或者工作的市民們紛紛往家中趕去,居無定所的遊民們則不知所措地躲在街的角落。按照緊急應變計劃,軍警隊封鎖了整個城市的全部交通要道。
“長官,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入隊不久的新隊員,好奇地問着。
“不知道。或許是暴亂,或許是戰争,或許是兵變,或許是魔獸入侵……怎麽都可能啦。”正值中年的警官中堅,也并不很确定此次事件的詳情。軍警隊的傳令官們,正在瘋狂地在總部和各分局之間奔走着,确定這命令的詳細内容。
“紅色警報,真是好多年沒有看過了啊。上次應該還是在帝國圍攻倫尼的時候呢……”快要退休的老警察,則在回憶着過去的光輝歲月。
猜測着警報真相的軍警隊員們,忠于職守地保證了城内的秩序。
――當然,這一警報,并不隻有他們才能看到。
“那是什麽東西?”安妮;塞菲爾在大宅的門前停下腳步,望着被紅色十字照亮的南方天空。“魔法嗎?”
“那大概是魔法信号炮,靠火炮發射,靠魔法制造影像。”
“是哪裏發射的?你之前不是說還有四個小時嗎?”
“正南方向的話,不是環堡,也不是議會大樓,我也不太清楚。”邦妮沉吟了一下,“不過,隻是和記載有輕微不符,應該還是可以容忍的……”
兩人低聲交談着走進院子。萊納德;凱卡維仍躺在噴水池邊的躺椅上酣睡,他身邊的桶裏面一條金魚也沒有。
見到他慵懶的樣子,金發少女忍不住撇了撇嘴:“但這也算在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内嗎?”
“海員在岸上都會變成這樣吧?還算符合曆史。”妹妹的語氣,聽起來不象很有自信的樣子。她站上噴水池的台子,指揮着龐大的馬車隊伍駛入院子内。車夫和“純金”各分店的重要職員們也一起湧了進來,平日安靜的院落突然變得熙熙攘攘。
“你是預先知道會有這個最高級緊急警報嗎?”見到這一幕,擔任近衛隊長的凱茲米;斯蒂豪斯走到她身邊,指着車隊問道。
“最高級?他們在海上也用這種警報嗎?”
“對。聯省的軍船,都帶有這種信号炮。不過,紅色的我還是第一次見,海軍一般都帶橙色或者黃色的。”前海盜船長根據自己的經驗很肯定地說,“如果是紅色的話,肯定就會全城封鎖并戒嚴。”
“……全城封鎖并戒嚴?”這個情報好像有點奇怪……妹妹想。
“是啊,警衛隊裏的本地人剛才告訴我的,隻要最高級警報發出,軍警隊就會封鎖每個街區。‘不落之城’倫尼,确實名不虛傳……等一下。”
解釋到一半,大海盜突然住口,将手放到耳邊。
“有槍聲。砰、砰的低沉槍聲,從南邊傳來的,聲音來源不會太遠。”
“你确定?”邦妮皺起眉頭問道,“南邊很近的建築物,就是軍部大樓環堡啊。”
“我在海上打滾了這麽多年,耳朵的分辨力還是不成問題的。那肯定是槍聲。”凱茲米笑了笑――他的笑容中,竟帶着一絲期待?“今晚可能會有混亂,我去讓弟兄們集合一下,先失陪了。”
“真的沒有問題嗎?會不會是政變提前發動了?”待他離去後,安妮忙湊到她妹妹的耳邊,低聲問道。
“如果槍聲真是從環堡傳來的,我們就有大麻煩了。”邦妮;塞菲爾用力地咬了咬下嘴唇,搖了搖頭。“我畢竟還是低估克拉德了……”
“什麽意思?”聽到這兩句沒頭沒尾的話,姐姐不太明白。
“并非政變軍提前出動,而是克拉德;洛佩斯安排了預防措施。曆史有一點……不,有一些變化吧。”
“也就是說?”唯一的聽衆還是不太明白。
“也就是說,如果一切都按照克拉德的計劃,政變根本就不會發生。雖然對政變中的犧牲者來說有點殘酷,但對我們來說,隻要政變不發生,後面的曆史就完全無法控制了。耐門;休;柯曼應該也會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之中吧……幾率五成左右。”
“那、那我們該怎麽辦?”聽到最後的結論,安妮立刻就慌了。每次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她就會失去應有的判斷力。
想要以人力阻擋曆史的變化,或許真是徒勞的……這樣的消極想法,在妹妹的腦中一閃而過。
邦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驅除了這種無益的聯想:“現在,怎麽做都可能鑄成大錯。但,我們還是可以做些事情,來讓曆史盡量産生更少的變化。”
“紅色緊急警報?!”擔任守衛環堡任務的士兵,擡起頭來看着南方的天空。巨大的紅色十字,數次浮現在天空中,證明并非誤射。
“發生什麽事情了?”“怎麽會有最高等級的警報?”“我們是不是也要進入警戒狀态?”
