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聽得張司馬将他所知曉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廳中衆人盡皆現出驚疑交加的神色。

“伯陽誤我大事!伯陽誤我大事……”孫權面色鐵青地恨恨罵道:“我特意命人傳書與他,勒令他嚴守城池,不得出城與敵交鋒,他竟違逆我的命令!此次大敗,實是他咎由自取!”

“主公,失卻廬江之責恐也不盡在伯陽将軍!”魯肅沉思片刻後,出聲對孫權說道:“肅有些懷疑——主公的書信或許根本就未曾到得了伯陽将軍手中!”

“恩~?”張昭訝異地問道:“子敬,你爲何作此猜想?”

“列位可曾注意到,張司馬适才提及——他在率領殘軍走水路撤往柴桑的途中,因遭遇劉備水軍阻擊而緻幾近全軍覆沒之事?”魯肅和聲提醒孫權、張昭等人說道,“以此情形看來,劉備定然是派遣其新組建的合肥水軍,将通往廬江的水路給封鎖了起來。若是如此,則主公派往廬江的信使極有可能在半路即被截下。故而,肅以爲伯陽将軍并非刻意違逆主公命令,而是根本就沒有收到主公的命令。”

“恩~~!”孫權仔細思索了一番,認可了魯肅的解釋,面色稍緩,随即又沉聲說道:“即管如此,伯陽也有用兵不慎之責——竟然這般輕易地出城與敵接戰,緻使廬江防守空虛,爲那張飛所乘!”

“主公,伯陽将軍畢竟年輕氣盛,征戰經驗閱曆不足,遭逢劉備、張飛這等戰場宿将,難保不被設計。根據目前所知情報,便可推知此次劉備軍爲了攻我廬江,可謂煞費苦心、籌謀缜密————其先是連續幾日偷割我廬江境内新糧,以此來激怒伯陽将軍;又命合肥水軍截攔水道、阻斷廬江的信息往來,其後再以明搶糧食這一招來誘使伯陽将軍出城接戰。可以想見,伯陽将軍出城追擊之後,當是中了埋伏而緻大敗,而劉備軍必是在換上我軍衣甲後,乘夜色詐城、進而襲下了廬江!如此連環詭計,确是極難防備!”魯肅和聲勸解孫權道。

“子敬所言極是在理!況且伯陽如今也是生死未知,仲謀就勿需再怪罪他了!”孫靜亦出聲說道。

“嗬~~!”孫權深歎一口氣,緩緩點了點頭,“如今廬江失陷,伯陽、君理皆生死不明,我與劉備老賊又添新恨,是否要出兵複奪廬江,一血前恥?”

“主公,此時萬萬不宜出兵廬江!”一個洪亮清悅的聲音從外面傳入議事廳中。話音剛落,江東軍兵馬都督周瑜風塵仆仆地大步邁入廳中。緊幾步來到孫權座前約5步處,周瑜一撩戰袍、單膝跪地低頭拱手行禮後,朗聲說道:“臣周瑜吳郡平叛歸來,拜見主公!”

“公謹?!!!……呃…快快請起!”孫權愕然中又帶着幾分欣喜地看着跪拜在座前的周瑜,随即起身離座來到周瑜跟前,親自将其扶起,“公謹是何時趕回柴桑的?吳郡戰事如何了?”

“瑜不敢有負主公所望,已于七日前将盛賊叛亂剿滅!但因在回師途中,于沿途各郡縣征調了部分士卒,耽誤了些時間,故直至今日方趕回柴桑!勞主公擔心了!”周瑜恭敬地回道。

“哈哈哈……如今叛亂已平,我無後顧之憂矣!”孫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大笑說道:“盛賊可曾就擒?”

“已然就擒授首,瑜已命人枭其全家首級,懸于吳郡城樓之上!”

“好!做得好,正要以此來震懾那些心懷不軌之徒!”孫權恨恨地說道,“不過……公謹回師柴桑之後,現今吳郡軍政事務由誰打理,可能鎮得主大局?”

“啓禀主公,瑜現暫命朱桓掌吳郡郡務,休穆文武兼資,當可暫時安撫住吳郡亂局。不過,休穆畢竟位輕且威望不足,還需主公另派德才兼備的重臣前往吳郡主持大局!”周瑜懇切地說道。

“恩~!”孫權面現贊許之色,笑着點頭問道:“公謹以爲何人可當此重任?”

“幼台大人文韬武略俱佳、且在江東六郡威望極著,乃是吳郡太守之不二人選。”周瑜朗聲推薦孫靜道。

“主公,我與周督所思相同。若得幼台大人爲吳郡守,非但是吳郡,而且對安撫穩固會稽、丹陽等周邊郡縣也是極爲有利的!”魯肅出聲附和道。

“…恩…既如此……”孫權沉吟片刻後,舉步來到孫靜身前,和聲說道:“叔父,吳郡就交托于您了!還請叔父善守”

“仲謀放心!我定然會爲你守牧好吳郡之地!”孫靜點了點頭,沉穩地說道。

“……周都督适才進廳時說我軍現今不宜出兵廬江、複奪城池、一血前恥,這是何道理?”一旁的孫翊表情不善,冷冷地問道。

周瑜亦知孫翊對己素懷不滿之心,但絲毫不以爲意,俊朗無匹的臉龐上現出溫和卻又自信的淡笑,高聲說道:“主公,瑜雖尚不知曉具體情形,但據适才進廳時所聽到的主公之語,推測廬江已被那劉備襲下,可是如此?”

