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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鬼長什麽樣
一
那對小夫妻見到鬼的時候是在白天,之所以白天鬼也敢出來,是因爲那天陰天下大雨,下雨的那個下午,我已經考完了初中畢業的最後一門功課。
考完了。結束了。我16歲了。16歲的花季做着屬于那個時期才有的夢。夢是美夢,16歲的年紀還沒經曆世間的風和雨,還以爲所有的一切都如同16歲本身一樣美好。
常常在心中規劃自己的未來,想着未來會一直如花般美麗下去,幻想着經過自己的努力會找到讓自己長豔下去的土壤,并沒想到有那麽一天自己也會被心中深藏的“鬼”送到另一個地方。當手铐被戴上的一刻,我真的很害怕,那一年看槍斃人的場景仿佛就在眼前,怕自己會成爲另一起相同事件的主角,坐在監室裏,望向窗外的天空,眼中有太多的依戀,幸好沒讓依戀變成嘲笑,别人會嘲笑我們,會嘲笑我們的所作所爲,但我們隻要自己不嘲笑自己,就還有機會,就還會擁抱窗外的世界,于是又開始幻想以後的日子。
“我被判15年,我知足了。15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還有機會,身體裏流着的血還在身體裏,生命還在,花就會開。”
我這段話說給我那女同學聽的時候,他苦笑了一下。
“你這天真的毛病怎麽還沒改呀!怎麽還像16歲。”
“失去了童年,少年那是必須的!我們都在長大,但我們不能喪失曾經的天真與夢想,選了一條錯誤的路,我們就歇一歇,再去走對的路,以後的機會還很。”
這些話的最後一句在監獄裏幹部們常對我們講的,我知道聽進去的不多,但我聽進去了,于是我開始去創造屬于我自己的那條正确的路,我那女同學不信,忘了她的表情我在心裏發狠,在他繼續服刑的這幾年裏,我一定要作出成績來證明我們依然有未來。
不過我自己有時也會懷疑自己這條路是否正确,如果正确有沒有勇氣一直走下去。16歲那年不也認爲自己的路很正确嗎?認爲正确就堅定的走下去,違背了父母順了自己,當來到監獄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也違背了自己。
16歲那年我覺得自己做對了,考上了高中不上,認爲遠方有更大的世界在等着自己去實現屬于自己的夢。
帶着父母的叮囑,背上簡單的行李,踏上了遠去的火車。火車駛向已知的目的地,心卻飄到無限遠大。有那麽一個瞬間有那麽一陣興奮,車窗外掠過的一切告訴我,我已告别了年少。雖然我才16歲,但亦步入了另一個世界,這是一個成人的世界,風雨無常,人事變幻,不是小小的16歲的年紀所能承載的,一朵新開的小花,任何一場風雨都會讓它凋落。
幾年的時間,我覺得自己凋落了,凋落的如此徹底?風雨加上自身長了蟲子,于是我開始懷念16歲,更想起了那個即将變成鬼的人那瞬間複雜的眼神。
在世界的博大裏,他選擇了我,選擇了所有和我們一樣的人都這樣走了一條共同的路。在博大裏把自己縮小,隻是我沒他那般絕望。在監獄裏待了10年,10年的日子雖然難熬,我依然熬出來了,依然能像個人一樣和我那女同學說的關于未來的話,隻是我不知道,假如我同他一樣在一聲槍響之後,我會不會變成鬼?又或者在變成鬼之前的那100多斤的肉身在變成鬼之後被狗被一群狗給吃了後會不會變成一隻充滿怨恨的惡鬼,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他那樣變成一隻慈祥的鬼。鬼人人都怕,可他确實沒做傷人的事,他隻說做人時做的壞事已被做人時的那具肉身還了。老輩傳下來做壞事的人會死無葬身之地,他說他已經應驗了,那100多斤曾做下壞事的肉身被狗給分了吃了,他說他做了鬼後他輕松了,他說他再投胎的時候不做壞事了,要是做了壞事還會被狗吃了。
二
那個人變成的鬼并沒變成電視裏演的吃人肉喝人血的惡鬼,相反聽代生叔說還有人們傳言那對小夫妻見到的鬼還是一個好鬼。
那個夏天的下午,天陰的很突然,然後晚上又突然的晴了,就像那對小夫妻中的男人突然決定搶在大雨來臨前走那條近路到家一樣,後面的一切事情就突然的發生了,所有的預兆都隻是事後人們的假如,就如同監獄裏的犯人聚在一起時會說假如不這樣假如不那樣就不會被抓就不會來到這地方一樣,隻是事前有幾人會去,當時那樣做的後果。
那個男人也是一樣,那地方已傳着鬧鬼了,據代生叔在那見到鬼已半年了,人們已開始把鬼的樣子按自己的思維畫出了輪廓,“渾身僵直,蹦着往前走,”“腦袋上有個大洞,裏面往外流着腦漿,”還有的說隻是一副骨架,因爲肉讓狗給吃了。
關于鬼的樣子,我問過代生叔,代生叔一開始好像不願回顧那段讓自己記憶猶新又吓得尿褲裆的事,這當然是在他自己還沒成仙的時候。等到他成了仙,他就更不願提這件事兒了,即便說也不會說他當時有多害怕了。
成了仙的代生叔我見的次數就不如之前多了,但他仍會來我家。
剛開始成仙的時候,可能道行淺,坐個面包車來,面包車是租的,不過他的神情已變了不少。臉上的皺紋被脂肪填滿,那些憂愁困苦早被趕得不知了去向,再回來就有了自己的轎車,自己的司機,臉上的表情更加的豐富多彩了。
出了名成了仙的代生叔,每年仍會來我家幾次,每次他都會說感謝我爸我娘的話,說在那段他最困難的日子裏給予他的幫助,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我相信他這話是真心的,他臉上的表情足以證明一起,他這表情在他從刑警隊殘的身體回到家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經常能看到,每次我拿着煮熟的牛蹄筋、牛肚、絞成餡的牛肉去給他送去的時候他都是這一副表情,如果我爸去的時候,他還會掉淚。
每次我爸去的時候都會帶上幾瓶白酒:蚌埠白酒,,然後一人喝下一瓶,話不多全在酒裏了。
發達了的代生叔每次來的時候買的東西很多,他已不需要我家再給他送東西了,他說他什麽也不缺了,就是少的那兩隻胳膊也被一個某市的副市長出錢去香港給安上了。他說那副市長對他很尊敬,對别人口口聲聲說他們是朋友,可代生叔說他這一輩子真正的朋友隻有我爸。
每次他一來,我爸都會拿出白酒:蚌埠白酒。
一人一瓶,代生叔還和我小時候印象裏一樣,用小碗喝白酒,大口吃牛蹄筋,然後嚼的啪啪直響。他說還是那段日子好呀!他又說那段日子再好也不想再過回去,隻能是一段記憶,一段說不出是好是壞的記憶了。
有幾次他喝得高興的時候,我問他:“代生叔我問你好幾年了,你都沒告訴過我,那鬼到底什麽樣呀!是不是人們傳的那樣啊?”
“不一樣,大不一樣。”
“那到底什麽樣啊?”我再問。
“下次,下次再告訴你吧。”
我問一次他說一次下一次,他也終究沒告訴我。在我進監獄的十年裏他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去再次和那個鬼見面去了,隻不過這次他不會害怕,他也和那個鬼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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