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裏有這麽一棟金碧輝煌而又氣勢恢宏的府邸,院内花園松柏成蔭,花束似海,碧波蕩漾,房舍樓閣高聳,琉璃鋪頂,雕梁畫柱,有四季不謝之花,秋冬常青之木,與周圍普遍低矮灰暗的百姓民宅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而住在這座府邸中的不是别人,正是當今天啓皇帝的親叔叔、先皇泰昌皇帝同父異母的親弟弟、萬曆皇帝最爲寵愛的第三個兒子、曾經距離皇位僅有半步之遙、大明朝最爲富有也最爲吝啬的藩王——福王朱常洵!
“混帳東西,你眼睛瞎了?雞蛋,雞蛋!本王的雞蛋啊!”二月初七下午,福王府的側門旁,咱們的福王爺朱常洵又是捶胸,又是頓足,沖着剛剛回來的仆人大吼大叫,“本王讓你們去城外莊園拿幾個雞蛋回來蒸雞蛋羹,你們竟然敢給我打破了三個!三個啊!三個雞蛋,就這麽沒了!你們該當何罪?該當何罪啊?!”
“王爺恕罪,路上颠簸,小人們不小心才打破的,請王爺饒了小的們吧。”幾個仆人磕頭如雞啄米,哭喪臉哀求。咱們的福王爺卻一蹦三尺高,身上三百多斤的肥肉亂抖,大吼大叫道:“饒了你們?那本王的雞蛋誰來賠?什麽都别說了,這個月你們幾個,每個人的俸祿扣三十文錢!還有,今天不許你們吃晚飯!”
“王爺,就算現在是荒年,街面上的雞蛋也才四五文錢一個……。”一個仆人小心翼翼的說道。福王爺卻一腳踹在他的胸口上,含着眼淚吼道:“街上的雞蛋,能和本王莊園裏的雞蛋比嗎?本王莊園裏的母雞,要吃多少糧食才能生下一個蛋?這一個雞蛋孵化成小雞,長成母雞,雞生蛋,蛋生雞,要損失多少?算你們十文錢一個,已經是便宜你們這些王八蛋了!再羅嗦一句,老子就每人再賞十大闆!”
“是。”幾個王府仆人認命磕頭答應。這時,福王府的管家忽然跑來,向朱常洵笑嘻嘻的說道:“王爺,大喜,大喜,有好事了。”
“有什麽好事?是不是我那個皇帝侄子宣旨,準備給我加俸祿了?”福王爺眼睛一亮問道。管家一楞,忙搖頭說道:“王爺,不是這喜事,是新任的五省總督張好古張部堂到我們洛陽來了,現在已經駐紮在了城外,準備向西開拔去打陝西亂賊。小的早就聽說這位張部堂用兵如神,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是我大明的第一戰神,這次有他老人家去打亂賊,王爺你就不用擔心亂賊打進河南,來侵擾王爺的莊園田地了。”
“什麽?張好古來了?”出乎王府管家的預料,聽到這消息,咱們的福王朱常洵不僅沒有半點喜色,反而大驚失色的叫道:“快,快把大門關了!張好古如果來拜訪本王,就說本王病了,沒辦法接見他,請他回去。”
“王爺,張部堂位高權重,如果他來拜訪你是好事啊,你怎麽反倒托病不見?”管家驚訝問道。話音未落,福王爺的肥巴掌已經落到他的頭上,黑着臉罵道:“蠢豬!你傻啊?張好古如果這會來拜見我,我能不留他吃晚飯嗎?到時候他喝的酒吃的飯,你掏錢賠給本王?”管家恍然大悟,趕緊磕頭答應,跑去吩咐門房關門,交代絕對不能讓張大少爺進來。咱們的福王爺則一溜小跑的跑回後院,躲到了十三小妾的房間裏裝病去了。