聽着士兵的議論,知曉政變内情的警衛隊上校隊長眉頭緊皺,心裏七上八下。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萊姆達少将沒能鎮壓下警察總部,居然讓他們把警報放了出來?可能對各機要建築的鎮壓不算太順利?”
想到這裏,上校決定讓預備隊也進入守備狀态,并嚴令任何人不許進出環堡。
“立刻傳令下去!”他向副官命令道,“讓二份隊也進入守備狀态……”
命令才說到一半,從環堡正門的方向突然傳來零星的槍聲。
警衛隊長臉色一變,急忙沖出門去。在環堡大門處,他見到了令他難以置信的景象:正門處的守備隊,已經全部丢下了武器。
“你們在做什麽!防守、防守啊!”上校聲嘶力竭地下着命令,“軍人就要服從命令,你們得到的命令應該是死守環堡!”
“你是參與了陰謀的人吧,上校。”一個威嚴的聲音冷冷地響起,“隻要你現在投降,還可以得到寬大處理。”
上校将目光投過去――他見到了兩顆耀眼的金星,和一枚醒目的銀色十字。
“克拉德;洛佩斯!你不應該在這裏,你現在應該在駐地……”他從腰間抽出手槍,對準了中将。
“不要執迷不悟了。”克拉德;洛佩斯嘴唇微顫,手臂輕輕一揮,一道不知道什麽魔法飛出,直飛向上校的腦門。
上校隻感覺頭頂一涼――一根冰柱将他的軍帽準确地釘在了後面的牆上。他心中一寒,手中的扳機,竟是怎麽都扳不動。
“襲擊長官,是三級重罪。政變叛國,是一級重罪。隻要你扣下扳機,這罪名就肯定逃不掉了。你的手下們都很明智,沒有對長官開火……你看着辦吧。”
克拉德的分析冷靜而理智,上校找不出他的破綻。他手一軟,槍也掉在地下。
“說吧,主謀拉德茨;戈瓦爾在哪裏?”克拉德乘勝追擊――要得到最多的情報,就要趁對方心理最脆弱的時候。
“還在……主席辦公室裏。”上校喃喃地道。
克拉德不再搭理他,立刻帶了自己的衛隊,徑直向裏面沖去,而将這裏留給一同來的軍警隊處理。一路上,他都走在最前面;當衛兵看到他的肩章一愣的刹那,他就用魔法将他們的武器解除。
主席辦公室在環堡最頂層的中央。鋼琴聲正在響着,克拉德聽出那是《悲怆奏鳴曲》。
“戈瓦爾學長還是那麽喜歡彈鋼琴啊……”當初他解倫尼之圍的時候,好像也是12月7日吧――對逝去年華的回憶,在中年人的心中一閃而過。
克拉德推了推門,發覺鎖着,就随手用了個魔法,炸開鎖的機關。
“戈瓦爾!”
