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述職,一般來說不過是走一個過場,但張大少爺在薊門幹得确實不錯,打了個小勝仗撈了個開門紅不說,往常最受言官禦史指責的兵民關系也有所改善,至少沒有鬧出什麽強奸民女和官軍扮匪行劫之類的特大醜聞,還有整備邊防的成績也是有目共睹和人所共知的——廢話,突然偷襲的鞑靼大軍都被張大少爺打跑了,誰還敢說張大少爺荒廢兵備?再加上北京城内土地緊張,大部分朝廷官員的家産宅院都在城外,張大少爺守住喜峰口就是保住了他們的家産,所以不光是明熹宗對張大少爺的工作十分滿意,文武百官中也有不小的贊揚聲音,最後一番述職下來,張大少爺多了一個右都禦史的虛銜,每個月可以多領二十六石祿米的工資。
“沒事了?那散朝吧。”宣布了給張大少爺的封賞,又處理了幾件政務,近來身體大好的明熹宗就迫不及待的宣布散朝,又指着張大少爺吩咐道:“張愛卿,你和忠賢一起随朕進宮,朕還有一些關于薊門長城的事問你。嗯,對了,薊門九衛的兵力配備是否合适,朕也要再聽聽你的意見。”
“咱們的皇上,可真是勤于國事啊。”聽到明熹宗的這番話,不少剛進朝廷的年輕官員都十分驚訝,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們的皇帝還這麽關心國事軍事。不過這些官員并不知道的是,張大少爺恭恭敬敬尾随着明熹宗和魏忠賢的離開金銮殿後,明熹宗馬上就急不可耐的向張大少爺問道:“張愛卿,你上次獻給朕的三輪車圖紙,朕已經做出實物了。這幾天朕正閑得無聊,你有什麽好玩的玩意沒有?”
“回陛下,臣已将一副水力紡紗機草圖交與親爹魏公公,請親爹轉呈皇上。”張大少爺低聲答道。明熹宗大喜過望,再去看魏忠賢時,魏忠賢已經笑眯眯的從懷裏掏出一份圖紙,雙手捧給明熹宗,解釋道:“皇上恕罪,奴婢今天早上來遲了一些,所以早朝前沒來得及獻給皇上。”
“好,果然還是忠賢父子對朕最忠心啊。”明熹宗欣喜若狂,一把從魏忠賢手裏搶過圖紙,興沖沖的就帶頭跑向景仁宮。魏忠賢則滿懷慈愛的看一眼興高采烈的明熹宗,又乘機向張大少爺低聲說道:“猴崽子,今天早上,爲父和你幹娘商量了一下,你幹娘雖然沒有立即答應,但是已經有些動心了。一會你出宮以後,可以去見見張惟賢,讓張惟賢轉告給皇後,叫她也在你幹娘身上下點功夫,該放血就放點血。還有,咱家有三個條件。”
“親爹請說,孩兒用心記下。”張大少爺低聲答道。魏忠賢點點頭,低聲說道:“第一,她必須得交出管理後宮嫔妃的權利,以後不得幹預你幹娘處置後宮嫔妃宮人;二,她的孩子生出來以後,如果是男孩,乳母必須由你幹娘指定,大伴必須由咱家指定;第三,她得向皇上進谏,讓你的侄女、咱家的侄孫女入宮爲妃,還得封爲貴妃。隻要她答應這三個條件,咱家就盡力勸說你的娘,讓她把孩子生出來,也保證她的安全。”
張大少爺用心記住,低聲答應。到得景仁宮後,明熹宗先是向張大少爺請教了水力紡紗機草圖的一些疑難,然後馬上就全力以赴的投入偉大的工匠發明工作,魏忠賢乘機提出張大少爺公務繁忙,要求讓張大少爺出宮去辦理公務,明熹宗沒做多想,立即點頭答應,至于張大少爺回薊門上任的時間,明熹宗則連提都沒提。
匆匆出了皇宮,張大少爺馬上就領着張石頭等親兵趕到英國公府提出求見,誰知被仆人領到英國公府後廳一看,成國公朱純臣和太康伯張國紀竟然都在,很明顯,這些鐵杆保皇黨八成又是在密謀什麽對付魏忠賢的陰謀詭計了。見張大少爺進來,張惟賢立即猜到來意,趕緊起身問道:“怎麽樣?魏忠賢現在是什麽意思?”張大少爺不答,隻是東張西望,張惟賢會意,忙又說道:“放心,成國公和太康伯都不是外人,有什麽話直說無妨。”
