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傳忽然從窗戶外面跳進張大少爺和熊瑚密談的房間,這下子可把熊瑚和張大少爺吓得不輕,熊瑚是跳開一步,失聲驚叫,“你是誰?”張大少爺則也好不到那裏,同樣失聲驚叫道:“肖大哥,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走門走窗戶?可吓死我們了。”
“吓着兄弟了?那大哥先向你抱歉。”肖傳向張大少爺一拱手,又解釋道:“我來了有一會了,在客棧門口看到兄弟你的仆人和熊小姐的丫鬟正在前廳喝茶,猜到兄弟你正和熊小姐在一起,就繞到窗戶外面來偷聽。失禮之處,兄弟海涵。”
“你是誰?怎麽會認識我?”熊瑚握緊拳頭,警惕的盯着肖傳問道。張大少爺苦笑說道:“熊小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肖傳肖大哥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也是東廠的錦衣衛百戶——所以這京城裏的事情,他不知道的還真不多。”
“錦衣衛百戶?”熊瑚美目一亮,顯然打起了把肖傳也拖下水的心思。隻可惜肖傳根本不給熊瑚機會,馬上就向熊瑚下逐客令道:“熊小姐,請你先出房間去一下,我有要緊的話要對張兄弟說。”熊瑚有些不滿,但這裏畢竟不是熊瑚的地方,熊瑚再不滿也隻能闆着俏臉出房。
“張兄弟,今天你在國子監鬧的事可不小啊——當着那麽多人,居然把東林黨和國子監司業罵得狗血淋頭。”熊瑚前腳剛出房,肖傳就開門見山的向張大少爺笑道。張大少爺尴尬一笑,答道:“大哥果然消息,這才不到兩個時辰,大哥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呵呵,這事豈止我知道,全京城的人恐怕都知道了。”肖傳笑道:“知道大哥爲什麽來找你嗎?你在國子監鬧完事才一個時辰來的,司禮監掌印王體乾王公公就到了東廠,點着兄弟你的名字向九千歲要人,說是一定要見見你這位知音,弄得九千歲都是莫名其妙,最後派大哥我詳查,這才知道兄弟你在國子監做的好事。”
“司禮監掌印王體乾王公公?”張大少爺吓了一跳——這個王體乾不僅是魏忠賢的死黨,在太監中的職位還在魏忠賢之上,名譽上的首席内相,被這樣的人點名接見,這可不是時常能夠碰到的事。驚訝之下,張大少爺忙問道:“那九千九百九十九歲和王公公後來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肖傳笑嘻嘻的說道:“本來九千歲和王公公都想立即接見你,可九千歲又考慮到兄弟你才剛參加完會試,還沒冊封官職,現在就接見你,怕是對你将來的殿試不利,所以就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老哥可以向你保證,就憑九千歲和王公公對你的這份欣賞,将來你就必得重用。”
“太陽?兩個老太監欣賞我,這可不是什麽好事——以後的曆史書上,恐怕我張好古這個魏忠賢爪牙的罵名就背定了。”張大少爺心中嘀咕,嘴上卻笑道:“多謝大哥,肖大哥把九千歲和王公公的原話都告訴兄弟了,這得擔多大的風險啊。”
“兄弟别擔心,大哥來見你,其實是九千歲的意思。”肖傳也不居功,解釋道:“我們東廠的人,不管什麽事都不敢欺瞞九千歲,大哥我和你結拜兄弟的事,其實大哥早就向九千歲如實禀報了。也是因爲如此,所以九千歲才叫大哥來給兄弟你帶幾句話。”
“哦,原來如此。”張大少爺也不臉紅,正正衣冠向肖傳雙膝跪下,伏地說道:“今科考生張好古,跪接九千九百九十九歲魏公公金訓。”
肖傳點點頭,很是滿意張大少爺的态度,學着魏忠賢口氣說道:“魏公公金訓——猴崽子,你在國子監做的好事,咱家已經知道了,咱家就給你三個字,好,好,好。這幾日裏,你别到處亂跑,也别惹事,别讓東林黨那幫亂臣賊子抓到了你的把柄,在朝上參你一本,那咱家在皇上面前也不好擡舉你這個猴崽子,聽到沒有?”
“學生明白,學生叩謝九千九百九十九歲聖恩。”張大少爺朗聲答應,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才從地上爬起來。爬起來後,張大少爺習慣性的又去摸荷包打算掏銀子,肖傳卻攔住張大少爺沉聲說道:“兄弟,大哥今天是來辦公式,不是爲這個來的。還有,剛才你可真夠糊塗,熊廷弼的女兒就這麽一求你,你就打算爲了她給皇上遞狀子?幸虧大哥我及時阻止了你,否則你要是一接了那張狀紙,你的前程也就算交代了。”
“不至于吧?接份狀紙就能耽誤了前程?”張大少爺滿不在乎的反問道。肖傳氣得直跺腳,怒道:“你今天在國子監裏得罪的是什麽人?東林黨的禦史言官!他們被你罵成那樣,還能不對你懷恨在心,挖空心思的抓你把柄?你摻和進了熊廷弼的案子,不是自己把刀子遞給他們是什麽?我敢和你打賭,你現在肯定也被東林黨的人盯上了,你今天接了給熊廷弼喊冤的狀子,明天他們就敢在朝廷上彈劾你勾結三堂會審定案的死囚,圖謀不軌!到時候,就連九千歲都保不了你,也不會保你!”