他沖了進去――裏面空無一人,隻有鋼琴不停地重複響着,演奏着那首《悲怆》。窗戶大開着,窗簾随風飄動,屋裏面很冷。桌上擺着的台曆翻開着,定格在“悲風之年12月7日”;附注一欄,寫着“祝好運”。
“混帳,還是晚了一步啊。”克拉德;洛佩斯的手重重地砸在台曆上。爲了抓獲戈瓦爾,他甚至特意推遲了發出警報的時間。
外面又傳來幾聲爆炸聲,各軍警隊的回應信号炮也發射了。他走到窗前,數了數煙花的數量:一共八個軍警分局,卻隻有五發信号彈劃過空中。
半個小時後,議會大樓。
腦滿腸肥的議員們紛紛拍着桌子,騷亂打亂了所有的議程。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我們要求你對這個最高級警報做出解釋!”
“爲何會突然加強警戒?我們要對警察總部今日的行動提出質詢!”
望着躁動的議員們,傑米特;魯德爾擊了擊掌;這試圖讓人群安靜一些的舉措沒起到任何效果。他有點無奈地走到議會大廳的中央的演講台上。
“各位請肅靜。在約一個小時前,我們失去了與自由軍第10師、倫尼衛戍部隊及他們的司令官的所有聯系。據情報,這些部隊是拉德茨;戈瓦爾元帥即将發動的政變的班底。半個小時前,我們發布了緊急警報;而現在,警察總部已經和大約三分之一的地區喪失了聯系,可以相信是衛戍部隊控制了這些地區。這棟議會大樓,肯定是對方的重要目标之一,因此,我建議各位今日提前散會,并在軍警隊的護送下前往安全的地方。”
石頭被丢進了水塘裏,波瀾立刻在議會中散布開來。
“拉德茨;戈瓦爾?!他爲何要這麽做?有理由嗎?”有議員站起來,大聲質疑道,“他不是曾經數次拯救過我們的國家嗎?”
“當然,我相信戈瓦爾元帥是個愛國者,我也相信他不會在這個自由的國家稱帝。不過,各位應該知道十三年前英特雷議會被武力強制解散,又重建緊急内閣的事情吧?究竟爲什麽,我不知道,但在座諸位中一定有人知道。”魯德爾總監回答。
“現在的狀況如何了?我們這裏安全嗎?”
魯德爾猶豫了一下,決定說出實情:“東區、西區已經陷入激戰,我們失去了和相當多部分的聯系。南區還控制在我們手中,我們正在攻擊南區敵軍的營地。這裏雖不能說岌岌可危,但如果受到敵軍主力攻擊,我們這三百人是抵擋不下來的……”
就好像爲了給他的話作證一樣,槍聲和爆炸聲零星地在遠處響着,并越來越密。聽到這槍聲,幾個大黨派的領導人們臉色都有些不好,他們互相看了看,低聲交談着。
“請各位趕緊撤離吧!不要給政變軍控制國家大權的機會,哪怕一分鍾!”魯德爾呼籲道。
“那麽,敝黨的代表們,請響應總監閣下的号召,離開會場。”第三大黨聯邦黨的黨魁站起身來大聲說,“我們光榮的黨不可以屈服于政變軍的威脅之下。”
“平等黨的諸君,也請離場吧!”平等黨的主席也站起身來支持,“請議長閣下宣布散會!”
聽着外面的槍聲,環視了一周後,議會議長、自由黨主席終于站起身來:“那麽,我宣布,今天的議程提前結束,散會。各位可以自由離場;但請不要動用國家的武裝力量作爲個人的護衛。那應該被用在最重要的地方。”
他肅然站起身來,和其他議員們三三兩兩地走出門去。有幾個議員本來想說些什麽,但還是忍住了,同樣單身向議會大樓外走去。
“不!我們不離開!”一個充滿傲氣的聲音猛然響起,“諸自由省聯合議會是國家的最高權力機構,怎麽可以被一群政變軍人所脅迫呢!國家正義黨必将在此堅守到最後一刻,不負人民對我們的期望!即便是被北方人圍攻的時候,議會也從未休會過,我們怎麽可以現在就放棄呢!”
