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少爺的三條政令通過各級官府傳遍陝甘各地州縣府鄉後,立時就在陝甘大地上掀起了一陣強度堪比十二級的龍卷風——畢竟大明自建國以來,張大少爺還是第一個違背常規,列出絕不接受投降的必殺名單的剿賊主帥!有幸上榜的神一元兄弟和不沾泥等八大賊頭更是暴跳如雷,紛紛叫嚷着要給張大少爺一點顔色看看,讓張大少爺知道馬王爺到底有沒有三隻眼!不過話雖如此,鑒于張大少爺的政令還有無比缺德的一條,那怕是八個賊頭親兄弟親兒子拿着他們的腦袋去交給官府獻功,都可以獲得赦免以及獎勵,八大賊頭還是難免有些嘀咕——我身邊的親信兄弟,真的靠得住麽?
招撫政令具體會不會起到效果,能起到多少效果,關鍵還是看張大少爺能拿出多少糧食來赈濟百姓,讓處于餓死邊緣的陝甘百姓有一口飯吃,不緻餓死——這也是考驗整個大明朝廷的财政力量和動員力量的關鍵時刻了。十分幸運的是,張大少爺有一個鐵腕治國的好幹爹,爲了給張大少爺提供剿匪軍費和赈濟錢糧,魏忠賢把兩年來查抄不法奸商所得的銀兩全部劃到了張大少爺帳下,又嚴令全國各地的大小官員配合張大少爺行事,和張大少爺書信來往頻繁、交情極深的江南大太監李實也給足了面子,指使江南各地的稅監礦監全力爲張大少爺收購江南百姓餘糧,通過運河送到徐州,再從徐州通過陸路送到陝西發放赈災。
五月底,第一批五十萬石糧食送到西安,讓張大少爺喜出望外的是,李實收購的糧食實際價格,竟然比事先估計的要低上将近一成,向李實派來的押糧太監仔細一打聽,張大少爺這才明白具體原因——原來這又是張大少爺做出來的缺德事。第一件缺德事是張大少爺幹掉了張家口八大蝗商,北方邊境的糧食走私活動也遭到沉重打擊,前些年被張家口八大蝗商通過各種渠道走私出境的糧食大量積壓,供求比例有所改變,價格當然就要滑落。第二件缺德事則是張大少爺搞的什麽狗薯推廣種植,手裏握着臨清州近八成土地的張大少爺家帶頭大種狗薯,連年豐收,帶動了整個山東都大種特種狗薯、土豆和玉米等高産植物,并且在北方普遍幹旱的情況下大獲豐收,也讓山東成爲北方近年來第一個實現糧食自給自足的省份,并且還有少量糧食能夠外銷營利,幫助鄰省渡過饑荒。有榜樣在前,又有魏忠賢的鐵腕推動,北方各州各府也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推廣高産作物種植運動,并且普遍取得豐收,雖然推廣時間不長,還沒徹底扭轉整個北方的缺糧局面,但也大大緩解了糧荒饑荒的窘況,更減少了對江南産糧省份的糧食需求。兩大客觀原因放在面前,江南的糧食價格再不降就真有鬼叫了。
五十萬石糧食走陸路穿過河南省,雇傭了超過十萬人次的民夫,河南也是幹旱的重災區,糧荒情況僅是比陝甘稍微好上一點,民夫都是要求拿糧食支付工錢,一路上人吃馬嚼再加上工錢支付,五十萬石糧食運抵西安時也隻剩下了四十五萬石,十成中少了足足一成。不過面對如此巨大的損耗,真正知道民生艱難的魏忠賢和張大少爺父子卻不僅不頭疼,反而暗暗有些高興,因爲這對狼狽爲奸的狗爺倆非常清楚,五萬石糧食的所謂路途損耗,實際上等于是在河南變相發放了五萬石糧食的赈糧(明代中晚期一石糧食約合94.4公斤),拿到糧食的十萬民工和他們背後的幾十萬家眷,也将在很長一段時間不再爲無糧渡荒而發愁,既運輸了糧食又穩定了河南局面,可謂一舉兩得。而事情也正如魏忠賢和張大少爺狗爺倆所料,第一批糧食過境的河南後,沿途經過的州府縣城治安果然大爲好轉,同時大量的窮苦百姓也紛紛從偏遠地方湧向官道,隻盼着能有機會當上運糧民夫,掙些糧食回去養家糊口,不少河南賊亂的苗頭也被扼殺在了萌芽中。
六月初十,在張大少爺的親自監督下,陝西西安府率先對饑民發放赈糧,按每人四天一升米的配額發放一次性發放二十天的糧食——雖然量不是很多,但也肯定餓不死人。辰時初開始放糧時,西安城外的四十個赈糧發放點前人潮似海,排隊領糧的隊伍足足排出七、八裏遠,其場面之壯觀,絲毫不亞于二十一世紀的春運排隊購買火車票,逼得張大少爺不得不動用三千軍隊維持次序。不過還好,因爲張大少爺是白給百姓糧食,善良的老百姓們也沒有故意給張大少爺搗亂,整個赈糧發放過程總體來說還是十分順利的,既沒有百姓鬧事,也沒有那個官員差役敢在張大少爺的眼皮子底下大鬥換小鬥,貪污克扣,饑寒交迫的災民百姓也真真切切的拿到了救命的糧食。這麽一來,現場之中少不得歌功頌德之聲四起,饑民百姓無不對張大少爺感恩戴德,敬若青天,惟有孫承宗萬分郁悶——前些年他要是有張大少爺這麽充足的軍費購糧赈濟百姓,陝甘局面怎麽可能在他手裏崩壞成這樣?
