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兵貴神速,因爲從子午谷進漢中至少得要十天左右的時間,再從漢中趕赴戰場又得需要幾天時間,爲了預防萬一同時給白杆兵減輕壓力,白杆兵從大散關撤離的同一天,收到了信使飛鴿傳書禀報白杆兵已經依令而行後。張大少爺當即做出決定,将陝甘軍隊主力移交給陝西諸路總兵吳自勉統屬,以李自成和張獻忠的降兵爲先鋒,依計相機行事,孫承宗坐鎮西安,統管後勤,自己則親自率領屠奴軍新兵老兵共計一萬一千五百餘人連夜出發,晝夜兼程抄子午谷小道增援漢中主戰場!
張大少爺的這個決定在軍隊中又引起了少少的一點轟動,這倒不是陝甘将士認爲張大少爺的計劃不靠譜,而是因爲張大少爺的人員任用有些出人預料——陝甘總督孫承宗被張大少爺點名留在西安坐鎮,主力軍隊的指揮權卻移交給了孫承宗的下屬吳自勉,這可是孫承宗上任以來,第一次出現的情況。以至于被張大少爺點名指揮主力軍隊的吳自勉都有些坐不住,乘着屠奴軍将士布置準備出征的各種事項時,悄悄尋到張大少爺帳中,向張大少爺道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大人,你讓末将指揮全部陝甘主力,是不是再考慮一下?”在先前的剿賊戰中表現平平的吳自勉小心翼翼說道:“陝甘主力是孫閣老和洪承疇一手組建的,末将雖然挂名諸路總兵,但實際上隻是二位大人的副手,既從來沒有單獨統領過陝甘全軍,也很少有機會單獨領軍出征,閣老和撫台決定讓末将擔任諸路總兵,也隻是因爲末将在陝甘諸路軍隊中人緣比較好,能夠幫助孫閣老和洪撫台安撫調和各路軍隊之間的矛盾問題,至于打仗——說句慚愧的話,論單獨率軍作戰的經驗,末将還不如杜文煥、賀虎臣和張應昌三位将軍的經驗豐富。這一次蒙大人你不棄,點名讓末将單獨統率全軍作戰,末将雖然榮幸之至,但也實在是心中無底,萬一末将不慎誤了大人你的大事,那末将也就萬死莫辭了。”
“吳将軍,你說的情況,本官都知道,也都心理有底。”張大少爺一邊親自收拾着随身書籍,一邊淡淡說道:“還有你爲數不多的幾次指揮作戰的經過,本官也仔細看過記錄,平心而論,你的作戰風格确實非常保守,一味隻喜歡求穩,甯可錯失戰機也決不冒險,嚴重缺乏變通——說句不怕你生氣的話,你再這麽下去,注定了也就是二流統帥的命!”
“末将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但就是改不了。”吳自勉垂頭喪氣的答道。張大少爺一笑,又說道:“不過沒關系,本官就是欣賞你這一點,認爲這次你比孫閣老更适合指揮主力作戰,所以才沒有選擇孫閣老,反而選擇了讓你指揮陝甘主力!知道爲什麽不?”
“末将不知。”吳自勉茫然搖頭。張大少爺放下正在整理的随身書籍,笑道:“那本官告訴你吧,因爲這一次陝甘主力要的就是一個‘穩’字!這一次你指揮陝甘主力作戰,本官不要你出什麽奇兵用什麽妙計,也不要殺多少敵人,隻要你向往常一樣謹慎小心,穩紮穩打,不過亂賊半點可乘之機,那你就可以完成任務和确保我軍的勝利了。至于猛打猛沖,惡戰血戰,滿桂将軍和洪撫台都是這方面的行家,還有張獻忠和李自成也是猛将之才,不用你去擔心,你要做的,也就是用你的穩重,去彌補他們穩打穩沖時露出的破綻!明白了不,本官的吳大帥?”
“明白了。”吳自勉恍然大悟,點了點頭後,吳自勉又試探着問道:“張部堂,那孫閣老也是一位相當穩重的統帥,而且德高望重,深得軍心,你怎麽還說末将比他更适合指揮這次作戰呢?”