“可是,政變軍很快就會殺過來!”魯德爾提醒道,“他們距離這裏已經很近了,我們可能也不得不撤離。”
“那就讓他們來吧!”國家正義黨的黨魁拍着桌子,站起來大聲道,“我們死也不會承認議會和政府會被武力解散!自由決不會因武力而屈服!”
這句話,讓整個會場都安靜了一刹那。接着,随着一片拍桌子的聲音,更多的人站起身來。
“我,平等黨的萊肯議員,自願留在這裏。”
“自由黨的加莫森議員,法忒斯人,誓與議會共存亡。”
……望着那一個個站起身來的少壯派議員,魯德爾也有些被感動了。外面的槍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警察總監走下演講台:“那麽,我會爲各位阻擋住敵人的。諸神保佑自由。”
“諸神保佑自由!”議員們用同樣的祝福回應。
環堡的槍聲靜了下來,換成了從北城牆方向傳來的隆隆炮聲。就連沉迷于神秘研究的蕾莎;赫爾蒙特,也打開窗戶,向着外面看,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半精靈萊納德也從睡夢中醒來,揉着眼睛,四處張望。
塞菲爾姐妹之間的交談,則還在大宅内繼續。
“……這個計劃,會不會太冒險了一點?而且,你怎麽知道幕後黑手真的有能力幹擾克拉德的計劃?克拉德;洛佩斯的實力,我們也都親眼見到了。”聽完邦妮的建議,安妮提出了疑問。
“确實,這個建議還是有很大可能性會讓耐門消失,但可以讓這裏的曆史和我們所知的曆史保持吻合。至于最後一點……幕後黑手可以調動一名巫妖爲他工作。”邦妮解釋道,“這僅僅是一個建議,到底是否實行,要看姐姐你的決定。”
建議啊……安妮;塞菲爾猶豫了。
“揭破幕後黑手,就可以伸張正義。并且,還可以保證你知識的優勢。你的所愛,也可能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至于在政變中死去的人……他們本來就應該死去的。在你的世界裏面,他們早就全都死去了。”一個聲音在她耳邊低語着。
“但這樣,你不就是在政變中煽風點火的人了嗎?發動政變的人是罪惡,推動政變的人就不是罪惡了嗎?對瑞絲;奎拉希雅來說是古人,但對安妮;塞菲爾來說,他們都是同時代的人啊!”另一個聲音在她耳邊低語着。
兩種想法,在她的腦海中鬥争着。
“利益最大……掌握時機,就掌握了一切……這也是爲了公正和符合曆史。”
第一種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逐漸壓過了第二種。
她終于下定了決心,昂起頭來:“就讓所有人都把手中的牌亮在台面上吧。”
“明白了,稍等一下。”說着,邦妮走進了廁所;片刻後,半吸血鬼芭璐絲從中走出。
“你這是……”安妮驚訝的揚了揚眉毛,試探性地問道,“邦妮?”
“你還沒見過的一個掩飾身份。對見習牧師邦妮;塞菲爾來說,有些事情是做不了的。”美豔逼人、留着魔法血脈特有的紫紅色頭發的女子道,“這樣,我就可以合理地調動一些人手。我們開始分頭行動吧?”
“好的……不過,那些人手是誰?”
邦妮将食指豎在自己紫色的嘴唇前,悄聲道:“凱茲米;斯蒂豪斯一直以爲,行動隊長芭璐絲是蕾莎派來監視他、你和我自己的。”
安妮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出來:“說真的,你太狡猾了,邦妮……不,唯小姐?”
“過獎。”“芭璐絲”沉下臉,“行動隊長兼監視官要出發了,你該顯得害怕一點才是,塞菲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