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六二年,大明天啓五年九月二十八日,張大少爺一行抵達山海關的第七天,用安撫手段迅速穩定軍心後,新任遼東經略使高第召開會議,與山海關和甯遠駐軍主要文武官員讨論遼東下一步的軍事方略。會議是由近年來最窩囊的遼東巡撫喻安性主持,先說了一番忠君愛民同舟共濟群策群力誓滅建奴光複遼東之類的套話,喻安性連自己的意見都不敢發表,乖乖就坐到角落裏看别人表演——身爲巡撫的喻安性也是倒黴,先是碰上皇帝最信任的老師孫承宗搭檔,然後又碰到皇帝更信任的魏忠賢走狗高第,根本不敢象王化貞一樣和搭檔遼東經略對着幹,加上柳河之敗又有不少言官禦史在朝廷上叫嚷要讓他也承擔責任,位置已經搖搖欲墜的喻安性自然更不敢和高第做對了,隻是默默的值好自己的崗位、甚至是默默的值好自己的最後一次崗位。
和曆史上一樣,遼東明軍的内部總是分歧重重,意見不一,見新任遼東督師高大人如此不恥下問,遼東明軍的文武官員爲了表現自己的謀略,自然是争先恐後的提出自己的建議,有的主戰,建議讓馬世龍戴罪立功,重新發起一次進攻戰,奪取勝利挽回頹勢;有的主張消極防守——也就是高第曆史上采取的手段,撤回錦州一線的遼東軍民,全力死守山海關;而以袁崇煥爲首的部分悍将則堅決反對這個保守方略,要求死守甯錦防線,不讓孫承宗光複的土地失去一尺一寸。結果還是和曆史上一樣,幾個不同意見的代表者又吵開了。
“都别吵了!”高大人難得拿出官威,一拍桌子制止明軍文武官員的口水戰,又指着坐在自己旁邊的張大少爺問道:“張大人,你是遼東監軍佥事,也是本督師的得力助手,你說遼東戰局應該什麽方略,是主動進取?還是退回山海關堅守?或者死守甯錦,寸步不讓?”
“回督師大人,下官認爲應該主動進取。”張大少爺拱手沉聲答道。話音剛落,主攻派的文官武将立即嘴上笑開了花,對張大少爺大生知己之感——可張大少爺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連同其他兩派的文武官員差點沒暈過去。張大少爺大聲說道:“不過下官認爲,僅是讓馬世龍将軍發動小規模進攻遠遠不夠,而是應該集中六到八萬兵力,直接向建奴的僞都沈陽發動進攻!與建奴主力展開決戰,一戰而定遼東!”
“一戰定遼東?”包括喻安性在内的所有人都傻了眼睛,實在搞不懂張大少爺到底是瘋了還是傻了,提出和建奴主力決戰也就算了,竟然還提出一戰定遼東!——要知道,就是當年的王化貞,也沒有喊出這麽狂妄的口号啊。而高第高大人則非常驚奇,非常認真的向張大少爺問道:“張大人,一戰定遼東?有這個可能嗎?”
“怎麽沒可能?”張大少爺煞有其事的說道:“自我大明太祖以來,我大明軍隊南征北戰,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北逐蒙元,南平安南,東滅倭寇,建奴區區小醜,何足道哉?高大人,如果你給下官八萬軍隊,下官定然一舉攻克沈陽,火燒大政殿,生擒努兒哈赤,一戰而平建奴!”
“張好古,掉哪媽!你這個天字頭号蠢貨!”袁崇煥氣得破口大罵,站起指着張大少爺的鼻子罵道:“掉哪媽!你這是瘋子還是蠢貨?八萬大軍一戰定遼東,這樣的蠢話也虧你說得出口!要是建奴真這麽容易對付,薩爾浒之戰和廣甯之戰我們會輸得這麽慘?!”
“對,袁大人說得對,這個計劃太瘋狂了。”其他文武官員紛紛附和,衆口一詞指責張大少爺的胡言亂語。高第則把臉一沉,喝道:“袁崇煥,這裏是經略府,不是你的甯遠城,給本官把嘴放幹淨些。張好古,所有人都反對你的計劃,你怎麽解釋?”
“高大人,薩爾浒之戰,是楊鎬那個蠢貨無能,廣甯之戰,也是因爲王化貞蠢笨無能。”張大少爺毫無懼色,大聲說道:“可下官不同,下官自幼飽讀兵書,熟悉兵事,如果讓下官去指揮薩爾浒和廣甯的戰鬥,就絕對不會輸!”
“哈哈哈哈……!!”幾乎所有遼東文武官員都嘲諷的大笑起來。高大人則低頭沉思,盤算許久後,高大人忽然指着張大少爺說道:“張好古,本官不要你攻克沈陽,本官借你五萬軍隊,你給本官先拿下海州,切斷建奴的南北聯系,你可辦得到?”
