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裏不再猶豫,他擡起左手,将佩戴在無名指上的那顆“天狼星之戒”上的紅色十字星型寶石對準小B額頭同樣的花紋。
“破印!”
伴随一聲呐喊,一道紅光由戒指射往小B額頭,十字星型的印記被紅色的火焰蠶食,逐漸消失不見。環狀的絢麗霞光從小B身上迸射而出,它的身形不斷擴大,轉眼間已經長到獅子般大小。它的頭部近似獅子,一束純白的長鬃自額頭披散到腦後,威風凜凜;它的身形如虎似獅,全身披着卷曲的黑色長鬃;它的四肢粗壯,背生雙翼,長尾卷曲,氣度非凡。它不再畏縮,而是昂然邁步前行狀,一幅躍躍欲試的樣子。
“這、這就是辟邪的真面目?”柯裏沒想到,小B本來的樣子是這麽健壯威猛。不過它畢竟還是小B,對柯裏依舊親昵,即使變得如此巨大,還是伸出滿是肉刺的大舌頭,把柯裏的臉舔得生疼,還額外附送了滿臉口水。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它用還不太熟練的語言說道。代代相傳的記憶,伴随辟邪的血液一起覺醒,小B身上的潛能開始發揮出來。“爸……爸,我不知道該不該這麽稱呼你……”小B望着他,說道。
“随便好了,直接叫柯裏也行。”柯裏笑了笑,憐愛地拍了拍小B龐大而堅實的身軀,體會到了父親一般的感覺,“不管你外表如何,你在我眼中始終是一樣的。我既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也把你當作永遠的朋友。”
小B舔了舔柯裏,說道:“你在我眼中……始終也像慈愛的父親一樣……爲了不讓她的屍體再被屍語者利用,讓我用火焰來安葬她吧!”此時,它的語言能力迅速成熟,逐步趨于完美。不過與外表截然不同,它的聲音還頗爲稚嫩,像個人類少年,因爲它畢竟隻有三歲。
柯裏緩緩點點頭,雖然眼睜睜看着昔日的同伴化爲灰燼是一件痛苦的事,但亡者總要将自己的殘軀歸還大自然,更何況還有觊觎屍體的屍語者存在。
小B開始嘗試使用平生的第一次法術,它身上的毛發變得火紅,然後化作烈焰,熊熊燃燒——這就是屬性法術“生焰”。小B和柯裏對視了一眼,然後張開嘴,吐出了一道烈焰,将安妮的屍身包圍在其中。
“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爲善除惡,惟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望着安妮逐漸化作灰燼,不知怎的,《倚天屠龍記》中,明教教衆身死之前所要念誦的經文突然浮上柯裏心頭,并萦繞在心中,久久不能離去。爲了公理和正義,爲了美好的未來,一個個同伴即使犧牲自己也無怨無悔,可屍語者卻還要奴役他們的屍身,強迫他們爲甯願付出生命也要抗争的勢力服務。想起門外還有被屍語者控制的昔日同伴,再回憶到他們的音容笑貌,柯裏心中如同被萬斤巨石撞擊一般痛苦,久久不能平息。
“不可饒恕!不可饒恕!”心如刀絞的他,揮起拳頭猛擊牆壁,發出了野獸般的怒吼。
正在這時,門外的一夥人破門而入,安妮最初所說果然是編造出來的假話,他們才不怕什麽X射線。
“不服從屍語者的,隻有死路一條!”“死後,你就能加入我們了!”“是啊是啊,哈哈哈!”一夥人臉上的面容扭曲着,說着狂妄的話語。作爲被屍語者操縱的傀儡,他們像最原始的機器人一樣,隻按預先設定的程序工作。而在他們的程序中,是到了向柯裏攤牌的時候,要讓他得知真相,陷入極度痛苦的煎熬之中;他們并不會理會安妮的死活,也不會注意辟邪的存在,更不會感到應有的恐懼。屍語者并不是神仙,他沒有料到,安妮這張牌已然失效,更不會料到,“雙保險”其實一個也不保險。
柯裏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動手吧,小B。”也許,讓昔日的同伴被小B的辟邪神火解脫,這就是柯裏所能送給他們的最後一份禮物吧!
