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邊,當高雷看完最後一頁書的時候,他就消失在空氣中了。書的封皮一下子變得死灰,跌落在地上。
中年男子的臉色有些陰沉,他略微帶着些不屑地語氣說:“在朋友和自己之間,你選擇了朋友。”
“是又怎麽樣?”蘭德爾反問道。
“你真是世界上最笨的大笨蛋!”中年男子用極大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不,應該說簡直是用足底氣吼出來的。他的胸口一起一伏,像是剛才真的動了感情,他停了一下,然後說:“沒錯,我承認你是好人,是英雄!可是,今天你救了别人,就救不了自己!”他伸手向學校老圖書館的方向一指,那裏的建築頓時熊熊燃燒起來。他望着蘭德爾,得意洋洋地說道:“英雄,哼,送死的英雄!以爲自己很勇敢?隻是往死路上走的笨蛋罷了!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後悔把生存的希望留給了别人了?——我把另一本可以讓你回去的書燒了。”
蘭德爾卻面無懼色:“我想不想回去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來操心!”
中年男子感到有些意外,他還沒見過這麽和他說話的小孩。
亡靈山的圖書館裏,雖然經過撲救,但高雷最初看的那本書還是被燒成了灰燼。
“不用救了,沒用的。那邊的那本書燒掉了,這邊的也會跟着完蛋的。”葉穎說。
“要不,我去拿這本書救蘭德爾回來!”柯裏自告奮勇道。
“怎麽會這樣!?”高雷一聲驚叫,沒想到他手中所拿的書也變成灰色的了!
衆人都沉默了,兩本書的兩條路都消失了……
“蘭德爾……”沈雨眼中已經轉起了淚花。傷感的氣氛在衆人之間彌漫。
“蘭德爾,一定會回來的!”葉穎斬釘截鐵地說。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書的作者了?魔法師也是你殺的吧?”蘭德爾不慌不忙地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抱着腿問。
雖然感到意外,但中年男子畢竟是見過世面的老滑頭,他有些沾沾自喜地說:“沒錯,書的作者正是鄙人。你說的魔法師……嗯,一定是那家夥了,險些讓他發現了一切,我隻好破例從這裏出去幹掉了他——我本來可是從不殺生的。按理說,我還得感謝他,他将書拿給很多人看,爲我送來不少糧食。其實要不是他太過于追求真相,也不至于送命——你也是一樣。人的好奇心總會害死人的!”
“那麽,在我臨死之前,解答一下我心中的疑問,讓我死得明白,總可以吧?”蘭德爾說,“你用來到這裏來的人的記憶制造似是而非的世界,讓他體驗到朋友的背叛、親人的離散、世人的冷漠……當他心灰意冷,失去生存的希望時,你就現身誘惑他去自殺,然後你就可以享用他的屍體,是不是?”
“就算是吧!不過,玩弄人類那脆弱之極的感情、欣賞他們臨死前的痛苦,這些也都是我所鍾愛的!當然,吃他們的屍體也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受到極大驚吓、在痛苦中扭曲着面孔死去的人,他們的肉可比死前痛打一頓的狗的肉美味一千倍。當然,像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城市小孩,如果做成精美的菜肴的話,也是蠻可口的呢!”那個人舔舔嘴唇,吞了口口水。
“不過,如果來到這裏的人什麽都不怕,你豈不就沒轍了?你這個沒有膽量的懦弱家夥,自己不敢去直接殺人,卻要想盡辦法令别人失去生存的信念,心甘情願地去死。這樣,你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生命和血肉了,不是嗎?”蘭德爾冷笑着說。
“你說得沒錯,在這個世界裏,我不随便動手殺人,因爲根本用不着自己動手。我相信世界上沒有誰能戰勝自己的恐懼、沒有誰能不依靠别人活一輩子、沒有誰能在他人的白眼和鄙視中生存!你即使自認爲大膽,但你能在毫無希望的社會中生存嗎?你的問題我都已經回答完了,你可以選擇怎麽死了!”
