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蘭德爾·索尼克的生活永遠都不是風平浪靜的。但是,我發自内心地喜歡這樣的生活。
不久前,我收到了世界魔物獵人大會的邀請函。本來,我這個純屬業餘愛好的非正規獵人,是沒興趣參加這樣的集會的,當時就把邀請函揉成一團、丢到垃圾桶裏。可還沒過半天,我的一群“狐朋狗友”就紛紛來信來電騷擾我,非要見面不可,最後就連我那令人頭疼的親戚——名義上的“姑姑”外加實際上的“幹姐姐”——葉穎都逼我出席,我隻好捏着鼻子從垃圾桶裏翻出邀請函,再用法術恢複它本來整潔的外貌。幸虧沒勤快地倒掉垃圾桶,我暗自慶幸。
于是,我帶着愛犬Ace,來到了會議預定舉辦的地點——位于A國的天河市。
短暫的超時空跳躍結束,我環視四周,機場的預定地點并沒有約定好的指示牌——本來不說是要打出“世界狩獵愛好者聯合會”的牌子麽?我望着匆匆而過的人群,倒也不甚着急,反正我也沒什麽行李,必要的随身用品都變成卡片攜帶在身上了,不必要的東西就花錢現買吧。于是,我帶着Ace找個角落坐下來,掏出掌上遊戲機玩起來,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麽鬼。直到幾小時後,天色逐漸昏暗下來,我才猛然醒悟。
難道,我記錯了時間?
難得糊塗,不知道這是誰最先發明的名言,反正它是個解釋爲什麽犯錯誤的好借口,即使隻是拿來自己糊弄自己。我安慰自己,既然來早了一個月,不妨就放松一下,自當度假算了。于是,我僞造了身份,然後找到一所學校插班進去——誰讓我的外表隻有十五六歲呢?這個年紀整天在大街上晃悠,一定會被當作不良少年的。混迹于學校做一名不起眼的轉校生,正好可以不動聲色地默默注視一切。再說,多和相同年紀的孩子交流,也是父親在我臨出門前特地囑咐我的,我可是一向都很聽話的。
萬萬沒想到,到學校的第一天,我就發覺校園中隐隐飄浮着妖氣。不知道别的魔物獵人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覺,反正不同的妖氣,在我的鼻子裏會有不同的味道。這次,我聞到的是一股淡淡的蘋果味。
我不動聲色地循着這蘋果味尋找妖氣的來源,卻發現那妖氣來自正在和别人一起遊戲的兩個小孩。咳,這都市中生活這無數奇形怪狀的生物,從土生土長的妖魔鬼怪到從其他星球移民的天外來客,從遠古時代就存在的神到來自未來的生化機器人,什麽沒有?即使是不請自來、不讨人喜歡的“客人”,隻要他們還能遵守人類社會的準則,不去傷害别人,我才懶得去理他們。再者說,蘋果味,這香甜的味道也許能證明他們并沒有害人之心吧?于是,我沒再去注意他們,也不關心他們的原形到底是什麽,轉身去幹别的事。
可是,我并沒有料到,這驚鴻一瞥般的短暫接觸,竟然會是整個故事的開始。也許,這就叫湊巧吧?
深夜,帶着愛犬Ace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散步是一件很惬意的事,至少對于我來說是這樣。
即使沒有路燈,我們兩個也能憑借夜視能力,像大白天出門一樣自由行動。而且,這個時候在街上遇見的,不是同行就是獵物,也是個不錯的“聚會場合”。
可今天出奇的背,被劉備還背,我們悠閑地走了一路,什麽也沒碰見。我感到有些無聊,對Ace說:“Ace,今天出奇的平靜呢!連最低等的魔物也沒遇見一個,他們一個月後還要聚到這裏開會,也不怕悶死?”
