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得去找那老闆算賬!”葉穎拍案而起。
“爲那麽點小事犯不着吧?你又不是唐僧,也沒丢錦襕袈裟……”我以爲她是記恨那老闆敢來偷她的東西,便來勸解,俗話不是說“得饒人處且饒人麽”?
“我才不是爲這個!”葉穎一撇嘴,然後摩拳擦掌道:“教唆少年犯罪、操縱魔物害人,這兩條罪名還不夠麽?要是碰上有心髒的人被吓死了,他就真是謀财害命了!多少也得去教訓他一番。”
“好吧……”我隻好應道。聽那個妖怪小孩的意思,古玩店老闆應該不止收買了他一個,也許操縱着一個妖怪少年犯罪團夥呢!而若是他再勾結成年妖怪,事情就更不容忽視了,所以還是有必要一看的。面對罪惡而袖手旁觀,就是間接地傷害善良的人。無論是葉穎以前的經曆,還是蜘蛛俠的伯父之死,都在證明這個道理。
呂非彼也站了起來:“我也去!”
“謝了,不用了。天下還沒有我們兩個人應付不了的事。”葉穎婉言拒絕。
“是啊,你還是當你的總統保姆去吧!”我趁機開玩笑說。其實我也不是瞎說,他一個人出來,那總統就處于很不安全的狀态。果然,我這麽一說,他也意識到危險的存在,便不再提同去,而是回去履行他的職責。
我叫Ace自己回我們租住的飯店,免得萬一碰見别的小妖怪,它會忍不住想動手——來到這裏兩個多星期,它隻跟天祿熱身過一次,早就閑得難耐了。我将替它打了車,并預付了車錢,然後跟葉穎一起前往那家古玩店。當然,金鵬酒家這裏還是由我買單的。
離得老遠,我們就看到了那家位于街盡頭的古玩店,因爲那所建築在夜裏更明顯。吸引我們目光的不是别的,而是懸挂在那中式二層小樓房檐下的兩盞燈籠。那燈籠是紙做的,白底上用正楷書着紅色的店名“聚寶齋”,在普通人眼裏甚是平常,但魔物卻能看到燈籠中那藍瑩瑩的燭火。用招魔燈做招牌,顯然是在告訴魔物,這裏是他們可以以真面目光顧的店家。我已經見過類似的大大小小許多商店,白天接待人類客人,夜間專營魔物和獵人需要的特殊貨物,絕對不會看走眼。
我和葉穎加快腳步,來到店門口。突然,我聽到房内傳來“撲通”一聲,像是有人倒在地上,然後,我聞到了血腥味!
我不顧一切,飛起一腳踹開店門,結果看到了驚人的一幕:古玩店老闆從頭到腳滿身都是劍創,倒在血泊中;而一個人正在他的屍首前,他絕沒想到此時會有人以這種方式光顧,一時怔怔地望着門口。
“是你!”我驚呼道。原來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黃少铎。
沒想到,他看見我們,并不抵抗,也不逃跑,而是一扁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我殺人了!”
我不敢相信,那個眼神曾經無比堅毅的黃少铎,會如此脆弱;也不相信白天在機場無情地殺戮的那個冷血殺手,會因爲殺了一個人而放聲大哭。難道,這是詭計?
他一指老闆,聲淚俱下地哭訴道:“這個人……他出賣了我們……将我和妹妹封入一個瓷壇,然後以40萬的價格賣給了那個害死我父母的男人……我妹妹,她……”說到這裏,他又大哭起來。
“她怎麽樣?别怕,慢慢說……”葉穎過去摟着他的肩膀,溫柔地安慰道。我雖然覺得不妥,但也沒說什麽。不是我多疑,雖然我年少,但我的經曆告訴我,世上有許許多多事都并不能從表面判斷真僞。
黃少铎撲到葉穎懷中(我頗爲嫉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控訴道:“我妹妹她被那厮囚禁在小藥丸那麽大的球裏,他威脅說,如果我不聽從他的擺布,他就把我妹妹吃下去!所以……我……我……對不住了!”
