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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世上真有鬼嗎

第一章世上有報應

一

站在監區車間裏的公示欄前望着上面貼着的那張紅紙，心裏真的是五味雜陳。

那上面公示的是2011年第一季度減刑假釋的名單，減刑釋放的名單裏有我的名字。期盼了10年的一天馬上就來到了，再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就将邁出高牆。過去所犯的罪已完成了法律意義上的救贖，但那天下午所經曆的一切真的就能用這10年的時間在心裏抹去嗎？

那個下午的一切10年間無論白天黑夜清醒還是夢中總會時不時的出來攪動一下，我又總會想我爲什麽去幫女同學去殺那個人？那個人臨死前所遭受的一切每回想起我都會不寒而栗。

我爲自己的過錯承擔了10年的牢獄生活，可我還活着，而那個男人不隻爲曾經的錯付出了生命還在臨死前遭受了他所有該遭受的苦。和他受的那些苦比起來，我這10年的光陰又算得了什麽。雖然他的死并不是我造成的，但當時的我仍有機會讓他活下去，我卻放棄了他，不對，應該說是放棄了自己。

老人常講“世上有報應”他的死、他所受的苦就是他的報應嗎？那麽我、我的女同學呢？牢獄生活能否洗去犯過的錯？出獄後我法律上講是一個正常人了，那我又将以一顆怎樣的心去面對今後正常的生活。

10年不長不短，我還活着才37歲，屬于我的時間還很多。10年裏幾乎每天都在規劃着出獄後的生活，但真到這一刻即将來臨的時候心裏又充滿了憂。密閉的環境裏想象的一切到了外面能有多少價值？外面的世界豈是裏面的人所能想象的出來的。

每次我把這種矛盾的心情寫信告訴遠在1000裏地以外的女監服刑的女同學的時候，她總會笑我。她說别想那麽多，想我們也想不到，對想不到的事情何必去想，空累了腦子還影響了心情。她還說她從來就不想出去的日子會是什麽樣，在她決定了去殺那個人的時候她說她就把自己當成個死人了，就沒想過還能活下來。判決書上的緩期2年與立即執行于她而言并沒多大區别，雖然那是那種情況下多數人心裏的奢望，但她已把自己當死人了。死人是沒有喜怒哀樂的，于是她天天就這麽過來了。

在看到釋放名單上有我的名字後，當天晚上我就給她寫了信，我告訴她我将要被釋放了。我說此時我的心情更加的矛盾，不知道出去後幹什麽？不知道出去後怎麽去面對家人以及鎮上所有認識的人，在那些人眼裏我從小一直是個好孩子。他們，包括我自己都想不到，我會成了殺人犯。我還告訴她，出去後我去看她。

信郵出去了心裏開始數着日子過，開始覺得時間慢、長。太陽怎麽還不升？太陽怎麽還不落？一天怎麽這麽慢？

之前的幾年我還曾笑過那些即将釋放的人，快走了着什麽急多少年都過來了還在乎這幾天嗎。他們說沒到時候，到了時候你也着急。當時的我說我不會着急，真到了的時候心裏還真着急，心裏充滿了對自由的渴望，對家人的渴望，對她的渴望。

二

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看守所臨往監獄來的前一天晚上，她媽媽下午來看她的時候給她帶了一些衣服還有一些吃的。晚上她讓幹警把我叫了出來，本來這是不允許的，但所長們都和我倆很熟。其實不是和我倆熟，是因爲她有個做副縣長的爸爸，我有一個成了仙的代生叔。

晚上9點看守所除了值班的幹警其他的都下班了，值班室裏所長把吃的東西給拿出來放到桌子上後就出去了。

“你恨我嗎？”我說。

聽到我的話，她笑了。長發已剪成了齊耳短發，瘦了，隻是還不顯憔悴。

“說我沒挺住，把你說了出來。”

她把椅子拉得我跟前和我對面坐着，雙手在我的臉上撫摸着眼睛裏有痛但沒有悔：“你傻呀，他們問你你就是說了不就行了嗎，何必受那些罪。我從想殺他的那一刻起就做好準備了，就準備死了。我想過喊上你會連累你，可又一想我相信的人就隻有你了，誰讓你是真心的對我而我又愛上你了呢。”

“天哪，這是什麽邏輯？愛上我就讓我陪你去殺人一起去坐牢。”

我是笑着說的，這句話真的隻是一句玩笑話，這時的我還很天真地認爲不就是15年嗎，爲了我心裏一個真正愛過的人去付出這15年值得，雖然我也愛我的妻子，那我就用這個15年之後的全部人生去償還虧欠妻子的這15年。

“這就是天意吧，人不可能和命争的。你恨也好不會也好事情已經這樣了，隻是我沒想到你會這樣重而我會這麽輕。離我想象的我多了那個緩期2年執行而你卻多了10年，我以爲我會死而你頂多判5年。殺了他我不後悔，我後悔讓你去做這15年牢，我對不起你。”

說完她哭了，趴在我懷裏哭了，一如當年聽到我說槍斃人的場景的時候那樣趴在我懷裏哭了。而她自己在殺人，殺人的場景比槍斃人的場景還要恐怖得多得多的時候她都沒有哭，而是笑。笑過之後收拾完屋裏的一切還用更燦爛的笑容對我說：“剛才的一切你都看過了，你還會操我嗎？”

我們是躺在床上她對我說的，屋裏彌漫着重重的來蘇水味。血迹都已擦幹淨，血腥味兒隐藏到了藥水味兒，她的身體也已洗得很幹淨了，溫柔地伏在我的身上怎麽看都看不出這是一個剛剛殺過人的女人。而那個人，那個人已不能稱其爲人了，已變成了一塊塊如同分割的豬肉、牛肉般被放到了冰櫃裏。他的那顆曾充滿活力的心髒和4個蘋果擺在一起，剛剛我說收掉，她說擺着吧，你不把它想成人心就行了。明天早上我們把它炒了當早餐吃了，你說好不好？那樣，你這炒愛過人心的廚師在全國也找不到幾個的。

她笑。我想哭。

說完她坐到沙發上，仔細端詳着那顆紅紅的血已凝固的心髒。

“明天尖椒炒人心，不對，就叫尖椒炒狼心。我倒要嘗嘗他的心是什麽味兒的，他怎麽就那麽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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