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了許久,耗費了無數的時間和心血精心布置,甚至不惜自壞名聲裝傷佯退,原以爲可以輕松拿下失去警覺的錦州城,可是到了最後一步的臨門一腳,努兒哈赤父子才驚訝的發現,原來那個瘟神一般的張好古小蠻子根本從頭到尾就沒上過當,更沒有一時一刻失去過警惕,結果建奴主力裏裏外外先後賠進去幾百名最精銳士兵不說,還白白浪費了六七天時間。賠了時間又折兵,努兒哈赤胸中的怒火猛烈程度可想而知,惱怒之下,努兒哈赤再次下令合圍錦州城,日夜趕造攻城武器,準備繼續強攻錦州城。
正月十四下午,建奴主力再次合圍錦州城後,努兒哈赤剛下完命令趕造各種攻城武器,重新得到努兒哈赤部分信任的皇太極便領着範文程進到了中軍大帳,剛一進帳,滿面春風的皇太極和範文程就一起向努兒哈赤跪下,磕頭說道:“恭喜阿瑪(大汗),賀喜阿瑪(大汗)。”正在氣頭上的努兒哈赤一楞,吼道:“有什麽可值得恭喜賀喜的?”
“阿瑪,兒臣奉命南下佯攻甯遠,一切順利,甯遠城裏已經相信張好古獻出錦州投降大金了。”皇太極笑嘻嘻的說道:“正月初六那天,阿瑪你率領大軍徉退,兒臣奉命率領輕騎南下佯攻甯遠,一路順利無比,斬殺了多名妄圖偵察錦州情況的蠻子斥候,也截殺了張好古蠻子派往錦州聯系的信使和斥候,切斷了錦州和甯遠的一切聯系。正月初九那天深夜,兒臣兵臨甯遠城下,命人裝扮成張好古蠻子的模樣,在甯遠城下叫城,說是他已經把錦州城獻給了大金,又被阿瑪你招爲女婿,錦州城裏的所有蠻子将士也都成了我們的奴才,要守衛甯遠城的袁崇煥也向他學習,早些打開甯遠城門開城投降。結果袁崇煥蠻子信以爲真,下令開炮放箭射殺張好古蠻子,兒臣又佯攻片刻這才撤兵。到了第二天,兒臣在甯遠城裏的内線向我報告,說是袁崇煥蠻子已經寫好了奏報張好古蠻子投降叛國的奏章,用六百裏加急送往蠻子京城了。”
“大汗,如果袁崇煥蠻子的信使在路上不出意外的話,酸路程,就在這三五天之内。”範文程也笑嘻嘻的說道:“蠻子皇帝和魏老太監就要下令,把張好古小蠻子的全家問斬,還有錦州城裏的蠻子将領的父母家人,恐怕也逃脫不了蠻子朝廷的屠刀了!”
“真的?這消息确定不?”努兒哈赤驚喜萬分的問道。皇太極笑嘻嘻的從懷裏掏出了一份奏章,雙手捧過頭頂,微笑說道:“阿瑪,消息千真萬确,我那個内線極得袁崇煥蠻子的信任,暗中把袁崇煥奏報張好古蠻子叛國的奏章謄抄了一份交給兒臣,請阿瑪給目。”
努兒哈赤認識的漢字不多,袁崇煥彈劾張大少爺那份奏章隻能讓其他漢奸文人誦讀,結果漢奸文人一念之下,努兒哈赤立即笑得前仰後合,錘着桌子大笑道:“張好古小蠻子,這次我看你還能怎麽辦?你冥頑不靈給蠻子朝廷守錦州,蠻子皇帝和魏老太監還殺了你全家,我還真想看看你知道這個消息後,會是一個什麽表情?哈哈哈哈哈……!”好不容易笑夠了,努兒哈赤又不無遺憾的說道:“可惜這裏離蠻子京城太遠,就算是日夜不停的快馬加鞭,打個來回也要十幾天時間,否則的話,要是這消息立即傳到錦州城裏,錦州城裏的蠻子軍隊非得大亂不可,我們再想拿下錦州,也就容易多了。”
“阿瑪,這正是兒臣要内線把袁崇煥蠻子奏章謄抄過來的原因。”皇太極陰陰的說道:“兒臣敢請阿瑪恩準,允許兒臣打着白旗到錦州城下,與張好古蠻子面對面談判,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他,動搖錦州蠻子守軍的軍心。這麽一來,張好古蠻子除了開城投降之外,就隻有趕緊突圍向南一條路可走,否則的話,他的父母家人肯定就人頭不保。就算他繼續冥頑不靈拼死堅守錦州,他手下的将領擔心妻兒老小安全,也不會陪着他一起送死了。”
“你親自去和張好古蠻子談判?”努兒哈赤眨動起奸詐的小眼睛,狐疑的盯着皇太極問道:“老八,你親自去和張好古那個小蠻子談判,你就不怕那個奸猾無比的小蠻子乘機傷害你?”
