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從城南的集市出來,很快就可以看到中央大道。
倫尼的街道命名十分簡單明快,所有的東西向道路都叫做“大道”,而所有的南北道路都叫做“大街”。切割整座城市的兩條十字型主幹路分别叫做“中央大道”和“中央大街”,以這兩條道路作爲坐标軸,剩下的道路就以“東一大街”、“北三大道”之類命名。
“嗯,今年棉花行情還真是不錯。盈利了多少啊,奴隸b?”一談到盈利,蕾莎就顯得十分愉快舒暢。在交易市場将所有的棉花出手,然後再将租來的馬車和大篷車全部交還給連鎖馬車行,旅途的辛苦終于化成了她錢箱内的黃金。
“扣除掉成本,大概有2000鎊左右。”已經淪爲她的專屬會計的邦妮;塞菲爾心算了一下,得出了一個大概結果。和外表看起來不同,邦妮――或者說麥麗雅娜――其實有十年以上的實務經驗,即便是随口報出來的數字,也基本**不離十。
聽到這個金額,蕾莎吹了聲口哨;在她後面跟着的兩名男士,臉上則各自有不同的表情。
“2000聯省鎊,也就是200白金币啊?商人還真好賺呢。”每月隻能拿到1白金币軍官工資的半精靈前海尉聽到這個數字,感到情緒變得有點低沉。
聽到這句話的凱茲米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沒多少錢的,我們做成一筆大生意,比這個要賺得多多了。”
“怪不得海盜殺之不絕……”萊納德不禁對自己之前的人生産生了一些懷疑。
“考不考慮轉職?反正你也已經被精靈海軍踢出門了。雖然我的船沉了,不過再搞一條不算很難……”
說到這裏,前海盜船長諄諄勸誘的話就碰到了蕾莎掃來的淩厲眼神,立刻潰退敗逃。在他的記憶裏面,這個女人的實力,足夠逼得他連續一天裏用了三次真空斬還沒起到效果;他還沒這個膽量去違逆她。
“對了,尊貴的女士,好不容易結束了旅程,我們要不要找個地方慶祝一下?”安妮适時地開口,将凱茲米拯救了出來。
“說得也是。”蕾莎想了想,“大家也确實辛苦好久了。你去打聽一下哪裏的飯店最好,安妮?”
很快,安妮;塞菲爾就帶着答案返回了:““中央大道西三區段的‘夕照’,據說是本地最好的餐廳。”
“那麽就出發吧!”蕾莎手一揮,下達了不容違抗的命令。不過,要接待這幫前亡命徒,對“夕照”來說可不算一個好消息……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後,天色已經全黑了。
“夕照”坐落在西三區,距離聯合議會大樓不遠。無論你問誰,他們都會告訴你,有20年曆史的“夕照”是倫尼最好的餐館。
它的大門,看上去就耀眼奪目:至少八道各色光芒從附近的街道角落中射出,并彙聚在巨大的招牌上,構成了暗橙色的夕陽光芒。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和玻璃旋轉門,都足以令人贊歎不已;用報紙廣告的話來說,“這家餐廳看上去就像傳說中神祗們用來享樂的水晶宮殿”。
不過,今天晚上這水晶宮殿卻被一群茹毛飲血的野蠻人攻占了。
大概二十個裝束破破爛爛,面貌神情都十分兇惡的青年男子散布在這高級餐館大廳内的十多張桌子上,毫無就餐禮儀和風度地抓着各種高級菜肴狼吞虎咽。高級餐廳變成了自助餐廳,最中間的桌子被拼成了一個環狀,主菜、開胃菜、甜品、湯混雜在一起,全都用大盆裝起來,放在桌子邊供這些野蠻人随意取用。
粗野的笑聲回蕩在飯館裏面。
走調的歌聲互相捧場,更爲走調。
酒杯的碰撞聲夾雜在這些聲音中間。
理所當然地,除了這些人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人就餐。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純金之煉金術士及其奴仆們”一行人,則坐在餐廳的偏僻角落,安心享受着這頓分外便宜劃算的美食。