“不錯!這已經是六日前的事了,不過我這裏也是初得回報!”孫權點頭說道,“子敬,你可将廬江失陷事宜告之公謹!”

不多時,魯肅便張司馬所禀報的一切簡潔地與周瑜說了一遍,随即又說了自己的一些猜測。

“恩~!有勞子敬了!”周瑜聽罷,眉頭微微蹙起,神色也逐漸冷肅起來。認真思索了一番後,周瑜沉聲對孫權說道:“主公,知曉廬江失陷的大緻經過原由之後,瑜更加認爲此時不宜出兵複奪廬江!”

“這又是爲何?還請公謹說明原由!”孫權疑聲問道。

“主公,當前我江東同時遭劉表、劉備東西兩面夾擊,形勢頗危。以我江東之軍力,實是無力同擊兩路敵軍,若強行如此,必造成兵力分散,反而得不償失。欲化解此危局,必先得集中力量破其一路。”周瑜仔細爲孫權分析道。

“但以實力來說,荊州劉表當遠勝壽春劉備。若是要先集中兵力擊破一路,便應避強擊弱,先行将劉備軍擊破才是啊!”張昭有些疑惑地問道。

“若僅以實力論,确是如此。但以對我江東的威脅而言,劉備也是遠不及劉表的。此刻劉表重兵直寇江東腹地,極欲平我以後快,若是不能盡快将其擊退,必會危及我江東之生死存亡。而劉備雖然可惡,但眼前卻隻是疥藓之患,瑜料他短時之内必不敢輕易舉兵南渡。”周瑜沉聲說道。

“這卻是爲何?”孫權急聲問道。

“他若是敢在此時舉兵南渡,主公隻需以水軍截斷長江,便可徹底阻其援應。劉備雖新組建合肥水軍,但我料其必非我江東水軍敵手。一旦援應被絕,以其孤身深入之軍,在我江東腹地又能支撐多久?劉備縱然再是大膽妄爲,我料他也不敢行此不智之舉。”頓了一頓,周瑜又繼續說道:“劉備今時雖無力繼續南寇,而我軍若是要收複廬江失地也非易事。劉備其人,乃是世之枭雄,其麾下關羽、張飛諸将皆是萬人之敵,軍力雖不衆但也不可輕忽。而且從此次襲廬江所用計策看來,其軍中定有精通奇謀軍略之人。我軍要反攻廬江,兵力若是過少,非但無法收效,甚至有可能再爲其所敗;而兵力若是過多,一時三刻之内恐也奈何不得了他。一旦我大軍被糾纏于廬江,劉表必會乘機猛攻,則屆時我江東危矣!”

“主公,周督所言甚是,眼前我軍當務之急還是盡快擊退劉表,穩固住江南之地!”魯肅随即出聲附和道。

“嗬~~!”孫權低頭在廳中緩緩踱了十餘步後,猛地擡起頭來,眼中現出複雜的神色,決然說道:“既如此,隻得暫棄廬江,先集中兵力擊退劉表老賊!”

“主公明斷!”周瑜、魯肅齊聲說道。

“但就如此放任劉備不管,不加防備?萬一他果真不顧一切渡江,又待如何?”孫翊出聲置疑道。

“此事不必擔憂!隻需一面調遣水軍加緊巡江力度,謹防劉備軍偷渡過江,另一面命沿江各郡縣嚴加防備,勿有所懈怠,我料那劉備軍也無機可乘!”周瑜從容說道。

………………

“報~!程都督緊急戰報!”突然間,一名士卒氣喘籲籲地飛奔至議事廳外,手捧一封絹書,單膝跪地大聲奏道。

“快呈上來!”孫權心中一驚,急切地說道。

最臨近廳門口的周泰上前取過絹書呈給了孫權。孫權展開絹書,迅速地浏覽起來,不多時,臉色愈發低沉起來。

“主公,是否程老将軍與荊州軍戰事呈現不利之局?”張昭見孫權面色大變,急切地問道。

“…………”孫權面色陰沉,緩緩地将絹書遞交給張昭,沉聲說道:“崇陽已被蒯越軍攻破,韓當、陳武僅以身免。現蒯越軍已兵逼陽新,與黃石的蔡瑁軍成夾擊程老将軍之勢。”

張昭迅速覽畢之後,又将絹書遞給周瑜,默默地搖了搖頭。

“主公,如今形勢已萬分緊急。請主公準許周瑜即刻率軍前往援應程老将軍,共擊荊州軍!”周瑜一目十行地飛快将絹書看完,略一思索後,即躬身向孫權請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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