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日。五台山上。
清廷精兵威風凜凜,氣勢洶洶。江湖豪傑,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兩個鮮明的隊伍,出現在同一處,若放在平時,讓人不可思議。然而,現在就出現在這裏。
英雄豪傑們旁若無人的喝酒吃肉,大聲吆喝,呼朋喚友,稱兄道弟,說着自己反清複明的決心。
清廷精兵列隊站立,标槍一般,刀影霍霍,槍矛林立。瞪大了眼睛,盯着熱鬧的人群。
場面十分詭異!
突然,鬧哄哄的聲音靜了下來,像是被突然掐斷了聲線。
“看!有人進山了!是……天地會!陳近南陳總舵主!”
“哪個?哪個是?”
“當頭的那個中年書生!爲人不識陳近南,便稱英雄也枉然!兄弟,我不能跟你坐在一起了。”
“什麽?你狗娘的,說俺不是英雄是吧。瞧不起俺是吧。俺就去認識認識,給你看看。”
“嘿,兄弟,别鬧。陳總舵主親自前來,此事非同小可。事關反清複明大業,你别添亂了。來來,我們繼續喝酒。”
“哼!俺也是爲反清複明來的。俺走了半個月的路才到這裏。俺怎麽添亂了?俺要殺光鞑子,爲俺爹報仇。”
“兄弟,可敬!可敬!老兄說錯話了,先自罰一杯!兄弟若是不肯原諒老兄,就不喝此杯!”
“嘿嘿,什麽原諒不原諒。俺也喝。俺陪你喝。不過,俺跟哥哥你說,俺真的是來反清複明的。俺娘還給俺刺了字,你看,叫做……精,忠,報,國,對,精忠報國!俺本來要刺反清複明的,俺娘說她不會寫那幾個字。就刺了這個,嶽将軍的,就是嶽家軍那個嶽大将軍,你知道吧?俺也姓嶽。俺叫嶽大山。哥哥怎麽稱呼?”
“喝酒喝酒!兄弟,喝酒!”
陳近南的到來,掀起了一陣陣熱潮。各路英雄豪傑紛紛前來,相識的,拱手問好,不相識的,也要見識見識陳總舵主的風采。
持續片刻,又一對人馬開進山來。個個棗紅駿馬,膘肥體壯。有數百騎之多。隊伍居後爲數十人,有男有女,年紀輕的三十來歲,老的已有六七十歲,皆都是精神抖擻,太陽穴鼓起,勁裝打扮,身上、手上、馬上,或傍着,或提着,或挂着,各式兵刃,迎着太陽光,直晃人眼。
隊伍居中,數百騎都是少年男女,其衣分五色,青、白、黑、黃四色的都是少年,穿紅的則是少女,背上各負長劍。五色斑斓,威風凜凜,讓人望之生畏。
隊伍當頭兩騎,一個是醜陋至極的老者,一個是貌美少婦。貌美少婦言笑盈盈,時而向旁邊醜陋老者說着話,媚态橫生,醜陋老者面色嚴峻,不苟言笑,時而轉過視線看着旁邊貌美少婦,眼神憐惜。
好一對美女與野獸的搭配!在場的諸位英雄豪傑心裏不由升騰起這種滋味。但誰也不敢說出。
“是神龍教教主來了!”人群中,有人小聲說道。
有人小聲應和道:“是啊,早聽說神龍教排場很大,果不其然。嘿嘿,還有,那教主夫人真是水嫩,那一笑迷死個人了。若是能嘗一口……啊!”
衆人一驚。隻見那說話的人一聲驚叫,滿臉烏黑,嘴唇青紫,掙紮了兩下,便倒地身亡。
噤若寒蟬!
神龍教一隊人馬緩緩走過。
突然又有人叫了起來。
“看!是沐王府的。”
“真的!當頭的是沐王府小公爺,還有鐵背蒼龍柳老前輩。沐王府陣容也不可小視啊!”
“那是!他們可是我們雲南的代表。我們桂王一系才是正統。”
“什麽?你說什麽?明明我們唐王一系才是正統。你們桂王那膽子還正統,跑得比兔子快,還不是被吳老龜抓住,給殺了。要說你們是正統,先幹掉吳老龜再說吧。”
“你……”
“都别吵了,别吵了!反清複明我們都是一家,現在就鬧内讧,丢人不丢人!”
“是他先說的。”
“好了!别吵了。先聽我說,我發現一個大事!靠近耳朵來!”
“什麽?神神秘秘!”“就是,有什麽,這麽神秘!”
“什麽!你看到吳老龜的龜兒子來了。哪裏?哪裏?我要去幹掉他,幹不掉老子,也要幹掉小子。讓老龜嘗嘗丢龜兒子的痛苦,讓他斷子絕孫!”
“噓!别嚷嚷!小心打草驚蛇。我注意到他們朝哪走了。我們先召集人。龜兒子既然敢來,一定是爲了經書寶庫的事,他們喬裝打扮,身邊一定帶有不少好手。咱們要小心行事!”
“好!聽你的。”
“我也去。殺龜人人有責。”
“你?好!兄弟,承你情,以後你隻要不說桂王的壞話,我認你是兄弟。”
“誰理你!”
山坡上,一個白衣尼姑和一個貌美少女牽着馬匹出現,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好美的尼姑,好俊的姑娘!娘的,我忍不住了!”
“呵,這你都敢想!尼姑你都敢要?不怕倒黴一輩子嗎?”
“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好吧,那你去吧。隻是有個條件,以後請多多跟我賭錢。摸過尼姑的手,肯定很臭。”
“呸!能摸得上,老子就戒賭。”
“就你?茅房裏抓阄——賭屎棍子。你能戒賭,我信你個天!”