蕾莎;赫爾蒙特所挑選的服飾,仍然全都金光閃耀。和往常一樣,今天純金之煉金術士大人對各種各樣的菜肴也沒什麽興趣,隻是點起了一支煙,酌着紅酒,無聊地凝視遠處凱茲米和他的前部下們開“富有男人氣概的酗酒宴會”。前海軍軍官萊納德;凱卡維自上岸以來就有些精神不振,隻是默默地坐在她旁邊一言不發。
吐出煙霧的悠長呼吸聲。
“一次自助餐就要花掉五百金鎊,你說會不會有點貴,邦妮?”一次掏出一千鎊,蕾莎略感肉疼。
“這個檔次的餐廳,應該很正常才是……吧。”口中這麽說着,看過菜單的邦妮轉過頭去,悄悄吐了吐舌頭。先是那兇神惡煞的凱茲米海盜團外加巨大的金色魔像沖進店來,然後蕾莎又金光閃耀地登場,“夕照”的店員們早就吓得夠嗆;在這種時候,冒出一個看起來很溫厚的半精靈提出“500金币自助餐好嗎?”,店員們自然趕緊當作救命稻草抓住,顧不上想這個價錢是否太低。要真照菜譜計算的話,這麽多人吃飯,怎麽也得兩千金币以上才能夠用。
“很正常啊……那就這樣吧。看起來又該考慮賺下一筆錢的問題了……”蕾莎歎了口氣,似乎對沒能省下更多錢感到有些遺憾。她又卷了一根煙,于是桌上再次陷入冷場。
安妮無聊地轉過頭,見到又有幾個人站在店門口,爲這裏變成自助餐店的現實而發愣。然而,這次的這幾個客人和之前的那些客人不同,其中有一個人極爲醒目,瞬間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個臉色冷峻、目光深邃的中年人,身上穿着自由軍的藍色軍服,給人以相當大的壓迫感。無論誰看到,都會承認,他就是一個天生的軍人。他的肩章上,有兩枚金色星形裝飾,外加一個銀色的十字形标志;肩章邊上的飾條,則是白色的。
邦妮也注意到了他,有些驚訝地一撇嘴。她的嘴沒有張開,但她姐姐卻能夠聽到她的聲音:“少将?不,有特殊标志。不止是少将……”
“應該是……呃……”安妮抓着頭發回想,用了同樣的心靈溝通魔法,“我前兩天剛在曆史書上看過,白色好像是直轄中央軍……”
“我也想起來了。銀色十字是臨時軍銜,表示‘實際率領部隊’,是爲了和普通的名譽少将相區别。就好像……呃,東方大華帝國所有的地方官都帶‘權’字一樣,算是一種傳統。他是一個率領中央軍的臨時中将……”邦妮努力回想着,“……現在,在倫尼的臨時将官應該隻有兩個人而已。”
“哪兩個?”安妮問道。
“附近由聯合議會撥給軍費的部隊應該隻有兩支,這兩支的司令官應該是克拉德;洛佩斯和迪考;萊姆達。”邦妮十分确定地傳來回答,“……後者應該是臨時少将,那麽就是前者。”
“克拉德;洛佩斯?!你确定嗎?就是和古斯塔夫;休;柯曼皇帝齊名的那個嗎?”安妮的心靈感應中出現了顫動,臉色也微變。就算是要靠不時翻曆史書來補課的她,也知道這個人的鼎鼎大名。能夠親眼見到這樣的大人物,她有些激動――就好像她第一次見到蕾莎;赫爾蒙特和萊納德;凱卡維的時候那樣。
“我确定……是那個克拉德;洛佩斯。”說完,邦妮陷入了沉思之中。安妮感到她正在思考問題,就知趣地沒再去打攪。
中将一踏進店門,就怔了一下--想必是看到了那一群前海盜的緣故。侍者急忙迎上去,和他嘀嘀咕咕地勸告着什麽。
“應該是在勸告他們離開吧。”安妮偷笑,她已經看到有至少20個客人見到裏面的狀況轉身就走,還有10個被侍者勸告走了。
出乎她的預料,中年人并沒有退縮,而是用手指指着她們所在的方向,笑着說了些什麽。侍者愣了一下,唯唯諾諾地答應了。用不着利用魔法增強聽力,安妮都能猜出他說的話:必定是“既然女人都有膽量留下,我們爲什麽不敢在這裏就餐”之類的貴族式豪言。
她還猜到了另外一個事實:那侍者沒敢把這桌看似無害客人的真實面目告訴那位中将。
