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再次醒來時,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我是誰?我在哪裏?我又沉睡了多少年?”
被稱爲“人偶師”的少年在陌生的國度、陌生的年代中第一次睡着又醒來,卻發現自己赤裸着躺在一個放漫冰塊的浴缸裏。
他不知道有誰對自己幹了什麽,因爲他的知識裏并沒有“偷竊器官”這樣的事。在他的記憶中,最多也隻有“盜紫河車”這樣的事——那時候還沒有器官移植技術,盜取别人的内髒也就沒什麽用——除非真是個愛吃人的變态在作案。
他努力回想以前發生的事,不過頭腦裏是一片空白。他隻記得那個和藹的叔叔對他說的話:“小朋友,醒來後不見了叔叔,你就按一下牆上的按鈕。”還好,他知道什麽是按鈕,此刻離他不遠的牆上就有一個,不用起身就能夠到。
按那個按鈕也花了他不少力氣,不知怎的,他覺得身體異常沉重,是因爲他沉睡了幾萬年而遲鈍了嗎?他不知道,也懶得去想。
不一會,有人打開房門進來,當看到了躺在浴缸裏的他時,那女人發出驚叫,然後轉身跑了出去。
“這裏的女人……看到我赤裸的身體怎麽會有這樣的反應?奇怪……”他胡亂揣測着,不過,他這次可想錯了。
又過了一會,警察和擡着擔架的醫護人員闖了進來——不過在他眼裏都是些穿着奇怪的魯莽人。
“又是一個偷腎的!”其中一個人說。
“小心!”
……
他們的對話,他不是很懂,但當他們将他擡出浴缸時,他漸漸感到了疼痛。
“你們把我弄疼了……”他想喊,卻發不出聲音。
有人爲他注射了不知道什麽藥物——在他感覺就像蚊子咬了一口,他又一次感到睡魔的侵襲。
“難道我又要長眠嗎?這裏的人怎麽都會催眠?”
這一次不是長眠,十幾小時後,他就醒來了。
白色,周圍的一切都白色: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單、白色的牆……他還是覺得渾身無力,扭頭一看,旁邊有個不知名的機器,上面閃爍着自己看不懂的紅綠光澤。
“這是什麽妖術?我在哪裏?”他不解。來自古代的他,怎麽知道現在正是由這古怪的機器維系着他的生命呢?
門開了,有人進來,是個穿着白大褂、帶着金邊眼鏡、文質彬彬的醫生,還有兩個護士。他們是通過病房内安裝的監視器看到他醒來的。
“你感覺怎麽樣?”醫生問。
“哦……這是……哪裏?”他動了動嘴唇,便天才說出這句話。
“很不幸……你的腎髒被人偷竊了……”
“偷竊……腎髒……”他重複着,這是他不能理解的事。不過他至少知道腎髒是什麽,也知道失去器官的後果。“哦,看來這裏也有擅長法術的人呢……”他并沒有害怕,因爲再換個身體對他來說輕而易舉。而且,他認爲,能偷取人的器官卻不讓人死,那一定靠得是法術。這讓他内心中有些興奮,覺得這個充滿新鮮事物的時代還挺适合他的胃口。
而醫生還以爲他受了很大打擊,因爲這對于一個孩子來說畢竟是極爲沉重的心理負擔。他想找些話來安慰他,卻不知道什麽話才合适。他所學的知識告訴他,如果這時候不能穩定病人的情緒,後果會更糟糕。
“如果……你有什麽要求……我們會盡量幫你實現……”想了半天,醫生才說。他認爲如果能滿足一個孩子的要求,孩子就會高興起來,也會在很大程度上忘卻疼痛,将不快暫時抛諸腦後。
“我……想要個人偶……這麽大的。”他比劃着。
原來隻是這麽簡單的要求,醫生暗自高興。“好,我一定給你買一個。”
“快一點哦。”他臉上露出笑容,不過誰也沒有覺察出那笑容中暗含的一絲狡猾。
這是一個金發碧眼的洋娃娃,在娃娃的包裝裏,還帶有各種替換衣服、精巧的梳妝用品等等——這是爲小女孩準備的高級玩具。雖然的确比較高級,但也是在商店中花錢就能買到的普通商品。在這個時代,“手藝”似乎已經成爲過時的詞彙。你無需花許多年學徒、無需具備天才的條件,隻要會開動、操縱機械,就能制造出各種精妙的産品。以往需要能工巧匠花上不少心思構思、運用多年練就的娴熟技藝制作才能問世的精巧藝術品,現在用機器就能大批量生産。這是手藝的悲哀嗎?那可不一定,畢竟工業的發展讓更多的人能擁有以前想都不能想的産品——這就是人類的進步。
因此,當這麽一個普通的洋娃娃被交到他手裏時,他幾乎按捺不住内心的興奮。
“這種做工……我沒見過呢!”看到娃娃是用自己沒見過的手藝制造的,他很是高興,花上好一陣子仔細研究着娃娃的材料、構造。
