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雨。
雨已經連續不斷地下了十七八個小時,天空依然絲毫沒有放晴的意思。
冰冷的雨水在地面上流淌成河,又在低窪處彙成了一個個水塘,一時間,整座城市似乎變成了一片澤國。
此時,何教授的心情也如同屋外的雨一樣,陰冷而紛亂。
“當當當”,三聲極有禮貌的輕輕敲門聲,卻讓他像聽到鬼叫門一樣,渾身一哆嗦:“誰、誰啊?”連話音都在發顫。
“師兄,是我啊!”外面傳來一個甜美的女子聲音。聽到原來是師妹葉穎的聲音,何教授才想起來是自己早上特地約了人家過來,舒了口氣,過去把門打開。
“出什麽事了,風風火火地把人家叫過來?”葉穎把傘立在門口,笑道。如果光從外表看,她可一點也不像一個職業爲考古學家且擁有博士頭銜的人,更猜不出真實年齡;天生麗質再加上黑色皮衣、黑色短裙和黑色高統皮靴的至酷裝束,令她一點也不比那些在T型台上獨領風騷的名模遜色,而且那種光芒四射的傲人氣質也是庸脂俗粉所望塵莫及的。
不過何教授并不太懂如何欣賞女人的美,或許,他對古畫上的女子以及墳墓中的遺骨更有研究。他隻是單純地把葉穎當成師妹,當成親密的朋友和學術上的研究夥伴。“我遇到了點問題……來,進來細說吧!”他苦笑着,将葉穎讓到屋裏。
“還有什麽問題能把師兄你難倒?”葉穎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何教授翻箱倒櫃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茶葉,最好隻好從飲水機上接了杯水,讪讪地推到她面前:“也沒别的可招待的,喝杯水吧!”
對此葉穎早就習以爲常了,或者說,如果老同學何悅不這樣才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說到古人的起居飲食頭頭是道,自己卻總是忘了吃飯睡覺。”她四下打量了一下房子裏的布置,倒也真和這工作狂配套,家具都是一水的辦公設備,到處都有成堆的文件,幾台電腦也全開着,上面亂七八糟貼着記事的紙條。“根本就是把研究所挪了個窩嘛!”看到這一切,葉穎無奈地一笑,“你好歹也是個教授了啊,把家裏弄成這樣,太太不生氣嗎?”
“所以我不要太太啊!”何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師兄啊,我勸你也該考慮考慮個人問題了,不然以後真得像當初我們說的那樣,隻能克隆樓蘭古墓裏的幹屍當老婆了!”說到這裏,葉穎咯咯笑了起來。以前上學的時候,她就愛這麽消遣這位憨厚甚至有些迂腐的師兄。
“算了,先不提這個。我給你看樣東西。”何悅轉身從書桌上取過一張紙遞給葉穎,“你看看,這幅畫上的人你見過嗎?”
“師兄,我說,你是不是糊塗了?别開這種國際玩笑好不好?!”葉穎剛瞟了一眼就又氣又好笑地說道,“這不是咱們羅老師嗎?”
“你确定?”何悅很嚴肅地問。
“怎麽可能認錯啊!”羅守信教授是二人研究生階段的導師,屬于那種化成灰也認識的人,葉穎覺得,師兄能問出這種問題一定是學傻了。往往數學家、科學家之類的人,越是勤奮工作,越是容易在日常生活中犯超級低級的錯誤。愛因斯坦有一次不是還忘了自己的女兒是誰嗎?以前上小學的時候,老師經常用這類故事來歌頌學者的勤奮和偉大,如今想來卻有種酸溜溜的味道——知識也不是萬能的,人都學傻了還有什麽用?
可是此時的何悅卻像受了什麽打擊一樣,面如死灰地坐在那裏,喃喃道:“你也這麽說,那一定錯不了……”
“本來就不可能認錯啊!到底怎麽了?”葉穎越發迷惑了。
“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你還是來看這個吧!”何悅把葉穎帶到裏面一個房間,把罩在工作台上的一塊布一下揭開。
工作台上,靜靜地放着一個黑色的骷髅,空洞的眼眶正對二人;而旁邊,則是一個根據它複原出的頭部模型,而那面孔,赫然便是何悅給葉穎看的那張紙上所描繪的人!
不用多做解釋,從一進門,葉穎就已經愣在那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叫道:“太奇怪了!太奇怪了!簡直和羅老師一模一樣!”
何悅點頭道:“這就是我叫你來的原因。”
“就算是巧合,也太奇怪了吧?”葉穎不知道到底該用什麽表情,“不會是搞複原的人故意跟你開玩笑吧?”
何悅搖搖頭:“模型是請公安部門最權威的頭顱複原專家做的,我保證他根本不認識羅老師,也不會有心思跟我開玩笑;畫則是将顱骨輪廓掃描進計算機,用軟件複原出三維模型,再保存出來的,機器不會說謊,而且二者可以互相印證。”
身爲考古專家,葉穎也知道人的容貌基本由顱骨的形态決定,且有規律可循,隻要有顱骨在,就能基本複原出死者生前容貌。可再怎麽說,看到複原出的顱骨和自己的老師一模一樣,也未免有些駭人聽聞。她望着何悅,道:“我昨天還給羅老師打過電話,他最近正在研究一些新出土的竹簡……這個骷髅到底從哪來的?”
“一座古墓,西漢時期的古墓!”何悅悻悻道,“而且發現的不光是頭顱……”
注:本文第3版原載于2006年5月号《男生女生·銀版》,目前更新的是第2版,結局部分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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