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鈎?沒聽說過。”熊兆珪是越挫越勇的脾氣,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擺出架勢喝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藏頭露尾算什麽英雄?來來來,既然你鐵了心要給這個張好古出頭,那我們就來打一場。”
“你不是我的對手,别浪費力氣了。”那高大乞丐吳鈎搖頭,不屑與熊兆珪做無謂之争。熊兆珪勃然大怒,吼道:“狂妄小子,我熊兆珪今天非和你打不可,我倒要看看,到底誰才不是對手。”
吳鈎歎了口氣,答道:“好吧,既然你一定要打,那我奉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說到這,吳鈎指指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張大少爺,平靜說道:“如果三招之内,我不能将你打倒,那你就不得幹涉阻攔這位張公子和令妹之間的事,怎麽樣?”
“三招之内打倒我?”熊兆珪氣得全身的顫抖起來,壓根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麽狂妄驕傲的人。那吳鈎卻又進一步挑釁道:“怎麽?不敢?好吧,三招太多,一招!一招之内我如果不能把你打倒,那我由你處置,如果你連我的一招都接不了,那你就别阻攔張公子和你妹妹的事,怎麽樣?”
“這家夥瘋了,我哥哥的武藝比我高得多,難道連他一招都接不了?”這下連熊瑚都有些嘀咕了,覺得這個吳鈎太過狂妄。熊兆珪更是暴跳如雷,吼道:“好,賭就賭!我倒要看看,你一招之内怎麽打敗我?”
吼叫間,熊兆珪快步上前,右腳撐地左腳踏出,雙手先抱回腰際,借沖勢雙撐掌直推而出,一個太祖長拳中的沖步雙掌打出,威勢無雙。那吳鈎則不躲不閃,直接蹲了一個馬步,屈臂雙拳回收,大吼一聲右手單拳擊出。隻聽得嘭嘭兩聲悶響,熊兆珪的雙拳拍在吳鈎胸上,吳鈎的單拳也準确無誤的擊中熊兆珪正胸,然後兩人就穩定不動,仿佛雕像。
“一招了。”熊兆珪獰笑說道。那吳鈎緩緩收拳站直身體,拍拍手,淡淡問道:“怎麽樣?認輸了吧?”話音剛落,熊兆珪口角已有一線鮮血緩緩流出,人也象一灘軟泥一般緩緩癱倒,摔倒在地上。
“哥!”“相公!”熊瑚和匆匆趕來的熊兆琏、熊兆珪之妻一起驚叫,趕緊撲上來檢查熊兆珪傷勢。那吳鈎則淡淡說道:“放心,我沒出全力,連他的骨頭都沒打斷,給他内服外敷一些跌打傷藥,休息幾天就行了。”說着,吳鈎腳尖一挑,挑起地上一塊常人拳頭的石頭,蒲扇大手抄手抓住,奮力一捏,石頭竟然在他掌中化爲石粉,簇簇而落。直看得熊兆琏和熊瑚兄妹目瞪口呆,這才相信吳鈎剛才真沒出全力。
“啊!我想起你是誰來了!”直到此刻,一直沒有說話的張大少爺才回過神來,指着那吳鈎大叫大嚷道:“你是吳六奇,大名鼎鼎的大力将軍吳六奇!”
“大力将軍吳六奇?!”熊兆琏兄妹一起驚叫,卻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吳六奇也非常驚訝,打量着張大少爺問道:“張公子,我是吳六奇不錯,可我沒有大力将軍這個綽号啊?對了,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是一個叫蒲松齡的人告訴我的,你的大力将軍稱号,也是他寫的。”張大少爺激動得都有些口不擇言了,“哈哈,想不到吳六奇已經出現了,我還以爲他沒……該死的金老爺子,差點被你坑了!”
“蒲松齡是誰?金老爺子又是誰?我認識嗎?”吳六奇更是奇怪。這時候,熊瑚站出來說道:“張大哥,吳大哥,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到我家去坐下來慢慢談怎麽樣?”
“好,好。”張大少爺一口答應,又趕緊握住吳六奇的大手,誠懇的說道:“吳大俠,我對你可是景仰已久了,想不到今天在這裏有緣得見,簡直榮幸之至。今天我一定得敬你三杯好酒,你千萬得給我這個面子。”
吳六奇素來好酒,一聽有好酒可喝,又見張大少爺言語客氣,态度親熱,自然是一口答應。當下熊瑚和熊兆琏攙起熊兆珪領路,帶着張大少爺和吳六奇回家叙話,隻是熊兆珪身材太過高大,體重至少在兩百以上,熊瑚和熊兆琏攙扶艱難,後來吳六奇看不下去了,上去一把揪起熊兆珪的胳膊單手一甩,熊兆珪兩百多斤的身體就象一個草袋一樣飛上他的肩頭,抗起來快步流星走進胡同,直看得熊瑚兄妹瞠目結舌,不敢相信世上會有如此天生神力之人。
進了熊瑚家的破爛小院,張石頭和秀兒還捆着跪在熊家祖先牌位靈前,倒黴的小鋪子也畏畏縮縮的躲在牆角,還好罪魁禍首熊兆珪這會算是被吳六奇打服了,張大少爺叫小鋪子給張石頭和秀兒松綁,倒也無人阻止。張大少爺又取出銀兩,讓熊兆琏和熊兆珪之妻去買菜買酒,順便給熊兆珪買跌打傷藥,熊兆珪則被吳六奇放到了床上休息,由熊瑚暫時照顧。乘着這個空隙,張大少爺又問了問張石頭的情況,這才知道張石頭還真是因爲擔心秀兒挨打,所以今天早上帶着小鋪子跑來熊家給秀兒求情,不曾想熊兆珪脾氣暴躁,惱怒家中丫鬟背着他這個一家之主與外人私通,把張石頭臭揍一頓,罰他和秀兒一起下跪,還從張石頭和秀兒口中逼問出了張大少爺和熊瑚的奸情,這才有了後來的事。