小B撲了上去,用口中、身上的火焰,爲他們做了最後一件事。
恍惚之中,柯裏仿佛看到了昔日的同伴們在空中含淚微笑。即使是鐵石心腸,這時是也不能不動容,更何況是一向多愁善感的柯裏呢?所以,他違背了自己不哭的誓言,一行晶瑩的熱淚奪眶而出。
另一面,蘭德爾踢開了大門,帶着Ace大搖大擺地闖進了充滿未知數的醫院。
屍語者安排了被控制的delta小隊守衛大門,本以爲擁有先進武器的他們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對從正面進攻的軍警予以沉重打擊。可是,蘭德爾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當他們端起武器,倉促應戰時,蘭德爾口中卻笑道“太慢了”,從他們身邊繞過,同時施展拳腳,一個個将他們放倒。蘭德爾不用擔心他們會爬起來,雖然他的“伏屍神掌”絕技是第一次在實戰中施展,但威力是無庸置疑的。最近他整天都被強迫乖乖待在房間裏讀書,嚷嚷久了“悶也要悶死啦”,一直就想找這麽個機會一展拳腳呢!
牛刀小試之後,蘭德爾甚爲得意。而Ace則爲了沒有得到哪怕一個施展的機會而充滿不快地大叫。
“别着急,待會用得着你的時候還多着呢!”蘭德爾安慰它道。Ace則賭氣地扭過頭去,假裝不理他。看到一向是絕對服從命令的戰士的Ace也有耍脾氣的時候,蘭德爾啞然失笑:“難道它也被小B影響了?”不過,想到Ace一直中規中矩,甚至有些冰冷,也許活潑一下也不是壞事吧?樂天的蘭德爾絲毫不在意這些。
就這麽一路闖上樓,再反向殺下地下室,蘭德爾和Ace一邊幹掉被控制的屍體,一邊尋找屍語者,但一無所獲,直到與郁郁寡歡的柯裏重逢。
“喔,才多久沒見,你怎麽變成這幅樣子?不要這麽郁悶好麽?低沉的情緒是會傳染給無辜的别人的。”蘭德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笑着去逗柯裏。
“我的同伴全都……”柯裏低聲說道。
“對不起,我本該想到的……”蘭德爾馬上明白了柯裏遇到了什麽,心中不禁感到歉意。
柯裏搖搖頭:“你不用抱歉……他們也應該有這種覺悟,是抱着随時準備舍生取義的信念來這裏的。我還得知了一個重要的消息——屍語者的真實身份,并不像我們預計的那樣。他是名單中的程新博士。”
“被附身了?”
“不,他得到了記載中的那本《屍語辭典》。也許是禁不住誘惑,也許,那就是他的本意……”經過這麽多,柯裏已經深切地感到:人心,就是世界上最深不可測的東西。貪婪、嫉妒、欺騙……種種邪惡之念都誕生自心靈;而愛、勇氣、信賴、夢想……種種美好的情感也同樣是源自心靈。也許,與其說是深不可測,倒不如說是深得可怕……
“或許吧……”蘭德爾苦笑道,他對此也有深刻體會。
突然,Ace像是嗅到了什麽,突然向樓頂發足狂奔。蘭德爾和柯裏互相對視了一下,然後點點頭,連忙追了上去。
Ace借助沖勁,一躍而起,同時身子團成球,将通向天台的門撞開。
“屍語者該不會傻到跑到樓頂吧?那裏是死路一條,而且也是狙擊手活躍的戰場啊!”蘭德爾一邊跑一邊道。
可是,事實證明,屍語者并不傻,而是另有計劃。
程新果然就站在外面,他身着褐色風衣,手臂下挾着一本藍皮的線裝書,冷眼面對從身邊呼嘯而過的子彈,即使子彈穿過身體,他也連吭都不吭一聲。
“難道他也……”正在蘭德爾懷疑的時候,天上突然傳來撲翼的聲音。一片黑壓壓的烏雲襲來,已經快抵達樓頂。那是一群烏鴉,中間還包裹着一架巨大的翼龍骨骼——看來屍語者的屍語并不是隻能控制人類的屍體,即使是控制已經變成化石的屍體,也不在話下。