“這話我也就對你說說。”張大少爺笑笑,壓低聲音對吳自勉說道:“你認爲孫閣老是一位穩重的統帥,這點你就大錯特錯了,他如果真的象你一樣穩重,也不會輕信詐降導緻柳河之敗和丢失西安了,而且孫閣老性格太過剛硬倔強,本官如果這次繼續讓他指揮主力,指不定他就會爲了貪功,又犯下什麽錯誤。但本官相信,你決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所以才更相信你。”說罷,張大少爺又拍拍吳自勉肩膀,微笑說道:“吳大帥,對自己多一點信心,要相信自己不會比别人差!你以前表現平平,是因爲你的上司孫閣老和洪撫台太過強勢,把你壓得太死,你一直沒有機會表現出自己的才能而已,這一次本官給你這個機會,你可千萬不要讓本官失望啊。”
“張部堂……。”吳自勉感動萬分,向張大少爺單膝跪下,抱拳鄭重說道:“請部堂大人放心,末将一定竭盡所能,絕不辜負你的知遇之恩,也絕不讓你有半點失望。”張大少爺大笑,又攙起吳自勉囑咐,鼓舞他的信心——爲将來徹底架空孫承宗埋下伏筆。吳自勉卻又想起一事,忙問道:“對了,部堂大人,末将還有一事想要請教,你除了點名末将指揮全軍外,又點名讓李自成和張獻忠兩個降将擔任先鋒,末将在戰場上,要怎麽對待他們?”
“多給他們一點信任。”張大少爺沉吟着說道:“千萬不要因爲他們當過亂賊就歧視他們,要把他們當成正規官兵一樣對待,其他的将領欺負歧視他們的時候,要公平處置,他們遇到危險的時候,要出兵解救他們。人心都是肉長的,隻要你把他們當成兄弟對待,他們也會把你當成兄弟回報,盡了你的力,即便他們真的狼心狗肺,你也可以問心無愧了。”
“明白了,部堂請放心,末将一定按照你的指點去做。”吳自勉抱拳答應,又向張大少爺請教了幾句便告辭而去。但是他前腳剛走,帳外的親兵又進來禀報,說是張獻忠和李自成二将聯袂求見,張大少爺笑笑,吩咐道:“讓他們進來吧,順便派人去把陝甘監軍唐川唐公公請來,讓他帶上我先前讓他準備的兩個監軍。”
親兵領命而去,片刻後,李自成和張獻忠二将一起進帳向張大少爺行禮,張大少爺笑着揮揮手,明知故問道:“二位将軍,來找本官有什麽事啊?”果不其然,張獻忠馬上答道:“張部堂,末将等前來求見,是想鬥膽懇求大人收回成命,不要讓我等與陝西軍隊共同作戰,請大人恩準我等率領本部軍隊南下漢中,趕赴漢中主戰場殺敵。”
“是啊。”李自成附和道:“張大人,不是我們不想擔任先鋒,隻是我們想跟着你一起并肩作戰,爲你沖鋒陷陣,因爲我們覺得,隻有在你麾下,我們才能開心一些。”
“爲什麽?”張大少爺不動聲色的問道:“是不是陝甘軍隊裏又有人辱罵欺負你們了?是誰,告訴本官,本官給你們做主。”
“這倒沒有。”李自成垂頭喪氣的答道:“自從大人嚴懲了左良玉後,陝甘軍隊裏倒是再沒有一個人敢辱罵欺負末将們了,隻是他們……。”
“他們的眼神讓我們不舒服,就好象時刻在盯着我們,懷疑我們一樣。”張獻忠坦白說道:“末将等擔心大人走後,沒有人鎮得住他們,他們又要說些風涼話來刺激我們了。還有那個吳自勉,以前和我們在戰場上交手多次,互相殺死了對方不少的弟兄,我們擔心他記仇。”
“二位将軍,如果你們這麽想,那你們就大錯特錯了。”張大少爺慢悠悠的說道:“你們和陝甘軍隊有不少仇怨不假,俗話說,血債血償,但你們有沒有想過,血債也隻有鮮血才能化解?本官如果把你們帶到漢中,那你們和陝甘軍隊的矛盾也就永遠無法化解,他們對你們的疑慮也永遠不會消除,将來你們即便在我的麾下建立無數功勳,他們也會在背後戳你們的脊梁骨,這一點,你們明白不?”
“這個……。”李自成和張獻忠有些猶疑,開始被張大少爺的話打動。張大少爺又微笑着說道:“我決定讓你們和陝西軍隊配合作戰,原因有兩個,第一是你們的軍隊以步兵爲主,和全是騎兵的屠奴軍配合作戰,會拖慢屠奴軍的機動速度;第二個原因就是本官想借着這個機會,讓你們用鮮血在陝甘軍隊證明自己的決心和價值,也讓他們從今後無話可說,同時也讓你們和陝甘軍隊化解恩怨,建立血的友誼,成爲手足兄弟。本官的苦心,你們能理解麽?”
“末将們能理解,可……。”李自成和張獻忠當然不笨,也隐隐猜到了張大少爺想要讓他們盡快融入正規官兵的用意,但二将卻更擔心這隻是張大少爺個人一相情願的想法。遲疑了片刻後,張獻忠一咬牙直接問道:“張大人,你的打算是好,可你走了以後,吳自勉和其他的将軍乘機收拾我們,那我們怎麽辦?”
