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大明一朝的官員中,管你是清官髒官還是名臣奸臣,沒挨過罵的官員是絕對不存在的——比魏忠賢還能權傾朝野的張居正老兄就不用說了,萬曆五年他父親病死的時候,爲了丁優的問題,張大相爺就差點被罵死,就連大名鼎鼎的海瑞海青天,也沒少被言官彈劾沒少被禦史罵!至于咱們入仕僅有一年的張大少爺,雖然挨罵的時間不長,可是罵他和彈劾他的奏章——吏部也得專門騰出一個房間存放了。
和官員們相比,象朱由檢這樣被這麽多言官禦史彈劾臭罵的皇親國戚,還真是頭一個,就連真的搞造反的朱棣和甯王都比不上——關鍵是這兩位王爺造反前都沒在京城,身邊敢罵他們的官員不多,不象朱由檢這樣倒黴,走出門去随便扔一塊闆磚砸着三個人,其中兩個就得是禦史言官,另外一個則是禦史言官的親戚。尤其是這次爲了罵朱由檢,咱們的張大少爺竟然還挨了廷杖,就更是捅了馬蜂窩了,不光是翰林院、國子監和都察院的文官罵,就連鬥大的字不認識一石的武官也攙和進來開罵,至少駐紮在京城城外軍營的滿桂、趙率倫、黑雲龍和麻登雲一夥粗人就紛紛上表給兵部開罵,大罵未來崇祯包藏禍心,妒賢嫉能又陷害忠臣功臣,居心叵測怕是想爲建奴報仇。
鋪天蓋地罵聲中,未來崇祯朱由檢真的是暈頭轉向又手足無措了,崇祯利用傳位密诏結黨是真,卻并沒有打算營私,拉幫結派的真正目的是對付肯定會破壞他繼位的魏老太監,誅殺這個禍國殃民的死老人妖!可是讓朱由檢想不到的是,忽然冒出來的張大少爺卻打亂了他的如意算盤,先是幹掉他在司禮監的盟友王體乾,又是抓住他沒有及時交還密诏這個把柄窮追猛打,把他逼上絕路,逼成衆矢之的。暗暗發誓要把張大少爺千刀萬剮之餘,一向低調的崇祯也隻好不再低調了,每天天一亮就趕到宮裏,一是接受群臣百官彈劾,二嘛,也就是痛哭流啼的向哥哥嫂嫂求救了。
張大少爺挨打後的第四天,也就是天啓六年四月二十的上午,内閣照例又收到一大堆彈劾朱由檢的奏章後,發現彈劾自己的官員品級越來越高、甚至還有人開始檢舉自己私黨的朱由檢再一次慌了手腳,又一次沖進乾清宮,向正在病榻上接受西洋大夫診治的哥哥求救。聽完朱由檢的哭訴,明熹宗爲難的一攤手,說道:“皇弟,你叫皇兄怎麽辦?你雖然退回了密诏,可是按照祖宗家法,朕怎麽都得給你一點處罰,否則我也無法向天下臣民交代,現在朕不忍心對你下手,文武百官們當然也就不肯放手了。”
“可……可是,照這麽下去,何時是個頭啊?”未來崇祯畢竟才有十六歲,一想到内閣那裏堆積如山彈劾自己的奏章,朱由檢就不寒而栗。這時候,領着西洋大夫來給明熹宗治病的魏忠賢開口了,向明熹宗兄弟點頭哈腰的說道:“皇上,信王爺,奴婢倒是有一個主意,肯定可以幫助信王度過此關,也可以讓百官閉嘴。”
“忠賢,你有什麽好主意?快說。”明熹宗高興的問道。魏忠賢賠笑着答道:“皇上,奴婢的主意其實很簡單,但絕對有效。信王今年也有十六歲了,到了就藩的年齡了,皇上你可以下一道聖旨,讓信王到一個富庶的地方就藩,然後再請信王說出那些官員在暗底裏和他有來往,交部議罪。這麽一來,信王既可以洗脫結黨嫌疑,又可以遠離京城是非之地,還可以讓文武百官消氣閉嘴,一舉多得,豈不妙哉?”