看到他高興的樣子,醫生也暗自得意——倒不是得意花這麽點錢就能買到孩子的快樂,他是認爲自己的理論很成功:“如何安慰年齡較小的病人,還有情緒對病情的作用,這也許能成爲新論文的主題。”時代雖然變了,但人總歸是人,還是最關心自己。
醫生帶領護士們悄悄離開房間,他說不想打擾孩子的快樂,心裏卻在盤算自己的新論文。
而躺在床上的他,也開始籌劃自己的行動。
*****
“有人來探望你了。”
門又開了,護士送一名警察進來。這就是那天跟着醫護人員一起救他的警察中的一個,他手提着鮮花和水果來看望他,同時也來調查一下當天的情況——這已經成爲大案,連報紙、電視、網絡新聞上都報道了,警方自然不能不想盡辦法盡快破案。
寒暄幾句後,警察掏出一個小本,開始記錄當天的情況。
他很是配合,警察問什麽他都老老實實回答。
“真是乖孩子,你還有别的事嗎?沒事的話,叔叔今天先走了,過兩天再來看你。”
“等一下,叔叔,你看這個……”他舉起了放在床邊的洋娃娃,“這個像不像你呢?”
“嗯?這個明明是洋娃娃嘛,怎麽……會……像……我……”警察望着洋娃娃,有些奇怪這個孩子爲什麽會這麽問,但當看到孩子的眼睛時,警察感到一陣陣眩暈。
“他手上怎麽拿着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偶?剛才明明還是洋娃娃的!”警察揉揉眼睛,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但那應該不會看錯啊!
再看的時候,高大的警察沒有看到孩子的面龐,卻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異常高大的身影。
警察看到那個巨大的“自己”伸出巨大的手掌把自己現在的身體一把抓了起來。他想大喊,卻發不出聲音。
“對不起,你的身體我要了。”警察的身體已經被人偶師占據,而警察的魂魄則被禁锢在洋娃娃裏。“本來這裏還有一個空殼,可我隻會把人變成人偶——所以,抱歉啦!”警察外表的人偶師将洋娃娃扔在床下,然後準備離去。他知道沒有自己的符咒,那個洋娃娃雖然有靈魂,但卻無法行動。
“他睡着了,别吵醒他。”“警察”推開房門,對護士說。
看上去,他的樣子的确像是熟睡的孩子。但,誰又知道那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護士自然不知道,她還點點頭,然後送“警察”出去。
警察的身體有些讓他不适應,不過他還是不動聲色地走出房間。
“真是個堅強的乖孩子,從始至終都沒有喊疼,也沒哭過。”護士邊走邊對他說。的确,如果隻是一般的孩子,這的卻說得上是無比堅毅了。可這話傳到他耳朵裏,他覺得非常好笑,但也忍住沒有笑出來。
走在醫院的走廊裏,迎面有一男一女走過來。左邊的那個中年男人在他眼裏很普通,但那個身穿黑色風衣的年輕女子卻有着強烈的壓迫感。他感到心髒的跳動加快了。
“請問,那個腎髒被竊的孩子的病房在哪裏?”女子攔住護士,問她。
他感到渾身一振,他們果然是沖他來的!“不能跑、不能露出害怕的神情、要裝作若無其事……”他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
護士爲他們指了路,那女子謝過之後,便帶着中年男子前往病房。
他略微送了口氣,不過他知道危險并沒有完全過去,他保持着原來的步速、神情,硬着頭皮向前走去。
擦肩而過的他們,距離越來越遠。
在走廊的盡頭,那個年輕女子回頭看了一眼,但這時警察已經拐過了這條筆直的通道,在她的視線外了。
“怎麽了,葉穎?”女子身邊的中年男人問。
“不,沒什麽……我剛才有種奇怪的感覺……”
“錯覺吧?”
“希望是……”
原來,葉穎和李健飛在新聞上看到腎髒被竊的孩子的照片赫然是張教授的孫子,便前往醫院來确認是不是人偶師。可惜,人偶師也在行動,他們擦肩而過。
進入病房,李健飛興奮地說:“就是他,沒錯!我趕快叫人包圍這裏。”
“算了,”葉穎攔住他,沮喪地說:“晚了。”
“什麽晚了?”
“你看不出來嗎?床上躺着的連植物人都不是,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罷了,永遠也不能再活過來了。”葉穎轉身出了病房,去查監控錄像。
貓和老鼠之間的獵人遊戲,究竟還要玩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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