肖傳的話象是一盆冰水,一下子就把張大少爺給澆醒了過來。仔細一回憶剛才的情景,張大少爺又出了一身冷汗,剛才張大少爺自己是打算去接熊瑚的狀子的,這狀子接是好接,可那幫子最擅長捕風捉影打小報告的東林黨也就抓到張大少爺的痛腳了,到時候東林黨的彈劾奏章潮水般湧上朝廷,張大少爺就算不死也得脫成皮!而且這事就算暫時能瞞過東林黨眼線,不做好準備工作、打點好關節就冒冒然的禦狀遞到明熹宗面前,東林黨照樣得把張大少爺攻擊得體無完膚——東林黨那幫子人诋毀诽謗和寫大字報炮打司令部的本領,在曆史上可是赫赫有名的!
“那……我現在該怎麽辦?”膽怯之下,張大少爺本就不怎麽堅定的挽救熊廷弼決心徹底動搖,問道:“熊廷弼的女兒就在房間外面等着,我該怎麽辦?”
“馬上把她趕走!以後也别和她往來!”肖傳斬釘截鐵的說道:“一刻都别耽擱,東林黨的耳目随時也可能盯上這個客棧,要是讓他們發現熊廷弼的女兒在你居住的客棧出現,無風都能給他們攪起三尺浪!”
“趕她走?”張大少爺有些傻眼,雖說咱們的張大少爺前後兩輩子都沒幹過什麽好事,可是把女人從自己房間裏趕走的事還真做過。肖傳則果斷點頭道:“對,馬上趕走,越快越好。”
“這……。”張大少爺猶豫萬分。這時候,張大少爺房間的門忽然被人敲響,張大少爺打開房門,卻見門外站着的人竟然是本應該和熊瑚丫鬟秀兒在一起幹chai烈火的張石頭,不等張大少爺開口,張石頭先滿臉疑惑的問道:“少爺,出什麽事了?怎麽熊小姐眼睛紅通通的沖出了客棧,還帶走了秀兒?”張石頭沒有把話說完,又在心裏補充一句,“少爺你該不會是想對熊瑚霸王硬上弓,結果把她氣走了吧?”
“糟糕,她肯定偷聽到我和肖大哥的談話了。”張大少爺連珠叫苦,不顧肖傳的勸阻趕緊追了出去。可是一口氣跑到客棧門口左右一看,熊瑚主仆卻已經不見了蹤影,張大少爺更是焦急,趕緊又想追往安康巷的方向,不曾想前腳剛跨出客棧大門,跟在旁邊的肖傳忽然出手,一把将張大少爺拉回客棧裏,拖到門背後壓低聲音罵道:“你小子瘋了,你現在追過去,不是找死是什麽?”說罷,肖傳又把張大少爺推到門縫旁,低聲說道:“你自己往街上看看,這個客棧對面的那個茶館門口,都坐着些什麽人?”
張大少爺從門縫裏仔細一看,連升客棧對面的茶館中靠大門處,果然坐着幾個喝茶的客人,正在往這邊探頭探腦的張望。張大少爺一驚,忙低聲問道:“肖大哥,這些是你們東廠的人嗎?”肖傳搖頭,答道:“不是,至少九千歲沒在我面前下過叫人注意你的命令。再說你現在已經公開站到了九千歲一邊,又很得九千歲賞識,我們東廠的人就更不會監視你了。”
“那麽他們會是誰?”張大少爺打了個寒戰。肖傳翻翻白眼,哼道:“東林黨要報今天的一箭之仇,又不想讓你入仕做官爲九千歲效命,自然得首先抓住你的把柄,不安排人盯着你,怎麽抓把柄?”
“太陽!”張大少爺忍無可忍,大罵道:“真是甯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今天在國子監,明明是那些僞君子先發難,老子才被迫反擊!老子還沒計較,他們倒先派人來找麻煩了。”
“兄弟你别着急,這事情大哥自然會向九千歲如實禀報,隻要九千歲點頭,大哥一隻手就能拿掉他們。”肖傳拉住張大少爺,勸道:“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先回房去休息,暫時别亂跑也别惹事,更别想着去找那個女人,等大哥給你帶消息來再說。總之一句話,你别忘了九千歲也不許你在這幾天到處亂跑,你要是不聽的話,九千歲第一個就不高興。”事情到了這步,張大少爺也無可奈何,又罵了幾句,最終還是悻悻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