變故就在一刹那産生,從他胸前,突然刺出不下八條紅色利劍,穿透了緊貼他的葉穎。他擡起頭,眼角帶着淚花,略帶遺憾和愧疚地道:“對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他要我尋找機會殺掉蘭德爾和他的一切朋友,以雪那天的恥辱……”
可是,他低估了葉穎。
“小弟弟,你真讓我失望……”葉穎一面搖頭歎息,一面後退。那些利劍的确從她身上穿過,卻不是直接刺穿,而是消失在她深前,再出現在她身後。原來她也是歪曲了空間,将身體前後的空間直接連接,形成了繞過身體的通道。我早知道黃少铎傷不了她,所以才沒去制止。
“你……簡直是怪物……”黃少铎本以爲一擊就會得手,沒想到反而将自己置于兩難的境地。繼續進攻,他固然沒有把握;但這時候再改回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們還會相信他麽?對别人,“狼來了”能說三次,但我們行不通;雖然善良,但我們并不天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當受騙。
雖然流露出一絲愧疚,但他還是一咬牙,說聲“得罪”,然後轉身面向我同時擡起雙手。兩道鮮血從他食指尖噴出,然後在空氣中凝固成柔韌的血紅長劍,向我襲來。這赤血甚是棘手,雖然很難傷到我,可我也沒有特别合适的武器反擊;用大規模破壞性招數消滅他倒很容易,可我覺得他肯定有苦衷,不願沒問清楚就傷害他。
時不我待,此時兩劍已經從一上一下刺到我面前,我來不及再多考慮,隻好痛下決心,從異次元空間中召喚出我的武器——黑白成雙的一對短刀,然後用精神力控制,讓有靈性的雙刀自己尋找恰當的方位,以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将雙劍擋開。刀劍相擊,發出極爲難聽的沉悶聲音。因爲構成這象征和諧的均衡雙刀的并非是金屬,而是混沌初開之時,伴随光與暗一起誕生的“陰陽之精”。但那赤血的材質似乎也頗奇怪,以前雙刀碰擊别的兵器時也還是發出清脆的“叮叮”聲啊!
黃少铎微微一皺眉,然後突然張開嘴,又一柄劍就從舌尖中伸出,筆直刺向我。唇槍舌劍本是一種比喻,沒想到今天竟然成了現實,這赤血究竟是什麽東西?
我的雙刀正懸浮在空中,将兩劍壓制住,來不及回防,我隻好先全力張開次元歪曲護壁,希望以扭曲空間和不連續的空間斷層爲屏障來阻擋這舌劍。但那劍在空中竟然改變了形狀,不再是薄而扁的劍刃,而是形成側棱鋒利、頂部尖銳的三角錐。我突然明白了,他是要将力量集中在一點,借此來刺穿歪曲空間!雖然不知道他的能力是否真有這麽強,但這在理論上的确是可行的。我吓出一頭冷汗,不敢正面硬碰硬,連忙側翻閃開。但那劍竟然又變得猶如靈蛇一般柔軟,在空中彎曲自如,繼續追着我。
此時,葉穎摘下“女神之吻”,将它變成銀色的長索,卷住柔軟的舌劍,拉向一旁。那劍被這麽一帶,一下刺入牆壁中,然後如同切豆腐一般,輕易地在牆上連續橫向切割好幾米,才縮回黃少铎的口中。靠牆擺放的紫檀多寶閣,以及上面那些可憐的珍貴古董都成了犧牲品,雖然沒坍塌,但已經被攔腰切開。
“失陪了!”他說了一聲,然後像上午一樣,化作旋風,從我身邊呼嘯而過,消失在到街中。
“不用去追……”我站了起來,有些洩氣地說。不用說,我此時的臉色肯定很難看,我還從沒這麽失敗過。
“我才不會去追。”葉穎将長索變回銀絲手镯,套回手腕。
她俯下身子,仔細察看古玩店老闆的屍首,然後歎道:“好可怕的劍!”是啊,我也覺得這赤血實在太詭異了!雖然算不上來無影去無蹤,但黃少铎這麽一個外表天真而且很會演戲的孩子運用起來,事先毫無征兆,讓人無從防備。望着還保持着臨死前最後一刻的驚愕神情、圓瞪雙眼不能瞑目的老闆,我想象得出當時的情景:就跟對付葉穎時一樣,黃少铎出現在老闆面前,然後在正常談話中突然出招;隻不過老闆的本事和運氣都沒葉穎那麽好,一下子就成了紮在刺猬背上、連掙紮也不能的弱小蟲豸。從遍布老闆全身的傷口來看,黃少铎所說的可能真有幾分屬實,如果不是出于對老闆的極度憎恨,他會對一個無辜的老人運用如此毒辣的手段麽?無論是劫财也好,受人指示執行暗殺也好,一劍就足以斃命,根本不必出那麽多劍。難道,他真是被老闆出賣?然後受到那個擁有天祿的男子挾制,迫不得已才對我們動手的?