“謝謝張大人。謝謝張大人。謝謝張大人。張大人,活菩薩啊。”騎着高頭白馬領着一大幫親兵,不管走到那裏,迎接張大少爺的都是饑民百姓類似的感激聲音,張大少爺的老實師爺史可法也不斷贊道:“部堂大人此舉,活萬民而救蒼生,如此善行,曠古罕見。”而張大少爺本來就不是什麽好角色,被衆人争相這麽一稱頌,難免就開始飄飄欲仙起來,隻遺憾在場美女太少,不能讓天下美女親眼目睹潇灑英俊的自己被數萬人一起頂禮膜拜的壯觀場面。
仔細巡視了一圈,沒發現有官吏貪污克扣赈災糧草來給自己制造祭劍機會,也享受夠了饑民百姓的歌功頌德,張大少爺終于打馬回到監赈官員聚集的蘆篷之下,敲起二郎腿品着香茶舒舒服服的監督放赈,也就在這時候,一匹快馬忽然奔來,馬上的張大少爺親兵大聲叫道:“少爺,京城裏來人了,是司禮監李欽夢李公公的幹兒子李應良,說是有關于陝甘政情的聖旨宣讀,正在你的臨時衙門裏等候。”張大少爺掐指一算,覺得這道聖旨很可能和洪承疇殺俘的事有關,忙下令召集四品以上官員,一起到自己的臨時衙門聽旨。
領着孫承宗和洪承疇等幾個高品級官員趕到原來的西安府衙,進到堂中,按輩分算張大少爺侄子的李應良李太監果然正在堂中用茶,互相見過禮後,張大少爺下令擺上香案,率領衆官員跪到香案面前,李應良則站到香案背後,拿出一道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查陝西巡撫洪承疇率軍剿賊期間,擅開殺戮,将八萬亂賊降卒及其家眷屠戮一空,手段殘粲,駭人聽聞,朕聞之也不勝驚駭,本欲将爾下獄問罪,但念爾尚有一片忠心,剿賊頗有微功,又有五省總督張好古等官員臣子爲爾求情加恩,朕決定法外開恩,将爾官降三級并罰俸一年,改任陝西布政使司參議,戴罪立功。望爾今後顧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少戮黎民,多造福祉,慎記之。欽此。”
“罪臣洪承疇,叩謝皇上天恩。”長舒了一口氣的洪承疇磕頭謝恩。李應良将聖旨遞給洪承疇,沉聲說道:“洪大人,多謝謝九千歲和張大人吧,如果不是他們爲你求情,大部分官員本來是要皇上把你罷免一切職務,削籍爲民的,還有幾個禦史幹脆就說要亂賊既已投降,就是大明百姓,你濫殺百姓,應該下獄問罪。多虧了老祖宗九千歲知道你是爲了江山社稷着想,帶着司禮監所有的公公在皇上面前爲你盡力求情,皇上才沒聽他們的。”
洪承疇恭敬答應,又向張大少爺謝了。李應良又拿出第二道聖旨,展開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查陝甘總督孫承宗任職期間,不聽忠谏貿然出擊,緻使兵敗六盤山,損兵折将,兩萬官兵十折八九,又導緻西安失守,城中百姓慘遭荼毒,官庫糧草,武庫辎重,蕩然一空,大辱軍威,大失國體!今将孫承宗罷去陝甘總督一職,官降三級,改任都察院右都禦史,領陝西巡撫,罰俸一年。欽此。”
“老臣孫承宗,叩謝天恩。”孫承宗恭敬磕頭,又沉聲說道:“煩勞上差回禀聖上,老臣丢城失地,折将失地,罪在不赦,請皇上将老臣罷去一切官職,貶爲庶民。”
“倔老頭,你以爲我不想你被罷去所有官職啊?皇上念舊的脾氣放在這裏,我有什麽辦法?”獨裁慣了的張大少爺心中冷哼,巴不得孫承宗早點滾蛋。那邊李應良則苦笑答道:“閣老,你自請罷官的奏折,皇上已經叫司禮監和内閣駁回了,還金口玉言親口說,探花郎年紀太輕,離不開老成持重的你幫助他主持大局,所以閣老你還是别堅持了。”孫承宗悶悶不樂的答應,張大少爺等人正要起身時,李應良忙又說道:“幹叔叔,先别急着起來,還有一道聖旨,是給你的。”
