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少爺你要去京城?還要不告訴老爺悄悄去?你去京城幹什麽?”
回家的路上,張大少爺把自己進京的打算悄悄告訴了忠仆張石頭——沒辦法,咱們張大少爺初到大明人生地不熟,不帶上比猴還精的張石頭,張大少爺出了臨清城,保證就找不到東南西北了。隻是沒想到張石頭聽到張大少爺的打算後,先是失聲驚叫,然後馬上勸阻道:“大少爺,你可别亂來,你長這麽大了還沒出過遠門,一下子就要跑到京城去,老爺肯定不會答應。”說到這,張石頭猛然想起剛才的事情,忙補充道:“少爺,你該不會是真的聽了那個宋鐵嘴的鬼話,打算進京去考狀元吧?”
“對。”張大少爺點頭承認。張石頭更是瞠目結舌,半晌才象殺豬一樣慘叫起來,“少爺,你傻了嗎?那個宋鐵嘴擺明了是說些甜言蜜語騙你銀子,你還當真了?說……說句犯上的話,少爺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拿什麽考狀元?”
張大少爺當然不能把實情告訴張石頭,稍微盤算了一下以後,張大少爺招手把張石頭叫到面前,在他耳邊低聲說道:“笨蛋,你以爲少爺我真是因爲宋鐵嘴那幾句鬼話就去京城啊?你還記得不,那隻漂亮母老虎熊瑚是要去那裏?京城!”張石頭楞了一下,忙點頭承認,又問道:“少爺,這麽說來你其實是想去找那隻母老虎了?”
“當然。”張大少爺淫笑點頭,又奸笑道:“那天在碼頭上的時候,别以爲少爺我沒發現你一直在偷看母熊瑚的漂亮丫鬟秀兒,你要是還想和她見面的話,那就回家乖乖的去準備行李,到時候少爺我想個辦法,把熊瑚娶回家來做娘子,那個丫鬟秀兒就是你的了。”
有其主必有其仆,咱們張大少爺的話還沒有說完,張石頭的口水就已經流出了嘴角,張大少爺又趁熱打鐵,鼓動道:“你想想,熊瑚那個丫鬟秀兒長得有多漂亮啊?你如果一輩子窩在這個臨清城裏,有沒有可能讨到這麽漂亮的媳婦?這麽好的機會放在面前,難道你想錯過,以後就隻抱着一個黃臉婆過下半輩子?”
張大少爺的話句句都打中要害,二十出頭還沒讨到老婆的張石頭難免動心無比,不過仔細考慮了一下後,張石頭還是哭喪着臉說道:“少爺,不是小的攔着你,隻是這事可不是開玩笑,你從小就沒離開過臨清城,忽然之間悄悄離開家進京,老爺和十一位夫人怎麽可能放心得下?隻怕你前腳出了城,老爺後腳就派人把你抓回家了。而且還有一點,那隻母老虎熊瑚實在太兇了,我們進了京城就算能找得到她,隻怕少爺你也沒辦法把她娶回家啊?”
“怕什麽?隻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咱們隻要再見到熊瑚那隻母老虎,就肯定有辦法把她連人帶丫鬟一起弄回臨清。”早有打算卻不能明言的張大少爺随口瞎扯,又皺眉道:“至于老頭子這邊,是得防着他派人來抓我們,否則他回來發現少爺我不在家,肯定要到處去找。”琢磨到這裏,張大少爺一拍大腿,喜道:“對了,有辦法讓老頭子抓不到咱們了。”
“什麽辦法?”張石頭趕緊問道。張大少爺奸笑道:“别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别羅嗦了,快回家收拾行李,乘着還沒天黑趕快動身。”
張石頭将信将疑,又實在細胳臂扭不過大腿,隻得咬牙決定賭上一把,“好吧,既然少爺你執意要去,小的就陪你走上這一趟。不過将來老爺如果追究起來,少爺你可要給小的說幾句好話。”張大少爺咧嘴一笑,安慰道:“放心吧,如果老頭子真的把我們抓住了,少爺我全抗下來,不關你事。”
…………
好不容易說服張石頭同行,當下張大少爺和張石頭一主一仆兩個活寶立即行動起來,先是翻牆回家分頭行動,張石頭摸到張大少爺房間裏收拾衣服行李,張大少爺則通過記憶找出前任張大少爺偷配的銀庫鑰匙摸進張老财的書房,打開張老财用來收藏貴重财物的密庫,搜刮出厚厚一大疊銀票和滿滿一大包金葉子金元寶,又裝了不少極其貴重的珠寶,這才偷偷摸回自己的房間與張石頭會合。
剛進門,張石頭就舉起一個包裹說島:“少爺,東西都準備好了,按你的吩咐,你和我都隻帶了一套換洗的衣服,還有一點零用的碎銀子。”張大少爺點點頭,又讓張石頭拿出房中已經積滿灰塵的筆墨紙硯,吩咐道:“石頭,快,給我家老頭子留一封信,就說少爺我要進京去考狀元,叫他不用擔心,少爺考上狀元就會回家或者接他去京城享福。還有,告訴老頭子,少爺我是坐船進京,叫他不要去追。”
“考上狀元接老爺進京城享福這句就免了吧?”張石頭心中嘀咕,按吩咐寫下了書信。張大少爺這才又提溜起随時不離身的chun宮畫扇,讓張石頭背上兩個包裹,再次翻牆離家而去。可是出得家門後,張大少爺卻不往碼頭的方向走,反而領着張石頭直奔市場,張石頭疑惑問道:“少爺,你不是說坐船嗎?怎麽不去碼頭?”