“兒臣不怕。”皇太極也知道努兒哈赤還是在懷疑自己和張好古蠻子有勾結,便主動說道:“阿瑪,張好古蠻子不敢出城,即便要傷害兒臣也隻會用火槍弓箭之類的武器,阿瑪你的侍衛個個武藝高強,身手敏捷,阿瑪如果能派一些侍衛陪伴兒臣前去談判,就足夠保護兒臣的安全了。”
“好,我派二十個身手最好的侍衛陪同你去。”努兒哈赤滿意點頭。範文程又磕頭說道:“大汗,奴才建議大汗再派幾個神箭手同去,如果在談判時有機會的話,大汗的神箭手一箭射死張好古蠻子,錦州城群蠻無首,我軍再想拿下錦州,也就輕而易舉了。”努兒哈赤一聽大喜,當即答應再派四個神箭手同去,暗藏強弓找機會一箭射死張大少爺那個小瘟神。
談判隊準備出發的時候,乘着衆人準備戰馬武器的時候,範文程湊到皇太極旁邊,壓低聲音說道:“主子,奴才今天聽甯完我念誦袁崇煥蠻子奏章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天晚上我們在甯遠城下使詐的時候,那個假張好古蠻子說話用的是蠻子京城口音,可是袁崇煥蠻子在奏章上又提到了張好古蠻子說的是家鄉山東口音,這是怎麽回事?”
“不用問,也不要問。”皇太極面無表情,低聲答道:“總之你這個狗奴才如果還想要腦袋的話,這事情你最好不要知道,也不要再去打聽原因,明白沒有?”範文程心中一凜,趕緊恭敬答應,也從心底打消了繼續探察下去的念頭。
片刻後,皇太極一行全部準備完畢,乘着天色尚早,皇太極一行二十餘人策馬打着白旗直奔錦州東門。到得城下,皇太極等人遠遠就一起用漢語大叫道:“不要放箭,不要開炮,我們是來談判的,請張好古張大人出來說話。”錦州東門守軍飛報張大少爺,張大少爺也非常驚訝建奴竟然還有膽子和自己這個大忽悠談判,好奇之下點頭同意,領着一隊親兵和錦州衆将上到城牆,在親兵盾牌保護下與皇太極展開談判。
“我就是張好古,你是什麽人?”張大少爺用望遠鏡仔細打量着來人,大聲喝問道。皇太極也在建奴侍衛的盾牌保護下大聲答道:“張大人,久仰你的大名了,我就是差點被你坑得死無葬身之地的努兒哈赤大汗第八子——愛新覺羅.皇太極!”
張大少爺和皇太極這對活冤家都是第一次在較近距離裏接觸,也是頭一次能仔細看清對方的容貌,與後世滿遺刻意美化的肖像不同,皇太極的容貌頗爲醜陋,滿臉的絡腮胡子,看上去頗給人一種粗豪直爽的印象——當然了,張大少爺可絕對不會上這個當。而張大少爺的小白臉奶油小生模樣也讓皇太極非常意外,皇太極怎麽都想不通,在這張柔弱象是一個姣好少女的面孔背後,怎麽會有那麽一顆陰險狠毒又狡詐頑固的肮髒心靈?所以張大少爺和皇太極不約而同的送給了對方一個評語——人不可貌相,以貌取人,隻會把自己給坑死!
“皇太極兄弟,你怎麽親自來了?”差不多是皇太極的話音剛落,張大少爺馬上就滿臉驚訝的緊張大叫起來,“你爹努兒哈赤死了沒有?咱們倆以前不是說好了嗎,你爹死了以前,咱們倆絕對不公開見面!你怎麽現在就跑來了,你不怕你爹懷疑?”說着,張大少爺還悄悄的連打手勢,吩咐錦州城牆上的弓箭手火槍手做好準備,找機會幹掉皇太極。
“咦?”張大少爺的話未落,保護皇太極的二十個建奴侍衛都露出驚訝表情,下意識的斜眼去看皇太極。範文程則勃然大怒,從盾牌背後探出腦袋,指着張大少爺大罵道:“張好古,你這個狗蠻子,少玩那些挑撥離間的無恥詭計!我告訴你,你那套早就已經被英明睿智的大金大汗識破了,已經沒用了!”
