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五月初七正午,反複确認了京師已經安全,明熹宗和魏忠賢一行才重新返回京城,乘着禦辇回到京城時,京城的百姓也已經開始陸續返回京城。京城内次序良好,京師三大營的軍士和東廠番役、錦衣衛都在各條街道上站崗值勤,指揮回城的百姓人流有序入城,還有就是威懾和捕拿妄圖趁火打劫的暴徒;城外則是滿桂的軍隊來回巡邏,整理入城隊伍,同時也是捕拿妄圖趁亂行劫的盜賊蟊賊——明熹宗一行抵達西直門的時候,滿桂的軍隊就剛好拿住兩個搶奪百姓包裹行李的蟊賊,并迅速把他們拖到路旁的高處當衆斬首。
“我們就是搶東西,沒犯死罪,你們不能殺我們!”看到明軍士兵明晃晃的鋼刀,兩個小蟊賊吓得屁滾尿流的大喊大叫,聲明自己們罪不至死。隻可惜張大少爺的兵向來就是屬河蟹的,大吼一聲,“少廢話!探花張大人已經向皇上請過旨意,特殊時刻執行特别法令——趁火打劫者,殺無赦!”吼叫着,刀光連閃,兩顆人頭落地,鮮血也從兩個蟊賊的脖腔中噴射出來,道路上密集的百姓叫好聲也震天而起。
“殺得好!”魏忠賢也叫了一聲好,恨恨說道:“多虧了張好古那個猴崽子心細,提前向皇上請旨執行緊急法令,用鐵腕穩定局面,否則的話,京城裏現在指不定亂成什麽樣子。”——魏忠賢這話是故意說給百官聽的,免得有人找麻煩彈劾張大少爺殺戮太過,而不少官員一聽這主意是經過明熹宗同意的,馬上也斷了利用這點彈劾張大少爺的心思。明熹宗則默然無語,半晌才低聲說道:“這次多虧了張愛卿了,朕……,唉,忠賢,果然還是你們父子對朕最忠心啊。”
從西直門進了京城,回宮的路上,張大少爺聞訊快馬趕來迎駕,隔着上百步就跳下戰馬,沖到明熹宗的龍辇面前雙膝跪下,磕頭說道:“微臣不知皇上龍返京師,有失遠迎,請皇上恕罪。”心事重重的明熹宗走下龍辇,親自攙起張大少爺,強打精神笑道:“張愛卿,快快請起,此次回京,是朕沒讓人通知你來迎駕的。朕知道,這幾天京城的事全押在你一個人肩上,辛苦你了。咦,張愛卿,你手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多謝皇上關心。”張大少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左臂上的帶血紗布,笑道:“災禍發生後,微臣率領軍隊進入災區搶救受傷軍民,走到刑部街的時候,有一間半倒不倒的房屋下面傳來嬰兒的哭聲,微臣就沖進去搶救嬰兒,不曾想抱着孩子出來的時候房屋忽然倒了,就砸傷了微臣的手臂。不過很好,孩子沒事。”跪在後面的張石頭聽得直翻白眼,心說少爺你可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你救孩子是真,可是那間房屋好象沒倒塌吧?對了,你手上的傷又是怎麽回事,我怎麽記得你好象沒受傷啊?
“要不要緊?有沒有找郎中看看?”明熹宗關心的問道。張大少爺一笑,答道:“多謝皇上關懷,就是擦破些皮,傷得不重,過幾天就可以好了。”明熹宗再細看張大少爺,發現張大少爺的雙眼充滿血絲,全身上下盡是灰塵土埃,沾滿塵土的臉上更是被汗水沖出一道道的溝渠,深知張大少爺這幾天必然是辛苦無比,便心疼的說道:“張愛卿,你辦差盡心是不錯,可也得注意自己的身體,千萬别累壞了自己,你可是大明成祖先皇指定給朕的擎天保駕之臣,朕今後還有很多大事需要你去給朕辦。”
“微臣粉身碎骨,難報皇上大恩。”張大影帝趕緊又磕頭作秀,站起來後,張大少爺向明熹宗彙報道:“啓禀皇上,微臣已經初步統計出了這次大難的損失,京城中房屋倒塌一萬三千九百一十二間,王恭廠一帶,幾乎被夷爲平地。”說到這,張大少爺故意補充一句,“幸虧皇上聖明燭照,在此前恩準将王恭廠囤積的火藥搬運一空,否則的話,火藥一旦爆炸,災變危害隻怕更大。”
