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準曆1665年6月12日西南信風4級
經過了初期的接戰後,聖森海軍的反私掠艦“克萊昂皇帝”号和英特雷私掠艦“準天使”号重新進入了“互相投擲岩石”的狀态。此時距雙方初次交火已有30分鍾。在之前的戰鬥中,英特雷私掠艦隊的二号艦“黑色木馬”已經變成了海上的浮木,其艦長馬克;黑胡子爲友艦炮火所擊斃。
損失了二号艦,外海懸賞額度排名第八的大海盜凱茲米;斯蒂豪斯卻并不覺得傷心。
以二号艦作爲代價,他已經賺取了敵艦一半的推進力,三分之一的炮門,以及四分之一的乘員。
雖然精靈大帆船還是守住了上風,但現在守住上風已經無優勢可言。它努力地想左滿舵更換炮擊側,卻無法靠現在的橫帆掉過頭來。
海盜船長覺得這很值得,反正犧牲掉的又不是他自己。
現在精靈艦隻的右舷隻剩下四門還能射擊的火炮了――而準天使号的左舷還有九門,右舷更是毫無損傷。
“你們還有什麽辦法扳盤嗎?”凱茲米滿臉微笑着自言自語,勝利仿佛已經在他的手中。
如果他知道對方已經沒有炮長,應該會笑得更加燦爛一些。
“轟!”硝煙散盡。
已經變形的鐵球旋轉着,深深嵌進克萊昂皇帝号的枞木甲闆之中。它所墜落的位置,距離某個火藥桶隻有五步而已。
兩名水手爲它所擊傷,其中一人的傷在腹部,腸子都流了出來,肯定是不活了。
“長官?”“艦長!”“男爵閣下!”
想起這條船的最高指揮官就在附近,水手和海兵們都慌亂起來。
“不用大驚小怪,我沒事!回自己崗位,聽我指揮!”費隆;勒頓斯提厲聲叱喝道,舉起右手,若無其事地撥散面前的煙霧。他的目光,還是完全集中在遠處那艘正在做規避的敵船身上。
“啊呀呀,看起來你這裏情勢不太妙呢,男爵閣下。”蕾莎;赫爾蒙特的聲音在高傲中帶着一絲嘲諷。“是不是快要輸掉了?”
“暫時還不會。”鐵壁提督冷冷回答,“可以請女士你幫個小忙嗎?”
“修帆嗎?簡單的修補一下,我還能做到。”蕾莎答道。
“不,不是修帆,而是拆帆。”艦長高深莫測地一笑,“請你把所有破損的帆都拆掉,然後……”
一陣炮聲掩蓋了一等男爵後面的話。唯一聽到那要求的女煉金術士眉頭一皺,轉身回到了上甲闆。
“敵人降下了主帆和前下帆!”
聽到這樣的回報,凱茲米有些奇怪。難道他們打算臨陣換帆?這怎麽可能來得及?
他決定靜觀其變,繼續轟擊那艘變得更慢的敵艦。
铛!
一根長矛帶着驚人的力道穿透了克萊昂皇帝主桅杆的中央。
“好準頭!”有水手歡呼起來。
蕾莎驕傲地橫了他們一眼:“當然了,這可是‘純金之煉金術士’的作品啊!”
在長矛的後面,帶着一條長長的帆索;帆索的末端,就牽在金色魔像的手中。
蕾莎抓住帆索,發動了魔法。
“minor cre次級造物術)!”
咒語一結束,一面巨大的三角形白帆就順着繩索展開在風中。那是蕾莎的造物術剛剛造出來的臨時風帆。
“安妮,邦妮,把那一端系在主桅杆上!”
“遵命,女士!”
少女們敏捷地抓住從帆的第三個角上垂下的帆索,麻利地把它系在主桅杆的下端。
隻用了不到半分鍾,一面縱帆就在“克萊昂皇帝”的主桅杆與斷掉的後桅杆之間架起。
“順風右滿舵,z型轉向!更換炮擊側!”艦長抓緊時機命令道。
由于增加了一面縱帆,“克萊昂皇帝”成功地順風右滿舵,在海面上劃出了一條“n”字型的軌迹,将其朝向從往東北調節到了往東南。
面對着正東面“準天使号”的,不再是傷痕累累的右舷,而是左舷了。
“仰角14度……不,15度,全體開火!”鐵壁提督重重地一揮手。
炮手和水手們熟練地調節着火炮的參數,周圍同僚的死傷,并不能動搖他們的技術和意志。
左舷所有的長炮幾乎同時噴吐出了憤怒的鐵球;片刻後,上甲闆僅存的四門活動輕炮也開火了。
“這……這怎麽可能!竟然這麽快就挂上了縱帆、還順風調節了朝向……”
凱茲米還來不及驚歎和感慨,局勢就急轉而下。
“兔崽子們!打準點,再準點!你們全都是長炮,怎麽連那種破船都打不赢!”