咱們福王爺的烏鴉嘴之靈驗,還真不亞于咱們的張大少爺,到了傍晚的時候,張大少爺剛把軍隊安頓下來,馬上就領着史可法和宋獻策等人進城來給當今皇帝的親叔叔請安了。到了王府大門把門一敲,報上名号,門房立即說道:“張大人,真是抱歉,我們王爺說他病了,不能給你接風洗塵,你請回吧。”
“病了?”張大少爺開始還有點糊塗,可是瞟見王府門子嘴邊的野菜葉子,張大少爺立即醒悟過來,忙笑道:“煩勞貴仆通禀王爺一聲,就說本官已經用過晚飯了,不敢勞煩王爺設宴款待。隻是本官離京之時,家父魏公公曾經委托本官給王爺帶來兩支百年高麗參,要本官一定要當面獻給王爺,還有本官也有一點薄禮,也想當面獻給王爺,請王爺稍微抽出一點時間,接見一下本官。”說着,張大少爺使個眼色,張石頭馬上掏出二兩銀子,塞進了那門子手中。
“大人稍等,小的這就進去禀報。”正所謂有其主必有其仆,雖說福王爺已經再三交代不見張大少爺,可是張石頭二兩銀子塞上去,月俸還不到五錢的王府門子還是馬上挽起袖子,一溜煙的跑進去禀報去了。而咱們的福王爺剛開始還大發雷霆,可一聽說張大少爺這次是來送禮的,馬上眼睛大亮,連聲喝道:“快!快!快!快服侍本王更衣,大開中門,本王要親自去迎接張部堂!”
和傳說中一樣,咱們的福王爺确實擁有着三百六十多斤肥肉的彪悍體格,以至于他出現在張大少爺面前時,張大少爺、史可法和宋獻策等人都以爲自己們看玩了眼——怎麽會有一個大肉球向自己們滾過來?而福王爺也很好的發揮出了自己見錢眼開的本色,先是惡狠狠誇獎了一通咱們張大少爺爲自己朱家江山立下的汗馬功勞,又把自己的三個兒子朱由崧、朱由渠和朱由桦全部叫了出來給張大少爺見禮,最後才把張大少爺一行迎進大廳,設茶款待——确實是上了茶,不過一個茶杯裏隻有三小片茶葉。
“王爺,這兩支百年的高麗人參,是家父魏公公讓下官送給你的。”張大少爺讓張石頭捧出兩支随便在藥鋪裏的買的人參,又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小的木盒,谄媚笑道:“這一隻翡翠蝴蝶呢,則是卑職對王爺的一點小小心意,還望王爺千萬不要嫌棄。”
“張部堂實在是太客氣了,你遠道而來,本王沒能給你接風洗塵,就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怎麽還好意思讓你破費?”福王爺肥臉上謙虛笑着,肥手則迫不及待的搶過木盒打開,見盒中裝的确實是一隻價值不菲的翡翠玉蝴蝶,肥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假惺惺的對張大少爺說道:“張部堂,本王的那個侄子、當今萬歲的身體,現在還好吧?還有魏公公,他的身體也還好吧?”
“回王爺,皇上的龍體無恙,家父魏公公的身子也還算好。”張大少爺起身回答。福王爺擺手讓張大少爺坐下,假惺惺的歎口氣,感歎道:“這一晃都有十三、四年了吧?記得本王萬曆四十二年離開京城就藩時,皇上還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娃娃,魏公公也還是甲子庫的一個小太監,十幾年不見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長成什麽模樣了?”