“百姓傷亡怎麽樣?”明熹宗還算有點良心,知道關心百姓的存亡。張大少爺垂頭喪氣的答道:“回皇上,王恭廠方圓十餘裏的百姓幾乎全部喪命,找到屍體一千六百餘具,傷者三千餘人,失蹤人數暫時無法統計,财産損失更是無法計算,不肯撤離京城的工部尚書董可威董大人也在災變中重傷,雙臂骨折,已經殘廢,另外還有二十餘名不肯撤離京城的官員死傷。最離奇的是,死亡者不管男女老幼,差不多每一具屍體都是赤身露體,衣帽鞋襪不翼而飛。”
“死了這麽多人?”明熹宗倒吸了一口涼氣。張大少爺點頭,心裏嘀咕,心說曆史上可是死了兩萬多人,現在才死一千六百多人,算是好得不得了了。這時候,張惟賢站出來給張大少爺說了一句公道話,“皇上,這次多虧了張好古和魏公公力排衆議,未雨綢缪住持京城百姓疏散,否則的話,這傷亡數字,隻怕還要擴大十倍不止。依微臣看來,張好古這次應記首功。”
“操,我這個幹老丈人還真夠陰的,這時候好不忘給我下套。”張大少爺心中嘀咕,趕緊糾正道:“皇上,微臣是戴罪之人,那能有什麽功勞?這次京師大變,百姓死傷之所以如此之少,全仗皇上英明睿智,當機立斷下旨讓京師百姓撤離,也仰仗魏公公力排衆議,支持皇上旨意,這才把京城百姓的損失減少到最小——微臣不過是一個跑腿辦事的,那有什麽功勞?”
“猴崽子,果然八面玲珑。”魏忠賢心中得意,也知道張惟賢開始話沒安什麽好心。明熹宗則歎了一口氣,說道:“張愛卿,你就不用寬慰朕了,這一次京城大變,全是因爲朕顧念手足親情,姑息了信王的悖逆之舉……,唉,朕又何嘗不知道信王在底下搞的那些小動作呢?總之一句話,這次回宮之後,朕要頒布一道罪己诏,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皇上,這和你無關啊。”張大少爺假惺惺的勸道。明熹宗搖頭,流着眼淚擺手說道:“朕意已決,你們不必再勸了。張愛卿,朕現在就下旨,讓你官複原職,擇日另行封賞。去吧,去辦你應該做的事吧,你不用陪朕回宮了。”
“微臣遵旨。”張大影帝哽咽答應,垂手站到路邊,恭送痛哭流啼的明熹宗一行回宮。皇後張嫣走過面前時,張大少爺偷眼去看張嫣臉色,正巧張嫣也在偷看張大少爺,四目相交,張嫣冷哼一聲,面無的表情把目光轉開。緊接着,魏忠賢也從張大少爺面前經過,魏忠賢低聲向張大少爺說道:“猴崽子,查抄信王府的事,你辦得怎麽樣了?”
“回親爹,孩兒已經逮捕了信王府的所有仆人、丫鬟和太監,還沒來得及查抄信王的财産和書信,不過孩兒派可靠的人嚴密看守起來了。”張大少爺低聲答道。魏忠賢滿意點頭,又叮囑道:“咱家收到消息,信王手裏有一份名單,上面有不少背叛咱家的官員名字,你一定要盡快把那份名單找到,交給咱家。”
“幹爹放心,孩兒一定找到那份名單。”張大少爺心領神會的點頭答應。魏忠賢開心微笑,這才昂首走開。眼看明熹宗的隊伍即将從面前走完,張大少爺正打算回軍隊去繼續指揮救災,一個姿色不錯的小宮女忽然向張大少爺這邊走了兩步,腳一拌摔坐在地上,嬌聲向張大少爺說道:“探花郎,請扶奴家一把。”說着,那小宮女還向張大少爺使了兩個眼色。張大少爺心知有異,忙上前一步把那小宮女扶起,小宮女乘機把一個小紙團塞進張大少爺手裏,道聲謝後又追上了隊伍。
不動聲色的送走明熹宗的回宮隊伍,返回軍隊的路上,張大少爺尋機打開那個紙團,卻見紙條上有一行娟秀小字寫道:‘信王家中有一份效忠于他的名單,我要這份名單。嫣。’張大少爺搖頭苦笑,向張石頭要來火把将紙條燒毀,火苗飄動,照亮了張大少爺嘴角的奸笑,也照亮了張大少爺三角眼中陰冷的目光………………
………………