不一刻,熊兆琏和他嫂嫂帶着菜蔬傷藥和兩壇好酒回來,熊兆珪之妻和秀兒下廚做飯,熊兆琏去給熊兆珪上藥,張大少爺則打開一壇好酒,親自倒滿兩杯,舉杯相敬,吳六奇也不客氣,将酒一飲而盡,張大少爺又給他重新斟滿,吳六奇酒到杯幹,連飲三杯,卻不說一個謝字。張大少爺見他飲得爽快,便又喝道:“石頭,給吳大俠換大碗來。”張石頭應聲取碗,吳六奇這才點頭笑道:“張公子,果然夠爽快。”
“吳大俠,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好象南方人吧,怎麽會來這北京城呢?”張大少爺好奇問道。吳六奇點點頭,答道:“我是潮州府人,小的時候家中破敗,爲了活命,到了潮州府鳳凰山的一座寺廟裏打雜,當了火工道人。我們方丈精通武藝,經常教弟子練習棍法,我在旁邊偷看,學會了一些,有一天我和方丈的大弟子比試武藝,失手打死了他,還好方丈沒有計較,隻是說我天賦極高,又親自教我武藝。到了後來又有一天,我下山砍柴,先後遇到兩隻老虎,兩棍打死了挑上山交給方丈,方丈他老人家非常驚訝,就說把我留在寺廟裏打雜太屈才了,讓我下山求取功名。隻是我下山後一直沒有機緣施展拳腳,就暫時在浙江一帶乞讨求生,後來我聽說遼東戰情緊急,尋思着亂世出英雄,我應該有機會一展所長,就一路乞讨來到京城,不曾想在這裏遇到了公子。”
“哦,原來如此。”張大少爺激動得一拍大腿,大叫道:“吳大俠,那可太巧了,你想到遼東建功立業,那你知道你剛才打傷的那位熊公子,是什麽人不?”
“不知道。”吳六奇茫然搖頭。張大少爺哈哈一笑,又問道:“那你可聽說過威震遼東的熊廷弼熊公?”
“聽說過。”吳六奇點點頭,又驚訝問道:“難道說,我剛才打傷那位熊公子,就是熊廷弼熊公的公子?”
“除了熊廷弼熊公的大公子,還會有誰有這麽大的脾氣?”張大少爺大笑着答道。吳六奇楞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那可真是得罪了,早知道他是熊大官的公子,我就應該下手輕一點的。對了,我在浙江聽說熊大官下了天牢,這又是怎麽回事?”
“唉,這事就說來話長了。”張大少爺歎了口氣,把熊廷弼蒙冤下獄的經過說了一遍,又告訴吳六奇自己是因爲仰慕熊廷弼的爲人,所以才進京奔走營救——期間張大少爺自然少不得吹噓自己的高風亮節,仗義疏财,學富五車高中探花,至于熊瑚的事情,張大少爺則吹成是在營救熊廷弼時和熊瑚相見相時相知,一見鍾情——關鍵是吹成熊瑚倒貼過來。末了,張大少爺又把熊廷弼案的疑點和探察到建奴細作在背後推動此案的事全都說了一遍。好不容易等到張大少爺說完,吳六奇已經是怒容面子,猛的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碗碟亂跳,喝道:“大膽建奴,竟然敢在陷害熊大官?探花公你快告訴我,那夥建奴細作住在那裏,都是些什麽人,讓我去把他們全部打死!”
“吳大俠,你先不要着急。”張大少爺搖搖頭,說道:“吳大俠,不是我說你,你的武藝雖高,可辦事有欠考慮,你想想,你就算去把那些建奴細作全部打死,又能有什麽用?熊廷弼熊公還不是關在天牢裏出不來,仍然無法率領遼東軍民抵抗殘暴不仁的建奴大軍?”
“那依探花公之意,又該如何?”吳六奇問道。張大少爺不急着回答,隻是凝視着吳六奇問道:“吳大俠,你是真心想幫我救出熊公嗎?我可以相信你麽?”
吳六奇一聽大怒,跳起身來指天發誓,大聲吼道:“皇天在上,我吳六奇決意幫助探花公救熊大官于牢獄,皇天後土,實鑒我心,倘若吳六奇有違此誓,天譴之,地誅之!”
“從表面上看倒是和傳說中一樣,這個吳六奇果然是個脾氣暴躁的直腸子,但究竟靠不靠得住,還得長期觀察。”張大少爺心中盤算,又暗暗咬牙道:“算了,時間不等人,就賭一把吳六奇的爲人和傳說一樣,最多考慮計劃仔細一些,多留幾手後手預防萬一。”
想到這裏,張大少爺離席向吳六奇彎腰下拜,拱手道:“吳大俠,你不用發此毒誓,我張好古相信你的爲人。隻是我這個計劃太過兇險隐秘,我和吳大俠又是素昧平生,不能剛一認識就讓你身處刀山火海,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不能讓你參加冒險,還是讓我另想辦法吧。”
“哎呀,探花公,你要急死我吳六奇是不是?”張大少爺越是推辭,吳六奇就越是焦急憤怒,最後吳六奇急得從破爛衣服抽出一把防身用的短刀,指着自己的心窩,大聲吼道:“探花公,你如果再不讓我吳六奇幫忙救熊大官,那我就一刀挖出自己的心,讓你看看我吳六奇這顆心是紅是黑,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