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淩天的意識回到了一年前,他十四歲生日那天。
清早起來,淩天就收到了一個沒有寄件人地址的郵包。他迫不及待地打開郵包,發現裏面是一個32開書本大小、比書本略厚的物體。它被精心包裹起來,金色的絲帶打成蝴蝶結,包裝紙上印着展翅飛翔的鷹,一切都預示着這是一件生日禮物。
可這并非普通的生日禮物。那天,也是鷹誕生的日子……
拆開包裝紙,裏面是一個光滑如鏡的長方體金屬,可翻來覆去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看不出它上面有任何縫隙。正當淩天懷疑它是否就是一整塊時,金屬突然一點點癟了下去,并排擺放的兩件東西從中央浮出。最後,原來的長方體金屬完全變成扁扁一片,上面托着一隻款式新穎的手表和一片微型光盤。
當他将光盤放入電腦的光驅中後,一個界面便自動彈出,然後開始播放影片。他隻在照片上見過的父親出現在畫面中:“淩天,我的兒子,當你看到這錄像時,我不一定會陪伴在你的身邊。但請相信,能遇到你的母親,并和她有了你,是我一輩子的最大榮幸。”他說這話時動了真情,停頓了一陣,擦了一下眼睛才接着說:“好了,雖然看不到你的成長會有些遺憾,但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有一個關系到全人類命運的選擇擺在你面前。如果你想像個普通孩子一樣安安穩穩地在虛僞的和平中度過一生,那就按一下A;相反,如果你有知曉真相的興趣,并做好了肩負重大責任的準備,就按一下B。無論你做出什麽選擇,我都不會怪你,因爲,那是你的意願,我尊重。”
幾乎沒猶豫,淩天按了一下B。
“無論何時,知曉真相的人都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我的兒子,既然你選擇了了解真相,那同時也意味着你要挑起重擔。不過我很感動,因爲這樣,你才像我的兒子。接下來,請你耐心聽我講述人類曆史中并沒有記載的往事、幾萬年前的往事……”
“最初的世界,擁有超自然能力的不同種族的生物創立了不同文明,他們的子孫後代、或者他們所創造出來分身、奴仆,都尊稱他們爲‘神’。就像如今的世界一樣,分布在宇宙各地的神之國度互相溝通,并逐漸結成了結構松散的聯盟。就這樣,神主導之下的文明繁榮發展,魔法、科技、文化、藝術……一切都在向頂峰大步邁進,神和人的腳步幾乎遍及宇宙各處。但是,就連最精明的神也沒有發現,邪惡之心開始在人心中出現并滋長,像瘟疫一樣從一處傳播到另一處。蠶食着宇宙的邪惡之心逐漸有了形體,他們稱自己爲‘魔’,不斷奪取人類的肉體、吸取人的精神,壯大自己的實力。”
“千裏之堤,潰于蟻穴。終于,他們有了向神宣戰的資本,神界戰争由此拉開序幕。各自爲政的神國一個接一個消失于戰火中。由于魔的挑唆,意見相左的神之間竟然也産生了不合,甚至爆發了内戰。”
“‘我們無路可退!隻有放棄成見和恩怨,團結起來,才能奪回即将失去的明天!’還是在一個年輕的神的倡導下,剩餘的神才不再猶豫,決定團結起來,擊敗共同的敵人。就這樣,彼此觀念相近的神最終結成了三大陣營,也就是後來的天國、冥府、神庭三神界。但惡魔也逐漸彼此吞噬、融合,形成了足以一人對抗三神界的原始惡魔。”
“有了同仇敵忾之心,在接下來的一場場慘烈戰鬥中,雖然犧牲極大,但神們最終掌握了主動。接着,神界戰争的最大轉折出現了。一條振奮人心的消息響徹了整個宇宙——龍王出世了!”
