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運麽？躺在病床上，趙凜冬不無諷刺的想到，經過了最初的巨大失落，這會他反而看得開了，既然結果已經注定，那麽好歹讓自己在臨死前活的快意一點吧。

這會他已經在醫院裏躺了五六天了，開始還有不少人來看他，有親戚朋友，但更多的還是遊戲裏的朋友，玩《九州》也有幾年了，朋友自然不少，再加上他獲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來訪者可謂是絡繹不絕，不過時間一長來的人也就少了，畢竟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要過。

對于從熱鬧到蕭條的落差，趙凜冬根本沒有在意，他的日子一如既往，等到病情平穩，很快就辦理了出院的手續，反正都要死了，他倒是甯願按照自己的意願過完最後的兩三個月，沒必要在病房裏浪費時間。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趙凜冬沒有再進遊戲，而是無拘無束的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可能在咖啡館裏發呆一整個下午，可能在某個午夜跑到無人的街頭大喊大叫，可能忽然興起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有時候趙凜冬甚至覺得如果沒有絕症這件事情，自己可能還不會過的如現在這般盡興。

就這樣事件飛快的跑過了一個多月，直到有一天他再一次昏倒街頭，在病床上醒過來的時候。

趙凜冬疑惑的看着眼前病床邊得椅子上坐着的男人，那人看起來似笑非笑正饒有興緻的打量着自己。

“下午好啊，趙凜冬先生，又或者我應該叫你‘凜冬将至’。”那男人将手中的橘子剝了一瓣到自己的嘴裏，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正灑落在那個男人的臉上，在半邊臉投射出一道黑色的暗影，看起來這個人的臉好像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兩面。

‘凜冬将至’是趙凜冬在遊戲裏常用的名字，這個人既然這麽說那麽明顯是因爲遊戲來的，難道又是自己的仰慕者？趙凜冬幾乎沒費什麽勁就在心中否定了這樣的想法，對方說話時候的語氣和他臉上的表情，趙凜冬的心中隐約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不過此時的趙凜冬懶得去想那麽多，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快死的人了，實在沒有必要因爲這種事情浪費腦細胞，也沒有必要跟他故弄玄虛，因此趙凜冬挺了挺身子讓自己躺的舒服些，随口答道：“沒錯，我是，你又是誰？找我有事？”

聽到趙凜冬的回答，一個大大的微笑在男人的嘴角勾起，接着做出一個誇張的委屈表情：“你竟然不認得我是誰？哎呀呀，真是讓人傷心啊。”說着放下了翹起的二郎腿，身子朝着趙凜冬靠近了一些。

雖然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但是帶給人的壓迫感卻非常之大，趙凜冬在病床上不自覺的調整了一下動作，從這個人的舉動，趙凜冬似乎可以看出那種久居上位之人身上所帶有的氣勢，不僅如此，看他那身衣服的質地和剪裁，即便以趙凜冬那對服裝品牌寥寥無幾的知識也能看出這人身家的不同一般。

那男人似乎沒有察覺到趙凜冬的不适，手中的橘子放在了床頭的櫃子上，輕輕揉搓着自己的拇指和食指，一臉玩味表情的看着趙凜冬，慢悠悠的說道：“我就是霸天王朝的會長，遊戲裏叫霸天神龍，現實中嘛叫做秦天，前不久和滅世者焚天那一戰，我們霸天王朝可是主力盡出，原本以爲能夠一舉擊敗焚天，想不到最後還是敗了，最後卻讓你撿了個便宜。”

秦天的口氣明顯有些羨慕嫉妒恨的感覺，趙凜冬不由得有些奇怪，像對方這樣的成功人士也玩遊戲？而且還玩的這麽投入？聽起來有點古怪啊。那麽今天，他來這裏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要是換了以前，趙凜冬肯定會虛與委蛇一翻，但是此時他眼看快死的人了，對于這種事情感覺到的隻有不耐。