一輪、兩輪。又過了兩輪炮擊後,凱茲米的笑容已經完全變成了暴怒。
“不、不行了,老大!左三、左七兩個炮位被擊中,無人可以替補!”
“左五炸膛了……!”
“确認戰果炮位一個!”
大海盜的指關節捏得發青,竭力抑制着從背後拔出武士刀的沖動。他發覺,即便火炮數量幾乎一樣,他的炮手的命中率也明顯低于對手。
“左舷還有幾個炮位能用?!”
“老大,隻有兩個了!”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對方的炮長難道是神嗎?!迎風掉帆,用右舷火炮攻擊!對方是艘全橫帆船,在轉向力上輸給他們,子孫會蒙羞啊!”
他的手拿着那第二個錦囊,不停顫抖。究竟是撕,還是不撕?
他終于作出了決定……
看到敵艦的左舷冒出黑煙,急急忙忙地逆風掉帆,費隆終于松了口氣。
“真懷念做炮長的日子啊……”
那是在1571年的迪紮。那時候他還是個年輕的精靈,第一次擔任炮長,在内海中與帝國的漿帆戰艦死戰……雙方戰士流出的血、以及戰艦沉沒留下的的碎木屑真的讓大海都變了顔色。
在迪紮的慘勝之後,聖森終于奪回了内海的霸權,不用再擔心人類海盜的掠奪和人類艦隊的侵襲。也就是從那一戰開始,再也沒有人類艦隊敢于挑戰精靈的海上強權,隻敢用私掠船這種形式小打小鬧的幹擾精靈霸權的運作。
那也是漿帆戰艦最後的輝煌。之後,這種成本高昂的船隻不再符合需要,慢慢被武裝商業帆船完全替代了。
他還記得,那時候有10門炮的戰艦,就算得上艦隊的主力艦了。到了現在,載了20門炮的船,也隻不過是護衛艦而已。
“時代變化真快……”費隆慨歎道。他的一等男爵爵位,也是在迪紮大海戰中獲得的。在那之後,他的職務慢慢提升到了艦長,爵位卻再也不能夠寸進。
“轟!”似乎是爲了應合他的慨歎,海盜船剛剛轉過來的右舷被剛才那一輪炮擊完全命中,爆炸、着火、冒出灰煙。
目測來看,僅有三道水柱從附近的海中升起――這證明剩下所有的炮彈都打到了對方的船體上。
“兩個……不,四個……七、七個……八個炮位!八個炮位戰果确認!”
?望手的報告中帶着徹底的驚訝。這位鐵壁提督作爲炮手的能力,竟然要比之前那位外海艦隊知名的炮手更強!
“八個?那他們不就沒有火炮了嗎?”聽到這個報告,費隆終于松了口氣:他知道他已經勝券在握。
“真是令人失望的對手啊。給他們最後一擊!”
“如果我是他的話,就立刻逃走。七個、八個……明顯是全敗,還死撐什麽?再不逃走就真的晚了。”
萊納德在艦長室内,無聊地斜躺在費隆的皮革椅子上面,聽着?望塔傳來的報告。現在命令中樞的位置已經轉移了,送到這裏來的消息總是晚一步。
“長官,牧師先生們到了。”一個水手打開艙門,引着主教貝爾伯和見習牧師諾普走進來,兩人的臉色看起來都不是太好。
“爲了何事将我們喚來,男爵閣下?”中年主教口氣嚴肅地問,“我想我們在甲闆上救助傷員可能更有利于戰況……呃,男爵閣下哪裏去了?”
半精靈拍了拍手,驅退了周圍所有的海兵和水手後才開口。
他努力擺出最嚴肅的表情,道:“由于炮長受傷,艦長他去甲闆上直接指揮了。”
“那麽我們去治療炮長……”年輕的見習牧師沖動地轉身欲走,半精靈急忙叫住他。
“停。雖然這麽說有些失禮,但爲了聖森、神聖帝國、和你們索瑪公國的未來,你們必須留在這裏,尊敬的保護者主教閣下,及費迪南德勳爵……”萊納德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該怎麽措詞。“或者說,未來的索瑪公爵殿下。”
兩名牧師登時僵住。
貝爾伯愣了片刻才喃喃道:“按照約定,這個消息不應該透露給船上任何一個人的。”
半精靈歎了口氣:“放心吧,聖森并沒有違背和你們的約定。我和艦長知道這件事情,隻不過是爲了履行任務方便而已,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之所以讓我們呆在這裏……難道說,我們的行蹤已經洩露了?這次攻擊,難道是一個暗殺索瑪公國繼承人的陰謀?”貝爾伯主教急切地問道,“索瑪公國的繼承權,關系到整個世界的均勢,以及正教會的光榮,絕對不能有任何差錯,我們不能冒任何風險!”