“‘得龍王劍者,可以超越神,也可以消滅惡魔。’在這個不知從何而起的傳說中,龍王劍被形容成扭轉乾坤的強大力量,也是所有人都拼命争奪的關鍵。但是,沉睡在劍中的龍王每隔千年蘇醒一次時,你必須用他認爲值得的東西來交換,才能與龍王劍締結契約。神通、武功、地位、金錢、權力、名譽……什麽才是龍王所看重的?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測,但龍王要的并不是這些。最後,還是那個号召神界團結抗敵的年輕神獲得了龍王的認可,成了龍王劍的主人。接着,戰争進入尾聲,三神界将實施代号‘困頓’的計劃——封印原始惡魔。”
“當以龍王劍爲媒介,三神界合力将原始惡魔封印到時空裂縫後,神們才驚訝地發現,人們逐漸忘卻了神所傳授的非凡知識,而且不再對神信任。爲了封印惡魔,神失去了人的信仰——這勝利并非沒有代價。整個宇宙已經滿目瘡痍,不僅衆多主神消失于戰火中,他們苦心經營的文明也隻剩一片片廢墟。殘垣斷壁下,人的哭嚎響徹雲霄,天堂變成了地獄。但是,用信仰換回了生存的希望,其實還是值得的。就在神界一片慨歎之時,人類文明已經退回蒙昧的原始時代,神隻得将剩餘的人從宇宙各地集中到地球。而神界都需要休養生息,約定将神界搬入超空間,暫時不問人間事務。就這樣,神界戰争曲終人散。”
“那一刻,曆史破裂成了無數碎片。”
“但是,隻要把碎片拼合起來,就還有希望還原成真實。人類心中還殘存着古老的記憶,雖然隻是碎片,但足以讓他們在今後的幾千年、幾萬年中重新尋回因爲自己的貪婪和愚蠢而失去的文明。刀耕火種的人們,開始在沒有神可依靠的情況下自己謀求生存,然後依照心中的記憶重新構築心中的夢想。中國、印度、埃及、巴比倫……一個個偉大的文明開始複蘇。”
“衰亡,是爲了興盛。毀滅,是爲了重生。曆史掀開嶄新的一頁,但願來者不要重複前人的愚蠢。”
“幾萬年過去了,正當人類文明逐漸複興時,被虛幻的和平所蒙蔽的人們,不知道危險已經逼近,人類心中再次萌發的邪惡幼芽,終有一天會長大。而神界也開始出現衰落的征兆,原始惡魔并沒有完全失敗,他同樣在神界中留下了種子。狡猾的惡魔看來不會一口氣突破封印而出,而是選擇逐漸侵蝕人和神的世界,然後獲得重生。要知道,三神界本來就是建立在妥協的基礎上的,融合了不同文明的基礎并不穩固。鼓吹積德行善的天國,用虛僞的幸福來麻醉人的心靈;宣揚神的威嚴至上的神庭,其實最熱衷于戰争;隻有冥府還在堅持貫徹死亡的公正,但是散失在外的精英是否能回來還是未知數……”
“現在不能坐等世人的覺醒和神的救贖了,我們有多大力量就要使出多大力量,盡力阻止惡魔複蘇的腳步。在我留下的這塊手表裏,有一件上次神界戰争中開發出的鷹之铠,穿上它,你就能獲得對抗神與魔的力量。當你得知真相後,我想你會選擇隐藏在黑暗中鏟除邪惡,是吧?”
