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非常素雅清新的卧房,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檀香,若有若無的音樂使人精神松弛,平靜安甯。
卻無法将小胖子從三千伏電流的夢魇中解脫出來。
他的思緒兀自被恐怖的回憶死死糾纏,十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一幕幕仍舊如鬼魂般騎在他的肩頭,捂住他的雙眼,在他耳邊獰笑。
電刑的痛楚和毆打的痛楚是完全不同的,毆打的痛楚是從外向内,瞬間性的,一旦适應了這種痛楚之後,反而會變成一種強烈的快感。
而電流通過全身的痛楚,卻是發自内心,發自肺腑,發自腦海,沒有一秒鍾停息,持續到整個宇宙毀滅爲止!
李三好雖然臉上嬉皮笑臉,玩世不恭,但在内心裏他一直自認爲是一條鐵血真漢子,百分百純爺們兒,縱然不是上了戰場頭腦一熱就敢端着整捆電磁手雷向重型主戰坦克沖鋒的英雄人物;至少也是那種口袋裏沒半個子兒,就敢在魚龍混雜的低級酒吧裏心平氣和吃霸王餐兼性騷擾老闆娘,吃完了之後把嘴一抹,面不改色地撅起屁股招呼五大三粗的老闆:“埋單!”這一類鐵骨铮铮的舊式光棍。
直到警察狠狠拉下了啓動電刑的手柄,他的英雄美夢瞬間灰飛煙滅。他感覺整個人都被丢進了熔化的瀝青,皮膚熊熊燃燒起來,粘稠無比的疼痛随着萬千毛孔瞬間滲入肌肉,化作無窮針管将肌肉纖維刺了個千瘡百孔,随後狠狠攪動,并且從針管中注入大量的硫酸,将骨骼腐蝕成了隔夜的油條。
小胖子疼得眼淚,鼻涕,血,屎尿一起湧動,把電刑椅砸得“咣!咣!”作響,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舌頭,舌尖傳來的卻不是痛苦,而是毒瘾滿足一般的快感,滿口鮮血就像是瓊漿玉液,吞咽下去,從嗓子到喉管到胃裏都是一陣清涼。
隻可惜這樣的清涼實在太過短暫,随着電壓逐漸升高,五髒六腑中好似有十七八條泥鳅瘋狂攪動,每一條神經都被一股怪力向體外拉扯!他的身體時而被上百頭妖魔鬼怪向四面八方瘋狂扯動;時而又被整個宇宙拼命朝中間壓縮,靈魂也在這種苦刑中逐漸化作碎片,從内部往頭蓋骨上拼命亂撞,想要掙脫這具痛苦到極緻的身體。
“我,挺過來了?”
李三好直愣愣地望着天花闆上精緻的頂燈,太陽穴依舊一抽一抽地疼痛,用手輕輕一觸,腦域深處頓時像開了間棋牌房,各種聲音“稀裏嘩啦”一起響,難以言喻的疼痛如同從睡眠中蘇醒的八爪魚,攪動着他的每一個腦細胞。
“嘶!”
小胖子疼得龇牙咧嘴,膀胱和括約肌同時罷工,若非他早已拉無可拉,這張天鵝絨大床就算要毀在他手裏了。
“糟糕,竟然不是噩夢,而是真的!我腦子裏,真的長出了一個惡性腫瘤!”
在迷迷糊糊不知是噩夢還是回憶的幻境當中,李三好依稀記得當痛苦超越了**的極限之後,溢出極限的痛苦竟然一股腦兒湧入了腦域深處,在識海中彙聚成了一團有若實質,如同“惡性腫瘤”般的存在!
原本以爲是一場噩夢,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随着每一次心跳,李三好都能感受到這團“痛苦腫瘤”發出猙獰的狂笑,仿佛在向他挑釁――老子可是随時會發作的,死胖子你小心點!
“死警察,老子和你們不共戴天!”小胖子咬牙切齒,滿臉戾氣。
蹑手蹑腳爬下床,唯恐一不小心又觸動腦域深處的疼痛腫瘤,小胖子站在落地穿衣鏡前,心疼地看着一身白肉。
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已經好得七七八八,應該是經過了生化醫療艙的特殊處理,唯有手腕,腳踝,乳-頭之類被電極接觸的部位還殘留着焦黑的電疤,看一眼都讓小胖子後槽牙劇痛,他是真怕再挨一頓電刑,這幫孫子真損呐!
垂頭喪氣地坐在床邊,看着鏡子裏一副殘花敗柳模樣的自己,小胖子的内心無法平靜,他反複問自己:“事情怎麽會搞成這樣,究竟什麽地方出了錯誤?”
是,爲陳冬生老師報仇,的确是一時沖動之舉,但是在行動之前,他也精心策劃,巧妙地利用了遊戲規則,在狠狠報複的同時,又不給敵人抓住一絲把柄。
在遊戲規則之下,誰都不能把他怎麽樣!
隻是……
“原來,并不是每個人都會跟你講遊戲規則,特别是那些遊戲規則的制定者和捍衛者,他們更是不會遵守這套規則!遊戲規則,是用來規範别人,規範弱者的!”
“不,他們當然也遵守遊戲規則,隻不過他們遵守的,不是法律,不是合同,不是信義和道德,而是我們這個世界,這個星球,這個宇宙的終極法則――弱肉強食,物競天擇!”
“我爲什麽會被人綁在電椅上,好像燒乳豬一樣電擊?不是因爲我觸犯了法律這個遊戲規則,而是因爲我壓根兒就沒弄明白真正的遊戲規則!在真正的遊戲規則之下,我隻是一隻再弱小不過的螞蟻,誰和你講道理,誰和你講證據,誰和你**律,誰和你講正義?”
“要和豺狼玩遊戲,自己也得是一條豺狼;要和虎豹玩遊戲,自己也得是一頭虎豹!你要是一隻豬狗牛羊,人家豺狼虎豹就可以飛象過河,你不服,它敢把整副棋子都塞你屁眼裏!”
“變強!老子要變強!隻有變成真正的強者,才能保護想保護的人,捍衛想捍衛的東西,才能指着棋盤上的小卒,面不改色地說――這他媽是顆‘軍長’!”
看着鏡子裏重新鬥志昂揚的自己,李三好沒心沒肺地傻笑起來,這一頓電刑挨得真值,如果不是吃了這一頓電擊,他又怎麽能弄明白,這局以天地爲棋盤,星辰爲棋子,六道衆生爲對手的大棋,究竟是何等模樣!