“王爺放心,皇上和九千歲都很好。”張大少爺笑着說道:“而且他們也經常提起你,我父親魏公公還常常說,說是有人經常這麽評價王爺你老人家——當年萬曆先皇其實是想讓王爺你繼承皇位的,王爺你被封爲福王後,又在京城裏住了十三年都一直沒有就藩,也差點當上了皇帝,多虧了群臣一起反對廢長立幼,這才有了後來的泰昌先皇和現在的天啓皇上。”
“張部堂,這話你可不能亂說!”福王爺臉上肥肉一抖,趕緊壓低聲音說道:“張部堂,千萬别說以前的事了,本王當年當不上太子,是本王無福,本王的兄長泰昌先皇才是真命天子的福格,本王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王爺,這話可不是下官說的。”張大少爺也壓低了聲音,低聲說道:“下官也知道這事情不能亂說,可就是一些喜歡亂嚼舌頭的人,喜歡拿這事來做文章——就好象天啓七年皇上讓各地藩王捐資助戰那次吧,全國二十幾個藩王全都捐了,就王爺你一兩銀子沒捐!皇上聖明,當然知道王爺你是囊中羞澀,實在拿不出來,所以也沒責怪你——可有些小人就嘀咕了,說是天下藩王之中,就數王爺你的封地最廣,鹽引最多,怎麽就一兩銀子沒捐呢?難道說,王爺你的銀子另做他用了?”
“放他娘的狗屁!”福王爺殺豬一樣慘叫起來,跳起來嚎叫道:“誰說本王最有錢了?本王就藩時,父皇是給本王封了兩萬傾田地,可張部堂你也知道,河南那還有那麽多閑地封給本王,還不是折成了每年兩萬兩銀子賞給本王!十幾年下來,本王就算不吃不喝,又能攢下多少銀子?再說了,本王的銀子除了養家糊口,還能用在什麽地方?”
“王爺放心,那些奸佞小人這麽說的時候,我父親魏公公當場就抽了他的耳刮子!”張大少爺安慰道:“還有皇上,也把那些造謠生非的奸佞小人狠狠罵了一頓,說王爺你是先皇的親兄弟,當今萬歲的親叔叔,曆來就最疼皇上,能把銀子花到什麽地方去?”
“皇上真這麽說?”福王爺有些疑惑——當年要不是萬曆朝的李太後護着,福王爺的老娘鄭貴妃可是早就想把天啓皇帝和他的老爸一起給毒死了的。張大少爺鄭重點頭,答道:“王爺放心,皇上确實是這麽說的。”說到這,張大少爺忽然又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可那些奸佞小人還是不肯死心,又扯出當年甯王的事,說是甯王的銀子也是舍不得拿一兩給朝廷和百姓,隻舍得拿給朝廷上的官員和王府的護衛,還有甯王招募那些刁民和亂民…………。”
張大少爺的話還沒有說完,福王爺的肥臉上就已經沒有了半分人色——開玩笑,甯王啊,《唐伯虎點秋香》裏那個造反不成結果被誅滅滿門的甯王爺啊!福王爺真要是讓本就和自己有仇的皇帝懷疑自己想當甯王,那還不是找死是什麽?盤算到這裏,一向吝啬的福王爺忽然頭一次爲自己的吝啬感到後悔,早知道就應該多多少少捐一點的!緊張之下,福王爺趕緊又問道:“張部堂,那皇上後來又是什麽說的?”