“成國公和太康伯我當然不放心,我擔心的人是馮铨。”張大少爺不動聲色的說道:“張國公,你和馮铨走得這麽近,雖然可以從馮铨嘴裏掏出一些情報,可是那條白眼狼也不是吃素的,他敢洩露那邊的情報給你,當然也敢把你這邊的情況洩露給那邊。還有,别以爲九千歲真不清楚你們在背後搞的小動作,實話告訴你們,光是在上個月,我就清楚你們秘密見面兩次的經過,更别說九千歲了!他隻是忌憚你們的大明最高世襲公爵的爵位,所以才一直佯作不知。”
雖然不太滿意張大少爺說話的口氣,可是朱純臣和張國紀兩人還是驚訝的對視一眼,拿不準張大少爺這話到底是真是假。張惟賢則不動聲色的說道:“多謝探花郎指點,以後我們會更加小心的,不過也請探花郎放心,你和我們的談話,我可以拿英國公府的名譽保證,以前沒有、将來也不會有一個字流傳出去。”
“那就好,兩位國公,太康伯,我這些話雖然有點狂妄自大,可是我也是爲了你們好,更是爲了大明江山好。”張大少爺改變口氣,先是自我批評一句,然後又向張惟賢說道:“張國公,昨天事情緊急,我沒來得及把我的打算告訴你,既然今天成國公和張國丈都在,那我就順便把我的全盤打算告訴你們,隻要你們按計行事,我擔保皇後和她腹中的孩子安然無恙。首先,昨天晚上我自作主張,代表皇後娘娘向九千歲提出了一筆交易……。”
好不容易等到張大少爺把自己的交易和魏忠賢的答複說完,朱純臣第一個跳了起來,漲紅着臉吼道:“做夢!魏閹做夢!這三條,一條都不能答應!先别說後兩條是異想天開,就是第一條都不能答應,皇後娘娘是後宮之主,祖宗家法掌管後宮,怎麽能把管理後宮的權力交給一個乳母?”
“成國公,你認爲這些年來皇後娘娘的鈞旨,能夠出得了坤甯宮嗎?”張大少爺一句話問得朱純臣啞口無言,張大少爺平靜的說道:“雖然我對宮裏的情況了解不是很多,可是我也很清楚,如果皇後娘娘的旨意在後宮能起得了作用,又那輪得到我的幹娘在後宮作威作福?如果皇後娘娘真的能控制得了後宮,那她的第一個孩子,爲什麽又會被人做手腳導緻流産?九千歲提出這個條件,其實隻是希望後宮少一個反對聲音,少一個絆腳石,至少不用擔心極得皇上信任寵愛的皇後娘娘吹枕邊風,爲了保住皇上和皇後的血脈,稍作讓步,有何不可?”
朱純臣繼續啞口無言,張大少爺則拿出先前一直由張石頭随身攜帶的一個木匣,放在桌上打開,露出滿滿一匣的珠玉寶石,指着珠寶說道:“我已經替皇後娘娘想好了,爲了讓我幹娘客巴巴做出讓步,這些東西,可以讓皇後娘娘賞給客巴巴,還有客巴巴身邊得力的親信宮女嬷嬷,收買她們也幫着皇後娘娘說話——至于讓不讓皇後娘娘委屈求全,你們看着辦吧。我已經做到了一個大明臣子力所能及的本份,就算你們不答應,我也問心無愧了。”
爲了保住張嫣肚子裏的孩子,張大少爺不計個人得失,出錢出力又獻計,饒是張惟賢、朱純臣和張國紀三人對張大少爺滿肚子的意見和少許的鄙視,此刻也不免有些感動。張國紀首先說道:“好吧,皇後那邊,我這個做父親的盡力勸她委屈求全,也請她記住探花郎你的這些心意。不過探花郎,老夫最擔心的還是魏忠賢那個侄孫女,皇後如果讓她進了皇宮當了嫔妃,還是僅次于皇後的皇貴妃,那她會不會威脅到皇後的位置?還有,她如果也給皇上生下龍子,那麽魏忠賢必然又會瞄上太子的位置,如果讓魏忠賢再次得逞,那我大明江山……。”
張國紀沒有把話說完,但言下之意非常清楚,如果讓魏忠賢侄孫女也生下兒子,那麽張嫣的兒子可就很難再搶到太子的位置了——甚至不排除魏忠賢爲了給重孫掃除障礙,食言而肥對張嫣的兒子下手。張大少爺卻聽得呵呵直笑,向張國紀說道:“張國丈,你認爲皇後娘娘的位置,真是九千歲和客巴巴動得了嗎?皇上寵愛九千歲是不假,可皇上更寵愛自己的家人,他與皇後娘娘夫唱婦随,感情笃厚,九千歲和客巴巴如果真有把握動得了皇後娘娘的位置,又怎麽會和答應皇後娘娘做這筆交易?别的不說,光是信王那件事你們都看出來了吧?如果不是天降奇災,皇上怎麽舍得對信王下手?皇上對自己的異目兄弟尚且如此,更何況相濡以沫多年的結發之妻?”