“笨!”張大少爺用扇柄敲一下張石頭腦袋,沒好氣的說道:“我已經讓你在信上說了要坐船進京,老頭子回家來看到書信,還不得派十條八條船到運河上追少爺我啊?去買兩匹馬走陸路,這樣老頭子就追不着咱們了。”
“哦,原來是這樣。”張石頭恍然大悟,誇獎一句少爺真聰明,又建議道:“少爺,那我們也不别浪費時間去買馬了,直接在家裏牽兩匹算了。”
“蠢貨!我家那麽多佃戶仆人,當年老頭子怎麽就選了你當我的伴讀?這不是丢少爺我的臉麽?”張大少爺鼻子差點沒氣歪了,用扇柄猛敲着張石頭的腦袋吼道:“老頭子回來發現家裏少了兩匹馬,還能猜不到我們是走陸路去京城?”
“哎喲,少爺我全明白了,你厲害,厲害。”張石頭抱着腦袋慘叫,心中感慨道:“少爺的聰明真是用錯了地方,要是用在讀書上,這次進京城說不定真能考上一個狀元探花什麽的。”
事情的發展一切都在咱們張大少爺的掌握之中,張大少爺的有錢老爸張老财傍晚回到家後,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兒子的傷勢病情有沒有好轉,不曾想卻看到了張石頭留下的那封書信,張老财頓時急得差點沒暈過去,趕緊派人到碼頭雇船,沿着運河北上去追兒子,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派出去的人追到德州吳橋都沒看到張大少爺的影子。最後還是到了第三天,有人說在集市上看到張大少爺和張石頭買馬,張老财才知道自己上了寶貝兒子的惡當,再派人沿着陸路官道去追時,卻是說什麽都來不及了。
“混帳東西,就憑你那點本事就想考狀元?等你回來,老子就給你找一個又醜又兇的婆娘,把你管住!”憤怒之下,張老财一句話堵住咱們張大少爺的所有退路…………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不說張老财和張大少爺的十一位娘親在家裏心急如焚,大罵咱們張大少爺不孝忤逆。單說咱們的張大少爺爲了不被抓回家中,一路風餐露宿緊趕慢趕,日夜兼程一直趕到河間府才稍做休息,隻是張大少爺兩輩子都是從小嬌生慣養,初遇旅途颠簸早累得夠嗆,所以這一休息就直接躺了兩天才緩過勁來。期間,張大少爺又把張石頭派了出去打聽會考時間,準備按着連升三級故事裏說的一樣,在會考的最後一天晚上再進京城。
不打聽還好,張石頭将打聽到的消息回報到了張大少爺的面前後,張大少爺立即就發現情況不對了——大明朝的會考可不是象相聲裏說的那樣在半夜裏考,也不是象清朝那樣要考生住在考場裏接連考三場,而是分别在二月初九、二月十二和二月十五這三天分别舉行,可以提前交卷,到天黑後發三根蠟燭,既用來照明又用來限時,三根蠟燭點完就得交卷出場——這也就是說,張大少爺如果半夜進城的話,就算真的撞了魏忠賢的馬被魏忠賢用名片送進考場,考試也已經結束了,考官就算想給張大少爺作弊也來不及了。
“奇怪?難道那個連升三級的故事是虛構的?可宋鐵嘴對我說的那些話,又是怎麽回事?”張大少爺被現實和故事裏的自相矛盾弄得滿頭霧水,實在無法猜出其中關竅。思來想去難明究竟,咱們的張大少爺隻能把牙一咬,心道:“事情都到了這步了,怎麽都得去一趟京城,如果那個故事是假的,真的救不了熊廷弼和大明朝。那我就先回臨清去享福,等滿清鞑子殺進中原的時候,再跑到海外去當華僑不遲。”
話雖如此,但繼續趕路時,張大少爺還是不死心的放慢了速度,一路遊山玩水的慢慢趕往京城,準備在天啓五年的二月二十五那天半夜再趕到京城,看看能不能跟着給皇家運水的水車隊混進京城——這可是張好古考中榜眼的關鍵之一。還好,臨清距離京城并不算太遠,一路上都是人煙稠密,世道勉強還算太平,所以咱們身攜重金的張大少爺主仆很幸運的沒碰到什麽攔路搶劫的大盜,并且按預定的在二月十四這天入黑時抵達了北京郊區。
主仆倆到得京城時,天色已然入黑,北京九門早已關閉,本來張石頭建議張大少爺在城外驿站借宿一晚,第二天天明後再進城不遲。咱們的張大少爺卻一口拒絕,“不用,今天晚上就進城。”張石頭一聽大愁,苦笑道:“少爺,你再急也沒用啊,這北京城的城門都已經關了,咱們想進也進不去啊。”
“呵呵,别急。”張大少爺奸笑一聲,吩咐道:“快走,咱們去找京城的西直門,從那裏進城。”
“從西直門進城?”張石頭更是糊塗,狐疑問道:“少爺,我們在路上打聽京城情況的時候,好象聽說西直門是在京城西北啊?我們是從京城的西南方向過來,如果要從西直門進城的話,可就得繞一大段路了。”
