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世界魔物獵人大會日期的臨近,聚集此地的獵人也多了起來。隻要不是自己找罪受的苦行僧,大多數獵人都會隔三差五地接受一些賞金任務,因此即使算不上非常富有,至少也保證了衣食無憂。這些财神彙聚此地,使得在這并非旅遊旺季的日子裏,各種高級飯店的生意也出奇的好。酒店業者偷着樂的時候,恐怕并不見得知曉其中緣由吧?
走在大街上,如果你發現哪個家夥的衣着反常,或是行爲舉止古怪,沒準就是魔物獵人。
其實“魔物”這個說法非常籠統,無論是降妖捉怪也好,驅除鬼魂也好,反正隻要是對付稀奇古怪的生物的職業,都可以這麽叫。我這個純屬業餘的獵人的狩獵範圍就更是廣泛,從用高科技武裝到牙齒的星際悍匪,到無視機器人三定律的兇惡機器人;從墳墓中爬出來的行屍走肉,到專門研究古代法術的邪惡術士……隻要是人類無法對付的野心家,都可以成爲我的狩獵對象。不過,盡管我的獵物都是A級以上的魔物獵人才敢選擇的棘手家夥,我在獵人當中的名聲卻并不大,在我經常翻閱的《獵人》雜志中,甚至從沒有過關于我的報道。也許說我看破名利有點俗,我隻是想盡情享受冒險的樂趣,爲大家奪回美好的未來,爲人們帶來安甯和幸福,至于是否有人感謝我,我才不在乎呢!如果整天等着别人去感謝,那才是自尋煩惱。
因此,我在街上認出了許多知名的魔物獵人,而他們卻不認得我。其實,獵人這個職業,曝光率還是越低越好,不然人未至、獵物先做鳥獸散,還能捕捉到什麽?
我和Ace正在街心公園散步,遠遠看見一個身着白衣的中年人神色匆匆地跑過。我認得他,他的綽号叫做“神筆馬良”。這倒不是說他姓馬名良,而是因爲他以地書用的巨筆爲武器,擅長繪制各種符咒,所以被稱作“神筆”;而“馬良”則是後來有喜歡KUSO的無聊人士根據某同名動畫片的名字添加上去的,他的真名反而被埋沒。他最近因爲與永空和尚一同剿滅了盤踞在邊遠山村、奴役人類的黃鼠狼家族而出盡了風頭,但此時爲什麽卻像是被追捕的獵物一樣慌張逃竄?我叫上Ace,悄悄跟上去。
他看起來走慣了山路,大步流星,走得飛快,不一會,就來到郊外一片空地。這裏雜草叢生,四周還零星散落着一些亂墳和斷碑,在給人荒涼感覺的同時,也充滿陰森森的氣息。我和Ace在視覺屏障的掩護下,找了個好位置,來觀看這場獵人與獵物的較量。
他從背包中抽出分爲兩截的巨筆接在一起,同時回手在背包一側中的貯墨囊中飽蘸了朱紅的顔料。他在空地中疾走,同時揮毫在地上繪出巨大的符咒。我看得出,他在布置一種繁瑣的困魔陣法,而且裏裏外外足足有七重之多。
“你究竟是誰?爲什麽不敢現身,難道是怕了不成?”他對着空氣大喊。我知道他這話并不是對我說的,但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誰能把他逼入如此境地。
“怕?我隻是給你點反擊的機會罷了,免得你也像他一樣,死得不明不白!”一陣旋風過後,一個若隐若現的身形緩緩降落在草地邊。都不用看臉,光聽聲音我就知道他是黃少铎。他的言語中充滿鄙夷和不屑,還随手丢過來一個圓圓的東西。那東西骨碌碌滾了一陣,剛好停在神筆馬良腳下。那是一顆光秃秃的頭顱,雖然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已經沒有絲毫生氣,但臉上還保持着臨死前的驚愕神情。
“永空兄!!!”神筆馬良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然後又幹嚎了幾聲,卻欲哭無淚:“你這惡賊!永空兄,我定爲你手刃仇人!”聽這意思,死者就是同他一起戰鬥過的永空和尚,兩人之間一定有着深厚的感情,甚至是過命的交情。我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哭不出來是因爲内心的痛苦更大,就連正常的渠道也無法宣洩。
“不錯,憤怒可以增長力量,可這還是無濟于事。”黃少铎平靜地異常,那成竹在胸的态度,讓人不由得另眼相看。我覺得自己越來越不了解他,怎麽每次見他,他都會有那麽大的改變?
神筆馬良雖然滿懷悲憤,卻絲毫不敢怠慢。他雙手握緊巨筆,橫在胸前,腳下踏定八卦方位,如臨大敵,額頭微微滲出汗珠,顯然知道對方不容易對付。隻見黃少铎微微笑了笑,繼續說道:“永空和尚在一招之内就命喪黃泉,我倒要看看你能挨幾招!先給我左手!”