這時,她才有空留意到跟在中将後面的兩人。第一個人穿着黑袍,看起來頗爲老成,但估計年齡不會超過三十五歲;這人的目光中,缺乏克拉德;洛佩斯那樣的風霜和深邃。第二個則是個不大起眼的黑發少年,眼睛眯成一條縫,總是在打哈欠,給人一種沒精神的感覺。應該是疏于鍛煉,用一點魔法就感覺疲憊的那種懶惰年輕法師,安妮想。她自己以前也是這樣的法師,好吃、懶做、嗜睡……雖然這幾點好像是兩百年後年輕女性的普遍職業病。
出于好奇,作爲超魔專家的她默發了一個無聲的魔法探測術。
一層灰色的濾光鏡自她的視網膜上降下,外界的亮度象征了魔法力的強弱。在這個時代,大多數法師還不會特意隐藏自己的魔法靈光,這個魔法仍然算是相當有效的探知類魔法。
本該閃亮的銀制餐具在灰色的探測視野中,隻是黑色的環境裝飾物而已。照明使用的魔法蠟燭,也僅僅是亮起微光。桌子是深黯色的,上面擺放着的水晶轉盤倒是略有些魔法效果--估計是自動轉動之類的小效果吧。她滿意地點了點頭,效果沒有錯;接着,她把目光聚焦到各人身上。
她自己和妹妹兩人身上穿着純黑色的護甲,身體則在反偵測魔法的作用下發出黯淡微光--其實她們兩人本應都是閃亮奪目。蕾莎;赫爾蒙特的全身裝備都散發出普通亮度的光芒,煉金術士本人比身上的裝備略亮一些。半精靈自己看起來沒什麽魔法修爲,那柄細劍倒是有些發亮。那個少年身上的魔法靈光,就如同他的外表一般不值一提。黑袍人的黑袍在探測視野下也是黑的,他自己身上的魔法力比蕾莎隻是略低。至于那個克拉德;洛佩斯……
那中年軍人的身上,一點光芒也沒有;确切地說,和她們兩人自己身上的黯淡光芒幾乎一樣。反偵測,安妮想。她微微有些失望:這樣就不能确定對方的魔法強度了。
一行人向她們所在的方向走來,那黑袍人和少年也注意到了她們這一桌。在看到她和妹妹的時候,兩人的眼睛都明顯一亮;安妮覺得自己寶貴的自尊心得到了伸張。
待他們就座之後,呼叫侍者的彈指聲響起。
趁着侍者經過的機會,蕾莎也順手叫了一瓶酒。第一瓶葡萄酒已讓她的臉頰上泛起紅暈。“……說起來,安妮你之前好像提過開店的問題?開什麽店來着?”
“呃,内、内衣店……”想到身後還有陌生人在座,安妮;塞菲爾壓低了聲音說道。
“内衣?那是什麽啊?”蕾莎有些不解,“你說的是襯衣或者襯裙嗎?這種東西可以賺到大錢?”
“呃,不是襯衣或者襯裙,而是一些不太一樣的東西……”安妮猶豫了一下,思考着該怎麽來解釋這種“超越時代的發明”。“比如說胸罩、内褲、吊帶襪,還有泳裝之類的東西啦。”
蕾莎看起來更加迷惑不解了:“胸罩?内褲??吊帶襪???泳裝????你都在說些什麽啊,安妮?”
“呃……這個麽……胸罩就是……”安妮結巴起來,一時無法接上蕾莎的話;還好她有一個應變能力很強的妹妹。
“胸罩、内褲、吊帶襪、泳裝,這些是我們所隸屬的修會的一些女性内部裝束,規定都要穿的,就好像新教教士袍那樣。”邦妮以她們所僞造的身份作爲出發點,替她姐姐補充了漏洞。“由于我們的修會隻允許女性參加,所以在女性教徒裝束上有些獨得之密。這些裝束穿起來,比現有的女性裝束要舒服且美麗許多,我們覺得應該有創造利潤的機會……”
“也就是說,這些是修女服啦?”煉金術士打斷她,問道。
“呃……這個麽……沒錯……吧。”邦妮悄悄地在心中對“修女”這個詞彙道了聲歉。她覺得,自己或許對曆史作了難以原諒的事情也說不定。
“等一下?”蕾莎沉吟了一下,“你們不是出來進行旅行巡回試煉的麽?爲什麽對賺錢也這麽熱心呢?你們究竟是什麽修會啊?”
“曼妮修會。”姐妹兩人異口同聲道出了早已溝通好的答案,“我們修會的宗旨,就是依靠金錢行義。依靠金錢行義,才能夠推行諸神的意志。”
“依靠金錢行義啊?聽得我也想加入呢。”蕾莎身子往前探了探,掐滅了煙,感興趣地問:“把你們那個‘修會制服’給我介紹一下吧,有實物嗎?”