“對不住王爺,下官是個外臣,這些事也是道聽途說而來,後面的事下官也不知道了。”張大少爺無可奈何的一攤手,又好心好意的勸道:“不過王爺你放心,當今天子聖明燭照,應該是不會聽信那些無恥小人的讒言的。”
“别應該啊!這關系到我的身家性命,你應該給我一個準信啊!”福王爺差點沒哭出來。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宋獻策忽然插口道:“東家,還有那件事情,你應該告訴王爺一下,讓王爺有所準備,免得王爺糊裏糊塗的就被奸人害了。”
“什麽事?”福王爺緊張得猛的跳起來。張大少爺則搖頭呵斥道:“宋師爺,本官在和王爺說話,沒你插話的份,你看看你胡說八道,把王爺吓成什麽樣了?”宋獻策被張大少爺罵得把腦袋一縮,低頭答道:“學生知錯了,請東家恕罪。”
“張部堂,這事你可不能開玩笑,你要是還當本王是王爺,就應該把有關本王的事全部告訴本王。”福王爺大急,趕緊連聲催促。張大少爺當然不肯說,隻是答道:“王爺放心,隻是一件雞毛蒜皮的芝麻綠豆小事,不聽也罷。好了,時間也不早了,王爺你早些安歇吧,下官明天還要趕赴潼關剿賊,就先告辭了,等以後有機會,再來給王爺請安。”說罷,張大少爺起身就走,又笑着說道:“王爺你早些休息,過不了幾天,可能我父親魏公公又會派人來探望你的。”
“不對啊!我和魏忠賢沒有半點交情,他憑什麽要送人參給我?還要再派人來探望我?”并不算太笨的福王爺忽然醒過味來,“那條老閹狗是皇帝的心腹,掌管着東廠和鎮撫司,一個很重要的職責就是監視我們這些藩王會不會造反篡位,他派最信任的親兒子張小閹狗過來給我送禮,莫非就是想試探我,看看我有沒有想造反?還有這條小閹狗,打仗這麽厲害,莫非就是象甯王謀逆那件事一樣——兵部尚書王瓊懷疑甯王要造反,又沒有證據,所以才把當時最能打仗的王陽明那個老流氓派到江西預備着?”
“張部堂,你遠道而來,連杯酒都沒喝,怎麽能就這麽走了?”盤算到這裏,福王爺再也不敢遲疑,趕緊一把拉住張大少爺,連聲吩咐道:“快來人,準備最好的宴席,最好的美酒,我要給部堂大人接風洗塵!快要,你們這些王八羔子,去把先皇賜給本王那壇六十年的茅台挖出來,款待部堂大人!”
好說歹說,張大少爺終于還是沒能拗過慷慨而又熱情的福王爺,留在了福王府中陪着福王爺共進。席間,酒過三巡後,福王爺當然又得提起張大少爺隐瞞的那件事情,而張大少爺這次也終于說了實話,先用眼色讓福王爺屏退左右,這才湊在福王爺耳邊低聲說道:“王爺,那件事情真的不大,而且卑職鬥膽,不敢挑撥王爺你和皇上的親情,也把那件事情給瞞了下來,沒有向朝廷禀報,所以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部堂大人,到底是什麽事,你得讓本王知道,有所準備啊。”福王爺心驚肉跳的問道。張大少爺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在福王爺耳邊低聲說道:“王爺,事情是這樣的,卑職擔任宣大總督期間,出兵追剿陝西亂賊時,曾經抓到一個亂賊頭目,他自稱是按王爺你的命令舉旗造反,準備把王爺你扶上皇位,還說他的軍饷糧草什麽的,都是王爺你暗中給他提供的——卑職當然知道那個賊頭是在胡說八道,就用酷刑拷問,逼他說出真相,問他到底是受何人指使,污蔑陷害王爺你?但那個賊頭十分頑固,到死都沒有改口!”
“有這事?”福王爺差點沒哭出來,心說那個天殺的賊頭,老子是招你惹你了,你怎麽來這麽陷害老子?張大少爺又十分放肆的輕輕拍拍福王爺的肩膀,安慰道:“王爺你放心,知道這件事情的,隻有卑職的幾個心腹,他們都會給王爺你保密的。還有那個亂賊的口供,也已經被卑職給悄悄燒了,沒有呈交給朝廷。”
“部堂大人啊,你可真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啊!”福王爺慶幸得差點沒有哭出來——要是真有那麽一份口供上交給朝廷,那福王爺就是渾身上下長着一百張嘴,也休想說得清楚了!張大少爺則又謙虛道:“王爺過獎了,你一輩子沒去過陝西,這點卑職非常清楚,所以你怎麽可能和陝西亂賊的有勾結呢?王爺你放心,就算真的有人在皇上面前進讒,污蔑于你,卑職也一定會爲你據理力争,爲你洗刷清白,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多謝部堂大人,你的大恩大德,小王永世難忘。”福王爺道謝,又哭喪着臉說道:“怕就怕如果真有小人在皇上面前進讒,到時候就連部堂大人你也爲小王說不清楚了。”
“這倒也是,自古以來,舌頭殺人比刀子殺人更厲害。”張大少爺附和點頭,又發自内心的埋怨道:“王爺,不是卑職說你,天啓七年那次,你怎麽就一兩銀子和一顆糧食都不捐呢?當時你如果咬牙省上一點,爲朝廷的平亂剿賊捐上千八百兩銀子,又怎麽會招來這些閑言閑語?王爺你難道不知道,你離京就藩時,當今萬歲可是親眼目睹了的,萬曆先皇才賜給你多少銀子和珠寶,皇上心裏都清楚,你如果捐了,那些奸佞小人又怎麽會懷疑你把這些金銀珠寶用來招兵買馬準備造反呢?”