“喂喂,兩位兄弟,小聲點。你們都不知道她是誰吧?連她你們都敢想摸,不想活了啊。”
“誰?”
“靠近點來。我跟你們說,她就是江湖上有名的——九難神尼!”
“呀!她看過來了。快跑!”
這白衣尼姑和貌美少女正是九難神尼及其徒弟阿珂!
“阿珂,待會師傅動起手來,估計會照顧不到你。你還是先下山去吧。去鎮子上的客棧等我。”九難說道。
“師傅,這山上人好多啊。我才不要下山。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師傅不用擔心。”阿珂說道。
“真不懂事!你……好吧,待會你要自己躲好。師傅真會顧不上你。”
“好啦,師傅,我知道。”
……
太陽越升越高。五台山上一層又一層,都是人。從龍家關入五台山,一路寺廟,湧泉寺、台麓寺、石佛廟、普濟寺、古佛寺、金剛庫、白雲寺、金燈寺、金閣寺,過金閣寺向西,則是清涼寺。
此時各個寺廟盡皆是人。“誓師大會”沒有言明五台山何地,他們隻好每個去處都呆上一番。
日頭漸中。突然,一道人馬從山上大路奔馳而來。來人都是家仆打扮,逢岔路則分出一人。駿馬奔來。
“我家主人有言,請各位英雄豪傑前往清涼寺,商讨反清複明大業。”馬上大漢喊道。卻不停歇,一路奔馳,又前往下一地點。
……
午時三刻,清涼寺外。人馬聚集。天地會,神龍教,清廷,隊伍齊整,依次分列寺門左、中、右。其餘英豪大都聚在天地會一邊。
一時之間,三隊人馬旗鼓相當。衆人已等了良久,但寺門緊閉,毫無開門迹象。
衆人等的心焦,有人想跳出來叫罵,然而隻是一動,就被三個隊伍,上千雙眼睛盯住,隻好又默默退回去。
終于,“吱……呀”,一陣酸牙的聲音傳來,老舊的寺門打開了。
“咚咚咚”,一陣腳步聲響。四五個大漢押出一個人來。那人是個清瘦和尚,三十來歲年紀,豐神俊朗,雙目低垂,雖被押着,但對周遭情勢竟是不瞧半眼,雙手合十,隻默默念誦。
“小的見過諸位英雄豪傑,我家主人明示,此人即是前鞑子皇帝順治。吾等奉命押來,任憑諸位處置。”當頭一個漢子說道。
“放什麽屁!你說他是鞑子皇帝,就是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是啊,是啊,我們怎麽知道你不是騙我們的?”又有聲音附和道。
“諸位稍安,我家主人說了,爲免大家不信,可先将其押解看管。憑諸位英雄的本事,找兩個鞑子官員不成問題,讓他們一看就知。”
“此話在理!”陳近南開口道,他拱手一禮,“這位兄弟,不知你家主人名諱?可否詳細告知?”
“想必這位就是天地會陳總舵主吧。爲人不識陳近南,便稱英雄也枉然!小的見禮了。”那漢子拱手道,“我家主人說了,還請陳總舵主、洪教主及其夫人、沐小公爺、柳老前輩、九難神尼等諸位英雄進寺一叙。”
“那我們呢?”有人叫道。
“其餘英雄也請進寺,隻是要稍等片刻,現在寺院中靜候。”
“你家主人也知道我?”突然一個嬌媚的聲音響起。說話的是洪夫人蘇荃。
“當然。洪夫人貌比天仙,我家主人特意叮囑,要請夫人一起前往。”
“這個安排,好!我們跟你進去!”突然,洪安通開口道。
……
清涼寺,大雄寶殿。
陳近南等人跟随領路漢子走進。剛一進門,他們的目光就聚集在一人身上。殿内唯一的一人,他背對着衆人。
那人緩緩轉過身。一個和尚,身高清瘦,三十來歲年紀,豐神俊朗,雙目清澈含笑,看着衆人。
“是你!”一聲驚呼!是陳總舵主的聲音。
接着數聲驚呼、吸氣聲響起。洪教主、柳大洪、九難盡皆失色。
“怎麽可能?你到底是何人?”陳近南喝道。
在他們眼前站着的人,赫然與之前被押解的順治長得一摸一樣。不,簡直就是同一個人。
“不,是我。”那人笑着。突然,他的臉、身體都在扭曲,隻是幾個呼吸間,他就變了模樣。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負手站立。嘴角含笑,戲谑地看着幾人。他們才知道,他說的“是我”是什麽意思。
但一個人突然變成另一個人,是怎麽回事?怎麽可能!
“你……你是鞑子的小皇帝!”陳近南突然出聲道。他見過。
“什麽?!”衆人大驚。他們的腦子轉不動了。
“恭喜你,陳總舵主,你答對了!給你們獎品……”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康熙,而意識深處卻又是聶增。
衆人隻見笑着的少年左手上憑空出現一個黑色的東西,黑色的東西頂端是個紅色突起。他的口型似乎在說着什麽,陳近南讀出唇語,少年最後說的是“誰是”。
“誰是”?什麽意思?不等陳近南細想。
“狗皇帝,拿命來!”一聲嬌叱,九難一身白衣已經躍起,頃刻欲至。
然而,那少年毫無懼色。他比了一個詭異的姿勢,豎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晃了晃,滿臉都是燦爛的笑。他的左手沒人注意。
“砰!”“砰!”……
一聲接一聲的巨響,接連而至。那少年的身體同時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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