“啊，原來是霸天王朝啊，有點印象，說起來也怪我，當初去的晚了，如果我早點去把焚天幹了的話說不定還能救下幾個呢，抱歉了夥計。”

“你……”秦天被趙凜冬的話氣的不輕，感情我們霸天王朝幾千号人就指望着你救呢，這丫也太嚣張了吧，他眉頭皺起，似乎就要發作，但是下一秒忽然舒展開來，微笑着說：“我不會跟個病人一般計較，不過我秦天這輩子還從來沒有被人打敗的這麽慘呢——無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在遊戲裏，所以我必須赢回來才行。”

趙凜冬好笑的看着眼前似乎被慣壞的秦天，淡淡的笑着說：“那恐怕你要失望了，我馬上就要死了，你想赢也沒有機會了。”

“你說那個腦瘤？”秦天詭異一笑，“那也未必，如果我說我可以救你呢？”秦天的臉上依然是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但是卻讓趙凜冬一震，不可置信的盯着秦天。

秦天也一臉坦然的盯着趙凜冬的眼睛，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良久，秦天這才緩緩的從床頭櫃上拿起了一個黑色的文件夾，這個東西一直放在床頭櫃上，不過趙凜冬以爲不過是病曆之類的東西罷了。

“看看吧。”秦天将文件夾輕輕放在趙凜冬的面前，趙凜冬疑惑的将文件夾打開，《卓越科技醫學研究院冷凍人體自願者招募計劃》，這一行标題立刻引起了趙凜冬的興趣，急忙往下看去。

這份文件讓趙凜冬如此重視并非沒有原因，卓越科技醫學研究院他素有耳聞，是s市一家非常有名的醫學研究院，據說出過很多高科技成果甚至在世界醫學領域都小有名氣，隻不過趙凜冬對這個醫學研究機構的了解也僅限于電視新聞上一些相關報道，或者又獲得了什麽榮譽之類的，看到他們的内部流傳文件還是第一次。

而這份宣傳單上所寫的實驗的内容看起來也顯得相當科幻，實驗的名稱叫做人體冷凍存活休眠，具體内容大概是将人體放入休眠倉内進行冷藏保存，在若幹年後再解除休眠狀态，如果實驗順利的話，冷藏的人将複活過來，并且保持他被冷藏時同樣的年紀和身體狀況，這種橋段在科幻小說上沒少見過，可是如此認真的被提出來還是第一次。

秦天耐心的等着趙凜冬将文件全部看完，這才問道：“怎麽樣，我沒說錯吧，如果實驗成功的話，你大概可以在一百年後蘇醒，以那個時候的醫療技術，絕對不難将你治愈，這個實驗的名額可是不那麽容易争取到得，怎麽樣有興趣麽？”

趙凜冬不自覺的點了點頭，不過“等一下，”趙凜冬的心裏忽然閃過一絲疑慮，“就算實驗真的成功了，可是那個時候你早就死了吧，還怎麽打敗我？”

“呵呵，這個嘛就不需要你關心了，我隻問你到底有沒有興趣。”秦天不容趙凜冬多說，語氣裏帶着一絲不耐煩。

趙凜冬狐疑的看着秦天，試圖從他的表情中看到一些破綻，或許對方在跟自己開一個殘忍的玩笑，等到自己答應的瞬間，忽然哈哈大笑着嘲諷自己的天真？不過趙凜冬實在覺得這種小兒科的事情不應該是對面這個人做出來的。

“這上面說的費用……”趙凜冬遲疑的指出了唯一一條自己無法接受的條件，雖然是自願者招募，但是文件上明碼标價，試驗費用每人需要50萬，這個趙凜冬可沒有了，雖然之前玩遊戲賺了不少，但是經過這段時間的肆意揮霍，他的銀行卡裏可能隻剩下幾萬塊了。