“皇上也有給我的旨意?不會是想治我的牽連之罪吧?”以爲沒自己什麽事的張大少爺一楞,隻好又帶着衆官跪正。李應良掏出第三道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五省總督張好古上任不到三月,先複西安,後平亂賊,于戰陣斬巨賊高迎祥、羅汝才,擒斬大小逆賊頭領三十餘人,擎天之功不可抹殺,特旨加封張好古爲太子少保,入幕東宮,以示嘉獎。欽此。”
“太子少保?”張大少爺一楞,然後馬上回過神來,忙擡頭問道:“李公公,是不是魏貴妃誕下皇子了?”李應良也是一楞,然後才笑着答道:“幹叔叔果然聖明,不錯,侄兒離開京城剛抵達歸德的時候,京城裏傳來消息,魏貴妃是給皇上生下了一位龍子,賜名慈煒,後來宮裏就又派人快馬追上了侄子,把這第三道聖旨交給了侄子。”說罷,李應良又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幹叔叔,你還沒謝恩呢。”
“微臣張好古,叩謝聖上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張大少爺大力磕頭,恭敬謝恩,肚子裏則苦笑道:“好嘛,老魏的孫女果然生了一個兒子,這回京城裏可有熱鬧看了,估計朱純臣換進宮裏那個長孫,小命也要開始懸了。”
“恭喜張少保,恭喜張少保。”聰明人絕對不隻張大少爺一個,張大少爺首先醒悟過來是魏忠賢的孫女生下了兒子,朝廷這才急匆匆給自己加封太子少保,在場的陝甘官員雖然沒有張大少爺的靈敏嗅覺,可這會也一個個全都醒悟過來——魏忠賢這是在給重外孫繼承皇位鋪路了,估計等張大少爺徹底平定了陝甘賊亂,張大少爺也該改封太子太保了。更有目光長遠的官員斷定,魏忠賢的重外孫一旦繼位,張大少爺這個文武雙全的閹黨新秀必然成爲閹黨領袖,也必然獲得新朝重用!洪承疇更是心中狂喜,知道自己是抱對了粗大腿,所以張大少爺謝恩之後,在場的官員除了孫承宗之外,全都跑來張大少爺面前大拍馬屁,恭祝張大少爺升官發财。張大少爺則表面謙虛道謝,肚子裏暗暗犯愁,知道在不知道多久的将來,自己肯定要被推到風口浪尖,去做一個比是否屠殺八萬亂賊戰俘更加艱難百倍的選擇。
宣讀完了聖旨,張大少爺交代孫承宗等官員出城繼續監督放赈,又讓親兵設宴,親自作陪爲李應良接風洗塵,也是到了席間,李應良才又拿出一封魏忠賢的密信,交給張大少爺。在信上,魏忠賢除了詢問洪承疇殺俘是否出于張大少爺密令之外,還有就是大略的向張大少爺介紹了一下遼東現在的情況——根據東廠、鎮撫司布置在遼東的密探回報,自從魏忠賢悄悄斷絕了甯遠和錦州的糧饷供應後,袁崇煥表面上三天兩頭上表求糧求饷,背地裏卻加快了投降建奴的腳步,斷絕關内關外聯系,屯田練兵,前屯以北到錦州以南,赫然成了袁崇煥的私家土地。同時建奴使者公然出入甯遠,帶走了不少被山宗控制的漢人鑄炮工匠,還暗中給袁崇煥提供了一批從朝鮮搶掠而來的金銀珠寶,讓袁崇煥通過内地關系大肆走私糧草軍需,積極備戰,抵禦明軍征讨。
讓張大少爺感到意外的還有建奴和袁崇煜也打起了高産作物的主意,爲了解決天災幹旱給遼東帶來的糧荒困擾,不僅是甯遠軍隊大量種植狗薯、土豆和玉米等高産植物,一向視農耕爲洪水猛獸的建奴軍隊也在遼東和朝鮮開始推廣種植高産作物,以求糧食自給。至于甯遠軍隊和建奴的糧種來源,神通廣大的錦衣衛和東廠番役竟然查不到半點端倪,隻能推斷是漢奸商人在大明内地采購,通過蒙古草原或者海路走私到了遼東。而在密信的最後,魏忠賢要求張大少爺盡快平定陝西賊亂,讓大明朝廷騰出手來,集中所有人力物力,除掉山宗這個大明毒瘤,光複遼東全境。