他說出這“左手”的同時,右胸中突然伸出一條超長的血紅色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入那七重困魔陣,然後将神筆馬良的左手其腕削了下來。他這一招的迅速與精确,就連我也覺得意外;如果他是對我用這招,我也隻能勉強自保,就連保護身邊的人都不能。
馬良慘叫一聲,卻沒退縮,而是強忍疼痛,以殘存的右手執筆,蘸着左腕的鮮血,在空中書寫了一道巨大的符咒,大喝一聲“疾”,奮力向黃少铎揮去。
這道“金剛伏魔咒”在黃少铎身前炸裂,頓時金光四射,烈焰沖天,一時遮擋住了視線。馬良喘着粗氣,趁機撕下衣襟包紮傷口,同時繼續保持警戒。我全神貫注感應着符咒背後的動靜,突然覺察到了異動,還沒叫出“不好”,一道紅劍就從火焰中伸出,齊肩切掉了馬良的右臂。
“右臂!”黃少铎冷笑着叫道,臉上似乎着了魔一般,顯得格外猙獰。此時,一條條紅劍收回他身體,原來他是用多條劍交叉在身前,編織成盾,擋住了這威力極大的一擊。這赤血雖是魔劍,但似乎另有玄機,本身并非魔物。
馬良險些疼暈過去,此刻是勉強支撐才沒倒下。
“求生的yu望蠻強的啊!”黃少铎緩緩向前走來,臉上充斥着嘲諷,“當你剿滅那黃鼠狼一家時,你一定也聽過那臨死前的悲鳴,一定也聽到婦孺的哀号,甚至見到過他們哀求你放一條生路的眼神……雖然他們是妖,可他們也有強烈的求生yu望。而你卻絲毫不在意,和那和尚一起,輕松地将那家族悉數消滅。或許你覺得自己很英雄,可你真有資格這麽做嗎?!如果你相信力量就是一切,那我就代表力量,來宣判你的死刑!”他的語調越來越高,眼中也湧現了濃郁的殺氣。
“你……是那家族的幸存者?你是來複仇的?”馬良彎着腰,用衰弱的聲音道。看樣子,即使黃少铎不再進攻,他最後也會死于失血過多。
“說對了!我要你也嘗嘗失去親人的地獄般的痛苦!我們妖怪殺人頂多是一口咬死吃了,而你們人類折磨人的手段可多了去了!你們不是最擅常用刑麽?我要學習你們的優點,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被淩遲處死,還是想當人豕?呵呵……淩遲的講究太多了,我怕切不了那麽多刀,還是來個簡單的吧!”黃少铎獰笑者,盡情休辱着馬良。
“士可殺,不可辱!你來個幹脆的吧!”馬良挺起胸膛,雖然渾身都在哆嗦着,臉上卻無比堅毅。
“你想快點死?我偏不讓!”黃少铎縱聲大笑,顯得無比興奮。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不管我有多少勝算,我都要救下馬良這個可憐人。我解開視覺屏障,跳到馬良身前,Ace則伴随我左右。
“哦,是蘭德爾?”黃少铎并不特别驚訝,而是大言不慚地道:“你老毛病又犯了?在管閑事之前,你有沒有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你以爲你能戰勝我麽?”
我對他的狂妄自大和忘恩負義感到氣憤,但還是不卑不亢地說:“我有個壞毛病——隻會救人,而不考慮被救的那個人将來是否會反過來咬我一口。在《農夫和蛇》的故事中,我隻要不當場被蛇咬死,就會選擇當那農夫。”
“是嗎?可那故事已經注定是悲劇了。”他隻是哼了哼,一點也不在意。
“别管我……”馬良向前走來,緩緩說道:“我是罪人……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卻趕盡殺絕……永空曾勸我适時收手,我卻連那孕婦腹中的胎兒也沒放過……如果他是那場屠殺的幸存者,就有資格向我複仇……”說到這裏,他臉上淌下兩行悔恨的熱淚。
“别相信他的鬼話!”我大喝一聲,“他的确有殺父母的仇人,卻絕對不是你!他父母是怎麽死的,他自己最清楚!可他卻甘願聽命于仇人,像瘋狗一樣四處随意殺人。我相信,這些都是他編出來騙你、讓你失去生存的意志的!而他要殺你,則是出于别的目的。”
黃少铎不置可否,卻一指我:“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很可怕呢,蘭德爾·索尼克。來吧,我們一決勝負,反正我遲早都有不得不面對你的一天!”他這番話,等于是間接承認了我的推測。
“這正是我想說的!”我一邊說,一邊将手伸向懷中。現在我要取勝,就隻有運用那兩件契約兵器了,雖然我還沒有十足的把握來同時駕馭兩件契約兵器,但單獨使用其中一件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于是,我決定冒這個險。