張大少爺不提朱由檢還好,一提起朱由檢,朱純臣和張國紀等人就心中有氣,心說如果不是你這條小閹狗胡搞亂搞,魏老太監能把朱由檢扳倒嗎?隻有張惟賢不動聲色的說道:“探花郎言之有理,從信王一事可以看出,皇上是很重視親情,皇後娘娘的位置确實是萬無一事。可是探花郎,張國丈最關鍵那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如果魏忠賢的侄孫女也生下皇子,我們又當如何是好?魏忠賢爲了讓他的曾外孫當上太子,可是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的!”
“張國公,你這個問題,其實應該和另一個問題關聯在一起吧?”張大少爺微笑答道:“九千歲提出的第二個條件,皇後娘娘生下的龍子,乳母和大伴都必須由他指定——這其實就是把皇後的兒子當做人質,到了必要的時候,随時都可以除掉皇後的兒子!而這個最有必要的時候,肯定就是在他的侄孫女也生下龍子的時候,對不對?”
“不錯,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一點。”張惟賢點頭,沉聲說道:“魏忠賢要求由他指定乳母和大伴,擺明了就是想讓他和客巴巴的事情重演。就算他的侄孫女沒有給皇上生下龍子,皇後娘娘的兒子順利當上了太子,可是太子由他的人一手撫養長大,到了最後,我們還是動不了他的一根毫毛。”
“對,這是個大問題。”朱純臣和張國紀一起點頭附和,朱純臣說道:“魏忠賢控制了太子,等于就是讓他捏住了人質,進可攻,退可守,我們怎麽都拿他毫無辦法。”
“呵呵。”張大少爺露齒奸笑一聲,低聲說道:“兩位國公,張國丈,你們以爲,就憑九千歲那點頭腦,能想出這麽高明的主意嗎?你們可知道,這個主意是誰給九千歲出的?”
“是誰?”張惟賢、朱純臣和張國紀三人異口同聲問道。張大少爺陰陰一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說道:“不才,鄙人,在下,我雖然沒有直接給九千歲出這個主意,但其中的各種環節,都是我故意提示給他聽的,所以他才能想出這麽一個主意。”
“什麽?!”張惟賢和朱純臣等人怒目圓睜,差點沒沖上來把張大少爺掐死。張大少爺不慌不忙的擺手笑道:“你們别急嘛,先聽我把話說完,你們可知道,我爲什麽要給九千歲出這麽一個主意?”說到這,張大少爺壓低聲音,緩緩說道:“因爲我要保全皇上的龍子,延續大明皇帝的血脈——隻有讓九千歲看到控制未來太子的好處,他才會竭盡全力的去保護這個太子,不使這個孩子象皇上的前三位皇子一樣,不滿周歲就不幸夭折!你們可以想一想,我如果不給九千歲出這麽一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主意,以他和客巴巴的關系,又怎麽可能想方設法的去阻止客巴巴謀害皇上的龍子?”
張國紀和朱純臣等人再次面面相窺,對張大少爺的心機之深沉驚訝得目瞪口呆,過了許久,張國紀才結結巴巴的問道:“探花郎,你這麽做,或許真是爲了老夫的外孫好,老夫在此先向你謝過。可是你還沒有說,如果魏忠賢和客巴巴挾持我的外孫做人質,那又怎麽辦?”
“我既然敢向九千歲獻這個主意,當然就已經準備好破解這一招的妙計。”張大少爺不動聲色的問道:“張國公,朱國公,張國丈,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這麽一個典故?狸貓換太子!”
“狸貓換太子?!怎麽換?!”張惟賢等人又一次瞪圓了眼睛。張大少爺平靜說道:“張國丈,皇後娘娘是你的親生女兒,她如果真的生下龍子,必然要帶着孩子到太康伯府探望父母——到那時候怎麽辦,估計不用我教你們了吧?隻要你們在京城保住了真正的太子,我在外面控制好了軍隊,裏應外合,還愁大明江山落入外人之手?”
密室中鴉雀無聲,安靜得能夠輕松聽到彼此之間的心跳聲音,不知過了多久,張惟賢才向張大少爺雙膝跪下,拱手說道:“多謝探花郎指點,大明皇室血脈若能延續下去,不緻落入他人之手,探花郎當居首功!”朱純臣和張國紀這才醒悟過來,趕緊也是一起向張大少爺跪倒,抱拳異口同聲的說道:“探花郎,老朽等直到今天才算明白,你在閹黨之中忍辱負重,并非爲了自己,而是确确實實爲了我大明江山萬年着想!往日的得罪之處,還望探花郎恕罪!”
“三位大人,快快請起,千萬不要折死了晚輩。”張大少爺趕緊去扶張惟賢等人,謙虛說道:“其實這些,都是晚輩應該做的。”說着,張大少爺又在肚子裏嘀咕一句,“或許,這真應該是我最應該做的吧。有機會,一定得找張嫣那個丫頭好好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