“呃……等一下……”安妮轉過身,做出在粗布挎包之内翻找的動作。她悄悄默念了個魔法,準備臨時造個胸罩出來作爲樣品。
“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這個聲音毫無疑問是克拉德;洛佩斯。他的聲音十分低沉,帶着一種飽經滄桑的磁性。“我的名字是克拉德;洛佩斯,自由軍現役少将,臨時中将。感謝各位多年來對小女的照顧。”
專心聽着,或竊聽着他發言的四個人――兩男兩女――同時都轉着一樣的念頭:我們早就知道了。
“不敢當。令千金的天賦實在太高……沒有誤人子弟,我就謝天謝地了。我對閣下的魔法能力和情報收集能力,緻以最高的敬意;我這個一事無成的家夥是遠遠不及呀。”這個聲音十分陰沉,但似乎是特意裝出來的陰沉。大約是黑袍男子的聲音。
“要是這麽說,我豈不更是一無是處。爲了追求自己盲目的理想,妻子病死,連我的女兒,都不想認我這個父親……哈。”液體流入喉嚨的聲音。“這……也是報應吧。什麽理想,什麽抱負……”
“這……”片刻的沉默後,黑袍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我這個無能的法師教她那麽多年,多少也了解她的性格了。令千金決定的事情,很難更改的……是吧,索萊頓?”
這個“索萊頓”大約是那個不起眼少年的名字吧?安妮想,和他的存在感一樣薄弱,令人難以記住的名字――她幾乎是轉瞬間就忘了。
“沒錯……她決定的事情,幾乎是從不更改。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再了解不過了。”他的聲音和他的外表一樣,令人昏昏欲睡。
接着是很長的沉默。聽起來,克拉德;洛佩斯的過去相當慘痛,不僅喪妻,連女兒都不肯認他……安妮感到有些同情,小聲問身旁的妹妹:“他後來有沒有續弦啊?她女兒後來怎樣?”
邦妮皺起眉頭,回想了一下:“我沒看過克拉德;洛佩斯傳……但曆史書上好像有提過他中年喪妻喪女的。”
“好慘……”安妮似乎頗受觸動。
“這個,我想他還用不到你的同情。如果你連克拉德;洛佩斯都要同情,恐怕你得同情這個時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了。”見姐姐又露出“好想好想做救世主”的表情,妹妹急忙低聲提醒。
連續的倒酒聲、飲酒聲、倒酒聲、飲酒聲。
“還真是我不對啊。說這些東西……讓大家都很尴尬。來,來,喝酒!”克拉德的聲音,然後是第一次玻璃杯互相碰擊的聲音。“對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向那位修女求婚呢,‘我的弟弟’耐門先生……呃,或者說佛蘭先生?她應該是沒有宣過真正的終身誓言才對。”
這句聽起來沒什麽的話,卻刺激到了一個竊聽者。
“他……他剛才說什麽?”安妮;塞菲爾手一抖,手中的金色蕾絲花邊胸罩掉在地下,她甚至忘記去撿。
這個名字。這個名字。這個人。這個人。她的脈搏加快了,就像脫缰的野馬。
“确實是耐門沒錯,,m-e-n。古精靈語中表示‘沒有這個人’的意思。”邦妮緊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身體不由自主的顫動,冷靜地确認了一下。“是那個人。”
“……哪一個?”安妮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剛才說話的是哪一個……?”
不可能。不可能。這是錯覺。這是錯覺。不是大叔。不該是大叔……她的心髒激烈地跳動着,思緒随着心髒的跳動而跳動。
邦妮竭力擺出面無表情的樣子:“嗯,很遺憾,應該是大叔那個。那個少年不太可能是洛佩斯的弟弟。”
“怎麽看都不像16歲?”如果這是噩夢的話,就醒來吧。如果這是虛構世界的話,就消散吧……
“他兒子有16歲的話,我也不會覺得十分奇怪。”
“也許……是巧合?他也許不是那個人……?剛才他還說‘佛蘭先生’……”
“呃,當然很有可能是巧合。不過,從邏輯上來說,也并不是沒有可能的,比如原名是‘耐門;佛蘭’,然後得到了賜姓。”邦妮替她完成了金色的吊帶襪和金色的連體泳裝,交給蕾莎。“尊敬的女士,我們找到了一套新的修會制服。您可以試試看。”
煉金術士帶着疑惑接過了那整套的“修會制服”,端詳了一下。“看起來像是專門給我訂做的?隻用這麽點布料,會不會太暴露了一點?”