“部堂大人教訓得是,小王現在也是後悔莫名了。”福王爺失魂落魄的點頭,稍微盤算後,福王爺忽然又一把抓住張大少爺的袖子,急切問道:“張部堂,你這次趕赴陝西就職剿賊,手裏一定很缺軍饷吧?你看這麽行不行,小王給你捐兩千兩銀子的軍饷,你把這事寫成奏章,用六百裏快馬送到京城,交給皇上禦覽?”
“王爺,你可别害卑職!”張大少爺大驚失色,趕緊拒絕道:“卑職不能要你的軍饷,絕對不能要!”
“小王捐饷助軍,怎麽是害你了?”福王爺滿頭霧水的問道。張大少爺連擺手拒絕,滿面惶恐的說道:“王爺,卑職敬你是皇上的叔輩,不忍心看到你們叔侄相疑,這才鬥膽替你向朝廷隐瞞了一些事情——可是你的軍饷,卑職絕對不能要!王爺,算卑職求你了,千萬不要害卑職啊!”
張大少爺越是拒絕,福王爺就越是心驚肉跳,心裏忍不住琢磨,“難道說,皇帝已經把我懷疑到這地步了?這條小閹狗怕将來被我連累,所以才說什麽都不肯要我的銀子?否則的話,那有送上門的銀子也不收的道理?”這時,宋獻策忽然又小聲說道:“王爺,你真的不要害我們東家了——京城裏有傳言說,你把二十萬兩銀子和五萬石糧食送到了陝西招兵買馬,舉旗作亂!現在又你拿兩千兩銀子給我們東家當軍饷,不是讓我們東家背上嫌疑是什麽?”
“宋師爺,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一腳把你踢出去!”張大少爺發起火來,喝道:“那些胡說八道的謠言能相信麽?王爺雖然拿得出這麽多銀子和糧食來,可他怎麽會拿去資助亂賊?”說罷,張大少爺站起身來,向福王爺拱手說道:“王爺,卑職治下不力,沒管好這個師爺,卑職回去就把他開革了,給你出氣!好,天色已晚,卑職也酒足飯飽,應該告辭了。”
“二十萬兩銀子和五萬石糧食?”福王爺差點沒吓癱過去,趕緊緊緊拉住張大少爺的袖子,哀求道:“張部堂,你别慌着走,讓小王再想想,讓小王好好想想——這到底是怎麽會事?本王到底是招誰惹誰了,怎麽有這麽多人把小王往死裏整…………?”福王爺确實是慌了,腦袋裏徹底成了一團亂麻,打破腦袋也想不到自己怎麽會淪落到這地步?自己明明在洛陽城裏老老實實當土财主,當富家翁,怎麽就有人硬要說自己準備造反?出錢出糧資助陝西那幫亂賊?