“辦法是不錯,就是朕以後很難再看到皇弟了。”明熹宗有些猶豫,向朱由檢問道:“皇弟,你意下如何?”
未來崇祯臉色開始發白,到外地就藩等于是代表着放棄皇位繼承權,不僅再沒有機會報仇,反過來還要一輩子被張大少爺和魏忠賢騎在頭上。這還不算,交出和自己暗中來往的官員名單,等于就是背叛他們,把他們送上絕路,做出了這樣的事,今後還想有人投靠自己,無異于就是癡心妄想。恰在此時,崇祯最尊敬的嫂子張嫣聲音傳來,“皇上,你不要聽張好古那幫人的妄加揣測,叔叔沒有及時退還密诏是真,可他絕對沒有利用密诏結黨營私——這一點,奴家相信叔叔。”
“朕也相信皇弟不會這麽做。”明熹宗點頭,對自己的弟弟充滿信心。而魏忠賢的險惡用心雖然被張嫣看破,卻毫不生氣的附和明熹宗的看法,又在心中冷哼道:“臭小子,咱家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不珍惜,那也怪不得咱家了。等着瞧吧,看咱家的親兒子怎麽把你弄死!”
“叔叔,西洋郎中還要給皇上診病,你和我到禦花園裏走走?”張嫣向崇祯招手說道。崇祯和魏忠賢都知道張嫣肯定是要出主意了,但出于對明熹宗身體的關心和對幹兒子張大少爺的信心,魏忠賢甚至懶得派幾個人監視偷聽,崇祯則歡天喜地的答應,趕緊随着張嫣出了乾清宮,一邊散着步走向禦花園,一邊低聲交談商量。
“叔叔,那份名單至關重要,你千萬不能交出去!”張嫣低聲向崇祯說道:“名單上的官員,個個都手握實權,隻要你有名單在手,就不愁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如果你把這份名單交給了皇上,等于就是害了名單上的所有官員,魏忠賢是絕對不會放過這些背叛他的人的,這麽一來,從今往後也再沒有人敢給你賣命了。關于這點,你可千萬要咬死了,不管誰問你名單的事,你都要矢口否認有這份名單!”
“多謝皇嫂指點,臣弟明白。”崇祯點頭,又愁眉苦臉的低聲說道:“可是官員們還在不停的彈劾臣弟,要是再不想個法子讓他們閉嘴,皇兄一旦被逼讓我出去就藩,那我就算有名單在手,也沒用了——藩王結交大臣,那可更是死罪。”
“别急。”張嫣陰陰的說道:“今天早上,我已經和成國公、英國公商量過了,覺得這件事的關鍵就是那個張好古,隻要他改口替你求情,他手下那幫窮翰林也會跟着閉嘴,還有他的同榜進士也會跟着閉嘴,還會附和他主張,你的事情也就可以過去了。所以我們争取的目标,還是那個張好古。”
“張好古是魏忠賢的幹兒子,唯老太監馬首是瞻,他怎麽可能改口替我求情?”崇祯垂頭喪氣的問道。張嫣微笑道:“叔叔放心,沒有把握的事,你皇嫂我也不會去做,我剛抓到張好古的一個極大把柄——他如果不答應,你就叫那些名單上的官員也上表彈劾他,大不了和他同歸于盡,看誰怕誰?”
“什麽把柄?”崇祯驚喜問道。張嫣妩媚一笑,答道:“我還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張好古偷襲建奴僞都的時候,抓到了一個漂亮的建奴将領家眷,未經請旨就把她私納爲妾,這可是大罪。”
“真的?”崇祯大喜過望,趕緊問道:“皇嫂,那我們派誰去和張好古談判?逼他讓步?”