“稍待,稍待,目前還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是陰謀。”萊納德搖頭寬慰道,“這應該隻是一次普通的遭遇戰而已。由于對手的戰術精強,我們擔心殿下會受到波及,所以才請你們在這裏歇息。”
聽到這樣的話,主教和見習牧師都松了一口氣。
“那麽現在戰況如何?還有危險嗎?我們離開上甲闆之前好像不太妙……”
萊納德笑了笑:“現在那些家夥已經基本被我們打退了,應該是沒什麽危險了。如無意外,我們立刻就可以聽到對方轉舵逃走的消息。現在,他們應該比我們要絕望得多。”
證明他判斷的報告幾乎在同時就送了進來。
“敵艦迎風轉舵,後撤中!”
“方向?”
“東南!沒有和客船會合的意圖。”
半精靈歎息着搖了搖頭,說:“外海第八的大海盜,也成了喪家之犬了啊。艦長的對策?”
“暫不追擊。”
“不愧是号稱鐵壁的人,判斷還真是保守呢……”萊納德站起身來,從桌上拿起自己的細劍。“就如你們所聽到的,我們已經赢了。我到甲闆上去看看情勢……呃,主教閣下,你最好也跟着來,應該會有些傷者。”
“那我呢?”見習牧師……不,應該說是費迪南德勳爵閣下問道。
“你就留在這裏吧,這裏是船上最不容易被火炮達到的地方。而且,我剛才已經叫來了保護你的衛隊。”
他話音剛落,就從外面走進幾個身材格外高大的男子,每個人都拿着長矛或者戟之類的武器,身上穿着銀光閃亮的胸甲。見到這些人,牧師們都有些驚訝。
“他們是……”
“在這次秘密行動前,老公爵派給我們的人手。他們都是索瑪公國最優秀、最忠誠的戰士,完全可以信賴。再加上我的部下,這裏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嗎?這裏絕對固若金湯!”
萊納德的臉上,充滿自信的勝利微笑。這微笑感染了其他人,大家都笑了起來。
隻有半精靈自己知道,在他内心深處的不安感,越來越濃重了。
“對方沒有追擊主艦!”
“如我所料。費隆人如其名,真是個保守的人呢。”
卡爾本;黑袍臉上挂着的笑容同樣充滿自信,絲毫看不出完全現在局勢的不利。“第二個錦囊應該撕開了吧。”
他從懷中摸出一柄鑲嵌着紅寶石的權杖,随手一甩,一枚火球從裏面飛出,砸在客船的船頭上,點燃了雕刻着美神天使的船首像。天使像美豔的臉龐被籠罩在烈焰中,化作飛灰。他把權杖往另外一個方向一甩,天使像化成的烽煙猛地變粗、變黑。
“你們把火勢控制一下。把這些尊貴的大人、夫人、女士們身上所有的錢和飾物搶下來……當然,還是禁止脫衣服,現在沒有這個時間。”他微笑着拍了拍手,收起了權杖。“隻要讓他們大聲呼救就可以了。”
跟在他身邊的海盜們,立刻如狼似虎地撲向了那些腦滿腸肥的紳士們。
“不知道我的對手們,能夠跟随到哪一步呢?”
萊納德快步跑到通向下層甲闆的樓梯前,收住了步伐,慢慢地走上樓梯。
下層甲闆上也是一片狼藉,不過比上層甲闆還好些。炮彈打出的洞口散布在射擊口附近,那幾個被擊毀的炮位附近都是血迹。傷兵們都已經被擡走了,屍體大多就地擡到一邊,等着戰鬥結束後抛入大海。
“男爵閣下。”他理了理裝束,向站在那裏凝視遠處敵艦帆影的費隆說。那條隻剩下兩三門炮的海盜船,正飛速消失在海平面上。
“嗯。凱卡維隊長,什麽事情?”鐵壁提督冷淡地回答。
“是這樣的。我想我們可能有必要呼叫近海艦隊的增援,以防萬一。”萊納德有些驚訝于自己說出這個判斷時的冷靜,“因爲我們的秘密使命有可能被洩露了。”
鐵壁提督轉過頭反問道:“我本來還以爲,你是來指責我判斷過于保守的。但你爲何會想到要呼叫近海艦隊增援?”
