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夜晚。
某處繁華的大街上。
一個少年茫然地面對着陌生的街道。
“找死啊!”“沒長眼睛啊!”“你不認識紅綠燈嗎?”……人們總是對他怒吼,而他卻傻呵呵地默默承受這一切——像個木偶一樣。
“他不會白癡吧?”
“看不出來呦,長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是個白癡!”
人們這樣議論着他,他還是像個木偶一樣,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
看着櫥窗中各式各樣、他見都沒見過的美食,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可是,他口袋裏沒有一分錢。
他其實并不是白癡,他來自富豪之家,生長于繁華的大都市——可惜不是現在。具體點說,他是已經消亡的古代文明的最後幸存者,他生長在帝王之家,從小就享受榮華富貴。可是,他卻總是感到孤獨。父王、母後,都隻是無意義的稱謂罷了,或者說,隻是代号;宮中的各種繁瑣禮節,在他眼裏更視爲虛僞。宮女、太監,一個個在表面上誠惶誠恐,内心中卻隻對權利效忠——哪怕皇上是條狗,隻要它皇權在握,他們也會對狗效忠。
他,從小就是叛逆者。
不喜歡讀書、不喜歡練武、琴棋書畫樣樣不通……他在大家眼裏是個廢物,可是皇太子的身份、加上英俊的相貌,卻使他身不由己地靠近皇位。
當今皇帝、也就是他的父親,竟然是個喜歡幼童的變态,而且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放過。幼小的皇太子因爲相貌的緣故,更得到父親的寵愛,當然,這“寵愛”并不是普通意義的。他就像一個玩偶一樣,被父皇肆意玩弄。
雖然并無抵抗能力,但這一切在他幼小的心靈上造成扭曲,更使他變得孤僻。
直到有一天,一個一直伺候他的年老太監在臨死前把一本古書留給他,這才改變了一切。
他開始瘋狂迷戀人偶,而“最受皇上寵的皇太子”這身份給了他一切便利:收集天下最精巧的玩偶、聘請來最天下優秀的工匠當他的師傅、擁有天下最珍貴的工具與材料……終于,他的技藝越來越精湛,年僅12歲,就成爲全國技藝最高超的人偶工匠。
但是,誰都沒發現,宮中的事情越來越怪異:皇子同時出現在很多地方;工匠的屍體明明被抛入井中,而跟他一模一樣的人卻還在各處往來穿梭……人們根本不去留意,因爲除了自己,誰也不關心他人的死活。
終于有一天,宮中所有的人都被皇子替換成了人偶,“人偶師”的威名也就此确立。
可是,直到将國内所有人都變成人偶,玩弄于股掌之間時,年輕的人偶師才發現自己内心的孤獨。雖然操縱了全世界,可生活在隻有一個人的世界裏又有什麽意思?
大哭之後大笑,大笑之後再哭……哭哭笑笑不知道多少次後,他突然醒悟,自己原來并非達到最高境界——世上還存在着舉世無雙的終極人偶!挑戰終極人偶的決心使他再次感到興奮,甚至比第一次用木偶替換掉了自己制作人偶的啓蒙老師——代代相傳的傀儡世家第23代孫——時還興奮。
終于,他完成了自己的目标。可他也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覺。
那一年,人偶師還不到16歲。
由于人偶師的長眠,所有人偶都停止了活動。木制的軀體很快就朽爛了,繁華一時的都市,被埋沒于曆史的長河中。
一個文明,就伴随着一個不滿16歲的少年的長眠,而徹底消亡了。
可是,當這個少年再次醒來時,卻發現身邊的世界早已不是他所熟悉的,他對身邊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終極人偶完成了麽?他是什麽樣子?我真的記不起來了……我當時太困了……算了,不想這些了,既然再次醒來,就找點新的樂趣吧!”
現代都市人的冷漠、無人承認的皇子身份,在他人看來也許是個悲哀,可卻使這位不滿16歲的少年無比興奮。對于他來說,這片未知的、無比廣闊的疆域等待他去探索、去征服,這是多麽富有挑戰性和誘惑力啊!
可是,這真的是适合他的社會嗎?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對這裏的一切都感到陌生,除了用湖邊的大樹制作一個人偶還比較順手外,幾乎就沒有一件事是順心的。過馬路、買東西、乘電梯、坐汽車……太多的事他不了解。他或許比一個生活于深山野嶺的野人強一些,也許比尚處于原始社會的叢林部族也要強一些,不過也都強得有限。幸好,因爲什麽都不懂而處處挨罵、處處遭白眼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他絲毫不放在心上。充滿挑戰的生活,才是他迫切期望得到的。
他在街上遊蕩着,不覺已是夜晚。重新有了人的肉體後,就恢複了人的感覺。饑餓、寒冷,使他感到人偶也是有優勢的,至少它們不會有這樣的感覺。
“小朋友,你無家可歸嗎?來,叔叔帶你去個好地方。”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擡頭一看,卻是個自己并不認識的中年男子。但是,那人和藹的笑容和富有誘惑力的聲音,以及他饑餓、寒冷的感覺,卻使他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人走了。
溫暖的屋子、蘇醒後的第一頓美餐,還有叔叔講的、他從來也沒聽過的故事,使他着了迷。
“喔,這真是個奇妙的世界,看來我的選擇是對的。”他對自己說。
飽餐之後,他覺得眼皮發酸,昏昏欲睡。
“小朋友,醒來後不見了叔叔,你就按一下牆上的按鈕。”這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他看見“叔叔”在笑、發自内心的笑,他想問“叔叔”爲什麽那麽高興,可是,他再也支撐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藥叫做安眠藥。雖然古代就有蒙漢藥,可是宮中卻見不到這種東西。
他的内心封閉而冷漠,可是如今社會的人的内心何嘗不是如此?
我們不知道誰更冷漠,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