“要是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死呢?如果沒猜錯的話,你在這裏不是不想殺人,而是根本無法殺人吧!”蘭德爾突然擡起頭,嘴角帶着狡黠的笑容。
“那你就試試能不能在這裏生活下去吧!”那個人不懷好意地嘿嘿笑着。
周圍的環境在瞬間變化,變成了一座黃金鑄就的美洲金字塔,在金字塔頂端的平台上,幾名妖豔的女子正圍着蘭德爾翩翩起舞,而一個手持金匕首、頭戴金面具的人正在不遠處挖出年輕人的心髒。被挖去心髒的人面無懼色,帶着虔誠的表情默默忍受着……
蘭德爾不動聲色,那些圍着他跳舞美女卻在不斷接近,包圍圈越縮越小,而“金面具”則向他步步逼近。
突然,美女一下子衰老,最後變成幹屍一樣,皮膚緊緊包着骨頭,灰白的頭發不斷脫落,她們翻着白眼撲向蘭德爾;金面具也高舉手中的匕首刺向蘭德爾。蘭德爾騰地一下站起來,“撲哧”一下笑了,說道:“别鬧了,這是我的記憶沒錯,可你選錯了段落!因爲這是我的一位好朋友講給我聽的真實經曆,在這個故事裏,她學會了勇敢、學會了堅強!”
在蘭德爾的凜然正氣面前,幹屍、金字塔都化爲烏有,他還是站在原來的地方。而書的作者,那個中年人卻在捂着胸口,不停喘氣:“書中自有顔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咳咳……你、你居然破了我的幻象!……咳咳……”
蘭德爾抓住這個機會,上前一把抓住中年人的衣領。沒想到,那個中年人的眼中充滿仇恨的血絲,咬牙切齒道:“你上當了!”說着,他的器官開始模糊起來,身體開始粘液化,逐漸變成一坨不斷顫動的粘糊糊的肉。蘭德爾的雙手就被“凍”在這個肉皮凍一樣的東西裏,好像陷入泥沼一半,任憑怎樣用力也無法拔出來。與此同時,更糟糕的事發生了,蘭德爾腳下的地面也開始融化,變成粘糊糊的膠狀,蘭德爾的身體漸漸下沉,而且越用力掙紮陷得越快。
“難道真的不行了嗎?難道這就是終點?”蘭德爾整個陷入這粘液地獄中,無法掙脫,腦海中不禁也有了絕望的念頭。勇氣,真是來得也快、去得也快啊!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亡靈山的圖書館裏,衆人都沉默了,因爲蘭德爾是不能用書回來了。
就在這時,高雷手中那本一片死灰的書上出現了一個小口子,汩汩地冒着血水,吓得高雷一下子就把它扔到了地上。漸漸,血水浸濕了地面,書就像漂浮在血水之上一樣。衆人都目瞪口呆。
接着,洞像是被什麽東西撕開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裂開一道縫,鮮血似的液體噴濺而出,一個人浴血而出。
“蘭德爾!……”沈雨高興地叫起來,但她馬上就發現,蘭德爾滿頭白發,神情很反常。
葉穎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抱住蘭德爾,大呼道:“雷,是你嗎?!”可轉瞬之間,蘭德爾眼中就失去了神采,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頭發也逐漸恢複成黑色。
被撕裂的書流出了很多血,然後逐漸褪成死灰色,接着,慢慢萎縮,最後化成了一團黑煤渣一樣的殘渣。
“我在哪裏?你們都沒事吧?”醒來的蘭德爾睜開眼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你個大傻帽!自己昏過去了還問别人有沒有事!可把我們吓死了……”看到他醒來,大家很高興,沈雨雖然是用責備的語氣說的,可還是掩飾不住内心的喜悅。
“沈雨妹妹這麽關心人家,将來不如幹脆嫁給蘭德爾算了!”柯裏笑道。
“是啊是啊,這就叫作以身相許。”蔡召也随聲附和。
“讨厭!”沈雨嗔道。
“看、看,嘴上說讨厭,其實心裏别提多高興啦!”柯裏還誇張地學着少女對愛情憧憬時的眼神和動作。
“看我不撕爛你的臭嘴!”沈雨已經要動手了。
葉穎攔住她說:“算了吧,蘭德爾剛醒,你們還是多關心關心他吧!對了,蘭德爾也快說說,你是怎麽從那裏出來的?”
沒想到蘭德爾的回答都快把大家氣昏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啊!我就質問了他幾個問題,然後就隻記得那裏變了樣子,接着就什麽也不記得了……”
大家昏倒,故事就此結束。不管怎麽樣,害人的書暫時是不會再出現了。書嘛,就是給人看的,“不該看的書”還叫書嗎?所以它不能存在。(現在作者有些後悔了,早知道就幹脆把這個故事起名爲《不該看的故事》算了,說不定會得到超高點擊率呢!可惜,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後悔已經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