足足花了三天時間,張大少爺率領的京師三大營隊伍才算是把王恭廠一帶所有被廢墟掩埋的屍體給清理出來,有苦主的交給苦主裝棺收斂,沒有苦主的用生石灰消毒後集中深埋,徹底堵住了明朝末期京師瘟疫流行的一個重要源頭。至于重建王恭廠、安撫百姓和無家可歸的百姓安置問題,那就不是張大少爺需要操心和能夠解決的事了。不過還好,替弟弟背了黑鍋的明熹宗大方的從内庫裏拿出了一筆銀子撫恤死者,幫助災民重建家園,這才勉強的把受災百姓安撫了下去,又下了一道罪己诏,向天下人承認是自己顧及手足親情,姑息了有謀反企圖的親弟弟,這才招來了天降巨災,向全天下的大明百姓請罪。
巨災的餘波逐漸平靜下來後,針對導緻災變的‘罪魁禍首’信王黨官員的打擊也逐漸展開,除去被貶爲庶人永遠圈禁的朱由檢外,首先倒黴的就是給明熹宗進仙方靈露飲的兵部侍郎霍維華霍大人,雖說霍大人是九千歲魏忠賢的肅甯同鄉,也沒有确鑿證據證明背叛了魏忠賢,他可是他在朱由檢針對閹黨的反擊中充當了馬前卒的角色,大肆彈劾閹黨代言人張大少爺,等于是實際上的背叛。所以不管霍維華怎麽的喊冤叫屈,怎麽的磕頭求饒,魏忠賢還是借口霍維華進獻毒藥,謀害皇帝,将霍維華押出午門問斬,比霍維華更早暴露的叛徒王體乾幹脆就連審都沒審,直接就在東廠大牢裏了結,徹底砍掉了朱由檢在朝廷中的左膀右臂。
王體乾和霍維華都被處死了,但每一個閹黨官員都很明白,這隻是魏忠賢清除内部叛徒的開始,接下來将要被殺的人會有多少,就要取決于負責查抄信王府的張大少爺了——基本上可以這麽說吧,隻要張大少爺從信王府裏查抄出來的名單上面有名字的,就沒有一個能夠逃脫魏忠賢的魔爪。恐懼之下,不知多少屁股不幹淨的閹黨官員悄悄拜訪張大少爺,送上厚禮請求張大少爺手下留情,張大少爺卻一概不收,隻是叫送禮官員好自爲之,該做什麽做什麽,弄得這些閹黨官員個個戰戰兢兢,不知張大少爺到底是什麽意思。
其實閹黨官員中,最爲心驚膽戰的人絕對要數張大少爺的對頭馮铨,雖說馮铨早就打着替魏忠賢刺探政敵内部情況的幌子、通過張惟賢和朱由檢搭上了線,替朱由檢上表彈劾張大少爺也是事前和魏忠賢打了招呼的,所以魏忠賢這次沒找他算帳,自保不成問題。——可問題是,張大少爺和馮铨的死對頭崔呈秀是閹黨内部的鐵杆盟友,難保崔呈秀和張大少爺不會借着這個機會打擊他的派系,剪除他的黨羽。所以思來想起後,馮铨也厚着臉皮帶上重禮,悄悄的摸到了張大少爺的府邸求見,但是很可惜,張大少爺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馮铨,直接就讓張石頭在大門前攔了駕,倒是崔呈秀不聲不響的出現在了馮铨背後,根本不用通報就直接奸笑着進了張府大門,那笑容,足可以讓馮铨膽寒。
提心吊膽的等待中,五月十一這天晚上,魏忠賢借口自己的從孫滿月,在自己家中召見了所有在京五品以上的閹黨官員,以及十二監的首領太監。閹黨官員和各大首領太監提心吊膽的帶着重禮來到魏府時,魏府中并沒有張燈結彩和大擺宴席,迎接他們的則是一大群如狼似虎的東廠番役,還有一部分田爾耕親自率領的錦衣衛。看到這架勢,幾乎所有心裏有鬼的閹黨官員都是面如土色,知道今天晚上隻怕很難全身全影的走出魏忠賢府了。
果不其然,朱紅官袍的魏忠賢領着張大少爺、楊六奇和五虎五彪出現在大廳中時,魏忠賢立即當中一坐,獰笑着說道:“今兒個把你們叫來,是因爲咱家的從孫滿月,可是京城新逢大變,咱家就不擺什麽宴席慶祝了,免得你們中間的一些人,又在你們的新主子面前說咱家壞話,說咱家悖逆忘形,國喪期間仍然聚衆玩樂,将來你們的新主子繼位的時候,找咱家一并算帳。”
“卑職等不幹。”幾十個閹黨骨幹官員個個面無人色,紛紛撲通跪倒在魏忠賢面前,顫抖着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魏忠賢則獰笑道:“不敢?連咱家的同鄉霍維華都敢了,更何況你們?”