“陳文範?他怎麽和皇太極在一起?”張大少爺終于認出城下的範文程,同時張大少爺腦海中靈光一閃,差點沒狠狠抽自己幾個大耳光——陳文範的名字倒過來念,不是範文程是什麽?一想到自己錯過了把當世第一大漢奸範文程千刀萬剮的機會,張大少爺就恨不得買塊豆腐一腦袋撞死!後悔之下,張大少爺馬上又開始忽悠大叫道:“範文程先生,别來無恙否?上次你派曹振彥和我聯系,我托曹振彥送了你兩百兩黃金,不知道他有沒有轉交給你?”
“範文程?曹振彥?兩百兩黃金?”努兒哈赤派來監視談判的二十個建奴侍衛又豎起了耳朵,暗暗把這些話記在心裏。那邊範文程則臉色發白,趕緊大叫道:“張好古,你這個狗蠻子少來這套,我什麽時候派曹振彥和你聯系了?我對努兒哈赤大汗和四貝勒都是忠心耿耿,忠貞天地可鑒,你這套對我也沒作用。”
“張好古蠻子怎麽會知道曹振彥那個狗奴才?”皇太極也有些疑惑,不過皇太極也很清楚張大少爺的厲害,先是揮手讓範文程閉嘴,又向張大少爺拱手大笑說道:“張好古兄弟,我皇太極可真是越來越佩服你了,短短片刻之間,你就給我和範先生接連下了兩個套,讓我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不過沒關系,咱們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你用計離間陷害,想要阿瑪砍我的人頭,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你們蠻子皇帝殺你全家的頭,也算是扯平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張大少爺的聲音終于變得嚴肅起來。皇太極大笑,從懷裏掏出那份謄抄來的袁崇煥奏章舉起,笑道:“張好古兄弟,你看完這道你們蠻子官員的奏章,你就明白了。”
張大少爺不動聲色,先是命人放下一個小吊籃,讓建奴侍衛把奏章放在籃子裏吊上城牆。可是拿到奏章後,張大少爺卻不急着打開觀看,也是舉着那道奏章說道:“皇太極兄弟,我先不看你這東西,讓我來猜猜裏面的内容。以皇太極兄弟你的性格,錦州城幾次強攻不下,你又舍不得拿建奴女真的精銳來消耗,爲了拿下錦州,你肯定會打主意玩一些陰招,讓錦州城不攻自破——而這份奏章,就是你計策的一部分!我說得對不對?”
“張兄弟果然厲害,一猜就中,就是不知道張兄弟能不能再往細裏猜?”皇太極大笑問道。張大少爺一笑,答道:“既然皇太極兄弟你剛才說,你想讓我們大明皇帝殺我張好古全家的頭,那麽這份奏章的内容——肯定是奏報我已經率領錦州軍民向你們獻城投降,對不對?”
“什麽?”旁邊的馬世龍和滿桂等明軍将領個個驚叫起來。皇太極也是臉色一變,緊緊身上的披風,沉聲說道:“張兄弟,看來我還是太低估你了,你比我想象的還要精明百倍!不錯,這份奏章的大概内容确實被你猜中了。不過,就是不知道張兄弟你能不能猜到我是怎麽讓你們蠻子官員上當受騙的。”
“讓我試一試。”張大少爺稍微整理一下思緒,緩緩說道:“錦州城自從你們包圍以後,就和後方的甯前、山海關斷絕了聯系,以你們建奴騎兵能力,截殺試圖探聽錦州軍情的大明軍隊斥候,應該是輕而易舉,你就抓住了這個消息不通的漏洞大做文章,對不對?正月初六,你們建奴的軍隊佯裝撤退,除了把軍隊埋伏在深山老林裏,肯定還有一支軍隊南下甯遠,繼續截斷錦州和甯遠的聯系,導緻我始終無法與後方恢複聯系,對不對?既然你們有軍隊南下,那你們要散播我已經率領錦州軍民開城投降的謠言,那肯定是輕而易舉,對不對?”