張嫣低聲答道:“我仔細想過了,派誰去都不合适,那小子不會買英國公和成國公的帳,隻有我親自去見他,才有可能說服他,我就不相信了,他連我這個皇後的面子都不買?剛才乘着魏忠賢不在的時候,我借口探望張好古的病情和勸說他回心轉意,已經向皇上請旨出宮了。一會西洋郎中給皇上看完病,我就去見那個小子,你在宮裏等我的消息。”崇祯大喜,趕緊答應。
………………
爲了不引人注目讓人知道自己去和張大少爺暗底下交易,張嫣出宮的時候特意穿了便裝,領上兩個宮女,乘了一頂太監擡的青衣小轎就趕往張大少爺府邸所在文丞相胡同。到得張府門口,張嫣向張府管家張福提出要探望張大少爺,張福爲難答道:“這位娘子,不是老奴不讓你進去,隻是我們少爺吩咐過了,爲了不讓人嚼舌頭說我們少爺拉幫結黨,這幾天誰也不見,就連少爺的拜把兄弟劉若宰劉大人和餘煌餘大人都擋了駕,其他來探望少爺傷勢的朝廷官員更不知道攔了多少,實在對不住了。”
“哼,小閹狗還很細心的嘛,怕我們抓住他的把柄反戈一擊,幹脆連人都不見了。”張嫣心中冷哼,又向張福微笑說道:“老人家,我一個婦道人家,又不是官員家眷,那談得上和張大人結黨結派?煩勞你通禀一聲,就說故人張嫣求見,他如果不見,我馬上就走。”
“這個……。”張福有些爲難。還好,這時候張老财恰好從大廳裏溜達了出來,向這邊叫道:“張福,又怎麽了?如果是朝廷官員來看我兒子,告訴他們一律不見,我兒子怕擔罵名。”
“老爺,這次不是朝廷官員。”張福趕緊解釋道:“這是一位小娘子,她非要見少爺不可。”
“小娘子?”張老财心中一動,趕緊過來一看,待看清張嫣的容貌模樣時,張老财頓時瞠目結舌了——廢話,比張大少爺還小一歲的張嫣好歹是和武則天、宣華夫人齊名的五大美女皇後之一,體态豐腴而又生得花容月貌,氣質高貴之至,比起張老财在臨清鄉下見過那些所謂千金小姐,不知要強上幾百倍!震驚之下,張老财下意識聯想起一個問題——這個小娘子不會是狗兒的相好吧?難怪狗兒說什麽都不肯去英國公家中求親,原來他在背後還有一個比清韻姑娘還要漂亮的女人!
“你一定是張伯父吧?”張嫣出身寒門,也沒什麽架子,微笑着說道:“我和張公子是去年在京城認識的,聽說他爲了彈劾信王的事受了廷杖,所以特地來看看他。”
“原來小娘子是小犬的朋友啊,快請進來,快請進來。”聽張嫣這麽一說,清楚兒子是什麽德行的張老财難免更加相信張嫣是兒子的相好,趕緊讓出道路,又親切的說道:“小娘子,今天天太熱,你先請客廳裏坐,我去把狗兒從他的房間裏叫出來。”
“狗兒?”張嫣啞然失笑,又主動說道:“不用了,張公子有傷不方便走動,我還是直接去他的房間見他吧。”張老财一聽大喜,趕緊把張嫣領往自己兒子的房間,又叫丫鬟準備冰鎮桂花酸梅湯,爲張嫣消暑解熱之用,張嫣帶來的宮女和太監則留在了門房裏等候。
一路把張嫣領到兒子的房間門口,推開門一看,傷勢已經快要痊愈的張大少爺穿着一身單薄衣衫,正站在桌子旁邊和宋獻策下着圍棋,至于張大少爺的另外兩個親信張石頭和陸萬齡則不知去向——也該來要出事,張石頭和陸萬齡也是張家唯一在鄒元标府門口見過張嫣的人,宋獻策卻從沒有見過張嫣。看到父親竟然把皇後領了進來,張大少爺頓時傻了眼睛,差點就要沖上前去下跪,還好張嫣及時打了一個噤聲手勢,又微笑問道:“張公子,奴家能和你單獨談談嗎?”
