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柯裏和蘭德爾出發前往血湖藏書閣的同時,屍語者也沒有停止行動。獵人與獵物,自然誰都不會束手待斃,更何況雙方都覺得自己是獵人,而對方才是獵物。
這真是一個糟糕的晚上,天上沒有一點月光,密布的烏雲讓人感到無名的壓抑。風卷着枯黃的落葉,從稀稀拉拉隻亮着幾盞燈的公寓門前吹過,發出不祥的“沙沙”聲。
“睡着了?現在可不是你睡覺的時候!來,起來吧!做我的奴仆、忠實的奴仆!”一個門窗緊閉的房間裏,回蕩着一個男人的陰森森的聲音。
在手持蠟燭繞行屍體一周後,他俯下身子,在屍體耳邊輕輕念起咒語,一遍又一遍。“吉克哈多、穆塞魯庫……”像是咒語又像是經文的語言越念越快,逐漸變成了蚊子嗡嗡一樣的聲音,讓人無從分辨那些音節到底都是什麽。就在這令人頭昏的聲音漩渦中,屍體的手突然動了一下,接着,睜開了眼睛,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你不會後悔的。”男人咧嘴笑了。由于興奮,他全身有如痙攣般顫抖着,繼續吟誦着那詭異的語言,手中的蠟燭也跟着有節奏地晃動。在牆上,兩個黑影不斷晃動着、晃動着……
突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儀式。他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放下燭台,轉身開門走出房間。失去了咒語的支持,那屍體砰然倒回床上。
他虛掩上房門,走到門廳。他将門微微拉開一道縫,從縫隙中向外看,隔着防盜門,他看到來者是個年輕女郎。
“怎麽,不歡迎我麽?”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先是一愣,然後不大自然地堆笑道:“哦,是你,安妮。來,請進、請進!”說着,他開了門,将安妮讓進屋來。
安妮甩甩頭發,望着他道:“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問完馬上就走。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
“你這是要審問犯人嗎?”他怪罪道,然後忽然又覺得這麽說不大合适,幹笑着拍着胸脯說道:“你看我是怎麽了……好了,隻要是你問的,我一定據實回答。”說完,他局促地搓着手,等待安妮的問題。
“新……原諒我,”滿懷深情地呼喚一聲之後,安妮咬咬嘴唇,緩緩說道:“我這次來……隻想知道……那不是你……對吧?”
程新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安,但馬上就消失不見。他哈哈大笑着,擺手道:“你都想到哪裏去了!怎麽可能是我!我隻是個文弱書生罷了,怎麽可能有那種力量呢?”
而安妮則垂下頭,潸然淚下。
“你這是怎麽了?連我這個青梅竹馬的大哥都不相信?”程新一面張開雙臂去摟安妮,一面笑着說。
沒想到,安妮卻掙開他,退到了門口:“新……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了……求求你,停手吧!”
“你在說什麽啊?”程新繼續笑着,可那笑聲卻越來越尴尬。
“别再欺騙下去了,屍語者……”安妮拭去眼角的淚痕,望着他的眼睛,道:“當我第一次看到那名單有你時,我還以爲是哪裏搞錯了……可是,是我太天真了。有關屍語者的一切消息一直都被封鎖,可你卻分明知道我在說什麽……我多麽希望這句‘你在說什麽啊?”是你一開始說的!從小到大,你一直是那麽聰明,無論什麽都一學就會……可這次你聰明過頭了……”
程新的臉一下陰沉下來,他明白自己的真實身份已經被揭穿了。他冷笑着,用嘲諷的口吻道:“是柯裏派你來的?”
“不,”安妮噙着淚水,搖搖頭,“他們的确是懷疑到了你,但他們并沒有把你排在第一位,更沒派我來試探你。直到剛才,我都是打死也不相信你會是屍語者……我本想回去之後就說服他們相信你,沒想到……我以爲自己對你很了解,可惜我錯了……看來從小到大,我始終沒能讀懂你的心……”
“讀懂我的心?”程新打斷安妮,像哭一樣難聽地笑道:“你以爲你了解我?哼哈哈,世上能有幾個人真正了解我?有誰知道,我辛辛苦苦是爲了什麽?”