話音剛落,從前方十字路口的左側,突然跑來兩個小孩,十歲出頭的哥哥拉着七八歲的妹妹,他們跌跌撞撞,神色慌張,像是正在被什麽人追擊。他倆本來要拐向我們所在的這條街,但一看到我們,臉上立刻寫滿驚詫,停了下來。而Ace則俯下身子,口中發出低吼,随時可能竄出去。它不是對人不友善的狗,它這樣是因爲發現了妖氣——那兩個小孩,就是我白天看見的妖怪。
我沒有說話,而是想看看追他們的是什麽角色。
一個身着棕色皮大衣、滿臉橫肉的精壯漢子也拐了過來,他和我,正好把兩個年幼的妖怪堵在中央。從他的肩膀上,跳下一隻全身雪白、頭頂有一撮黑色火焰形花紋的貓。它怒目圓睜,張大嘴發出呵斥的叫聲,同時弓起身子,身上的毛全都蓬起,尾巴膨大得像松鼠尾巴——這明顯是擺出挑戰的架勢。一向沉穩的Ace居然對那貓略微有了反應,它雖然沒應戰,但也向前踏出了一步。雖然暫時不知道原形是什麽,但我能感應到,那貓和我的Ace一樣,是被封印的神獸。Ace現在的外形像蘇格蘭牧羊犬,不過毛色是黑白搭配,額頭上有白色的十字星型花紋,而它的真實身份,則是辟邪。
“你們逃不掉了,乖乖過來的話,還能免受皮肉之苦。”那人仿佛無視我的存在,從懷中摸出一個樣式古樸的青色小瓷瓶,拔開塞子,冷笑着說道。我知道他要幹什麽,這是将妖怪封印到瓶中的雕蟲小技。
“你已經害死了我爸爸媽媽,我就是拼了,也要保護住妹妹!”大一點的男孩咬牙切齒地大喊道,而他妹妹則蜷縮在他懷中哭泣。兩個無助的弱小身軀因爲害怕而在顫抖,但他們不想就此放棄的心令人欽佩。尤其是那男孩,身上有着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力量,那力量,來自憎恨,還來自要保護某種東西的強烈yu望。
“不要垂死掙紮了,你們是妖怪,到了人類的地盤上,就是自尋死路。”男子笑了笑,根本不理會兩個孩子。
“我們、我們……隻是生活在人類都市裏,從來沒做過壞事……我……我不想像爸爸媽媽那樣被變成小藥丸,吃進你肚子裏……”小妹妹大哭道。
我一下子明白了,這個男人并不是正直的魔物獵人,而是捉妖爲自己服務的邪惡術士。爲了延年益壽,他把捉來的妖物煉制成丹藥吃掉,也許還會驅使妖物進行各種傷天害理的勾當,隻要有賞金。
“與他們比起來,你才更像妖怪。”我已經作了決定,張開雙臂,擋在他們身前。
“哼,你是誰?你以爲能阻擋我?”男子輕蔑地笑着,擡起左手,“本來我正不想留下目擊者呢!這下我可有理由連你一起收拾了呢,平常像我這麽慈悲的人可是不殺人的。哈哈哈哈!”
我突然注意了他手上佩戴的那枚火紅的戒指,由3個火焰紋飾連接而成的戒指。有了它,這個男人應該能自由操縱火焰,一般的妖怪不敵也是正常的。
他用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圓,頓時出現一個火圈。“跳過去!”随着他一聲令下,白貓越過火圈,頭上的黑色火焰形花紋逐漸消退,身子也開始迅速成長。
“原來是天祿啊,怪不得你這麽有恃無恐。擁有神獸的人,居然會用神獸來對付人類,不怕遭到天譴嗎?”我看了看那個頭上長了雙角、外形像有翼獅子一樣的白色巨獸,然後再看看它的主人,才緩緩說道。
“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你們,連老天也不會發覺呢!”男子不懷好意地嘿嘿笑了起來。
“可我不會讓你這麽輕易得手啊!”我也笑了,然後從上衣口袋中抽出那張金色的卡片。我将卡片擲向空中,雙手相疊拍擊在上面,呼道:“Ace,驅邪辟厄!”辟邪的形象從卡片中解放出來,化作金色的光之巨獸,然後籠罩到Ace身上。當金色的光芒收縮到Ace身體中後,它變成了卡片上所繪的辟邪的樣子,身形也長到跟那天祿一般大小。現在的Ace,頭部近似獅子,一束純白的長鬃自額頭披散到腦後,威風凜凜;身形如虎似獅,全身披着卷曲的黑色長鬃;四肢粗壯,背生雙翼,長尾卷曲,氣度非凡。它橫在我身前,虎視眈眈地望着那天祿;而那天祿也發現了它,沖它低吼。
“辟、辟邪!”男子略微有點驚訝,他沒想到,擁有神獸的,不止他一個。
“辟邪和天祿,本該是勢均力敵的,可是……”我故意隻把話說一半,然後來個大轉折:“我的辟邪是不一樣的,它是AceSoldier!”