幾十個閹黨官員更是心驚膽戰,還是不敢出聲,魏忠賢也不勉強,一揮手又說道:“咱家現在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信王拿着密诏去找你們的時候,都有那些人背叛了咱家,做了對不起咱家的事,現在站出來,磕一個頭認一個錯,咱家還可以從輕發落。否則的話,咱家一旦拿到他的真憑實據,就别怪咱家下手無情了。”
大廳中鴉雀無聲,安靜得可以清楚聽到每一個人的呼吸聲音,但是卻沒有一個閹黨官員敢站出來承認——是人都知道魏忠賢的狗熊脾氣,嘴上說得好聽,說什麽認錯就不追究,可誰要是犯傻站出來自己承認,那才是真正的自取滅亡。所以盡管包括五虎五彪在内的不少閹黨官員背上冷汗淋漓,卻始終沒有一個閹黨官員敢于吭聲。魏忠賢則冷笑着一一打量跪在面前的閹黨官員,最後才陰陰的說道:“都不想承認是不是?沒關系,還好咱家還有一個忠心耿耿的親兒子張好古,他已經從信王卧室的地下挖出了一份名單,還有你們中間一些人和信王來往的書信,你們就算不承認,咱家也可以知道到底都有什麽人背叛了咱家了。”
“啪,啪,啪。”大廳中響起汗水滴落地面的聲音,但還是沒有閹黨官員敢于站出來承認,隻能寄希望魏忠賢是在詐唬自己,名單已經被朱由檢焚毀,或者張大少爺其實并沒有找到那份名單。魏忠賢也明白走狗們的心思,冷笑道:“以爲咱家是在詐你們?好古我兒,把名單拿出來,一個一個的念給他們聽。”
“撲通。”閹黨官員内心絕望的慘叫聲中,一直沒有說話的張大少爺忽然向魏忠賢雙膝跪倒,磕頭說道:“親爹,孩兒不孝,那份名單和相關書信,都已經被孩兒燒了!”
“什麽?”死裏逃生的閹黨衆官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紛紛擡起頭來驚喜的看向張大少爺。魏忠賢則先是目瞪口呆,然後猛的跳起來,狠狠的一耳光抽在張大少爺臉上,又一腳把張大少爺踹得人仰馬翻,吼道:“猴崽子,你反了?竟然敢把背叛咱家的叛徒名單給燒了?!”
“親爹,孩兒不孝。”張大少爺爬起來重新跪好,連嘴角的血都來不及檫去,就又磕頭說道:“但孩兒也是爲了親爹着想、爲了朝廷着想,才這麽做的啊!”
“你包庇了背叛咱家的叛徒,還敢說是爲了咱家着想?”魏忠賢差點沒有氣暈過去,一把揪起張大少爺的衣領,一雙渾濁老眼瞪得滾圓,鐵青着臉咆哮道:“說,是誰讓你這麽做的?你爲什麽要包庇他們?”
“親爹,得饒人處且饒人。”張大影帝的眼淚向來是說來就來,流着眼淚說道:“名單上的人背叛親爹,确實該死,可是他們也曾經對親爹你老人家忠心耿耿過啊,看在他們以往的功勞份上,幹爹你就饒了他們這一次吧。況且名單上的人那麽多,親爹你如果把他們都殺了,一時半會,又上那裏去找那麽多人代替他們,代替他們爲幹爹你效命,爲朝廷效力?所以孩兒就鬥膽做主,替親爹寬恕了他們這一次,把名單和書信都燒了。”
說到這裏,張大少爺已經是淚流滿面,大哭着說道:“親爹,孩兒知道自己越權做得不對,可是孩兒也知道,親爹你寬恕了他們這一次,他們就絕不敢背叛親爹你第二次!更何況,當初親爹你爲了把他們提拔上來,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心思,孩兒不忍心看着親爹你的心血付諸東流啊!親爹,爲了你自己,也爲了朝廷,你就寬恕他們這一次吧!如果你真的氣不過,那你就處罰孩兒吧,孩兒甘願替這些同僚領罪!”
說着,張大少爺掙紮着雙膝跪下,向魏忠賢連連磕頭,大哭放聲。魏忠賢則臉色由青轉白,又由白轉黑,咬牙切齒的呆立了許久,魏忠賢才又是狠狠一腳踹在張大少爺胸上,又把張大少爺踹得四腳朝天,然後一甩袖子,背着手沖回了後堂。張大少爺趕緊爬起來,哭喊着追了上去,“親爹,孩兒還有一些話要說,孩兒如果沒有燒了名單,你新提拔上來的人,能有這些人可靠嗎……?”
即将轉入後堂的時候,張大少爺斜眼偷偷瞟了一眼跪在大廳中的閹黨官員,和張大少爺想象的一樣,幾乎每一個閹黨官員都是滿臉的感動,正在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自己,一絲無法察覺的奸笑,也浮現在了張大少爺的嘴角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