張大少爺每問一句,皇太極和範文程兩人的臉色就變一分,瞪着張大少爺的目光裏充滿了不可思議,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這麽料事如神的人。張大少爺則又繼續說道:“當然了,光靠謠言傳言,想讓我們大明的官員将士也沒那麽容易,所以你們很可能演了一出戲——派人裝扮成我的模樣,到甯遠或者山海關……不,山海關的高督師對我太熟悉,你們的冒牌貨騙不了他,你們肯定是在甯遠城下演戲,對不對?你們派冒牌貨到甯遠城下,讓假扮我的人親口對甯遠城上的人說我已經率領錦州軍民開城投降,然後勸甯遠也向我學習,也是打開城門投降,遭到拒絕後,你們又佯攻了一會的甯遠就退兵,揚言等到主力趕到,再重新攻打甯遠,然後甯遠的官員軍民就信以爲真。上了這道奏疏,向大明朝廷奏報我張好古投降賣國!借着朝廷的手,殺掉我張好古全家,給你們建奴軍隊報仇雪恨!皇太極兄弟,我猜得對不對?”
好不容易等到張大少爺說完,皇太極和範文程已經是面無人色,彼此交換一個眼色時,主奴倆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恐懼——對張大少爺這個恐怖敵人的恐懼。稍微平靜了一下心情後,皇太極向張大少爺拱手,表情嚴肅的說道:“張兄弟,我皇太極這一輩子隻服過兩個人,一個是我的阿瑪努兒哈赤大汗,另一個就是你。不錯,一切細節都被你猜中了,我就是用這條計策陷害你的,你真是精明得可怕,如果不是親耳聽到親眼看到,我簡直不敢相信天下還有你這樣的人物。”
“彼此,彼此,皇太極兄弟你這招也夠厲害的——如果用來對付其他人,其他人可就慘了。”張大少爺微笑着謙虛回答。旁邊的馬世龍和滿桂等将則面如土色,紛紛向張大少爺問道:“張兄弟,你說的是真的嗎?奏章裏真是這樣的内容?這奏章是不是建奴僞造的?”
“應該是真貨,建奴如果拿假貨是騙不了我的,皇太極肯定很明白這點。”張大少爺順手把那道從頭至尾沒看過一字的奏章抛給馬世龍等人,表情平靜得象是在自家院子裏散步一樣。馬世龍和滿桂等人趕緊把奏章打開,仔細看完後,滿桂馬上吼了起來,“袁崇煥,你這個蠢貨!我滿桂是什麽人,你難道不清楚?張兄弟如果開城投降,我會答應?”馬世龍也是憤怒大叫道:“張兄弟,袁崇煥這是在陷害我們所有人啊!他說你帶着我們錦州将士開城投降,朝廷追究起來,我們留在後方的妻兒老小就慘了!”
“張兄弟,怎麽樣?哥哥我向你學這手還不錯吧?”聽到城牆上明軍衆将的咆哮怒吼,皇太極又開始得意起來,仰頭大笑問道:“張兄弟,你确實是料事如神,可是你肯定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吧?我倒很好奇,你接下來會怎麽辦?”
“我接下來怎麽辦?”張大少爺還是不動聲色,又微笑說道:“我接下來怎麽辦,皇太極兄弟難道你沒給兄弟我安排好?而且你還非常好心的給我安排了三條路,第一,我不顧家人安危,把賭注押在朝廷不會相信一面之詞上,繼續堅守錦州,但是軍心動搖,我手下的将領都擔心妻兒老小的安危,肯定士氣大挫,守住錦州隻是癡人說夢;第二,我真的開城投降,争取你們的原諒保住性命,苟活于世;第三,不惜一切代價突圍,放棄錦州殺回山海關,證明自己的清白,然後你們就可以野戰中追殺我的軍隊,同時也可以拿到錦州城裏的存糧。對不對?”
“高!”皇太極無比欽佩的豎起一個大拇指,微笑問道:“張兄弟,又被你全說中了。不過我現在很好奇,這三條路裏,你會選擇那一條?”
“我選擇那一條?”張大少爺笑着回頭去看錦州諸将,隻見在場的錦州文武官員個個表情各異,或是臉色蒼白,或是戰戰兢兢,或是咬牙切齒,卻沒有一個人能象張大少爺這麽笑得出來的。滿桂還跺腳說道:“張兄弟,你怎麽現在還笑得出來?快準備突圍吧,我們再不殺回去證明自己的清白,我們的父母親人可就完了!”
“哈哈哈哈哈哈……!”張大少爺終于忍不住爆笑出來,錘打着城牆箭垛上的積雪,向城下的皇太極大笑說道:“皇太極兄弟,多謝你啊,如果不是你幫這個大忙,給我提前安排好了第四條出路,替我解決了後顧之憂——換成别人用這樣的詭計,那我可就真的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