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河,又名蒐集河,漢代稱封大水,因彙大甯、建州等六州之水而得名,又因河之上遊摩該圖河、呼魯伯楚特河、額裏葉河、布勒圖河及四道溝河五條支流彙入主流六州河,合而爲六,由高台堡入遼西,經蛇山務入海,恰好将遼西走廊攔腰切成兩截,中下遊河床平均寬度爲六百米,是遼西走廊上僅次于大、小淩河的第三大河。而這條在先前的遼東大戰中聲名不顯的普通河流,又迎來它著入史冊的一天,急于回師的建奴主力要渡過這條無法步行淌水過河的不凍河,雄心勃勃的明軍将士則要堅決利用它的有利地形,在它的身邊重創建奴主力,爲最終殲滅建奴這條危害華夏多年的陰險毒蛇,奠定堅實基礎!
十一初二傍晚,建奴大軍率領抵達廣甯中後所(今綏中)渡口,三支明軍緊随其後,在南面十二裏處的沙河驿紮下營寨,緊接着,雙方軍隊立即開始了緊張的備戰工作,建奴大軍拼命搶搭浮橋,盡可能多的多建橋梁,爲軍隊能最快速度通過六州河做好準備!明軍則一邊派出無數斥候嚴密監視建奴動靜,一邊搶紮無數浮筏,準備搶占上遊放出帶火浮筏,燒毀建奴浮橋,最大限度減緩建奴的渡河速度!與此同時,交戰雙方的高級将領也不約而同的召開戰前會議,讨論作戰計劃。
“各位兄弟,各位大金國的将軍、貝勒,我們大金軍隊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了!”首先來介紹建奴這邊的作戰會議,會議剛一開始,建奴攝政貝勒代善就用極其嚴肅的口氣向在場諸将說道:“在我們的前方,是一條無法涉水渡過的六州河,而在我們身後,是熊廷弼老蠻子和我們大金死敵張好古小蠻子親自率領的蠻子精銳,時刻準備在我們渡河時發動偷襲!這也就是說,這一仗我們如果打不好,我們的主力軍隊就要遭到蠻子軍隊的重創,也将極不利于我們接下來的突圍大戰!生死成敗,已經在此一戰!”
“大金必勝!南蠻必敗!明國必亡!”努兒哈赤諸子與建奴諸将站得筆直,整齊吼道:“大金八旗,一統天下!入主中原!”代善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揮手讓衆将在帳中盤腿坐下,然後向皇太極命令道:“老八,你給大家介紹一下情況,說詳細點。”
“遵命。”皇太極恭敬答應,又沉聲說道:“各位将軍,各位兄弟,敵我雙方的兵力對比是這樣的,我們大金軍隊目前大約還有四萬五千人左右,其中近萬人的包衣阿哈專門負責押送糧草辎重,無法投入戰場,另外還有七千多名輕重傷員,也無法投入戰場作戰,所以我們實際上能夠投入戰場的軍隊,已經不到兩萬八千人!但很幸運的是,這兩萬八千士兵都是我們大金的最精銳者,戰鬥力絕對能夠保證!而我們的對手蠻子軍隊,兵力大約是在一萬九千左右,其中有熊廷弼蠻子的山海關騎兵一萬三千,閻鳴泰蠻子的薊門騎兵五千,張好古小蠻子的瘋狗軍千餘騎兵,騎兵兵力比我們稍微占優。但除此之外,蠻子軍隊還有負責運輸辎重糧草和保護糧草的步兵萬餘人,民夫近兩萬人,必要時,蠻子很可能把步兵投入戰場,形成對我們的兵力優勢,所以這一場仗,我們很難打!”