“來晚了啊,柯裏!不過你們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讓我很欽佩了。但想抓住我的話,還早幾百年呢!”程新冷笑道,眼鏡片後透射出邪惡的光。他高聲笑着,挾着書昂首走向正在逐漸下降的翼龍,那幅不可一世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帶着子民征服世界的魔王。
“你把自己當成誰了?你又不是《屍語者故事》裏的真正屍語者。”蘭德爾用嘲諷的口吻說道,他希望能激怒程新。
沒想到程新并不上當,或者說是冷靜得過份:“沒錯!真正的屍語者還沉睡在屍林中,等待有人去喚醒。現在世界屬于繼承《屍語辭典》的人,不管你們怎麽看,我也把自己叫作‘屍語者’,因爲我擁有這力量。”
“不管你擁有什麽力量,我都要打倒你!爲了我的承諾,爲了給無辜慘死的冤魂和壯烈犧牲的同伴複仇!”柯裏吼道。郭師傅臨死前的囑托、安妮彌留之際的遺言,還有大樓中無數人的慘狀,一切都交織在一起,彙成巨大的力量。遺憾、憎恨、悲傷、憤怒、仇恨……從柯裏身上散發出的力量,讓屍語者都感到有幾分害怕,他的臉部有些痙攣,後退了一步。
小B仿佛也感應到了在柯裏内心中激蕩的情感,它仰天長嘯,盡情宣洩着胸中郁氣。
天,似乎也被着感情同化。烏雲聚滿天空,狂風呼嘯後,先是幾道閃電劃過,然後回蕩起隆隆雷鳴。
“柯裏……來自負面情緒的力量确實強大,可它們是雙刃劍,在傷害别人的同時,也蠶食着你自己。”對峙中,蘭德爾突然打破沉默。他擋在柯裏面前,繼續說道:“我戰鬥,從來不是出于仇恨。能爲大家帶來希望、能爲大家創造美好的未來,這力量才是無敵的!”
陰霾的天空中,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故事在雨天中開始,也将在雨天中收場。
蘭德爾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了一張繪有辟邪的金色卡片,輕輕抛向空中,然後雙手相疊,對準卡片喊道:“Ace,驅邪辟厄!”卡片化作金色的光之巨獸,然後籠罩到Ace身上。在金色的光輝中,Ace的身形迅速變大,恢複了辟邪的外形,比小B還高上一頭。他昂首挺胸,充滿自信地傲立,閑庭信步之中帶着不怒自威的威嚴。
它的作戰經驗比小B豐富得多,一恢複本來面目,便自動運用法術“招雷”,環繞身體産生了連續不斷的電光。這選擇很正确,雷,自古就是妖物的克星,在陰雨天運用更爲有利。
“我先斷了你的後路再說,天雷招來!”Ace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一隻金色的獨角從Ace的額頭伸出,它微微低頭,将角指向天空。獨角中射出一道電光,然後,幾道粗大的柱狀閃電從雲層中直劈下來,在巨雷的轟鳴中,将烏鴉群和翼龍化石劈得粉碎。但程新雙手捧起那本《屍語辭典》,周身産生了防護罩,竟然毫發無損。
“那本書似乎可以防禦法術……Ace,用鎮惡神角直接戳!”蘭德爾喊道,他現在成了場外指導。
Ace憋足勁,像公牛一樣,低着頭沖向程新。卻也撞在防護罩上,頂不進去。
在一旁,小B也想像哥哥Ace那樣使用鎮惡神角,但獨角隻伸出一個小小的尖。
“加油,小B,你也能行的!相信你自己!”柯裏鼓勵道。
蘭德爾也在指導Ace:“換用雙重辟邪神角,展開歪曲空間!不能中和那護罩,就撞碎它!”
