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弟子就要下山了!我走以後,你老人家可要保重身體啊……”說到這裏,韓明月不禁熱淚盈眶。學成下山,本來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也是他日日夜夜所盼望的。但是,真的到了這一天,和恩師分别的傷感就沖淡了心中的喜悅。
人,就是這麽一種奇怪的動物,身邊的東西不珍惜,而對失去的東西卻分外惋惜。
“傻孩子,”師傅撫mo着自己的得意門生的頭,說道:“你學道是爲了什麽?你當初不就是爲了能消滅世間妖魔,救民于水火嗎?終老于這荒山,畢竟不适合你。塵世中雖然紛繁複雜,但隻要保持一顆正直之心,照樣能成正果。”說到這裏,師傅也不禁老淚縱橫,但他不願弟子看到這一幕而傷心,背過身去悄悄用衣襟拭去了淚水。
就這樣,道士打扮的韓明月辭别師傅,離開了伴他十幾年的道觀,下山來到了都市。雖然深山、道觀也都是他6歲後才走入他生命中的,但上山學道似乎是他命中注定的事。要不然,父母怎麽會鬼使神差地給他起了個“明月”的名字呢?清風、明月,一說起來就讓人聯想到道童。
好了,不說這些。現在,韓明月再次回到了都市的懷抱。可是,這都市是陌生的,他感到自己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隻有蒼松翠柏、閑雲野鶴才是他應有的生活。都市的喧嚣、人群的冷漠、看不到星星的夜空,都讓他處處感到不适。穿着道袍、背着寶劍走在大街上,也不能不令人對他側目。要是換作你,你難道不會注意他麽?都市中的人用好奇、懷疑的眼光看着他,讓他很不自在。
“是騙子?”“神經病?”人們用自己的心思揣測着他的來曆、目的。用和尚、尼姑、道士的身份來騙人錢财的騙子的确不少,正所謂“一粒老鼠屎壞一鍋粥”,這樣的事經過媒體的渲染,使得“善良的群衆”紛紛提高了警惕。當韓明月想給人捉妖的時候,有“小腳偵緝隊”要報警呢,弄得他灰頭土臉。其實對于都市中的人來說,媒體、輿論,恐怕比任何妖魔都更可怕吧?
沒有生計,他隻好露宿街頭,好在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
來到都市的第三天晚上,他終于發現了自己最熟悉的東西的蹤迹——附近有魔物。
有人說,都市是妖魔的最佳藏身之所,都市中隐藏着許多不爲人知的妖魔。可是,那都是些适應都市生活節奏的家夥,卻沒有這樣招搖過市的!
黑夜中,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昏黃的街燈發出有些搖曳感覺的光。而一隊身穿白衣的出殡隊伍就從這裏穿過。
沒有人吹吹打打,整個隊伍竟然寂靜無聲,隻有滿天飄灑的紙錢見證着一切。他們是怕吵到别人嗎?不是,都市中一般不會有這樣張揚的送葬隊伍。那、他們是……
一個紅色的光點在棺材上遊移……
“妖魔!”韓明月大叫一聲,奔了過來。他取出一張黃色符紙,口中念念有詞,然後伸手一揮。“疾!”那符紙化作一條長帶,向棺材飛去。這是他得意的“困妖索”,能将妖魔裹在裏面,在妖魔沒出棺材之前用使最好不過了。
但是,意外發生了。
“嘭”的一聲,那符紙所化的長索與不知道什麽東西碰撞了,然後産生巨大的爆炸,頓時火光四濺。
“何人壞我法器?”韓明月大喝道。
“你這個大笨蛋、大傻瓜!”一個身穿黑色皮衣的年輕女子從旁邊的5層樓頂一躍而下,手中還拎着一柄銀色的狙擊步槍。原來棺材上的紅點就是狙擊步槍的激光瞄準器發出的。
就在這時,棺材被從裏面破開,碎片飛得到處都是,一個身穿警察制服的“東西”從裏面站了起來。
“啊?!”韓明月也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東西”:從外表看,它像是個警察,可是細看之下,它的肌膚竟然像是塑料制成的!這是屍體還是假人?他也分辨不清,他的老師隻教過他如何捉妖除鬼,要是碰到的哪怕是半腐爛的屍體都可以對付,可這又算什麽呢?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機器人?”
他略微遲疑了一下,那個女孩卻已經沖了上去。她手中的狙擊步槍突然融化,然後再度凝結成一柄銀色的長柄大錘。
“危險!”韓明月認爲一個弱女子這樣上去拼命是很危險的,便掣出背後的桃木劍,祭飛劍取那怪東西的首級。可是,不知道是由于法術不精,還是那劍實在太鈍,劍竟然隻砍進去一半,便卡在了那東西的脖子上!