“怎麽辦不到?”遼東衆将目瞪口呆中,張大少爺狂傲的說道:“高大人,隻要你借我五萬軍隊,再給我提供充足的糧草辎重,明年立春以前,下官一定拿下海州!”
“好!”高第高大人一拍桌子,喝道:“那你明天就給我去錦州上任,先把那裏的一萬多軍隊集結起來,準備進攻海州!三個月内,本官一定把十萬石糧食送到錦州,供你進攻海州之用!”
“高大人,你怎麽連這種狂徒的傻話都信?”袁崇煥氣得全身發抖,又忍不住跳起來大吼。遼東巡撫喻安性也小心翼翼的建議道:“高大人,這事可不是開玩笑,自從萬曆年起,我軍對建奴向來都是勝少負多,五萬大軍攻克海州,難度是不是太大了?”
“喻大人,本官可不是開玩笑,而是有據可依。”高第搖頭,解釋道:“你們大概還不知道,京城近來流傳一個消息,說是建奴賊酋努兒哈赤定僞都于沈陽之後,舉行祭天大典,而在祭天的頭一個晚上,努兒哈赤忽然夢到一名大明官員率軍殺入僞都沈陽,火燒建奴皇宮大政殿——而這個攻克沈陽的大明官員,正是張好古張探花。”
“有這樣的傳言?我們怎麽沒聽說過?”遼東衆将面面相窺。袁崇煥則瘋狂大笑,“高大人啊,你可真是太大方了,準備把錦州囤積的十幾萬石糧食送給建奴不算,還給建奴又送去十萬石糧食和無數辎重,還有我大明的五萬大軍,大方,真是大方!”
“袁崇煥,你自己無能,就不要拉别人的後腿。”高第沉着臉說道:“如果你覺得張好古不行,那你和張好古調換職位,你去錦州張好古回甯遠,本官照樣給你五萬大軍和十萬石糧食,你能不能在立春前拿下海州?”
“下官沒這個本事,沒這個本事。”袁崇煥嘲諷大笑,又說道:“下官還是老實守好甯遠,準備接收前方‘轉移’回來的錦州軍民。”
“好吧,既然你也沒意見了,這事情就這麽定了。”高第又一拍桌子,指着張大少爺說道:“張好古,那你明天就出發去錦州,全力做好攻打海州的準備,你需要什麽東西,現在說吧。”
“下官想把大人從京城帶來的軍需辎重帶到錦州去。”張大少爺提條件道。高第大手一揮,喝道:“你全部帶去!”遼東衆将面露不滿,心說真是親娘的孩子有人疼,怎麽沒人對我們這麽大方?——當然了,如果遼東衆将知道張大少爺和高第從京城帶來的軍需辎重都是些什麽,恐怕眼珠子都得嫉妒得滾出來。
“還有,下官想要二十門紅夷大炮。”張大少爺也不臉紅,獅子大開口的說道:“另外爲了護衛軍需辎重和紅夷大炮的安全,下官希望高大人讓甯遠副總兵滿桂滿大人率軍一萬,護送軍需辎重和紅夷大炮運到錦州,滿桂将軍的軍隊到了錦州後,也留在錦州城中聽用……。”
“做夢!”袁崇煥勃然大怒,站起吼道:“好大的口氣,我甯遠總共就兩萬兵力,你一下子就要拿走一半,建奴一旦來犯,甯遠城還怎麽守?而且滿桂還是本官的得力助手,憑什麽要調到錦州給你聽用?”
“袁崇煥,滿桂将軍是你的助手不假,可他很是朝廷命官!”高第打起了官腔,闆着臉說道:“本官奉旨督師遼東,蒙聖上恩賜尚方寶劍,節制三方,本官命令滿桂護送辎重和紅夷大炮到錦州聽用,誰要是膽敢違抗,休怪本官軍法無情!”說着,高第捧起了供在面前的尚方寶劍,一臉鐵面無私高青天的兇狠模樣。
看着高第的兇狠模樣和張大少爺得意洋洋的表情,袁崇煥氣得當場想辭官抗議,可仔細一想後,袁崇煥還是咬牙說道:“滿桂可以調到錦州,可士兵一個都不能調,否則的話,高大人你另外找人鎮守甯遠吧,下官實在是沒法守了。”
“隻調滿桂将軍一人,将不知兵,兵不識将,同樣無用。”張大少爺讨價還價的說道:“要不這樣吧,我聽說滿桂将軍麾下有一支爲數四千餘人的騎兵,讓滿桂将軍把這四千騎兵帶到錦州,高大人你另外給甯遠城補充八千軍隊,二換一,這總可以了吧?”高第當然沒有任何意見,又向袁崇煥咨詢道:“袁大人,你不是擔心甯遠守軍兵力不足嗎?本官調走你四千人,補充給你八千人,這總沒意見了把?”