“你……”安妮這才真的知道,自己太不了解程新了。
程新上前一步,緊緊攥住安妮的手,說道:“一切都是因爲你,安妮!在高中畢業時,你拒絕了我的求愛。從小到大都沒受到過絲毫打擊的我,一下子仿佛墜入了萬丈深淵,整天生活在沒有陽光的冰窖之中!我屢次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可你對我說“不”時的音容笑貌,卻始終萦繞在我的腦海裏。心灰意冷的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流浪,結果在無意中結識一個無家可歸的老頭。他在臨死前,将《屍語辭典》交給我,并給我講述了屍語者的秘密。”
“也許是我不好……可我……可我當時拒絕你,隻是因爲我們的年齡還小啊!我說的是‘爲時尚早’……”安妮痛苦地搖着頭,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整個事件的誘因。自古以來,有無數“紅顔禍水”的例子,比如禍國殃民的妲己、特洛伊戰争的導火索海倫……難道,她無意中也扮演了這種悲劇性的角色麽?
可程新卻用一根手指擋住她的嘴,咧着嘴笑道:“我其實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安妮。我還要感謝你當年的拒絕,不然我也不會找到我真正需要的東西。聽我繼續講下去,以後我很可能就沒有如此耐心和興趣再重複這個故事了。”
安妮不解地望着他,越發狐疑。
隻聽程新繼續說道:“老頭将《屍語辭典》交給我,其實并不是出于對我的信任,而是有着自私的目的。他央求我在他死後爲他念誦辭典上記載的屍語,讓他複活。在當時,我還以爲這是無稽之談,就照辦了——幸虧我還留了一個心眼,沒一口氣全念完,而是一邊念一邊觀察。我驚訝地發現,随着我的念誦,他的屍體開始活動。那一刻,我丢掉了手中的《屍語辭典》……”
“你……害怕了?”
“不!”程新像邪魔附體一樣瘋狂地大叫道,安妮吓得一哆嗦。從小到大,她還從沒看到過沉穩、體貼的程新有過如此的神情。“我沒有害怕,我是興奮、無比的興奮!”程新瞪大眼睛,激動地說道,眼中閃爍着光芒:“一直以來,我就有這樣的願望,能以我的力量改變這個世界;可我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實在太渺小……現在,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你……”
“我随即親手念誦了‘破屍語’,親手毀滅了我創造的第一具活屍。看着迅速腐爛消散的屍體,我的心情激動萬分;因爲我知道,那力量的的确确歸我所有了。不過我并沒有馬上行動,我要有十成的把握,決不允許失敗。我忍辱負重,刻苦學習,考上名牌大學學習科技知識,然後把它運用到我所掌握的“技術”上。我堅信,終有一天,屍語者會攫取整個世界!”
“那起搶劫案也是你一手策劃的?”
“沒錯!作爲一個科學工作者,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我,行動前要先制定周密的計劃;新産品要經過嚴謹的試驗,才能投入生産。于是,我強忍着不斷在心中翻湧的yu望,按部就班地籌劃着一切。我努力維持正常的人際關系,保持良好的形象,讓人不會輕易懷疑我。我争取到了設計秘密警察總部大樓保安系統的工作,然後在系統中預留了後門……我的計劃,一環接一環地實現。直到我利用那起搶劫案試驗了行屍的威力,我才肯定,我的力量已經足夠,是開始行動的時候了。重創了唯一有可能擊敗我的特殊警察,我就天下無敵——至于軍隊,我才不放在眼裏,因爲我隻要扳倒那些将領就行。來吧,安妮,既然你已經發現了我的秘密,就隻能選擇加入我!不然我也很爲難……”
“不!”安妮臉上淌下熱淚,她用充滿真情的誠懇語氣說道:“請你清醒吧!你要那個永遠都是那個和藹可親、溫柔體貼的善良大哥,而不是屍語者!如果……如果你心中還殘存着對我的愛……就請你停手吧!我答應你,會陪伴你……一生一世……”
“你是在假惺惺地可憐我?難道我看不出,你真正喜歡的,是你的上司、柯裏!”程新無情地冷笑着,“哼哈哈,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
“不……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曾經愛過你,是你一直在故意疏遠我……”
“哼,實話告訴你吧!我确實愛你——但愛的不是活生生的你,而是你的……屍體!”程新兇相畢露,粗暴地将安妮一把拽到懷中。原來他也像原版《白雪公主》中的王子一樣,對屍體有着特殊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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