“笨蛋!”那女孩罵道。怪物由于受到刺激,變得瘋狂起來,手腳以出人意料的方位胡亂揮舞,就像一個失控的木偶。
“小心!”聽到女孩呼叫的同時,怪物口中突然噴出的一團綠色粘液已經快到了韓明月面門,韓明月都吓傻了,想不起來閃躲。就在這時,女孩手中的錘子就像原本是用繩子捆成的一樣,一下子散了架,變成一條銀色的長索,卷起韓明月,拉着他向一邊閃過去。然後,索尾放開韓明月,又卷住桃木劍的柄,擲回給韓明月。韓明月這下才知道,那女孩比他高明許多。
“鎮魂舞曲·D大調·生命禮贊!”隻見那女孩仿佛伴着音樂一般,繞着怪物翩翩起舞,銀色的長索像健美操用的綢帶一般抖成圈,像怪物困在那裏。
終于,她出手了,整條長索螺旋着擰成棍狀,然後化爲長槍,刺向怪物的心髒。
“噗!”長槍貫穿了怪物,然後槍尖變成大刀,用力橫掃之下,怪物的身體斷成兩截。
“城市裏原來也有這樣的高手!”女孩的一連串動作讓韓明月看得眼花缭亂,他開始懷疑自己在山裏學的道術是否派得上用場。他以爲城裏有很多這樣的高手,其實這隻是偶然又偶然的。
怪物倒下了,韓明月正想上前拜謝,卻見到那女孩一擺手。原來,出殡的隊伍中的那些人正一個個面露兇光,向他們圍攏過來。
“到我身邊來!”那女孩叫道。韓明月本想取出别的法器跟他們鬥一鬥,但聽到女孩叫他,便乖乖地靠攏過去。大刀融化,變成了機槍,子彈像雨點般掃射,那些“人”紛紛倒下,現出原形——原來隻是些紙人!
“多謝大姐出手相救!小弟乃雲夢山第八十四代弟子,法号明月,敢問大姐師從何處……”韓明月走上前去,作個長揖,然後自報家門,沒想到那女子卻不理他,而是奔過去察看怪物那兩截的屍體。
“貧道感激不盡,懇請……”韓明月也連忙跑過去,繼續行禮。
“算了吧,哪來的那麽多臭規矩?你們這些臭牛鼻子道士,陳腐的爛規矩倒不少,怪不得一個個都跟這現代社會格格不入,成了珍稀動物。”女孩用嘲諷的語氣數落着韓明月,技不如人的韓明月也隻好洗耳恭聽——雖然不大情願。
“敢問大姐芳名……”
“喂……你不覺得你說話很别扭嗎?什麽‘貧道’呀,‘芳名’呀,你呀,真是一個迂腐又遲鈍的家夥。你不是想問我叫什麽名字嗎?直說不就行了?拽什麽文?又不是古代的窮酸書生!唉,現在學道的都是你們這些家夥,所以法術才那麽不盛行。”說完,她就一個勁地歎氣。
韓明月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女孩說了這麽一大串話來教訓他,最後還是沒說出她的名字。
“……”韓明月支支吾吾想再問,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能讓她不再罵。
看到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女孩咯咯地笑了起來:“算了,不欺負你了,你還真是個呆子!我叫葉穎,你就直呼我的名字好了,其他的零碎一概不許加。”
“是……”韓明月這才松了口氣。
“依你看,這是什麽?”葉穎指着地上的兩段東西說。
“依貧道看……”
“不許說‘貧道’!”
“依在下看……”
“也不許說‘在下’!”
“…………”
“難道你沒學過說‘我’字嗎?真是個呆子!被你氣死了!”
“是、是……在……”韓明月還想說“在下會說‘我’字”,最後在葉穎淩厲的眼神下,硬生生吞了回去,“我看,這八成是……機器人!”
“哈哈……笑死我了……機器人……”葉穎都笑得喘不上來氣了,好容易才緩上來,她指着韓明月說,“你可真逗!我說啊,你們這些脫離時代的人是無法融入這個社會的,你學了半天道,敢情對現在的事一竅不通啊!機器人?連沒學過道的人都知道這是魔物!唉!真是沒辦法說你!”
“那……這是什麽?”
“這是在屍偶術的基礎上改進的一種邪術!本該用法術驅動屍體,可是屍體又容易腐爛,怎麽辦呢?于是,施術者就借用了制造人體标本的一種技術——人體塑料化!所以,就形成了這塑料屍體!”
“塑料話?這是什麽咒語?”韓明月托着下巴,不解地重複着。
“笨蛋……不過你也不會見過……”葉穎已經沒心情再罵他了,她解釋道:“現在制作人體标本的方法并不是隻有浸泡在防腐液體一途,還可以用将屍體注入塑料,形成以肉體爲基礎、但有着塑料特點的标本。它又結識又防腐,真是運用屍偶術的絕佳道具,施術者果然是天才!”
“這樣啊……”韓明月都聽傻了。在深山學道這麽年,他怎麽會知道這些呢?
葉穎站了起來,說道:“不過,我可以肯定,能做出這種東西的,目前就隻有一個人!”
人偶師,和韓明月不同,他成功地融入了這個社會,他的技藝也在進步。
都市,真是個會改變的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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