“掉哪媽!小閹狗,果然是盯上了老子手裏最精銳的關甯鐵騎!”袁崇煥咬牙切齒,但袁崇煥轉念一想,又琢磨道:“掉哪媽!滿桂和他嫡系調給小閹狗又有什麽?以滿桂的性格,小閹狗能指揮得動他嗎?而且滿桂那個蒙古鞑子這段時間也老是和老子頂撞,讓他去小閹狗手下吃吃苦頭也不錯,到時候小閹狗兵敗身死,滿桂逃回甯遠,老子看他還敢頂撞我不?”盤算到這裏,袁崇煥終于點頭,哼道:“好吧,讓滿桂帶着他的四千異族軍隊去錦州。”
過了滿桂這一關,紅夷大炮的事就好說得多了,雖說袁崇煥隻願意支援錦州五門紅夷大炮,可高大人大筆一揮,山海關關牆上的十五門紅夷大炮就成了張大少爺的囊中物,張大少爺帶着滿桂嫡系、二十門紅夷大炮和京城運來的所有糧草軍需赴錦州上任的事,也這麽敲定了下來。除此之外,厚顔無恥的張大少爺少不得又把茅元儀和吳六奇要到手裏,一起帶到錦州上任,死皮賴臉把張大少爺拉到遼東上任的高第高大人理虧,自然也是一口答應。
先不說張大少爺全力準備赴錦州上任的事宜,單說遼東方略會議散去之後,也不知怎麽搞的,會議的内容竟然悄悄的在山海關的民間傳開了,同時消息越傳越遠,沒用幾天就通過各種或明或暗的渠道,傳到了建奴大本營沈陽城裏,也迅速傳到了努兒哈赤的大政殿上。聽到這個消息,建奴酋長努兒哈赤、建奴四大貝勒和建奴文武官員先是感覺不可思議,驚得目瞪口呆,然後是瘋狂的大笑,那笑聲之激烈,幾乎把大政殿的一半給震塌了!
“哈哈哈哈……!”年過六旬的努兒哈赤笑得差點從寶座上摔下來,拍打着黃金扶手大笑道:“一戰定遼東?立春前拿下海州?那個叫張什麽的小蠻子,還真是比王化貞蠻子更會吹牛啊!我倒真想看看這個小蠻子到底長什麽模樣,是不是小時候腦門被夾過?”
“大汗,張好古那個小蠻子長得奇醜如豬,賊眉鼠眼,沒什麽好看的。”範文程站出來,磕頭說道:“大汗,這可是上天賜給我們大金的最好禮物啊,遼東連年災荒,存糧已經接近告罄,而孫承宗蠻子爲了攻打耀州,在錦州一帶囤積了大量的糧草軍需——這麽大的一塊肥肉放在嘴前,大汗此時不取,更待何時?”
“大汗,奴才也認爲應該攻打錦州,取糧渡荒。”鮑承先也跪出來磕頭,說道:“蠻子軍隊臨陣換帥,正是人心浮動之時,張好古蠻子又志大才疏,狂妄無知,且與甯遠駐軍守将袁蠻子關系惡劣,惡戰之時袁崇煥必不增援于他,所以奴才認爲大汗應該立即派軍攻打錦州,定然一戰而勝!”
“阿瑪,兒臣願領兵攻打錦州!”努兒哈赤的第五個兒子莽古爾泰性情最是急噪,第一個跳出來請戰。接着代善、多铎、阿敏、湯古代、阿濟格和多爾衮等建奴名将也争先恐後的站出來請戰,都是要求帶兵去打錦州,把狂妄無知的小蠻子張大少爺抓回來淩遲處死。隻有工于心計的皇太極微笑不語,直到努兒哈赤主動開口爲他原因,皇太極才笑着說道:“阿瑪,一隻小羊能有多少羊肉?等小羊長成了大羊,再去抓來宰割,不是更好嗎?”
“哈哈哈哈,果然還是你最明白阿瑪的心事啊!”努兒哈赤大笑,又奸詐的眨眨眼睛,向幾個主動求戰的兒子說道:“你們沒聽到嗎,高第蠻子打算在三個月内給錦州再送去十萬石糧食,還有五萬蠻子軍隊和無數軍需辎重?你們說說,這些東西落到了那個叫張什麽的蠻子手裏,還不是等于落到我們的手裏?”
“阿瑪英明,我們怎麽沒想到?”努兒哈赤的幾個兒子一起恍然大悟,紛紛點頭笑道:“對,先讓小蠻子猖狂一段時間,等到他的糧食和軍隊都送到了,羊養肥了,我們再去宰!”
“不錯,先讓那個叫張什麽的小蠻子得意三個月!”努兒哈赤一拍龍椅扶手,猖狂的叫道:“三個月後,我親自帶着你們去宰羊,先吃掉錦州這頭肥羊,然後再順勢南下,拿下蠻子兵力空虛的甯遠和山海關!”
“阿瑪(大汗)英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滿殿建奴文武官員一起跪下,磕頭大叫。努兒哈赤先是一陣得意狂笑,又奸詐的微笑問道:“對了,張什麽的那個小蠻子攻破沈陽城的謠言,是你們中間的一個奴才想出來的吧?是誰?我要重重的獎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