“王爺,時間不早,卑職真的得告辭了。”張大少爺連連推托,又向張石頭吩咐道:“石頭,快去門口備馬,連夜出城回軍營。”說着,張石頭領命而去,張大少爺也甩開福王爺就往外走。宋獻策乘機湊到心裏亂成一團的福王爺旁邊,在福王爺耳邊低聲說道:“王爺,草民有一個法子,可以幫你擺脫嫌疑,讓那些奸佞小人再也沒辦法污蔑于你,也可以讓皇上和九千歲對你徹底放心。”
“什麽法子?”福王爺當然是迫不及待的問道。宋獻策猶疑了一下,低聲說道:“王爺,草民給你出主意可以,但你得答應草民一個條件——王爺你也看到了,我們東家準備開革我了,我如果真被開革了,你得讓我到你的王府當一個帳房,掙點俸祿養家糊口。”
“沒問題,這個絕對沒問題。”福王爺一口答應。宋獻策這才壓低聲音說道:“王爺,既然現在朝廷裏這麽多人污蔑你,皇上和九千歲又派張部堂來探視你的情況,那你就索性捐給張部堂二十萬兩銀子的軍饷和五萬石糧食的軍糧,幫助張部堂剿滅陝西亂賊!這麽一來,還有誰敢污蔑你?皇上又怎麽會疑心你?”
“二十萬兩銀子?!五萬石軍糧?!”福王爺心髒病險些當場發作。宋獻策又低聲說道:“王爺,你别覺得多,你仔細想想,如果你真被朝廷當成了甯王,你所有的銀子和糧食,不還都是朝廷剿滅亂賊的軍饷和軍糧?”
“宋師爺,走吧,東家在催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史可法終于開口催促。這時,已經出門備馬的張石頭忽然又急匆匆跑進來,在院中大聲說道:“少爺,出事了,河南道禦史梁之棟與洛陽知府陳奇瑜兩位大人有緊急軍情奏報,已經在門外等你半個多時辰了。”
“混帳東西,既然有緊急軍情,那爲什麽不立即禀報,要等這麽久才來禀報?”張大少爺發怒問道。張石頭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遞到張大少爺手裏,又湊在張大少爺懷裏低聲說了幾句。張大少爺大驚失色,趕緊又沖回房間,黑着臉沖心亂如麻的福王爺喝道:“王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你真想當甯王?”
“怎……怎麽了?”福王爺魂飛魄散的問道。張大少爺将張石頭交來的東西摔到福王爺臉上,怒道:“你自己看吧,這是河南軍隊在剿賊戰場上繳獲的東西!你今天要是不給下官一個解釋,就别怪下官學王陽明先生了!”
“這是什麽?”福王爺戰戰兢兢扯下被張大少爺砸到頭上的東西,第一眼發現是一面軍旗,再展開一看,福王爺嘴裏頓時噴出了白沫子——沾着鮮血的旗上清清楚楚的寫道:大明弘光皇帝朱常洵!
“東家,這不可能,這肯定是亂賊的離間計!”宋獻策生怕把福王老頭給吓死了,趕緊站出來給福王辯解。史可法也站了出來,向張大少爺拱手說道:“部堂大人,這肯定是僞造的,王爺真有此心,肯定在府裏埋伏了無數刀斧手,發現事情敗露就把我們砍了,那還會這麽款待我們?”
“你們說的道理,我當然懂!”張大少爺鐵青着臉喝道:“可是我怎麽向朝廷交代這面旗幟的事?不能猶疑了,石頭,去傳令,調屠奴軍進城,先包圍王爺的府邸,本官這就把事情用六百裏加急向朝廷奏報,請朝廷決斷!”
“王爺,不能遲疑了。”宋獻策扶起已經癱在地上的福王爺,緊張說道:“這種事情,朝廷肯定是有殺錯沒放過,你就是長一萬張嘴都說不清楚!隻有我那個辦法,能爲你洗清冤屈!”
“張部堂,我求你了!”福王爺終于承受不住這麽沉重的壓力,撲上來雙膝跪倒,抱住張大少爺的大腿嚎啕大哭道:“我願意捐二十萬兩銀子和五萬石糧食,幫助你出兵剿賊,隻求你千萬要向朝廷如實禀報,爲我洗刷冤屈啊——!我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