“同時,我還要将一件更艱巨的使命托付給你。在将近一萬年前,原本應該在海王星附近超空間内的神庭,竟然整個消失不見,而據可靠消息,那裏原本應該在開發能左右整個人類命運的超級武器。找到指引人們前往失落的神庭的星路航标,然後查清事情真相,就是我的使命。如果你看到這錄像時,我沒有陪伴在你身邊,那就說明我已經失敗了。我希望你能接過重任,繼續我未完成的事業,這就是你能爲我做的最好的事。”
“我希望,你能成爲我的驕傲。愛你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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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在深情呼喚中,淩天望着父親的笑顔遠去,伸出手想抓住父親的手,卻什麽也抓不到。
“你終于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淩天揉揉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裝飾極爲奢華的房間裏,身下是張柔軟而舒适的床。他一面疑惑地坐起來,一面努力回憶自己睡前的情形,卻猛地發現那個在博物館裏見過的發色蒼白的少年正坐在窗台上,托着腮,望着自己。
“身體已經沒事吧?”少年跳下窗台,走到床前說道,“我叫雷,我們老大要見你。”
“見我?”淩天看了一下自己,鷹的铠甲竟然解除了,而左腕上手表已經不翼而飛。他不知道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事已至此,他隻得硬着頭皮跟着白發少年走,到時候再随機應變。
他想從雷的嘴裏打探些情況,可每當他看到雷那雙清澈透明的碧藍眼睛時,都覺得自己的想法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撒謊和閑扯的勇氣一下就煙消雲散。雷微笑着,似乎看透了他的這種尴尬和無奈,卻也并不點破。就這樣,兩人一路無語,隻有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豪宅内回蕩。
淩天一面走,一面留意四周。整棟建築不知道到底有多大,但肯定不會小——推開一扇門前面還有門,裝飾豪華的房間一間套着一間,不知延伸至何處。他們在這由風格近似的無數房間組成的迷宮中走了将近一小時,才來到一條長長的走廊前。這奇怪的走廊,以形态各異的女神像作爲柱子,支撐着上方的橫梁;而且,一側柱子是黑色的,另一側的柱子則是白色。光線透過白色一側照射到道路正中,而黑色一側則隐沒在黑暗中。
雷踏在道路中央的分界線上,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淩天也隻得跟上。他們在一扇足足有七八米高、雕刻着張牙舞爪的巨龍的門前停下。雷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一個光澤黯淡的黑色珠子放到巨龍爪中,随着那珠子明亮起來、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巨門徐徐升起。
“歡迎回家。”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接着,像是蒙在玻璃上的厚厚灰塵被人拂去一樣,一個人影逐漸清晰起來,出現在房間正中剛才還空空如也的黑色座椅上。
“是你!”淩天禁不住驚呼起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雙子博物館中利用一杯酒擋住喬達摩進攻的年輕人。
那人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接着,他伸手向身邊一指,鷹的铠甲立即浮現出來,豎立在他的右側。還沒容淩天驚訝,年輕人先開口了:“你認爲這铠甲是什麽?”
淩天想說“是父親留給我的禮物”,可還沒說,年輕人卻先笑道:“我不是指它的來曆,事實上,它的來曆我比你更清楚。我想問的是,它在你心目中是什麽。是威力強大的武器?是維護正義的道具?是争名奪利的階梯?還是……”
“它在我心目中到底是什麽?”淩天也在問自己。其實他以前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隻是從父親手裏接過重任,然後默默承擔起來而已。如果要問是什麽原因促使他在一年中一次又一次行動,毫不留情地徹底打擊一切能見到的邪惡,他一時竟然回答不上來。突然,他腦海裏閃過一個模糊的形象。他努力去捕捉那形象,卻看到了血、恐懼的眼神,還有猙獰的笑容……
沒錯,當他第一次伸出利爪,扯斷了某犯罪組織頭目的喉嚨時,鮮血飛濺,染紅了金色的铠甲。而那原本氣焰嚣張的頭目,竟然也會有普通人一樣的恐懼眼神,他也許在此刻才明白被他欺負壓榨的無辜者的無助。而鷹,不,應該說鷹的面具之下的淩天,心中竟然升騰起莫名的快感。此時的回憶,讓他從第三者的角度,看到了自己當時猙獰的笑容。
“我竟然……在笑。”淩天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他這才發現,自己承接下的行俠仗義任務,竟然是這樣完成的。有些人說的沒錯,那時候他隻是享受殺戮的快感,而正義則是殺戮的借口、是放縱自己的安慰。“如果不是爲了正義,我還會如此無情嗎?”想到這裏,他不禁感到一陣寒意自上而下,冰凍了他的熱血,穿透了他的心。
“直到……我看到了蘭陵王的面具,我才明白……鷹的铠甲也是面具,它給了我鬥争的勇氣,但也奪走了我真實的心。我一直以爲,自己像預想的一樣懲惡揚善,還沉浸在虛幻的自豪之中,可反思起來,我卻錯了……在那無情的殘酷殺戮中,主導一切的并不是我自己,我迷失在殺戮帶來的快感當中……”良久,他才說出這樣的話。餘音在靜悄悄的大廳中回蕩。
“來,坐。不要如此頹廢,也不要自責。”年輕人伸手一指,淩天身下就出現了一張寬大而舒适的沙發。他面帶笑容,望着淩天說:“當你發覺這一點時,說明你已經成長了,你不再機械地執行别人的命令,也不再漫無目的的行動。不要擔心,這迷茫隻是暫時的,你會重新找到自己行動的意義,也會對是否繼續穿上鷹的铠甲做出決定。”他将頭轉向雷,問道:“你還記得這铠甲是什麽嗎?”