“一種感覺……對方的敗逃,未免太快、太順利了,順利得令人發指。感覺就好像在特意引我們入套一樣。”
費隆輕蔑地笑了笑:“你的意思是,其實勝利并不是因爲我的指揮,而是因爲敵人的計謀?你是不是想說,這些用到了操風術、不惜犧牲二号艦、幹掉了我三分之一的炮門的海盜,僅僅是在隐藏實力,才讓我幸運地打敗的?你們遠海艦隊的艦長,比我更優秀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半精靈急匆匆辯解着,爲兩人之間的隔閡感到悲哀。“閣下的指揮力,确實與您的名聲相符。隻不過,我們這次任務絕不能失敗,所以應當再穩妥一點。”
“你說的這些,都是猜測吧。還是說,你已經發現了情報洩露的證據?”費隆問道。
“暫時還沒有……”萊納德的話說到一半,猛地頓住,目光挪向船外;費隆也跟着望過去。
在遠處的那條平底帆船上,升起了醒目的黑煙。黑煙随着西南信風飄揚,微微傾斜向陸地的方向。
艦長拿起望遠鏡,望向客船的甲闆。“他們有留人在那條客船上。那些人被他們的主艦抛棄,想必都絕望了,正在最後的瘋狂。那是他們在船頭升起的信号煙。”
“是向他們的母艦作最後的、絕望的求援?還是……”萊納德喃喃道。
“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費隆終于下定了決心,招手叫來一個水手去傳達命令。“叫二副把發煙罐準備好。最高警戒等級,用紅色的。”
“您贊同我的揣測了嗎?”
“其實我在想,如果你是個奸細,一切巧合也都能說得通。”鐵壁提督皺了皺眉頭,“你的判斷力和觀察力确實相當厲害……現在我需要用到你的戰鬥力了。接近混戰,有把握嗎?”
“在增援到來前,一定解決問題。”半精靈充滿自信地回答。“海兵隊立刻就可以集合完畢!”
“交給你了。”費隆的手在空中重重一揮,“朝向東偏北三十度,半帆!”
很快,赤紅色的煙霧飄上半空,那是精靈海軍的最高等級警戒訊号。
精靈國家聖森可以驕傲地宣稱,在整個聖森的海岸線周圍,無論在哪裏發出赤色煙霧,都會有聖森的船隻前來救援。也隻有他們可以做到而已--在之前的五十年和之後的一百年中,都是如此。
所有沒有受傷的海上戰士們都在甲闆上集合了起來,金色的巨大身影也站在隊伍近旁,顯得分外有威壓感。蕾莎站在甘達的旁邊,傲視着所有人,安妮和邦妮乖乖地低着頭站在主人的後面。
海兵隊長萊納德;凱卡維站在護欄旁,面對着大海,背對着所有人,左手小指不停敲擊護欄。
“報告長官,海兵隊編制四個分隊共七十人,傷亡二十七人,應到四十三人,實到四十三人,請指示!”
“各位,我就不發表長篇大論了。”半精靈轉過身,臉上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今次的任務……留守四分隊十人。”
“這次的任務如下:第一,确保消滅船上所有海盜。第二,盡量确保平民生民安全。第三,一定要活着回來。這是我們在這條船上的第一次戰鬥,請諸君盡力捍衛外海艦隊的榮譽。”說到這裏,他用視線從左到右掃過整個隊列。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高昂的戰意;裏面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新兵,是第一次面對接舷戰。
這裏面到底有多少人,能夠完成第三項任務?
對方隻是留守的十幾個海盜的話,大多數人應該能夠回來;但如果被他的預感猜中……這條客船,就是通向無盡地獄的快速通道。
萊納德深吸了一口氣,左手放到右胸上,繼續他的訓話。
“我們的面前,隻有澎湃的大海。我們的背後,沒有堅實的陸地。我們無處可退,我們無路可逃!我們隻有向前,隻有戰鬥到底!願諸神保佑聖森。”
“我們的面前,隻有澎湃的大海。我們的背後,沒有堅實的陸地。我們無處可退,我們無路可逃。我們隻有向前,隻有戰鬥到底。願諸神保佑聖森。”
所有人的左手都放到胸前,低聲重複着這句聖森海兵隊的誓言。這句話來自于1571年迪紮海戰同神聖帝國皇家艦隊決戰之前,聖森聯合艦隊總司令官邱吉拉斯海軍上将的訓話。
“已經接舷!”?望手大聲高喊着。
“克萊昂皇帝”猛地撞擊到“戴諾”的後側面,兩條船都搖晃了一下。
“放下跳闆!全員突擊!”
帶着挂鈎的木闆從船頭放下,構建出一條連接的道路。海上的戰士們呐喊着踏過跳闆,沖上了客船的主甲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