我望着躺在地上的屍首,心中頓時産生了說不出的厭惡。這個老頭,既然可以派人來偷葉穎的手镯,又何嘗幹不出拐賣“妖口”的勾當?我本想狠狠踢他兩腳洩憤,但葉穎突然提出的問題打亂了我的計劃:“你覺得那劍像什麽?”
她的問題既突兀,聽起來也挺奇怪,我隻好胡亂回答:“什麽像什麽?真要說來……我倒覺得它根本不像劍,而是和你的女神之吻有幾分相似。”
“都可以改變形狀這點,隻是表面上相似罷了,難道你沒注意到更重要的麽?你覺不覺得赤血本身就是血?”葉穎站了起來,很正式地問道,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血?”經她這麽一提醒,我倒是也有同感。那赤血并不是從他身體上的固定位置伸出來的,剛一出來時的确就像是一道血液;而且,如果真是由血液凝固而成的話,在數量上、在可以任意改變形狀的特質上也都講得通。可是,如果讓血液自由噴出、吸入,這可行麽?即便可行,使用者本人該會承受多大的痛苦?僅僅血液噴出舌尖一項,絕對就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葉穎也充分考慮了這些情況:“以人體内的金屬成分和含量推算,說赤血就是由血液構成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如果有某些起着類似催化劑作用的東西存在,用魔法理論就可以解釋通了。可以說,赤血絕對是一……種魔劍。”她想說“一柄”,可赤血運用起來何止一柄?隻能籠統地歸爲“一種”了。
我也承認,這的确是很完美的解釋,不過要真是這樣,也有夠變态。恐怕就是魔物,世上也沒有幾人(“幾”也許小于等于一)以自己的血液作爲武器。
我歎了口氣,決定還是回去靜一靜。就算是真參透了赤血的奧妙,對付黃少铎的方法也得從長計議,誰叫我下不了恨心用一擊斃命的招數去對付他這麽個身世悲慘、背負着太多“不得已”的孩子呢?說實話,我長這麽大還沒這麽被動過:均衡雙刀明明是大有來頭的神器,絕對比赤血更強,可它們隻能殺了黃少铎,卻無法制服他;如果想不傷他的性命,我甚至會陷入難以招架赤血進攻的境地。有時候,好人還真是難當啊!
“也許我把女神之吻變成個大籠子會管用……”葉穎自言自語道,看來她也在思索對付赤血的方法。當務之急就是制服或者困住黃少铎,然後我們好好談一談,籠子的确很符合這個條件。
“也許可行……你怎麽不早點想到呢?”我責怪道,“女神之吻的使用者需要有豐富的想象力,穎姐你的創意總是來得太遲啊!除了鞭子、斧子、槍、劍,你就不會多變點有用的東西?”
“别說别人了,你當時吓成那樣,要不是我及時拉開那一劍,你說不定早尿褲子了!”諷刺葉穎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我馬上便遭到她的猛烈還擊。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還是乖乖閉嘴比較明智。
“别在意了,下次我不會放過他的。”也許看到我悶悶不樂的樣子,葉穎拍拍我的肩膀,然後安慰道。
我當然也沒辦法在意啦,不過我又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可這殺人現場怎麽辦?總不能消除我們來過的痕迹,然後一走了之吧?”
“這倒不要緊,你先回去,我負責搞定警方。我的關系網可是很寬的!”葉穎眨眨眼,嘻嘻笑了。看來她最近的冒險旅程中,一直在和警方打交道,混熟了關系,知道什麽該講,什麽不能講。
獨自走出古玩店,我望着浩瀚星空,不禁在心中大聲呼喊:黃少铎,你究竟想要幹什麽?你真會放棄父母之仇,屈服在那人的威脅下,幹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嗎?你以爲這樣你妹妹就會得救嗎?不論你爲他做了什麽,他都不會輕易放棄已經到手的籌碼;他隻會要求你做更多。
人是貪婪的。人的yu望,是無止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