“砰!”看完密信,張大少爺氣得一拳錘在桌子上,惱怒道:“剛除掉張家口八大奸商和李家兄弟,竟然馬上又有奸商向遼東走私糧草軍需,還把高産糧食也走私過去,大明朝這是怎麽了?到底是怎麽了?”說罷,張大少爺又李應良問道:“李公公,既然又發現了有奸商向建奴走私糧草軍需,那十有八九和袁崇煥那個親兄弟袁崇煜有關,東廠和鎮撫司有沒有調查他?”
“沒法查,他跑了。”李應良無可奈何的答道:“在來以前,老祖宗就知道幹叔叔你要問這個問題——老祖宗也派人去查袁崇煜的,可那個袁崇煜太滑頭了,正月裏就從天津衛出了海,有消息說是逃去了扶桑,他的家産現銀也轉移得幹幹淨淨。鎮撫司仔細調查顯示,袁崇煜很可能是早就做好了逃跑準備,所以等我們的人趕到東莞和藤縣查抄時,家産和浮财早就轉移光了。”
“真的逃了嗎?”張大少爺冷笑道:“扶桑的九州島長崎港雖然有航線直通遼東,但扶桑國小缺糧,海上航路也多風多浪,風險極高,袁崇煜要想給他哥哥和建奴做好後勤工作,沒那麽容易,我敢打賭,袁崇煜不過是玩了一個金蟬脫殼,他肯定還在大明國内,隐姓埋名給建奴搞後勤。”
“是嗎?那侄子回京以後,一定向老祖宗如實禀報,請老祖宗派人仔細偵緝。”李應良将信将疑的答道,又問道:“幹叔叔,那你還有沒有什麽書信或者口信讓侄子帶給老祖宗的?”
“當然有,不過得等一等,我晚上寫好書信明天再請你帶回去。”張大少爺微笑答道:“還有,李公公你難得來一趟陝西,我讓人給你準備了一點土特産,讓你嘗個鮮,走的時候也請一并帶上。”
山宗的存在,對張大少爺、魏忠賢和知道内情的部分良知未泯的大明官員來說,無疑就是象吃了蒼蠅一樣的惡心,而更惡心的就是,張大少爺和魏忠賢等人都知道山宗人人該殺,可偏偏就投鼠忌器,說什麽都抓不到機會割掉這個大明毒瘤——畢竟山宗背後還有建奴這個後台,在大明朝廷的人力物力已經主要投入陝甘戰場的情況下,一旦對山宗下手,山宗必然倒向建奴,抗擊建奴的戰線也必然推到山海關下,到時候建奴的鐵騎加上甯遠的火炮,山海關到底能不能守得住,就是一個極大的問題了。所以現在對大明朝廷來說,暫時維持現狀無疑是最佳選擇,隻有解決了陝甘賊亂的問題,才能全力解決遼東問題,否則的話,在陝甘賊亂尚未根除的情況下抽調人力物力去解決遼東問題,就會象曆史上的崇祯朝一樣,按住葫蘆浮起瓢,最終被亂賊和建奴聯手活活耗死!也正是因爲這樣,張大少爺才不得不在給魏忠賢的回信上提醒魏忠賢,現在最好還是争取時間,隻要再争取一到兩年的時間,解決了陝甘問題,再想解決遼東問題就容易多了。
正讓宋獻策爲自己代寫回信的時候,門外親兵禀報說洪承疇求見,張大少爺同意接見,片刻後,洪承疇被親兵領進房中,先是向張大少爺再次道謝,感謝張大少爺的脫罪之恩,又吞吞吐吐的向張大少爺提出,想要單獨領兵押糧去平涼府發放赈糧,順便配合滿桂騎兵,殲滅已經被滿桂軍隊驅逐到靜甯一帶的大賊頭神一元和神一魁兄弟——再順便給自己撈一點油水和戰功。張大少爺隻思索了片刻,立即就答應了洪承疇的請求,同意洪承疇率軍八千出戰,配合滿桂殺敵,洪承疇大喜過望,千恩萬謝而去。
洪承疇走後,宋獻策向張大少爺笑道:“東家,洪承疇這次替你背的黑鍋不輕啊,不僅陝甘總督的職位沒撈到,陝西巡撫的官職也丢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後悔當初的殺俘決定,這次還會不會繼續向在廢丘關一樣,對亂賊大開殺戒?”