“大家千萬不要輕敵,這一次的蠻子軍隊,絕對不是我們以前碰到的蠻子軍隊可比。”代善補充道:“先不說我們大金國的死敵張好古小蠻子,在戰場上就從來沒打過敗仗,熊廷弼那個蠻子也不是一個善于之輩,我們大金汗一輩子南征北戰,也就在熊廷弼老蠻子和張好古小蠻子面前吃過敗仗,和他們的軍隊交手,我們隻能慎之又慎!至于閻鳴泰蠻子,我們雖然和他交手不多,但不管是張好古小蠻子在薊門還是熊廷弼老蠻子在山海關,都把閻鳴泰蠻子的軍隊視爲第一預備隊,由此可見,閻鳴泰這個蠻子也不會很好對付,也将是我們的一個危險敵人。”
“明白。”努兒哈赤諸子和建奴衆将一起嚴肅答應,都不敢對這三支明軍存在半點輕敵心思。皇太極又說道:“渡河的計劃,我和二哥已經拟定好了,準備用一夜時間搭建五道以上的浮橋,力争讓全軍用四個時辰左右的時間穿過六州河。但是在此期間,也将是我們軍隊最危險最脆弱的時刻,渡過河的軍隊回不來,沒過河的軍隊短時間過不去,蠻子軍隊隻要一攻,我們就肯定會傷亡慘重——基本上可以這麽說吧,這場渡河戰誰殿後,誰就得做好爲國捐軀的心理準備!”
“二哥,八弟,讓我殿後吧。”努兒哈赤第七子阿巴泰站了出來,自告奮勇道:“我領五千軍隊殿後,那怕打到一兵一卒,也要把蠻子大軍攔住,爲主力争取渡河時間!”
“打硬仗還是我來。”建奴第一猛将莽古爾泰粗聲粗氣的說道:“老七你太文弱了一點,鎮不住那些貪生怕死的逃兵,蠻子軍隊沖得多了,你的軍隊就有崩潰的危險,也隻有我來帶兵殿後,才能擋得住蠻子軍隊的反複沖擊!”
“三貝勒,你是千金之軀,怎麽能去冒這麽大的危險?”建奴猛将阿敦也跳了出來,堅決請戰道:“請讓末将領兵斷後,末将雖然無能,卻也能身先士卒,奮力殺敵,爲大金主力渡河争取時間。”話音剛落,其餘的建奴将領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跳出來毛遂自薦,請令擔任殿後任務。見此情景,代善甚是歡喜,轉向皇太極問道:“老八,你說,讓誰留下殿後比較好?”
“誰殿後并不要緊,我擔心的還是士兵的傷亡啊。”皇太極眉頭緊皺,咬牙說道:“五千軍隊殿後,或許能擋住蠻子軍隊的沖擊,但是兵力實在太少了點,等到主力渡過了六州河後,這五千軍隊或許就一個都回不來了。”
“那你想讓我們多留點殿後軍隊,兵力充足,也許能保留一些元氣。”代善又問道。皇太極搖頭,苦笑說道:“這麽一來,我們渡河需要的時間勢必更長,也許傷亡的士兵更多。”
“殿後軍隊多也不行,少也不行,那我們究竟該怎麽辦?”莽古爾泰沒好氣的質問道。代善也歎氣說道:“老八,你也别顧慮得太多了,仗打到這地步,我們想一點代價都不付出就順利渡河,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了。現在我們要做的,也就是如何以最小的代價,把最多的大金士兵送過這條六州河,多保留一點元氣。能多撤一個士兵算一個吧。”說到這,代善又歎了一口氣,幽幽說道:“等回到了東京(遼陽),我也會向父汗請罪,承擔這次慘敗的責任。”
“二哥,你也别想太多了,仗打到這地步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不是你指揮和決策失誤,而是我們的敵人實在太狡猾——如果換别人來指揮這場大戰,肯定隻會輸得更慘。”皇太極安慰代善一句,又嚴肅說道:“二哥,這場渡河戰役,我是這麽想的,既然我們的軍隊注定要付出一定代價,那我們也不能束手就擒,讓士兵白白送死,我們就算輸,也一定得把蠻子軍隊拉下水,讓蠻子軍隊也付出慘重代價,即便打一個勝仗也是慘勝!”
“這句話我贊成!就算輸,也不能輸得太窩囊了!”代善來了些精神,坐直身體說道:“最好是能和蠻子拼個同歸于盡,同樣重創蠻子軍隊的元氣,讓蠻子軍隊無法繼續追殺我們,這麽一來,我們北上到甯遠和嶽托的兩萬鐵騎會合後,就可以集中力量,單獨對付蠻子的攔截水師!否則的話,蠻子軍隊的主力如果繼續追殺,在攔截陣地上和蠻子水師前後夾擊我們,我們的情況就更糟糕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隻有重創了蠻子主力,我們才能避免被兩面夾擊的危險。”皇太極點頭,又說道:“所以我建議,我們的軍隊渡河時,所有主戰精銳都留下來斷後,讓傷兵和辎重先過河,然後我們的精銳再分批分次的陸續過河。這麽一來,我們的軍隊固然要遭受損失,渡河花費的時間也更長一些,但是蠻子軍隊也隻有和我們的主力正面硬拼,損失不會小到那裏。”
“好主意,逼着蠻子軍隊正面硬拼,我們誰勝誰負還不知道。”莽古爾泰第一個贊成。阿巴泰建議道:“主意不錯,但我覺得應該事先嚴明軍紀,确定撤退主力軍隊的先後次序,誰要是敢搶先渡河,那就先砍了誰!”