“放心，試驗費用我給你付。怎麽樣，這可是你活命的唯一機會。”秦天大方的揮了揮手，看起來五十萬對他來說不過是小意思，秦天的大方讓趙凜冬本能的覺得他的背後應該有什麽陰謀，可是思前想後，自己這樣一個将死之人又實在沒什麽好圖謀的，如果實驗失敗了，也不過是提前死掉而已，自己絕對沒有任何的損失。

想到這裏，趙凜冬将心一橫：“好，我同意了。”

能搏一次總歸是好的，雖然他對生死已經能夠看得開了，但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願意這麽年輕就挂掉，有機會活着總比死了好，哪怕隻有一線機會也要抓住。

“那就這麽定了！”秦天見趙凜冬同意了立刻興奮的一拍手，大聲說道，接着唯恐趙凜冬改主意似地，立刻讓他在文件上簽了名字。

趙凜冬父母早亡，原本就沒有什麽牽挂，因此有了這個決定之後很快準備妥當，三天後，趙凜冬已經來到了卓越科技實驗室外面。

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情在進入科技大樓之後忽然也變得淡然起來，坐在潔白整潔的等候室中，趙凜冬心中就好像那日在咖啡館中呆坐時一樣，沒有一絲波瀾，這樣的平靜他自己也感覺很奇怪，好像這一切早已經注定要發生，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稀松平常。

陸陸續續，等候室裏面又來了幾個人，一個面容蒼白帶着帽子的年輕人，一個看起來很樂觀的微胖女人，一個手指不停發抖，有些神經質的中年男人。。。。。。。

負責實驗的醫生走進來每人發了一張表格讓他們填寫，上面詳細的羅列了他的身份信息，家庭情況，身體狀況以及其他的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趙凜冬對這些文書工作非常不感冒，除了一些重要信息之外，其他一略而過。

接着那個醫生又給了他一份試驗須知讓他們填寫，基本上就跟術前通知書一樣，滿張紙沒有任何好話，全都是試驗中可能出現的各種意外情況，基本上這種東西就等同于生死狀，簽署完了算是有了個憑證，在試驗中你要是意外死亡了，他們也沒有半分責任。

不過能來到這裏的，估計早已經都有了心理準備，大家幾乎都沒有在這份須知上浪費時間，痛快的簽署完成。

“嘿夥計，你得的是什麽病啊？”那個帶着帽子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将須知上交之後，湊過來跟趙凜冬聊道。

趙凜冬愣愣的擡頭看了看對方，他沒想過跟這些人說話，說什麽呢？聊自己的病，聊爲什麽會參加這種實驗？不過是些讓人不愉快的話題，更有甚可能會成爲他們同情可憐的對象，與其那樣還不如自己靜靜的度過最後的時光。

不過人家說話了，不回話總是不太好，那年輕人看趙凜冬看向自己，立刻指了指自己的臉，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說道，“林風，得的是白血病，你呢？”

這下子不說話更不好了，趙凜冬也隻好勉強笑一笑：“腦瘤。”

“你也是白血病啊？”那個微胖的女孩聽到男孩的話立刻接過話頭，興奮的問道“怎麽沒移植骨髓呢？”

“情況特殊，陰性血，你也是？”兩人很快攀談起來，讓趙凜冬微微松了口氣。轉頭看了看那幾個一臉病容的實驗者，心中忽然了然，這些實驗者應該都是絕症患者吧，他們多半是沒辦法治好自己的病，所以才會參加這個醫學實驗搏上一搏的。

看來有此想法的并不知自己一個人，趙凜冬心中暗想。

“編号0004，到你了。”剛才發文件的那個白大褂又一次來到房間，面無表情的喊道。

004？是自己了，趙凜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個戴帽子的男孩立刻停止和女孩說話，有些忐忑的看着趙凜冬，趙凜冬沖他微微一笑，“祝我好運吧夥計，也祝你們好運。”說完跟着醫生朝着實驗室裏面走去。