“宋師爺,你擅長陰謀,但不擅長陽謀——你以爲,我裝病讓洪承疇背黑鍋的事,洪承疇真的沒看出來?如果是這樣,那你就實在太小看洪承疇了!”張大少爺語出驚人,“即便洪承疇當時沒明白,到了他猶豫是否需要屠殺戰俘的時候,他肯定就已經明白了,我裝病是因爲我早就料到會有當時的兩難局面,所以才裝病交出全軍指揮權,把難題和黑鍋一起推給他!”
“他早就看出來了?那他爲什麽還要替東家你背這口天大的黑鍋?”宋獻策大吃一驚問道:“當時他最聰明的做法,應該是假裝不敢擅自做主,用書信向你禀報,請你決斷,把難題又重新踢回給你啊。”
“因爲他有野心,也有貪心!”張大少爺陰陰的說道:“宋師爺,你應該聽說過這麽一句話吧,朝中有人好做官!我在朝廷有親爹九千歲撐腰,還有一個内閣首輔的座師吏部尚書張瑞圖,洪承疇有誰?他是萬曆四十四年丙辰科進士,座師早就嗝了屁,在朝廷裏又沒有一個靠得住的親戚,所以在我舉薦他出任陝西巡撫之前,他熬了十年才熬到一個清水衙門的正五品,照這麽下去,如果沒有特别好的機緣,這輩子能熬過三品退休就喊阿彌陀佛了!”
“所以他在發現上了東家你的當以後,爲了他的前程和未來,他才硬着頭皮跳進了東家你布置的陷阱。”宋獻策也醒悟過來,補充道:“他非常清楚,東家你爲了陝甘大局,内心裏是很希望殺掉戰俘的,可你又不想背這口大黑鍋,所以他就主動替東家你背起了這口大黑鍋——因爲他非常清楚,東家你爲了将來有人繼續替你背黑鍋,爲你實心賣命,是絕對不會對他置之不理的,現在即便官降三級,将來可以升四級、五級、甚至更高!而且更妙的是,抱住了東家你的大腿,等于就是抱住了九千歲和魏黨的大腿,對他的前程将會有多有利,絕對不是區區一年罰俸所能買到的!”
“聰明,憲之就絕對看不出這點。”張大少爺點頭,又微笑道:“不過沒有說完全,還有一點,前幾年洪承疇爲了避免孫承宗掣肘,和孫承宗走得很近,我來到陝甘之後,他有心想要抛棄孫承宗投入我的門下,又怕背上改換門庭、抛棄舊主的罵名,所以他就借着這個機會讓老頑固孫承宗主動抛棄他,他也好名正言順的投入我的門下。這小子,也聰明啊。”
“厲害。”宋獻策昨舌,對張大少爺和洪承疇之流老奸巨滑的官場婊子既是欽佩,又是鄙夷,最好好奇問道:“東家,那你以後打算怎麽對待這個野心勃勃的洪承疇呢?”
“當然是好好用他。”張大少爺在睡椅上躺直身體,懶洋洋的說道:“有野心我不怕,他的命沒我好,再有野心也沒機會爬到我的頭上,而且他确實很有才具,用他來鎮壓陝甘賊亂,還是沒問題的。反正我不喜歡打内戰,這次在陝甘,我就給他當好後勤,讓他去大展拳腳沖鋒陷陣吧。再說了,我估計今後的陝甘境内隻會越來越少,最關鍵的,還是怎麽赈撫饑民,化劍爲犁,推廣高産作物種植,隻要陝甘境内的糧食能夠勉強自給,陝甘賊亂也算是徹底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