“對,嚴明軍紀和确定撤離順序十分重要!”皇太極點頭附和,又補充道:“我提議,除去傷員和糧草辎重之外,由第一支和蠻子硬拼的主力先撤過六州河,換第二支主力和蠻子硬拼,殺退蠻子的第二波進攻後,再讓第二支主力軍隊過河,換第三支軍隊去擋蠻子軍隊的第三波進攻!這麽一來,我們的軍隊就可以一直用生力軍作戰,始終保持最強戰鬥力,同時我們的傷兵和疲兵也可以迅速撤到六州河對岸,減少無謂的損失。”
“好,就這麽辦!”代善十分滿意,一拍桌子喝道:“現在就開始商量撤退次序,順便嚴明軍紀,渡河時那支軍隊敢不按次序渡河,從士兵開始往上殺,那怕是旗主不聽指揮帶頭逃命,也立即斬首!老八,軍法隊由你掌管,不用怕得罪人,我給你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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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建奴的軍事會議讨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明軍大營中也同時召開起了戰前會議,但是當明軍衆将齊聚熊廷弼的中軍大帳之時,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事情發生了——平常一碰到軍事會議就生龍活虎不獻幾條詭計不搞幾個陰謀就不舒坦的張大少爺竟然沒在會場之中!就連熊廷弼都驚訝問道:“張好古那個兔崽子呢?那裏去了?本督師升帳,他怎麽不來和老子擡扛了?”
“奇怪,應該通知到了啊?”幕僚茅元儀也是滿頭霧水,試探着問道:“熊督師,要不學生再派人去催一催?”
“用不着,那個兔崽子來這也是和老子擡扛,非要老子聽他的主意,用一些下着的法子打仗!”熊廷弼熊掌一揮,對女婿的臨會不到表示最強烈的慶幸——熊廷弼可不想讓自己背上陰險老狗熊的罵名。這時候,帳外忽然進來一個熊廷弼的親兵,将一封信雙手呈遞到熊廷弼面前,禀報道:“啓禀督師,這是宣大張總督要小的交給你的。”
“兔崽子人呢?”熊廷弼接過信疑惑問道。那親兵苦笑答道:“走了,還把一千屠奴軍也帶走了,聽張總督說,九千歲派人給山海關緊急送來了一批特制的彈藥,監軍紀公公又派專人把彈藥送到了前線交給了張總督,張總督收到彈藥就走了。張總督又說,叫督師你不用爲他擔心,戰鬥打響的時候,他的軍隊肯定會出現在戰場上。”
“混帳兔崽子,竟然敢臨陣開溜?擅自行動?”熊廷弼大吃一驚,一拍桌子吼道:“他還有沒有把老子的軍紀放在眼裏?”其他的明軍将領也是個個目瞪口呆,閻鳴泰則小心翼翼的說道:“督師,好象你和張憲台都是平級,他擅自行動,你也沒辦法治他的罪啊。”
“他是老子的女婿,老子怎麽不能治他的罪?”熊廷弼咆哮着三兩下撕開張大少爺留下的書信,展開一看,熊廷弼的熊臉頓時氣成了紫灰色——信上寫道:‘嶽父大人在上,小婿知道你肯定不會聽小婿的作戰建議,小婿也不想讓聽得你心煩,所以小婿就帶着屠奴軍先走了,按自己的作戰計劃打,嶽父大人你不用考慮小婿會破壞你的作戰計劃——因爲小婿絕對不會出現在你的任何一條作戰路線上,也不用擔心小婿的安全,九千歲給小婿送來一批急需的特制彈藥,有槍有彈在手,小婿就是獨力抗衡建奴全軍也絕對沒問題。至于小婿走後留下的先鋒空缺,小婿建議由馬世龍将軍擔任。小婿張好古百叩。’
