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的二月,冬春之交,天氣變化無常。雖然兩天前已經有回暖的迹象,但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雨,竟然使氣溫驟降了幾度。此刻雨雖已停,但那吹走雨雲的風卻讓街上的行人感到冬天似乎不甘心放棄所有戰場。
在校外租房的王義一清早便從床上掙紮着爬起來。他倒不是習慣氣得這麽早,而是迫不得已——雖然是剛開學,但他上學期有不及格的課程,過兩天得補考,所以得好好複習一下,将那已經抛到九霄雲外去了的知識多少撿點回來。哈欠連天的他胡亂洗漱一番後,也顧不得梳理一下亂蓬蓬的頭發,就找出今天要看的書裝進書包,離開房間趕往學校。
他低着頭從樓梯上拐下來,馬上就要到一層門口時,險些和對面的人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王義連忙道歉,同時擡起頭看看自己差點撞了誰。不過他的“起”字才剛說了一半,就永遠也說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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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大嘴巴,不知道在那裏愣了多長時間……其實可能也沒多長時間吧,不過在我的意識裏,卻真像過了一年那麽長……不,也許更長……我腦海裏除了眼前那可怕的景象外全是空白,就連現在,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當時都想了什麽……也許真的什麽都沒想……總之,我吓呆了。”王義盯着桌上的茶杯,然後說出一長串語句來形容自己當時的感受。當把話說完時,他長出了一口氣,好像心情一下子放松許多。
“無論是誰碰到那樣的情況都會吓得夠嗆的,你的心理承受能力還算挺強的。”坐在他對面的人說。
“您别誇我了,我自己被吓成什麽樣,我自己最清楚。現在那場面還經常在我夢中出現……”王義苦笑了一下。
那天,就在王義擡起頭的時候,他看到了他差點撞上的人的臉、一張面帶詭異笑容的、吐着帶斑點的醬紫色舌頭的蒼白的臉。那是王義第一次面對一個上了吊的死人,而且還是近乎零距離的接觸。
他僵在那裏不知道有多久,才“啊”的一聲大聲喊了出來,同時産生了逃跑的念頭。連滾帶爬地上到2層後,他捶鼓似的拼命敲響樓梯旁第一家的門,“死人啦”的喊聲也響徹整個樓道。雖然王義現在覺得一個男孩子看到死人吓成那樣挺丢人的,可并沒有人笑話他。事實上,如果當時喊不出來,才很可能精神失常。
“我很理解你當時的處境和心情。雖然現在的我并不怕看到死人,可我當初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才沒這麽大膽量,不吓瘋了才怪呢!”現在正坐在王義對面的警官也是一笑,自嘲地笑。他似乎還想說什麽,但嗫嚅了一下,又吞了回去。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好了,你最近多和朋友出去玩玩,盡量放松自己的心情,忘掉那一切吧!至于學校方面,我會和老師解釋,争取讓你不必補考——反正那也隻是流于形式,就爲了賺點補考費罷了。”
聽到不用考試的消息,王義也沒有半點喜悅的心情:“可那是我這輩子說什麽也忘不掉的……”
“你已經經受住了考驗,”警官盡量做出和藹的表情,用鼓勵的口吻說,“……既然命運如此安排,你隻有勇敢地面對現實,然後……堅強地活下去……”他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似乎有些突兀。一絲别人無法覺察的痛苦神情從他臉上劃過,他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欲言又止。
王義笑了笑,但笑得有些苦澀:“咳,還算不上‘堅強的活下去’吧?我又不會去學人自殺,隻是要忘掉這一切還真的有點難。”
“那好,是我多嘴了。”警官抱歉地一笑,拉開抽屜,找出一張卡片,将它推到王義面前。“有什麽事盡管找我,打電話也行、E-mail也行。”
王義接過卡片,原來這是一張手寫的名片,上面隻寫着“範佐守”和電話号碼、E-mail,沒有頭銜。他擡起頭,這是他第一正眼面對并仔細打量這位警官。他看上去大約30歲左右,文質彬彬的像個學者而不像整天和罪惡鬥争的警察。他看起來很注重儀表,一身筆挺的警服一塵不染,而且手上還帶着雪白的手套,似乎有潔癖。
“範警官,”王義真摯地說道,“謝謝你。”道謝後,他将名片裝到自己的口袋裏,然後站起來,準備開門出去。
但他險些又和别人撞在一起,不過這次的來者是名年輕漂亮的女警察。
“吓死我了……”王義拍拍胸脯。
“對不起喔!”女警察微笑着向他道歉,弄得王義有些不好意思。他也說了“對不起”就連忙離開了。
女警察關上門,将一疊材料交給範佐守。
“我不知道您爲什麽對這案子這麽感興趣,隻不過是普通的自殺嘛!死者剛下崗,心理壓力大,再加上心理承受能力差,尋死也不奇怪啊!”女警察忍不住說。
“小張啊,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事不是這麽簡單。雖然說是自殺看起來很合理,但真相并不一定就是這樣。就是因爲能解釋通,才容易被人忽略,才會被人利用來制造自殺假象。”範佐守一邊仔細翻閱材料,一邊說。
“辦案靠的是直覺嗎?”女警察嘟囔着。她叫張潔,已經當了一年警察了,但範佐守還是說她像稚氣未脫的小姑娘,建議她去幹文職。而她偏偏不服氣,就要跟随範佐守辦案,連她自己也說不出是不是喜歡上了這位年輕有爲的上司。
範佐守沒有應聲,他并不是故意隐瞞他所知道的情況,即使說出來,又有誰會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