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天國的少主


說話的是個五六十歲的老者,打扮得像個埃及法老,一手握着一件由黃金作柄、上端附着銀絲的拂塵似的物體,還有一手持着黃金權杖。那權杖前端模仿了蛇的造型,并彎成問号狀,内外兩側都開了刃并磨得鋒利無比,可以說更像是一個鈎子。在他身邊,則站着一個裹在杏黃色長袍裏的印度裔男孩。

“拉美西斯,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聖火槍戰王冷笑道。這次,老熟人終于沒說“很久不見了”。

“不好意思,我現在還活得很好。”拉美西斯探出舌頭,舔舔黃金鈎子,說道。他突然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擠眉弄眼、金雞獨立;接着,他頭上的鷹蛇王冠發出光芒,變成了鷹首面具,而他身上本已有些皺紋和老年斑的肌肉也在同一時間迅速膨脹,還煥發出年輕人特有的古銅色健康光澤。

“是讓莫(Month)附體了嗎?有意思,變成埃及的戰争之神來和冥府的戰神——槍戰王一決高下嗎?”聖火自言自語道,他伸出右手,手中立刻出現了一柄由熊熊燃燒的墨色火焰構成的劍。接着,空中還出現了五顆晶體和四團赤色的劍形火焰,環繞他的身體輕輕飄動。那黑色的是冥焰劍,而赤色的叫聖焰劍,合起來叫聖火五神劍;五顆水晶被稱爲玄冰盾,其中最大的一顆是清澈通透的鑽石,而其餘四顆則是淡藍色的菱形水晶。這寄托着真理和希望的玄冰聖火,就是聖火槍戰王的武器。

拉美西斯一聲怪叫,沖了上去,聖火平舉冥焰劍做出防禦态勢。“你上當了!”拉美西斯暗自得意,他一甩拂塵似的物體,前端的銀絲立刻像觸角一般伸展開來,朝冥焰劍卷去。這件東西其實名叫“奧西裏斯之鞭”,後世的法老隻是模仿其形作爲自己權利的象征,卻不知道這其實是一件陰險毒辣的武器。拉美西斯每每先用它來死死纏繞住對方的武器,再用另一手的蛇形權杖給予沒有還手之力的對方以緻命一擊,屢試不爽。可這次他卻選錯了對手,因爲但凡槍戰王,都是在神界戰争中磨練出來的百戰百勝的英雄。

他的奧西裏斯之鞭一纏就先失敗,冥焰劍根本沒有實體,又怎麽能被繞住?接着,他奮力砍過去的鈎子也被什麽東西擋住。不相信自己會失手的拉美西斯,瞪大眼睛,有些發楞。聖火根本就站在原地沒動,而他身前,以那顆體積最大、顔色透明的鑽石爲中心,伸展出許許多多正六邊形冰晶,形成了一面堅實的盾牌,黃金權杖上的蛇頭鈎子砸在上面,連一個白點也沒砸出。

就在拉美西斯愣神之際,墨黑的冥焰已經有如疾風怒濤般撲面而來,來勢洶洶。拉美西斯也顧不得體面,連忙低下頭,就地一滾,這才算避開了這攻勢。不過他并不失望,反而有着陰謀得逞的奸笑,因爲另一顆棋子,已經就位。

就在他和聖火過招時,喬達摩已經兜了個大圈子,繞到了聖火身後,準備偷襲手無寸鐵的淩梅。不料,聖火早有準備,在淩梅身前布下兩面玄冰盾,再以剩下的兩顆淡藍色晶體爲核心,凝結成了兩支巨大的冰錐,以攻代守,先發制人。就在喬達摩忙于對付從不同方位襲來的兩支冰錐時,四柄聖焰劍也砍了過來。

“咿呀!!!”喬達摩大喝一聲,呲牙瞪眼,做個吓人的誇張表情,突然現出三頭六臂,手持圈、劍、鈴、蓮、印、塔六件不同武器,分别撥打開兩支玄冰錐和四柄聖火劍。

“有意思。”聖火槍戰王嘴角略微露出一點笑意。有人說,槍戰王就是爲了戰鬥而生的;神龍也說過,戰鬥是槍戰王的宿命,哪怕是爲了用戰鬥來制止戰争;現在看來,槍戰王也是享受戰鬥的樂趣、陶醉于戰鬥的神。