“沒關系,繞就繞吧。”張大少爺咧嘴一笑,說道:“你沒聽人說嗎,大明皇宮喝的玉泉山的泉水,都是半夜裏從西直門運進城裏,咱們的這會趕過去,說不定就能跟着水車隊混進城裏。”
“半夜進城?用得着這麽急嗎?”張石頭更是糊塗,對張大少爺的話不敢怎麽相信。但張石頭的細胳膊畢竟扭不過咱們張大少爺的粗大腿,最終還是陪着張大少爺連夜趕路,慢慢的繞向京城西直門。待到抵達西直門時,時間已是接近三更,而西直門的情況和其他城門一樣,都是大門緊閉,城頭上打着火把巡邏的士兵來往不絕,張大少爺也不緊,下馬找了處草皮坐了下來,緊張而又激動等待命中注定那支水車隊到來。
“吱嘎,吱嘎,吱嘎。”車軸轉動的聲音終于遠遠傳來,張大少爺擡頭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一隊打着火把的馬隊從遠處過來,馬車上裝的全都是水桶——不用說,肯定是曆史上那隊給皇宮大内送玉泉山泉水的馬車隊!那一瞬間,張大少爺激動得心髒幾乎蹦出胸口,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地上爬起來,吩咐道:“石頭,快扶我上馬,咱們跟着水車隊混進城去。”
“真能混進去嗎?”張石頭将信将疑的把張大少爺扶上馬,然後自己也騎到了馬背上。又過片刻,由五十多輛水車組成的車隊便行到面前,張大少爺激動的向張石頭使個眼色,不聲不響的就跟上了車隊尾巴,慢慢行向命中注定的那座城門……
和連升三級故事中一樣,水車隊行駛到了西直門城下後,守軍立即就打開了城門放車隊入城,咱們的張大少爺主仆則揣揣不安的跟在車隊後面,鬼鬼祟祟的摸向城門,可就在張大少爺主仆剛剛走到城門旁邊時,城上忽然響起一個炸雷一般的聲音,“那兩個騎馬的小子,想幹什麽?滾回去,晚上不許進城,要進城明天白天再來!”
“被發現了?不可能啊!”張大少爺吓了一跳,心說連升三級的故事裏不是說了嗎,張好古跟在水車隊後面進城,沒被人發現啊?
不容張大少爺多想,城門處已經沖過來十幾大明士兵,端槍攔住了張大少爺和張石頭主仆,一起喝道:“回去,晚上不許進城!”
十幾柄明晃晃的槍尖指到胸前,張大少爺的忠仆張石頭差點被吓得尿了褲子,二話不說拉起張大少爺打馬就往回跑,咱們的張大少爺則呆若木雞的任由張石頭擺布,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難道劉寶瑞(連升三級作者)那個老騙子坑我?大明朝根本沒有什麽張好古連升三級的事?先前算命先生的事,隻是一個巧合?”
………………
百般不解的在城外客棧呆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十五的上午,張大少爺和張石頭才慢悠悠的進了城中,京城裏的繁華就不用說了,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簡直就是摩肩接踵,看得張石頭是目不暇接,不斷大呼小叫,土包子氣質流露無遺。咱們的張大少爺卻仍然是愁眉不展,對什麽都是充耳不聞,視若無睹,腦海裏反複盤算頭疼的也隻有一個問題,“如果連升三級那個故事是假的,那我考不上功名,和魏忠賢搭不上線,那我拿什麽去救熊廷弼?救不了熊廷弼,又拿什麽擋住滿清鞑子入關?”
“閃開,閃開。”東遊西逛的也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張大少爺的前方忽然雞飛狗跳,人喊馬嘶,一隊嚣張得異常得厲害的騎士騎着高頭大馬,簇擁着一頂裝飾豪華得更加厲害的八擡大轎沖了過來,吓得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街道上頓時亂成了一團。見此情景,張石頭趕緊向張大少爺招呼道:“少爺,快閃開,肯定是有大官老爺來了。”張大少爺也不想在這個王爺到處走、高官滿地爬的京城裏惹事生非,拍馬準備閃避。可就在這時候,一隻不知道從那裏飛來的黃蜂恰恰落到了張大少爺胯下座馬的屁股上,被馬尾巴一掃,又狠狠的蟄了一下…………
“诙——!”張大少爺的座馬吃疼慘嘶,發足狂奔,竟然直沖那頂轎子沖了過去,張大少爺拉都不拉不住。而迎面而來的那隊騎士一起拔刀驚叫,“保護九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