“放心,這點早在我的考慮之中,我也早給你們安排好了。”張大少爺微笑說道:“我已經和陝西監軍唐川唐公公打好了招呼,你們如果受到不公平待遇,可以直接向唐公公禀報,請唐公公給你們做主。不要撇嘴,我們大明軍隊的監軍,權力還是很大的,不僅管着你們的戰功稽核,還有權幹涉主帥對将領的賞罰處置,必要時,還可以繞過領軍主帥直接向上司或者朝廷禀明事情真相,有他給你做主當靠山,你們就可以放心上戰場去殺敵立功了。”
“有監軍當靠山,這倒是可以放心不少。”張獻忠和李自成暗暗點頭,李自成又試探着問道:“張大人,你的苦心和好意,我們都明白,可是我們和唐公公沒什麽交情,他能象你一樣,無微不至的照看包容我們嗎?”
“關于這個問題,讓咱家來替張部堂回答吧。”大帳門口響起一個爽朗笑聲,身材高瘦的陝西監軍唐川領着兩個年輕太監進來,大笑說道:“張将軍,李将軍,你們可知道,咱家是九千歲的幹兒子,張部堂是九千歲的親兒子,咱家和張部堂是兄弟,張部堂交代咱家照看你們,咱家還能不好好照看你們?”說着,唐川還往身後的兩個年輕太監一指,笑道:“看到了吧?咱家也都給你們安排好了,這兩個小家夥都是咱家的幹兒子,一個叫高摟,一個叫楊戈,咱家把他們安排在你們的軍隊裏當監軍,你們如果真有什麽委屈,就直接對他們說,他們能幫你們處理就處理,他們辦不到的,也可以直接向咱家禀報,咱家再親自出面,替你們伸冤做主。”
“李将軍,張将軍,你們大概還不知道,大明各地将領,差不多個個都和監軍處得不怎麽好,惟獨本官不同。”張大少爺十分得意的說道:“本官自領兵作戰以來,先後換了五六個監軍公公,個個都和本官是親如兄弟啊。”
“那是當然,探花郎你不僅是九千歲的親兒子,還是咱們這些廢人的知音啊。”唐川笑嘻嘻的說道:“當年探花郎你在國子監裏做了那首詩,咱們這些給皇上當奴婢的,可是個個都背得滾瓜爛熟啊!大内諸公好古風,行止無愧褒貶空。立馬橫戈胡虜潰,摐金伐鼓狄夷崩。盡忠爲國萬民飽,撥亂反正天下同。清談高論俱豎儒,負劍挾弓有廠公!别的不說,就憑探花郎你這首詩,咱們這些當監軍的,就沒一個會爲難你啊!”
“那可太好了。”李自成和張獻忠大喜過望,終于徹底放下心來,一起向張大少爺和唐川行禮說道:“多謝張大人替末将考慮周全,也多謝唐公公替末将等布置周全,還有楊公公和高公公,以後就麻煩你們多多關照了。”兩個年輕太監含笑答應,張大少爺則和唐川得意的對視一眼,十分滿意既将眼線安插進張獻忠和李自成軍中,又不讓他們産生反感,甚至還讓他們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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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裏許多時間好不容易處理完陝甘軍隊内部的問題和隐患,天色已是三月十三的傍晚,一萬一千餘名屠奴軍也已經準備完畢,張大少爺再不遲疑,當即率領自己的鐵杆嫡系狗少軍上路,取道子午谷潛入漢中。很幸運的是,因爲陝西巡撫衙門已在天啓元年遷移至漢中府城,爲了加強與秦嶺以北各個州府的交通聯絡,就連子午谷這樣的偏僻小道也得到了加寬加固,對于全是騎兵的屠奴軍行軍十分有利,同時因爲漢中相對富庶,糧草較爲充足,不用攜帶太多糧草的屠奴軍也可以騰出寶貴的運載空軍随軍攜帶大量飲水,這又解決了子午谷幹旱缺水的嚴重問題。所以屠奴軍行軍速度也更加快捷,僅用了七天時間便穿過了長達五百餘裏的子午谷,再加上從西安趕到子午谷口的兩天時間,屠奴軍實際上隻用了九天時間便抵達子午谷南端入口——子午鎮!
“報——!”前鋒軍隊的傳令兵飛奔至張大少爺面前,拱手說道:“啓禀大人,我軍前鋒薊騎隊已抵子午鎮,天色太黑,鎮中千戶廖超群不知我軍身份,聽聞我軍前鋒忽至鎮外,誤以爲我軍是亂賊軍隊,已經棄鎮而逃。”
“棄鎮而逃?”張大少爺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喝道:“派人去把他抓回來,先打三十軍棍再帶來見我!娘的,這麽緊要的位置,也敢棄鎮而逃,幸虧是官兵了,要真是亂賊軍隊還了得?”