就這樣,聖火槍戰王憑借五柄聖火劍、五面玄冰盾,與拉美西斯和喬達摩進行着遊戲般的戰鬥。雖然遠距離操縱會降低攻防能力,但淩厲的攻勢、衆多的數目,還是讓那兩人應接不暇,被逼得不住後退。不一會,兩人就已經氣喘籲籲,喬達摩的三頭六臂形态也快維持不住了,多長出來的兩個頭開始忽隐忽現。

聖火槍戰王偷空深情地望了淩梅一眼,卻發覺她也在同樣的目光注視着他。“好了,我馬上就結束戰鬥,然後我們一起回家。”他輕聲撫慰道。淩梅用力點點頭,眼中充滿期許。

“GameOver!”聖火的話宣告了遊戲的結束。他的身子以驚人的速度飛出,在拉美西斯胸口拍了一掌,然後借勢反彈,以一個肘錘将喬達摩撂倒。拉美西斯的面具被打飛,狂噴鮮血,向後仰倒;而喬達摩的肋骨則顯然在清脆的“咔嚓”聲中斷了幾根,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這就是自不量力的下場。這還隻是小小的教訓,如果你們下次還敢胡鬧,我保證你們沒命——不管你們是人,還是什麽自封的神。”說到“神”時,聖火臉上帶着明顯的輕蔑。

不料,重傷之後的拉美西斯勉強支撐着坐了起來,他下巴上的假胡須,還有胸前的衣服全被血染紅,此時竟然還笑得出來。他這一笑,引起了劇烈的咳嗽,又吐了不少血。好容易,他才喘過氣來,用沙啞的聲音說出來:“咳咳……我們,本來就沒以爲能赢你……我們隻是棋子而已……咳咳……現在圓滿完成了任務……”說着,他臉上竟然呈現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

“什麽?”聖火一愣。

就在這時,遮天蔽日的雲層中開始出現漩渦,金燦燦的陽光從雲中的空洞中照射下來,灑在一片凄涼的墓園上,顯得無比詭異。莊嚴肅穆的音樂響徹雲霄,仿佛讓人來到了深邃幽靜的教堂,幾個聲音在一刻不停的高聲贊頌:“聖哉,聖哉,聖哉,少主是昔在、今在、以後永在的全能者!”

淩梅被這變故弄糊塗了,她一看聖火,卻見他眉頭緊皺,此前還從未見如此嚴肅過。

“少主?”聖火擡頭仰望天空,以隻有淩梅聽得到的聲音嘟囔着。

雲中的空洞中出現了一扇與地面平行的白色雕花大門,上面的圖案紛繁複雜,一時難以用語言描述。伴随着大門的敞開,四隻奇怪的動物簇擁着一個被彩虹環繞的黃金寶座從門中緩緩降了下來。那四隻動物分别長得像獅子、牛犢、人、鷹,卻都長有六個翅膀,遍體生着死魚般的眼睛。他們賣力地一遍遍重複着那單調的贊頌之辭,一點也不嫌聒噪。

淩梅被那呆和尚念經一般的枯燥贊美弄得有些心煩意亂,想要去捂耳朵,手卻被聖火拉住。“那是四活物,宇宙中最煩人的東西。既然你不喜歡他們,我就讓他們永遠消失好了。”聖火用手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帶着笑意說道。從以前就是這樣,隻要是淩梅想要的,他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也會爲她得到;而她所厭惡的,就隻有一個下場。

“你們吵到我的愛妻了,還不住嘴!”說着,聖火用右手在空中劃了個弧,冥焰之劍立刻依弧線彎成了弓的形狀。接着,他将四支赤紅的聖焰劍變成細長的羽箭,扣在弓上,瞄準天空。他擡手一放,四箭齊發,空中即刻便傳來四聲慘叫,接着就看到黑色的羽毛紛紛飄落。淩梅擡頭一看,隻見中箭的四活物已經變成“四死物”,屍體在掉落的過程中開始腐爛變黑,原本潔白的羽毛也變成黑色。

“那可不是我的功勞,聖潔原本就隻是外表。阿谀奉承的心,隻能和腐爛的靈魂劃等号。就讓這醜陋的屍體在暗黑的冥焰中消散吧,免得玷污了美麗的大地。”聖火意味悠長地說道。話音剛落,四具屍體上就燃起黑色的火焰,連同那些黑羽一起,在落地之前就完全消散,連任何碎片也沒留下。