當我說到這裏時,Ace驕傲地挺起胸膛。說實話,它用盡全力時,連四靈獸中,陸地上最強之虎——白虎也要對它敬畏三分。上次我誇Ace強,我的白虎師兄還不信,顯出原形要比試。結果,他的評價是“你沒說謊,我要是稍有不慎真可能中招”,還将得意招數“白虎裂空爪”傳給了Ace。
那天祿并不知道這些,他的主人用那戒指替它使了“生焰”,它便自以爲是地撲了上來。Ace能自由運用各種屬性法術,而且對局勢的判斷也異常準确,它用個“招雷”,然後在背上聚集電光,坐等天祿自投羅網。天祿雖然發現了Ace的企圖,但它也不會“梯雲蹤”那樣的功夫,想改變方向都來不及,最後還是碰到Ace的護體電光上,被電得麻痹,倒在一旁。
那男子看到自己的神獸不敵,又做出了第二個愚蠢判斷:他以爲我隻是Ace的指導員,制服我比較容易。唉,不能從外表看人啊!我看上去年紀不大,就證明本領不強麽?
他的戒指中發出火焰,将整個拳頭都包在其中。然後,他大喝一聲,揮起火拳打向我的面門。對于這種毫無章法的招式,甚至連招式也稱不上,我幾乎有無數種方法來化解,但我決定采取其中最簡單的一種方法,根本不動手就讓他嘗足苦頭。我将環繞身體的次元歪曲護壁張開到最大,就連肉眼也能分辨出空間歪曲,然後就在心裏說“請君入甕”。果不其然,他還是不顧一切地一拳結結實實打在護壁上,手頓時紅腫得像抹了辣椒的饅頭,差點哭出來,大叫着退開。
他還算識趣,知道我們之間的力量差是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丢下句“算你恨!”,喚起他的天祿,騎到上面飛走了。Ace要追,我攔住了它:“窮寇莫追。”
兩個小孩已經看傻了眼,連哭都忘了,現在危機過去,才“哇”的一聲哭出來。望着失去父母庇護的兩個小妖怪,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好。是該安慰?還是一言不發,默默走開?好半天,我才擠出一句:“你們叫什麽名字?”
“黃少铎”、“黃少枚”兩聲回答之後,又是沉默。過了一會,小哥哥怯怯地問道:“恩人,你呢?”
“我叫蘭德爾·索尼克,這是我的夥伴,Ace。”介紹完自己後,我隻好再找話說:“嗯……你們在這裏還有親戚嗎?”
“沒有……”哥哥搖搖頭,但他的眼中充滿堅毅:“我們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祖先能做到的,我們應該也能做到。”
同情,也許就是我這時候的唯一感覺吧?從小生長于都市的年幼妖怪,其實與都市裏的嬌生慣養的孩子們并無太大區别,他們也許連法術都不會。他們根本不了解他們祖先生活的深山老林,即使有隐居修行的心,恐怕也力不從心。或許,像人類孩子一樣被人收養,是他們最好的歸宿吧?
“要不,我給你們尋找合适的養父母……”不知道我是不是出了個馊主意。
“我們不需要!”在少年的雙眼中,我看到了他對人類的迷茫。不管怎樣,父母的遇害都給他們帶來了灰暗的記憶和灰暗的未來。他們從此以後,是否能繼續信任人類?我看到了不祥的預兆。也許是他也感到了對我這個救命恩人有些不禮貌,收起了剛才那憤怒的野獸般的神情,咬了咬嘴唇,道:“謝謝……恩人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我會照顧好妹妹的,我不會再讓她受任何人欺負!”臉上還滿是淚痕的小妹妹躲在哥哥身後,探出頭偷偷看着我,那惹人戀愛的忸怩神情,讓人看過之後,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我無語地望着互相依存着的兩個瘦小身影消失在茫茫黑夜中,感慨萬千。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悲劇的開端,但我知道,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