“能,能,當然能。”張大少爺趕緊點頭,又攪亂棋盤,向宋獻策說道:“師爺,你先出去一會,我和這位娘子有些事要談。還有老爸你,你也出去。”宋獻策也知道張大少爺拈花惹草的無良德行,看到有着沉魚落雁容貌的張嫣進來,宋獻策那還不明白其中蹊跷?所以宋獻策趕緊奸笑着答應,收起棋盤陪着同樣奸笑不已的張老财出去,留下張大少爺和張嫣單獨相處。
“皇後娘娘,你怎麽來了?微臣見過皇後娘……。”張大少爺低聲驚叫着想要向張嫣行禮。張嫣一笑阻止,微笑着坐到椅子上,掏出香帕擦汗扇風,微笑說道:“你身上有傷,就不必多禮了,怎麽樣,杖傷好些沒有?對了,有沒有水,今天太熱了,我口渴。”
“多謝皇後娘娘挂懷,微臣年輕血旺,傷已經好了許多了,除了不能久坐,走路已經不成問題了。”張大少爺低聲答應,又大聲叫道:“來人,給……給我的朋友上茶。”
“上什麽茶?你這個狗兒就不會長點眼色?”張老财在門外叫道:“這麽熱的天,喝茶能解渴麽?我已經叫丫鬟準備冰鎮酸梅湯了,一會就來。”
“老爸,你給我站遠點,别偷聽我們談事情。”張大少爺怒吼道。張老财笑着答應,果然走遠了。張大少爺苦笑着解釋道:“皇後娘娘勿怪,我父親是鄉下來的,沒見過什麽世面,冒犯之處,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沒什麽,不知者不爲罪嘛。”張嫣笑着揮動香帕,又微笑看似無心的随口問道:“張好古,本宮今天來見你,除了探望你的傷勢之外,還有一件事要問問你,聽說你在攻破建奴僞都盛京的時候,抓到了一個建奴家眷,還是一個蒙古女人,沒有上報朝廷就私自納爲妾室,真有這事嗎?”
“果然利用大玉兒的事做文章了。”張大少爺心中冷哼,嘴上卻笑道:“皇後娘娘消息真是靈通,不錯,是有這麽一件事。”
張嫣楞了一下,壓根沒想到張大少爺會承認得這麽爽快,回過神來後,張嫣又向張大少爺妩媚一笑,嬌笑問道:“那你怎麽不上報朝廷呢?未經許可就私納罪犯親眷,這可是一件不大不小的罪過噢,傳揚出去,怕是對張大人你的名聲不利吧?”
“他娘的,這個張皇後長得還真不賴。”張大少爺被張嫣的媚眼瞟得心裏直癢癢,情不自禁就有些往邪裏想。不過這也不怪張大少爺的自制力太差,農曆的四月京城已經氣溫頗高,今天偏偏又是萬裏無雲豔陽高照,所以較爲豐腴的張嫣穿得比較單薄,香汗濕透羅衣緊貼在身上,将她豐滿迷人的曲線顯露無遺,一張圓潤嫣紅的臉蛋更是豔若桃李,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的張大少爺看在眼裏,要是再不心動那才叫怪了。
“怎麽了?張大人你怎麽不說話了?”見張大少爺久久不說話,張嫣芳心暗喜,正打算繼續敲打報複。房門外卻響起敲門聲,一個張府丫鬟在門外低聲說道:“少爺,冰鎮酸梅湯送來了。”
“擡進來吧。”張大少爺随口說道。房門推開,丫鬟擡進來兩碗冰鎮酸梅湯,一碗敬給張嫣,另一碗則遞給張大少爺。張大少爺又把丫鬟趕出房門,再三叮囑不許任何人靠近,這才從裏面把房門闩上。不曾想那丫鬟離開房門沒走多遠,張老财就從花叢中竄了出來,迫不及待向那丫鬟低聲問道:“怎麽樣?他們喝了沒有?”
“奴婢出來的時候,那位娘子已經在喝酸梅湯了,少爺還沒喝。”那丫鬟低聲答應。張老财大喜過望,趕緊把丫鬟趕走,又藏在花叢樹陰下親自爲兒子把風,不讓别人打擾兒子的好事,嘴裏還念念有詞,“狗兒,别怪你爹給你下藥,關鍵是咱們張家十代單傳,你這根獨苗要是再不抓緊時間給老子生孫子,老子可就等不及了,反正這姑娘不錯,也配得上你,你就趕快下手吧。老子在冰鎮酸梅湯下的藥可是好東西,當初老子給你娶七娘八娘的時候,用的可就是這種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