“打傷了我家的仆人,還殺了我的寵物,你的麻煩大了!”寶座上傳來一個稚嫩而嘹亮的聲音。接着,不等寶座落下來,一個白色身影就先行躍下,穩穩站在拉美西斯面前。

“少、少主!忠實的奴仆聽候您的差遣!”拉美西斯不顧身上的傷勢,虔誠地拜伏在地。

沒想到,被稱作“少主”的人一點也不領情,而是用教訓的口吻說道:“沒用的東西!真是丢我天國的顔面。”

“少主教訓的是!”拉美西斯不敢頂撞,依舊畢恭畢敬地跪在地上。而喬達摩支撐起半個身子,捂住傷口,眼中卻現出忿忿之色。這一切,都被聖火盡收眼中。

淩梅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這位天國的少主。他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有着一頭閃耀着誘人光澤的金發長發;他的膚色有如純淨的奶油般白皙,又如羊脂白玉般溫潤有餘;一雙淡藍色的眸子如同晶瑩的寶石般攝人魂魄,朱紅的嘴唇則像是剛剛擦塗了一層鮮血。他穿着一身綴有金邊、式樣華貴的潔白禮服,脖子上挂着一個銀制十字架。很難想象,這麽一位畫中人似的美少年,竟然如此冷若冰霜。

“小天王……耶利米?”聖火試探着說出他的名字。自從天國的舊主神秘消失後,很長一段時間,天國的事務都由四大天将主持。難道,現在面前的這位就是天王的兒子耶利米?見到拉美西斯臣服的樣子,讓聖火敢于猜測。

“哼,冥府的老人啊,知道點人名就來賣弄?”耶利米以嘲諷來默認。他在胸前劃個十字,一柄遍體鑲嵌着各式絕色珠寶的黃金十字架出現在他面前。

“天堂十字劍。”當說出這名字時,聖火的神情變得比任何時候都更嚴肅。因爲在幾萬年前,他就見過這柄外表是十字架的聖劍,隻不過那時它的主人還不是眼前的耶利米。淩梅不安地望着她的最愛,知道他遇上了棘手的對手。不過,她還不明白,天國的人怎麽會盯上自己,又來挑戰聖火?如果是剛才,她還僅僅以爲是馬丁博士的挑釁造成了事端,而現在,她已經明白,馬丁隻不過故意安排的導火索,連小小的棋子都不是。即使沒有他,拉美西斯和喬達摩也會找别的碴引發争端。不過,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聖火雖然孤身一人,但槍戰王的實力非同一般,弄不好雙方就是兩敗俱傷啊!

“算你識貨。”耶利米一把抓過十字架,然後一手握住十字架的下方,也就是劍鞘,另一手緊緊攥住劍柄。

“梅,半步也不要離開我!”聖火低聲叮囑道,然後将五柄聖火劍、五面玄冰盾全部召集到自己身邊。黑色的冥焰形成劍柄,紅色的聖焰則疊加成劍身插上,組合成一柄巨劍。而四顆淡藍色菱形水晶則以無色透明的鑽石爲中心排列出陣型,正六邊形冰晶迅速填滿它們之間的縫隙,然後向外圍延展。

雙方屏住呼吸,劍拔弩張,就這樣對峙着。久經沙場的聖火閉上眼睛,一副甯靜祥和的神态,感受着來自耶利米的氣息;而耶利米則目不轉睛地盯着聖火,臉頰上開始淌下汗水。

大約過了十分鍾,或者更久,還是年輕的耶利米先沉不住氣了。他踏上一步,拔劍揮斬;聖火的眼睛幾乎在同一時間睜開,迸出攝人的精光。玄冰盾迅速凍結成球體,擋在耶利米的劍前。冰球雖然阻住了十字劍的走勢,但自己也粉碎成無數細微的冰晶,而無比淩厲的劍氣像決口的洪水般,撕破了冰霧,攜萬馬奔騰之勢源源不斷湧來。

聖火沒有猶豫,橫揮手中的火焰之劍以石破天驚之勢無情斬擊。火焰與劍氣碰撞到一起,爆發出刺眼的光芒,然後呈環狀向四周擴散,波及方圓幾公裏的範圍。懸浮的冰晶完全蒸發,頓時霧氣騰騰,看不清狀況。