“OK!”獨角收回Ace的額頭,兩隻散發出金色光輝的角從兩側生了出來。人們一直争執辟邪、天祿、符拔究竟誰是雙角、誰是獨角、誰無角,其實辟邪的神角是可以根據情況生長的。
那邊,小B的獨角終于也伸了出來,但它似乎費了很大力氣,在不停喘粗氣。
“拼了!”Ace猛沖過去,雙角雖然也沒能刺穿《屍語辭典》的護罩,但巨大的力量使得雙方都受到極大沖擊。Ace被震退好幾步,汗流浃背地倒在地上;而程新也好過不了哪去,跌坐在地上;那本《屍語辭典》則被撞飛,落下樓去。
這時候,小B鼓足了勇氣,怒吼着狂奔過去,頭上的鎮惡神角刺穿了程新的胸膛。
“哇!”程新張開嘴,像是要嘔吐,卻什麽也沒吐出來。他用力推開小B的頭,讓插入胸膛的角拔出來。他捂着胸前的傷口站起來,搖晃了幾下,終于站穩:“哼哈哈,你們以爲能赢?我現在可是不死之身!”
“你真的把自己也……”柯裏咬牙切齒地道。程新這個屍語者,把自己變成了活着的屍體。
隻見程新大言不慚地道:“這有什麽!都市中有那麽多沒有思想、沒有目标、碌碌無爲地生活着的人們,他們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麽區别?我隻不過将之現實化,追求更好的生活方式罷了!既然那麽多人喜歡無限的生命、喜歡庸庸碌碌地過一生,爲何不成全他們呢?如果世界按我規劃的秩序運行,人人都會得到永遠的幸福,不會有任何越軌行爲出現。”
柯裏憤怒地打斷他:“夠了!如果讓你這種瘋子建立這種充滿腐臭的世界,那還不如全死算了!什麽永恒的生命,你早就沒了生命!還有什麽資格去談生命!”
蘭德爾拍拍柯裏的肩膀,帶着狡黠的笑容說道:“别理他了,他隻是個自以爲是的可憐蟲罷了。你看看他的胸口,辟邪是白吃飯的麽?”
“什麽?”程新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胸口,被小B的鎮惡神角刺穿的地方,像是被感染一樣,開始被金色的光芒所蠶食。他念起保持屍體不腐的屍語,但卻毫無效果,那傷口越擴越大。“哼,哼,我隻是操之過急罷了,欲速則不達啊!啊……”他痛苦地彎下腰,但臉上還帶着猙獰的笑容,“你們也不要高興得太早,即使我失敗,也不代表屍語者會真正從這個世界消失!你們一定也奇怪過吧,爲什麽世上流傳的《屍語者故事》會被歪曲?我來告訴你們,那是因爲屍語者的傳人在曆史中一直存在!《屍語辭典》被不斷傳承,人類中出現過許許多多屍語者,我并不是孤獨的!我們會期待東山再起的一天!我們永遠是屍體的主人!”
“吓唬誰啊,閉嘴吧!”早已不耐煩的蘭德爾在雙手中聚集起一個黑色的圓球,輕輕抛起,然後像打排球一樣一拳打過去。聚集了吞噬一切的黑暗力量的“暗黑冥獄破”,将還沒完全被辟邪之力蠶食的程新,徹底摧毀。
望着逐漸收縮的黑色球體,蘭德爾長籲了口氣:“我最讨厭聽羅羅嗦嗦、絮絮叨叨的臨死廢話。人之将死,其言不一定善啊!”
柯裏也松了口氣,但他突然想到了那本墜下樓去的《屍語辭典》,連忙跑到樓邊去看。小B搶先一步,張開雙翼飛下去,然後叼回一卷被雨水漚得稀爛、什麽字也分辨不清的紙。
“這就是《屍語辭典》的下場?”柯裏哭笑不得。
“走吧,一切都結束了。你叫樓下的人撤退休息去吧,我也該回去了……”蘭德爾帶着恢複原形的Ace,準備離開。
柯裏一把拉住他:“别這麽快溜走,你還得教我怎麽讓小B恢複原形呢!我總不能讓它就這麽上街吧?”
“這樣不帥嗎?”蘭德爾笑了。
領着小B走在回家的路上,望着街上的行人那無數陌生而冷漠的面孔,柯裏并沒有太多勝利的喜悅,反而有些怅然若失。雖然消滅了屍語者,可誰能保證屍語也從此失傳?誰能保證“屍語者”作爲職業就此從這個世界上消亡?誰能保證,走在大街上的人們,都是活生生的?
也許,屍語者和他的奴仆,就在你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