Ace以爲我要用到它了,精神抖擻地邁步上前,沒想到我拿出的,卻不是那張用來解開它的封印的金色辟邪卡片,而是我的手機。我翻開蓋,按下中央的銀色按鍵,魔力傳輸、指紋檢測成功後,手機中傳來語音:mandinput”。我輸入号碼“999”,然後按下确認鍵,裏面的語音提示道:“standingby……”。我合上翻蓋,高高舉起手機,雲層中開始出現漩渦,然後黃色的河水卷着泥沙,傾洩而下,從空中奔騰而過,這幻象就是“黃河之水天上來”。
接着,我用另一隻手從懷中抽出一張繪有龍首馬身的神獸圖案的金色卡片。此刻,我的神情比任何時候都要莊重,因爲我手中這張卡片,承載着千古文明。我大喝道“開印!”,黃河之水開始翻湧,一頭金色的龍馬一躍而出,嘶嘶長鳴。我将卡片在手機側面輕輕刷過,同時喊道:“最終封印,解除!”伴随着plete”的語音提示,卡片化作金色光芒四散而去,龍馬身上浮現了由衆多黑白球體組成的圖形。然後,整個龍馬的身體凝聚成了那些球體,漂浮在空中,黃河之水奔流而去。
那些球體以從一至十的不同數量各自成組,排成整齊的行列。奇數爲陽,球體爲白色,代表天數;偶數爲陰,球體爲黑色,代表地數。一至十的排列順序爲:一六居下,二七居上,三八居左,四九居右,五十居中。
《易·系辭上》曰:“是故,天生神物,聖人執之。天地變化,聖人效之。天垂象,見吉兇,聖人象之。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
這,就是傳說中的“河圖”,伏羲便依此演繹出八卦。
我臨出門時,父親交給我繪有龍馬、神龜的兩張金色卡片以及用異次元空間來連接黃河、洛水的手機程序,并告訴我,這召喚傳說中的“契約兵器”的契約。
“爲什麽叫契約兵器?”我問道。
“天下但凡有靈性的兵器,都會自己尋找自己唯一承認的主人,然後始終相伴其左右,直到主人生命終結、自願傳承或是失去資格。但契約兵器不同,它們伴随宇宙萬物的誕生而出現,任何人隻能與它們建立契約,而不能成爲它們的主人。在多個契約同時生效時,兵器會自己選擇最符合條件的主人。河圖、洛書,這包羅萬象的神物,就是契約兵器之一。你身上流淌着龍的血液,應該能夠喚醒并運用它們。但記住,在洞悉天地萬物的變化之前,千萬不要妄圖以自己的意志駕馭它們。”
我自然早就聽說過河圖洛書的大名,可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與它們建立契約,實實在在地運用它們。如果不是再沒有好辦法,我也許真不會碰它們。
望着這圍棋一樣的黑白圖案,黃少铎一皺眉,輕輕說道:“河圖?”雖然他叫得出河圖的名字,但他的聲音已不再那麽自信,我有了更大的把握。
他略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出招了。“血雨腥風!”無數利劍從他身體中疾射而出,鋪天蓋地,隻見血紅一片,根本分不清到底有多少柄劍。我不敢多想,先用最簡單的方法,将河圖拆解爲25白、30黑的小球,然後控制它們反擊那些劍。
那些劍的走向固然詭異莫測,但河圖分解成的55個小球更是神出鬼沒。河圖乃八卦之源,構成小球的材質仍然是“陰陽之精”,和我的均衡雙刀系出同源,我越用越覺得得心應手。黑白小球像子彈一樣,以極高速度飛來飛去,自由反彈,黃少铎漸漸應接不暇,汗如雨下。熟練之後,我還開啓了小球上的機關,環繞小球,伸出了細密的鋸齒,旋轉起來就是威力巨大的鋸。這樣,我開始占得上風,取得主動,反擊時不僅将劍磕開,還斬斷了一條條柔韌的劍刃。
斷劍落地之後,就變成一灘鮮血。雖然黃少铎還在不斷制造新的劍刃,但他的臉色逐漸由紅潤變得蒼白,動作也開始遲緩起來。難道是失血過多的影響嗎?終于,他一個躲閃不及,胸前衣服被一個黑色的球鋸劃開,一張寫滿紅字的白色布條飄落出來。
我一走神看那布條上的字,黑白小球的運動立刻受了影響,速度慢了下來。黃少铎抓住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全力撥打開還在糾纏他的小球,然後化作狂風,呼嘯而去。
我上前撿起那布條,上面那幾行倉促中寫就的歪歪扭扭的字卻讓我大惑不解:“救救我!我不想被它控制!——黃少铎”。
他不想被誰控制?如果用“他”還好解釋,是說那擁有天祿的神秘男子,可爲什麽這裏用的是“它”?難道隻是錯别字嗎?或者……我心中隐約有了個可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