實驗之前的準備工作和屠宰場殺豬的過程很像，趙凜冬先被要求脫掉自己的衣物，然後進入一個沖淋室，好像洗車一樣，四周噴出水柱，雖然都是溫水，但是因爲水壓的關系，還是讓人非常不舒服。

沖洗完以後，那個白大褂将一套白色的制服遞到他眼前，這套衣服看起來像是用塑料做成的，材質十分的柔軟和光滑，但是穿在身上卻冷冰冰的，款式肥大，好像睡袍。

這冰冷的感覺讓趙凜冬感覺十分不舒服，“我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嗎？”趙凜冬遲疑的問道。

醫生搖了搖頭，“不行，當你被冷凍的時候，你的衣服會和你的皮膚黏在一起，可能會導緻一些不好的後果，必須用特制的衣服才行。”

“好吧。”趙凜冬認命的跟着那白大褂往前繼續走，這才終于來到了傳說中的休眠室，休眠室中十幾個休眠艙并列的排成了兩排，白色的外殼半透明的艙蓋，讓它們看起來很有科幻大片的感覺，休眠艙中冒着寒氣，有幾個已經被封閉，透過半透明的玻璃，依稀可以看到裏面那些被封凍的人體，臉上挂着白霜，表情凝固，這樣的餓景象讓趙凜冬覺得這些休眠艙看起來好像一具具的水晶棺，而整間實驗室就像是一個墓地，雖然房間裏面的溫度并不低，但是趙凜冬還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0004号，趙凜冬，自願進行冷凍休眠試驗，試驗編号0004，簽約冷凍年限，100，下面請确認實驗自願者。”領着趙凜冬進來的白大褂認真的和房間内的醫生進行冷凍前的标準程序，在确認趙凜冬的身份後，趙凜冬根據醫生的指導，進入了一個休眠艙内。

随着一陣氣體壓縮的聲音，艙門緩緩的扣上，周圍立刻安靜下來，除了自己的呼吸聲，沒有任何其他聲音。

冷凍并不是瞬間開始的，預冷的同時，艙内有白色的霧氣緩緩的飄落，醫生和趙凜冬介紹過，這些是麻醉氣體，趙凜冬會在适應了寒冷之後，漸漸的進入昏迷狀态。

趙凜冬感受随着自己吸氣大腦迷迷糊糊起來，但是這并不妨礙他感覺到周圍漸漸強烈的寒氣，冷空氣漸漸的侵蝕着趙凜冬的**，眼前狹小的艙蓋也被白色冷氣覆蓋，變得模糊了起來，趙凜冬感覺自己好像漸漸的漂浮了起來，身體輕飄飄的，好像在水中遊泳。

各種記憶的碎片在趙凜冬的一呼一吸間不斷的閃回，這讓他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幻覺，趙凜冬的眼睛胡亂的轉動起來，艙外負責記錄的一聲立刻在本子上寫着什麽，同時對身旁的同事說道：“實驗者進入意識迷亂狀态，準備進入下一冷凍層面。”

“收到，第二層準備。”周圍的實驗人員在有條不絮的忙碌着，他們的行動十分的輕盈、純熟。

趙凜冬看着，好像一個靈魂看着别人在忙碌自己的生死，眼前的一切在他看來更像是一種儀式，一種向生命告别的儀式。

一個白大褂來到艙門前，透過艙門上僅剩的一點點清晰的玻璃窗俯瞰着他，趙凜冬努力跟哪個目光做一點眼神的交流，可是他失望了，那看進來的目光不帶任何感**彩，仿佛在看的不過是一件物品。

趙凜冬忽然覺得自己是一條被丢進了冰箱裏的活魚，正在寒冷中逐漸的失去活力。眼前的一切正逐漸離自己遠去、遠去，終于，趙凜冬眼前的最後一絲縫隙也被合攏，最後隻剩下了黑暗和寒冷。

猛然，一股強烈的寒流瞬間吞噬了趙凜冬，那股寒流是如此的寒冷，以至于他的意識也被瞬間凍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