等霧氣略微消散,墓園已經滿目瘡痍,沒有一塊土地保持原樣。墓碑、雕塑、栅欄、花草樹木全被掀翻,盡可能被推離碰撞中心;棺材的碎片、殘缺不全的屍骨,也以那碰撞點爲中心,呈環狀散落得遍地都是。在裸露的土地上,聖火和緊緊摟着他的淩梅,還有對面的耶利米,也被各逼退了兩步。至于拉美西斯和喬達摩,則被推出幾米,傷上加傷,躺在地上不停喘息。

聖火和耶利米咬着牙互相對視着對方,卻都動彈不得。剛才一招“大救世斬”,已經耗盡了耶利米全身的力氣,他現在全靠十字劍拄着地才勉強站立;而聖火則是連用了“凝冰地獄”、“天火燎原”兩招才擋住那源于東洋刀法中居合斬的兇猛斬擊,也消耗過度。

耶利米突然一顫,嘴角淌下了銀色的血液,他捂住嘴,努力不讓自己吐血。而聖火也好不了太多,一面大口大口喘着氣,一面努力調整體内亂成一團的陰陽二氣。感應陰陽二氣運作的聖火、玄冰,則縮成最原始的形态——聖火凝不成劍形,隻是一個不規則的火團;玄冰隻剩下核心晶體,上面還不斷掉落冰碴。兩人此時誰也不敢說話,也不敢挪動。真是好笑,本來什麽戰鬥技巧都不會的淩梅,現在反而成了現場最有戰鬥能力的人。

“爲什麽,他的力量會如此強悍?不,不對,這力量并不醇正,而像是四五個人合力齊使同一招……怎麽會這樣?”聖火回味着剛才驚心動魄的對決,卻發覺耶利米的力量似乎有些怪異。

正在這時,天上再次出現了那扇門。淩梅手搭涼棚望向天空,隻見這次降落下來的是一個身着與耶利米的服飾風格相似的鑲金邊白色長袍的年輕男子,還有一個披着銀光閃閃的西洋騎士盔甲、背後披着猩紅鬥篷的人。

“不、不妙……”聖火勉強說出這幾個字就再也說不下去,臉上呈現出痛苦的神情。“難道是敵人?”淩梅有些不知所措,想跑,四周一片空曠,雙腿肯定跑不過會飛的人;再說,她更不能扔下聖火不管。

正在思考對策時,那兩人已經落地。白衣男子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塞入耶利米口中,耶利米渾身顫抖一陣,臉色忽綠忽紅,雙手在胸前亂抓一陣,最後才長出一口氣。騎士模樣的人則站在原地不懂,淩梅甚至懷疑那隻是一副盔甲而已。

接着,儀表堂堂的白衣男子上前兩步,躬身行禮,然後微笑着說:“聖火夫人,不介意的話,我們好客的少主想請你做客。”如果場景放在别處,别人一定會以爲這是位和藹的管家在代替他的主人誠心邀請貴賓,可現在卻怎麽看怎麽覺得虛僞。

“我看現在就不必了,如果貴主人真是誠心邀請,改日我會和夫君一起上門叨擾。”淩梅的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

“不行啊,”男子依舊彬彬有禮,對淩梅報以春天般的微笑,然後再次作個“請”的手勢:“我們必須邀請您呢!——除非您的朋友肯将星路航标借給我們觀賞一陣。”

這下,淩梅感覺眼前一下豁亮開來。原來,一切還都是因爲星路航标!可這麽說,她和聖火一起尋找了四百年的行路航标有了下落,而且還是落入了自己人之手?她不禁有些竊喜,但馬上又爲目前面臨的問題所困擾。如果真被扣押成人質,前面的成果又有什麽用?

看到淩梅的神色飄忽不定,男子優雅地一笑:“如果您實在不願意,那我們也不勉強,不過……”說着,他的背後,突然展開了六隻巨大的潔白羽翼,頭頂上也出現了一隻金色的光環。他不無狡詐地笑道:“您的夫君似乎受傷了呢,不如讓我用天使的光輝來爲他醫治一下吧!”

淩梅知道他是在要挾她,但看了一眼受傷的聖火,又不忍心讓自己心愛的人冒險。于是,她一咬牙,說道:“我跟你們走!”

“梅,不要!”聖火伸手拉住淩梅,雖然這一動已經牽動他的傷逝,讓他五髒六腑都感覺錯了位,可他還是咬牙挺住。

在自己的最愛面前,性命又算得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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