邦妮“撲哧”一聲笑了:“這套制服是穿在外衣下面的,就好像穿皮甲的時候要戴束胸和束腰一樣。不過,比束胸和束腰要舒服哦。兩套制服,一套是平時穿的,一套是用來遊泳和洗浴的時候穿的。後一套的特點是,就算沾了水也不會變透明。”
“哦。”蕾莎疑惑地盯着那幾片布狀物體看了一會兒,終于下定了決心,站起身來。“那麽,這些東西怎麽穿?我現在就試穿一下吧。”
聽到這句話,正在喝酒、已經顯出醉意的半精靈一下子被激起的聯想嗆到了,整個身子幾乎都撲倒在桌子上。他急忙開口道:“這個,赫爾蒙特女士,這種衣服……起碼……起碼也該遮掩一下把?”
“你都在想些什麽啊,凱卡維先生?”蕾莎冷冷橫了他一眼,右肘往半精靈的背上狠狠一砸。不幸的半精靈呻吟起來,在沙發上蜷成一團。煉金術士沒有再理他,拉起邦妮走到一旁的牆角處,用變形術造了一個臨時的更衣間。
物體形狀變化的聲音。布簾翻動的聲音。
“不要偷看哦!”邦妮從更衣間裏探出頭來叮囑道。于是,桌子旁邊,就隻剩下繼續不停喝酒的凱卡維和一直就沒能擡起頭來的安妮;塞菲爾了。
“不可能……不可能……這一切都是假的……不會是老牛吃嫩草……而且他還要向别人求婚?!”
金發少女捂住腦袋,無數的念頭在腦海中旋轉。不知爲什麽,她可以很容易的接受兩百多歲的不死妖怪,卻難以接受這個三十多歲的大叔――更不能接受将要結婚的大叔。
爲什麽……爲什麽她會覺得這麽抵觸?
難道……她對他的愛,并不是無條件的?
她所愛的,究竟是……抑或是……
不,不,她知道自己沒有動搖。動搖是因爲她沒有足夠的情報……對,一定如此,必然如此。
“我是爲了愛才在這裏的。爲了愛。”少女低聲自語。
冷靜。要冷靜,她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不可以聽到那個名字就失去判斷力。
還有很多可能,不是嗎?比如,其實這個人根本就和耐門;休;柯曼毫無關系,或者……或者……
雖然現在她一時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但其他可能性一定是存在的。做出了這個麻痹自己的結論後,她又振奮起來,繼續傾聽隔壁的對話。是的,資料和情報,她需要更多的資料和情報才能夠做出判斷。
很明顯,就在剛才她受到打擊的時候,隔壁桌的話題又跳躍了許多次。
“這見面禮……未免太重了吧。而且……這把槍沒有火繩?”
聲音是黑袍人的――她暫時不願意将這個大叔和“耐門”這個名字對上号。黑袍人似乎在檢查一份見面禮,像是手槍。
“這兩把槍有部分回轉槍管的設計,可以做連續的6發發射,但每次發射完需要很長時間裝填。我的矮人朋友們現在還沒有能力解決裝填緩慢的問題,不過護身應該足夠了。咒語再快也不可能有轉輪機和燧石的碰撞快吧。之前是我自己用,現在我用不到了。”
這段話,很明顯是被後世曆史學家贊譽爲“無一不能無一不精”的克拉德;洛佩斯的解釋。
“哈哈……我一向玩不轉這些機械東西。收着,這兩把槍對你可能還有些用處。”盒子閉合的聲音。“以後的事情,就這麽說定了。”
盒子再次開啓的聲音。
機械碰撞、拆裝的聲音。
盒子關閉的聲音。
“留下了那支銀色的?你是給黛妮卡留的,還是給其他女孩子留的?”洛佩斯将軍的聲音略帶笑意。
“呃、這個麽……”聽到這個問題。那個少年的聲音顯出慌亂,似乎連動作也慌亂起來。
手忙腳亂擺弄機械的聲音。
誤操作導緻齒輪撞擊火石的聲音。
走火導緻火藥爆炸的聲音。
子彈漫無目的飛翔的聲音。
玻璃瓶因巧合而破碎的聲音。
唯一的問題是,那酒瓶擺在凱茲米;斯蒂豪斯的桌上。
舊教、正教、新教的衆神啊……或者說,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