“混帳!兔崽子!不孝的狗東西!”熊廷弼徹底氣瘋了,三下兩下把張大少爺的信撕得粉碎,咆哮道:“滾了更好!你不想按老子的計劃打,老子還不想要你這個不肖的東西當部下!沒有你的千把軍隊,老子還能滅不了建奴?”明軍衆将則面面相窺,一起心道:“糟了,張憲台八成又要搞什麽缺德得祖墳冒黑煙的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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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少爺忽然帶着屠奴軍開溜了,熊廷弼胸中的怒氣也徹底激了起來,迅速制訂了一個利用建奴渡河時半渡而擊之的強攻計劃,讓軍隊抓緊時間休息了一夜後,熊廷弼便親自率領兩萬大軍向六州河出發了。而到了六州河河畔後,建奴的五道浮橋也已經搭建完畢,全軍圍繞着五道浮橋布置了一個半圓形防禦圈,辎重與傷兵在内,首先通過浮橋緩緩渡河,主力軍隊則在外圍嚴陣以待,對明軍主力列陣對峙。熊廷弼登上塔車用望遠鏡觀察了一番敵情後,覺得現在就發起突襲爲時太早,便命令道:“傳令全軍,沒有命令不得妄動!副将朱梅率一千軍隊攜帶竹筏迂回行軍,搶占六州河上遊,見到信号,立即放火筏燒橋。”
明軍各将依令而行,嚴格約束各自軍隊不得妄自行動。對面的建奴衆将見此情景,一起都松了口氣,知道熊廷弼是在等待時機,不會急于發動進攻,皇太極和代善不敢怠慢,隻是催促辎重隊與傷兵加速過河,先撤到安全地帶再說,熊廷弼也不焦急,隻是耐心等待戰機——建奴主力不可能永遠不動,隻要建奴主力開始渡河,建奴的陣形也肯定會出現混亂,到了那時,也就是熊廷弼動手突襲的最佳時機了!
“奇怪?”通過望遠鏡仔細搜尋,皇太極忽然發現了一個重大問題——張大少爺的屠奴軍竟然沒在明軍陣中!驚訝之下,皇太極趕緊向衆将問道:“手裏拿着千裏鏡的,都給我仔細看看,張好古那條小瘋狗的瘋狗軍在什麽地方?有沒有看到?”
“沒有,沒看到。”手裏有望遠鏡的建奴諸将紛紛回答,都說自己沒有看到張大少爺的屠奴軍。代善則歡喜說道:“看來那條小瘋狗被留在蠻子後隊了,沒有那條瘋狗搗亂,我們渡河可就容易多了。”
“錯了!那條小瘋狗不在才危險!”皇太極斬釘截鐵的說道:“我甯願和那條小瘋狗正面對決,用三千軍隊去換他的一千軍隊,也不願意讓那條瘋狗躲在暗處,忽然沖上來咬我們一口!”
“他有機會嗎?”代善驕傲的說道:“我們的主力軍隊已經守死了渡口周圍的每一條道路,他還上那裏去找偷襲的機會?”
“話雖然有理,可那條瘋狗實在太陰險了,說不定就會找出我們的薄弱部位,把我們沖得大亂!”皇太極搖頭,說到這裏,皇太極心中忽然一動,猛的一回頭去看六州河對面,卻見對岸風雪交加,能見度不到兩裏,自軍的傷兵辎重大部已經過河,正亂哄哄的在六州河對岸重整隊伍,爲後續軍隊騰出渡河空間。看到這裏,盡管天上還在飛着鵝毛大雪,皇太極額頭上的汗水卻一下子就流下了臉頰,張口想要說話,但喉頭一甜,突然一口鮮血噴出,人也摔下了戰馬…………
“老八,你怎麽了?”代善大吃一驚,親自跳下戰馬去攙皇太極。皇太極則一把抓住代善的手,用嘶啞得象受傷野獸一樣的聲音慘叫道:“二哥,快,快過河!張好古,那條瘋狗最擅長分析敵人心理,肯定已經算準了我們會讓傷兵和辎重先過河!他的軍隊,他的瘋狗軍,已經從其他渡口迂回到我們前方了——!快啊,張好古小蠻子和熊老蠻子不同,這條瘋狗,他殺我們的傷兵,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有我屠奴!”就在這時候,六州河對岸的上遊風雪中,忽然傳來一陣整齊而又雄壯的怒吼聲,“天下無奴!”
“有我屠奴!”
“天下無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