雷已經坐在一張黑色沙發上,他略微想了一下,然後說道:“它其實并不是面具。”
淩天望着雷,這位外表并不自己大多少的少年,卻隐隐有着大人一樣的成熟和王者的威嚴。
“它是火炬。燃燒自己、照亮别人的火炬。”雷深吸一口氣,說道:“鷹之铠,是神界通過解析神器‘女神的忏悔’的技術,開發出的原型神铠。我們從‘女神的忏悔’上獲得了可以自我再生、自我增殖的納米微機械技術,但知道原理和複制出來卻是兩碼事。光是能夠構成這種納米微機械的稀有魔法合金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能量供給更是問題。後來,我們變通了一下,應用了生命能源轉化技術,用穿戴者的生命來提供納米微機械持久運作的動力。不管它是否會給我們的身體帶來傷害,我們都希望能用這铠甲奪回人類的未來、照耀人與神的前途。”
雷自然地說着“我們”,讓淩天感到一陣寒意。如果說那場神界戰争真是發生在幾萬年前,那麽雷也活了那麽久?
“真是幾萬年前?”不經意間,淩天把自己的震驚化作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幾萬年?”雷抓抓頭發,“也許是幾十萬、幾百萬,甚至上千萬年前吧?對于神來說,時間并不是問題。總之,太久了,誰都不記得、也不在意了。幾萬年隻是一種公認的說法,就像說恐龍生活在昨天一樣。”
這下,淩天徹底無話可說了。
“别那麽驚訝,你自己不也是神的後裔嗎?如果沒有跨越時間長河而來的神,哪來的你?”雷眯着眼,對他笑道。
“不、不可能吧?我的父親早死了,母親也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自由撰稿人……”
“其實你能運用鷹之铠,就是你身爲神的後裔的最好證明。”年輕人緩緩說道,“雷剛才說了,鷹之铠是燃燒自己、照亮别人的火炬。它要從你身上吸取生命能源才能運作,要是普通人穿上,很快就會衰老、死亡,而你用過之後并沒有任何變化,就說明你的生命能源可以無限再生——這是冥府之神代代相傳的能力。不過,你應該是神和人的後代,因爲鷹之铠從你身上吸走能源後,你自身已經接近普通人了,就連可以無限再生的金色血液也蛻變成人類的血液。這就是拉美西斯用法老王權杖擊破铠甲後,你的傷口不能愈合的原因。平時你可沒受過任何傷吧?”
淩天一回憶,自己從小到大,确實沒有受過任何傷。如果以前還是認爲自己幸運,那麽現在就知道這幸運是有原因的了。“難道……”他已經有了結論,不過這結論未免有些驚人。
沒等他開口,年輕人就點點頭,說道:“沒錯,你父親是神。”
“可他……”
“我想他隻是因爲某種原因而不能露面吧!冥府之神如果死了,那就是天大的笑話了。”雷笑呵呵地說道。
“是啊,我們幾個,還會在這個年代重逢的。”年輕人擡頭望着上方,意味深長地說道。
這間房間的上方本來像看不到星星的夜空般黑暗、深邃,現在,一縷光芒刺破黑暗,然後迅速擴大。淩天下意識地用手擋了一下強光,等他再次睜開眼時,頭頂已是藍天白雲,而腳下則是一望無際的開滿鮮花的草坪。他深呼一口氣,清新的空氣中還帶着泥土的芳香。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離開了房間,但一切感覺都像真的在戶外一樣逼真。
這時,一個身着亮晶晶的黑色皮衣的妙齡少女突然出現在年輕人身邊。雖然她的美麗能打動每個男人的心,淩天卻沒有注意去看她的臉,而是将目光都集中到她的手上。她手捧的,就是那尊很多人都想争奪的雕像——“星路航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