傳令兵領命而去,張大少爺繼續領兵前行,又走得五六裏路,子午鎮便已出現在了眼前,張大少爺見天色太黑,怕大軍入鎮擾民,便命令軍隊在鎮外宿營休整,而當親兵生起一堆篝火張大少爺剛剛坐下時,已經被打得滿屁股開花的千戶廖超群便已被拖到張大少爺面前。見到張大少爺,屁股上血肉模糊的廖超群不敢怠慢,趕緊掙紮着爬上來磕頭,帶着哭腔喊道:“末将廖超群,拜見五省總督張部堂,末将不知部堂大人駕到,有失遠迎,請部堂大人饒命。”
“你迎不迎接本官,那是小事。”張大少爺冷笑着說道:“你膽子不小啊,剛聽說有軍隊從子午谷過來,不先布置斥候辨别敵我也就算了,竟然還敢棄鎮而逃——将領未戰先逃,這是什麽罪名?說!”
“死……死罪。”廖超群膽戰心驚的回答,又殺豬一樣慘叫道:“部堂,末将是該死,可這也不能全怪末将啊,府台大人把末将手裏的兵全抽走了,鎮裏就隻有五六十個守軍,末将害怕被敵人全殲,就急着跑回去報信,否則的話,隻怕亂賊殺到漢中城下,漢中城裏的守軍都還不知道啊!隻是末将做夢也沒想到,半夜三更忽然來子午鎮的,竟然是部堂大人你啊。部堂大人,你饒命,饒命啊!”
“雖然是狡辯,但也還算有點道理。”張大少爺冷哼一聲,又趕緊問道:“子午鎮這麽要害的位置,鎮裏怎麽才有這麽一點兵力?後方軍隊抽調得這麽厲害,前方真那麽吃緊?前方現在是什麽情況?”
“回大人,鎮裏原先有七百多守軍的,去年抽走了三百,前幾天也抽走了四百,所以現在就這麽點了。”廖超群緊張過份,語無倫次的說道:“前方是什麽情況,小的不知道,聽說亂賊已經殺進大散關了,漢中城現在一片慌亂,城裏有點錢的人,都往四川跑,還有四川的,也有往漢中跑的,還聽說有一些刁民正在鬧事,準備迎接亂賊殺入漢中,對了,還有聽說彭大人準備親自到前方督戰,昨天通判謝大人把他的老婆孩子送到金州……。”
“閉嘴!”張大少爺不耐煩的喝道:“本官是問你,亂賊現在打到那裏了?”
“不知道。”廖超群回答得非常幹脆。張大少爺也氣得一腳把他踹翻在地上,捏着光滑的下巴琢磨,“屠奴軍穿過子午谷,一共走了九天時間,亂賊的軍隊龐大,就算沒有白杆兵阻擊,九天時間裏也很難走出秦嶺山區,而且亂賊發現我下令棄守大散關後,也肯定會懷疑秦嶺山區是個陷阱,十有八九不會冒險輕進,肯定要哨探清楚情況再南下入川,再加上亂賊内部的南進派和西進派争執,也得耽擱一點時間。這也就是說,我的時間還比較充裕,可以從容布置,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摸清楚漢中府的各種情況再說。”想到這裏,張大少爺又是一腳踹在廖超群身上,喝道:“廖超群,你身爲朝廷命官,不辨敵我未戰先逃,想死還是想活?”
“末将想活,誰會不想活呢?”廖超群哭喪着臉說道。張大少爺點頭,命令道:“想活,可以,給你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你的人久在漢中熟悉地形,派一個可靠的人騎快馬,連夜去漢中城找按察佥事彭好古彭大人,讓他帶着所有軍情戰報沿官道趕來子午鎮,向本官彙報漢中軍情!切記,本官已經秘密率軍進入漢中的消息,隻能讓彭大人一個人知道,洩露出半點風聲去,小心你的腦袋!”
“是,是,末将這就讓小舅子去送信。”廖超群不敢怠慢,趕緊安排自己的絕對心腹去給彭好古送信。史可法按張大少爺口述書寫命令時,旁邊已經被編入張大少爺親兵隊的李定國好奇問道:“義父,我們的大軍都已經進漢中了,你怎麽還要對漢中軍民保密?聽這位廖将軍說漢中現在是人心惶惶,把我們進駐漢中的消息散布出去,不是可以起到穩定人心的作用了?”
“有很多原因,主要原因是我擔心亂賊有細作混進了漢中,摸清楚了這個情況,不敢南下,選擇拼死殺出我的包圍圈,那我這些天的布置也就前功盡棄了。”張大少爺順便解釋了一句,又笑道:“還有,義父打算給一個差點變成你幹娘的人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